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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对陆离的优待,他们只是被盘问了一番,没有任何严厉的责罚。然后清瑶被锁进了一间徒有四壁的小屋,整整一夜,她蜷缩在墙角等待天亮,猜测着陆离会在哪间小屋里想着她,猜测着天亮后会面临怎样的判决。
天亮了,她被带出诫行司,带进思过阁,她再没有见过陆离。身边只有寒冷,无穷无尽,透骨入魂的寒冷,她一天又一天的生不如死,一次又一次的死去活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悔。天极暖玉护住她的心脉,给她唯一的微薄温暖。她想陆离该怎么办呢?他说他可以不畏寒暑,但这样可怕的寒冷,他也是抵挡不住的吧?他是不是也在苦苦的煎熬中,一次次对守阁人说“不悔!”
可是那一天谢真人告诉她,陆离根本就没有进思过阁。他有师傅保护,全身而退,受苦受难还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只有她一个人。
谢真人要她清醒明白,以为她清醒明白了就会恨,就会悔。可是她不恨,真的不恨。她并不想他和自己一起受苦,那样有什么意义?知道他安然无恙,她受的苦似乎也有点甜。她说悔,只为了保住他给她的玉。那块玉,曾经也贴在他的胸口,听过他的心跳,是他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玉在,曾经那个美好的夜晚就在。那个夜晚,华光耀眼浮梦漫天,他说月瞳我的梦里只有你,他说月瞳我能亲亲你吗?她闭上眼睛,他的唇吻过她的额,她的脸,她的唇,很轻,很暖,很美好。
一切的美好都过去了,结束了,破碎了。现在清瑶蜷缩在她的本体里,度过此生的最后一个夜晚。不对,不是此生,因为她不会再有来生,明天在乾坤台上,三十六道天雷毁她的身,十八颗裂魂钉灭她的魂,她就身魂俱散,什么都不剩了,此生就是最后一生,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不过,她还是期待明天,明天也许能见到他,诀别前的最后一面,她想好好看看他,想听他再叫她一声月瞳。
天终于亮了,清瑶被带出本体,有人为她取出了体内的三道金蚕丝锁,这是对将死者的慈悲,让他们这最后一点时间能过得舒服些。一直纠缠在经脉之中的酸麻剧痛消失了,清瑶舒口气,回头,最后看一眼瑶池,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和他相遇的地方,不知明年中秋,陆离还会不会带清梦饮来此独酌,借一缕酒香祭她。
第17章天玄和陆离()
行刑的乾坤台在轩辕峰的半坡,地势很高,但为了彰显法度森严,这一带被布下禁制,无法使用任何助行的法术,要上轩辕峰,只能一步一步走上来。
平时冷冷清清的轩辕峰今天分外热闹,几条山径上都有人三五成群地往上走,清一色是一位长者带着几个年轻人的组合方式。今天的这场刑罚很有教育意义,虽然情孽是最常被触犯的禁忌,但今天被昭告处罚的这一对太特别了。年青后辈中最光芒耀眼的陆离居然被一只精魅迷了心神,自毁前程,虽然上乾坤台领死的只有那只精魅,陆离并未受重罚,但犯过情孽就有了污点,本来不可限量的前途必然因此黯淡崎岖。各门各派的师长都不会错过这个警示后辈弟子的机会,陆离以前是最好的正面教材,现在成了反面教材,也一样是最好的。
清瑶被押解着往轩辕峰上走,这条路上人很多,但没有注意到她的,尽管她才是乾坤台上的主角,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要用她凄惨无比的死亡过程给那些青春美丽的女仙上一堂“珍爱生命,莫动凡心”的教育课。可在她被绑上行刑柱之前,她还是被忽略的存在。从生到死,她只被陆离一人在意过。其实有时她自己也困惑,陆离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喜欢她?
正想着,她听到身边有人轻声叫道,“快看,那不是陆离吗?”
