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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听他乱说!”蒋氏闻言轻拍了一下小周氏的肩道,“今儿我高兴,怎么就不能多喝两杯了?”
“蒋姐姐若是喝醉了就睡咱们四弟妹屋里,这么多的空房间,哪儿安置不下姐姐了。回头酒醒了,姐姐也能让咱们把输的银子再赢回来!”周氏见缝插针的调侃了一句,满亭子便又缀满了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
几番闲聊后,六娘子便吩咐项妈妈开始上菜,从梨汁冰碗到糖渍南瓜,从蒜拍黄瓜到酥姜皮蛋,这光是前头的几碟冷菜,就吃的众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直呼凉的过瘾。
席间,蒋氏自然也是按耐不住活络的性子的,但也不知怎么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忽然转到了默默无闻的谢韫欢的身上。
“我瞧着谢妹妹好生的标致,真是越看越喜欢的,也不知妹妹说了人家没有。”
蒋氏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六娘子正好在给一旁的周氏倒酒,闻言指尖便是一顿,却忽然感觉衣摆被人轻轻的拉了一拉。她顺势看去,目光就滞留在了周氏惯戴的那只水绿祥云纹玉镯上。
“我……还没有。”谢韫欢正在吃冰碗,听了蒋氏的话便是轻轻的搁了汤匙,抿唇咽下了满嘴的糯甜。
“还没有啊?”蒋氏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道,“瞧着妹妹年岁也不小了呢,应该比咱们湘娘要大些吧,再耽搁下去可就要错过了呢。”
六娘子心中顿时一片了然,她知一旦蒋氏开了口,只怕谢韫欢今儿是躲不掉了,便冲周氏微微的蹙了蹙眉,果然周氏见状只冲她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摇头示意她坐下。
而那边,被蒋氏如此直白的一问,谢韫欢即便是性子再温吞绵柔,脸面上也终究有些挂不住了,不免绷着神色道,“韫欢但求一生有情长相厮守,不在乎年岁之俗,又怎会担心错不错过。”
蒋氏闻言,举了筷子挑了挑碗里的南瓜,然后视线旁落道,“妹妹这话说的真有意思,长相厮守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妹妹既然这个年纪了还未嫁人,又怎能如此斩钉截铁的肯定你的这份心意不是单相思?”
“姐姐贵为忠毅侯夫人,怎么言辞却如此轻佻不尊?”谢韫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精致的妆容中透着一股子肃煞的美感。
谁知蒋氏却忽然笑道,“妹妹这话说的有趣,侯爷夫人也是女子,我不过是可惜妹妹如此一个美貌佳人却牵不到好姻缘,怎么就言辞轻佻不尊了?”
“你……”谢韫欢的怒气被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儿,只能看着蒋氏干瞪眼。
一旁的小周氏见了,不免笑着打了圆场道,“我瞧着姐姐还没开喝就醉了呢,人家谢家妹妹好好的也没招惹姐姐,姐姐无端和她较什么真?可能谢家妹妹等的就是一心一意的有情郎呢?”
六娘子知道,其实小周氏这句话也是故意的,明着解围暗着再使绊,为的就是让谢韫欢当中难看。
可六娘子也不得不否认,这件事儿,蒋氏和小周氏,或者说在后面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想让谢韫欢难堪的周氏找的症结点都找的很对。连六娘子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其实谢韫欢能不能嫁进沈家做姨娘,最大的障碍还是在沈聿白而并非她陆云筝。
因为若是搁在当年的凉都,这事儿半推半就的或许还真能成,可如今是在宣城、在侯府,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能,更何况是沈聿白娶贵妾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草率不得的,因此沈老夫人的决定在眼下就显得有些不足轻重了。
而六娘子估计谢韫欢心里也应该是跟明镜儿一般敞亮的,她肯定知道沈聿白对她的感情仅限于类似表兄妹的礼数关怀,她呢碍于面子也从来没有太主动的接近过沈聿白,是以六娘子觉得沈聿白和谢韫欢的事儿拉锯到今天仿佛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想去接,因为似乎一旦有一方主动了,那打破平衡换来的结局却未必会是众望所归的。
所以蒋氏今天的出言试探六娘子并没有暗中阻止,因为连她自己都很想知道谢韫欢是个什么态度,而今天看来,她发现谢韫欢似乎既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这让六娘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谢韫欢到底也是聪明的,耳朵一听就听出了小周氏话里的意思,便是落落大方的起身道,“妹