她一惊抬头,顺着那人为同门指引的方向看去,离她约摸有几十步距离的前方,那个白衣的背影也在上山,虽然只是背影,但她不会认错,就算在千万人中找他的背影,她也不会认错。
她停下脚步,痴痴望着那个背影。似乎感觉到了凝在背上的目光,他的身体一滞,转过头来。
他们分别不过百日,可清瑶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认错了人。他枯瘦得脸颊都凹了下去,脸色惨白,表情木然,眼神空洞。清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因为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只是空茫地扫过来,不知落于何处。
这时,他身边一人用力拉他,他木木地回头,复又前行。拉他的人转过头,倒是目光犀利地盯准清瑶,那是位老者,白袍白须,面容清癯。清瑶想这人肯定就是陆离的师傅,那位大名鼎鼎的天玄尊者。老者显然知道她是谁,他的眼神怨愤,灼灼地几乎地喷出火来。清瑶心中有愧,忙埋下头继续走路。她不甘心,她想再看看陆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可她又怕再招惹他师傅的愤怒,就这样纠结着,到了轩辕台。
轩辕台是仙界的刑场,亘古以后,不知有多少仙人在这里认罪伏法,承受形形色色的惩戒刑罚。轩辕台面积十分广阔,傍山而建,呈半圆形,正面是审判席,十八阶青石台级之上,放置着冷冽威严的白玉条案和座椅,座上的监刑官面笼寒霜,不怒自威,手边的朱砂笔,一勾一划便决定了一场生死。
轩辕台的左边是行刑之处,四根巨大高耸的石柱镇立四方,行刑时,受刑者就要被梆在这其中之一的石柱上,承受自己的命运,刀砍雷击,钉刺冰封……柱子是青石的,但那上面几乎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深褐色,隔着三尺就能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尽管已完全断了生念,在看到那四根执刑柱时,清瑶还是怕得发抖。
轩辕台的右边是看台,一层层螺旋而上,基本上可供千余人在此观刑自省。现在虽离行刑时还早,看台上已有大半的位置坐了人,神仙们正闲坐无聊,无意间竟瞥见了一幕出乎意料的戏。
那是远离众人的一处,虽然离得远,但神仙们何等眼力,又怎会看不出正在激烈争执的两人正是天玄尊者和他的宝贝徒弟。天玄满面怒容,陆离脸色冰冷,两人言来语去的,似乎越说越僵,天玄的左手一直牢牢扣着陆离的左腕,陆离几次用力回抽,却挣不脱师傅的掌控。看到这一幕的仙人们无不窃窃低语。
“陆离也太不懂事了,天玄费了多大力气,欠了多少人情,才把他毫发无伤地摘出事外,他不知感恩,又在闹什么?”
“呵……还不是天玄平日里惯的。自从他收了陆离为徒,就像宝一样捧在手里。陆离确是奇才,但那性子也太骄狂无羁了,眼里根本没有规矩方圆,不然怎么会和一个精魅暗通款曲。我早就和天玄说过,小孩子家一定要管教,再有才也不能任性放纵。可那老儿说是不听,怎么样,这一下吃到苦果了吧!”
“可不是嘛,唉……”
“啊?你们看,那师徒两个打起来了?!”
那边,师徒二人确实已从动口发展到了动手。二人都只有一只手可动,也只有身周三尺可供腾挪周旋。两人就在这狭窄局促的圈子里拳来掌往,打得十分激烈。
“太不像话了。”一个长须道人霍地起身,满面愤然之色,“陆离这就是犯上,要是放在我派之中,早就按门规办了,我宁可不要什么奇才,也不容他如此目无尊长。”
他说着就要过去,却被身边一个穿紫袍的中年人拉着,那人笑道,“薛道兄何苦为别人家的事,气着了自己。凡俗之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就是天极宫的家务事,薛兄介入其中那是吃力不讨好。再说,天玄老儿是出了名的护短薛道兄莫非不知?陆离再怎么忤逆不肖,也是他的首座弟子,你巴巴地过去打抱不平,没准反会被他记恨。”
“说起来,陆离怎么突然和天玄动起手了,这样大逆不道,到底是为什么啊?”一个圆脸圆眼圆鼻头的仙人盯着那边越来越激烈的局面,满面惊疑。
“这不明摆着,陆离是对那精魅女子还未忘情,不忍看她身受酷刑,必是央求天玄想法救她,天玄自然无法救也不想救,陆离向来任性惯了,这一生气,就和他师傅打起来了。”
这一番分析极是有理,众人一起点头称是,又一起指责陆离。突然,谁都不说话了,都怔怔望向那正在争斗的师徒。
这时已快至正午,正午就是行刑之时。陆离瞥了眼看台上悬着的巨大沙漏,眉头猛地一拧,用力从师傅手中抽手,天玄也是紧皱着眉,掌箍如铁,似是永远也不会放手。
“师傅,您别怪我!”
陆离说着,右手虚握成拳,然后从小指开始依次弹出,刹那间,天玄的眉间,咽喉,心口尽在他指风笼罩之下。
“达摩指!”姓薛的长须道人失口惊呼,达摩指正是他毕生最得意的功法,他从少年时习练,苦修至今已有了八分火候。可是,看到陆离使出的达摩指,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默认,若是和这个少年以达摩指对决,他好像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个陆离,虽然行为乖张无理,但端的是不世出的奇才。
那边,天玄正是惊怒交集,在这么近的距离被达摩指突袭,如果他还抓着陆离不放,唯一的解法就是运起功力硬抗,但这样,若不是自己受伤便是伤了徒弟,更甚者是两败俱伤。那他天玄从此就是仙界最大的笑柄了,无法,他一甩手把陆离抛了出去,同时自己向后急退,才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几道尖锐犀利的指风。
陆离终于得了自由,他站定,揉了揉酸麻的右腕,向着天玄伏身拜倒,重重叩首道,“多谢师傅成全!”然后他再不迟疑,翻身跃出高高的看台,向行刑之处奔去。
看台上的众仙目瞪口呆,紫袍人好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他莫非要去劫法场?这可不是疯魔了嘛!”
所有人只盯着远去的陆离,没人注意从来威严十足的天玄尊者此时顿足捶胸,老泪横流,他哽咽着低声喃喃,“小畜牲,你作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我的……孩子啊!”
第18章我来杀你()
“你干什么?”看守行刑台的天兵齐声喝问,一起拥上,围住急奔而来的陆离,陆离一侧身,已拔了最近一人腰间佩剑,手腕翻转,划出一圈凛凛杀气,寒声道,“退!不退者死!”
陆离的名字在他一剑斩蛟王之后已经成了神话,这些普通的天兵没人会天真以为自己的脖子比蛟王的更硬,于是一大拨盔甲鲜明的天兵面面相觑了一圈,似是达成了共识,“哗啦”一下分开,让陆离畅行无阻。
坐在审判席上的监刑官气得发怔,脸上忽青忽白,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但士兵们都如此有眼色,他又岂可不识时务,难道要自己单挑陆离?他苦笑一下,埋头专心审阅桌上的一叠文书,对那个持剑直奔行刑台的少年不见不挡。他想陆离怎么说也是天极宫高徒,做事不会太离谱的,总不至于真劫法场,这又不是天地广阔众生如蚁的人间,要想隐匿躲藏也容易。这是在仙界,他就算劫了法场能带她去哪儿?所以他顶多就是想在行刑之前,再和那女子多说几句话而已。自己既然无力阻止就随他去吧,也是卖个人情给那师徒二人,日后总能用得上。
沙漏里,晶莹的星辰沙还在缓缓流着。只有时间是完全公正的,绝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理由而稍微停顿。陆离在行刑台下停住,抬头向上看,正有两个天兵拉着清瑶,把她拖向一根执刑柱,她呆呆地像个木偶,任他们摆布。
陆离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慢慢地踏上台阶,当他踩着最后一级台阶踏上行刑台,清瑶已被拉到了一根石柱前,那二人手里拿着绳子,怔怔的傻站着。方才台下的混乱他们看到了,但没想到陆离真能突破重围到台上来。他们两个负责在行刑台上绑人也有千年了,哪个伏法之仙没有故友亲朋,但有谁敢持剑闯上台来,这是要干什么?劫法场这种事,听说凡间常发生,这个家伙,不是要在仙界开创劫法场的先河吧?
腹诽归腹诽,陆离手里的剑和他森冷空茫的目光都清晰注明“挡我者死”,趋吉避凶者为君子,这两人显然都是君子,手一松丢下缚仙绳,拨腿就跑。
“陆离!”自从监刑官做了最后判决,掷下朱砂斩令牌的那一刻,清瑶就陷入了混沌的离魂状态。看台上师徒内讧的一幕她自然不知道,陆离一声喊退百余天兵的情景她也没看见,就连他一步步走上行刑台她还是茫然无觉,直到他站在面前,她才突然如梦初醒,怔怔叫出他的名字。“你,你还有话要和我说吗?”
他沉默,面容就像一块冰冷的铁板。清瑶从没见过他有这样僵硬阴寒的脸色,此时此刻,她只想他能微笑着叫她一声“月瞳”,她就能瞑目了,可他的脸色比冰璃雾还冷,冻到她心里去。
“你我之间再无话可说,我是来杀你的。”他终于开口,持剑的手攥得更紧。
“你,杀……杀我?你……”清瑶听不懂这句话,她想这一定是幻觉,是噩梦,是一种刑罚,反正不是真的。
“我来杀你!”陆离猛地抬头,逼视着她的眼里再无半分情意,只有——恨!“都是你害我至此,若是我从没有遇到你,我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清瑶勉强转动已经石化了的脑筋,分析他在说些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后悔了?”
“不错!我在天绝峰面壁百日,一切都想通了,想通了,我岂能不悔!”
当初说我们都不要后悔的人是他,现在说我岂能不悔的人也是他。清瑶奇怪他的悟性怎么会这么好,只是静坐面壁就能想通,而自己在冰璃雾中死去活来的挣扎也不悔悟,真是冥顽不灵。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一开始就去面壁,早早地想通了,不就没有今天了吗?
她身后就是执刑柱,一股股陈腐冰冷的血腥气浓得有如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入一口血水。清瑶强压下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艰难开口,“你曾说过你不对女子动手,那么现在你要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人?”
陆离垂下眼睫,握剑的手背上凸起一条条淡青色血脉。他狠狠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陌路!”
冰璃雾透体入骨时她痛得死去活来,金蚕丝锁撕裂经脉时她痛得天昏地暗,可是此刻她才知道那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她痛的,是他亲口说出的“陌路”。从前,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陌路,唯独他不是,现在他也变成了陌路。她的整个世界,他只用两个字就毁为废墟。
“好,好,你杀吧!”她脚下踉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听他的话已经是习惯了,他说要杀她,她就得支撑住自己不倒下,让他能刺出漂亮的一剑取她的命。
陆离抬手,剑锋抵在她胸口,触感却是坚硬的,他诧异,随即立刻明了,护在她心上的,是他给她的玉。
他僵硬的嘴角牵了牵,似是在笑。然后,他手腕翻转,剑锋上扬几寸,直划向她细弱不堪的脖颈。
清瑶看见自己的血飞溅起来,血一下子蒙住了她的眼睛,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天红色的地,红色的陆离,他怔怔看着她,眼里的冰霜似乎被血融化了,化成沉沉的悲伤。
她想再看看他,可是她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黑暗覆盖了血红,意识消失之前,她隐约听到一片混乱,有人怒吼,有人哀叹,有人低声轻唤,“月瞳!”
她觉得自己向下坠落,穿过一片虚空,坠入一条黑暗的通道,一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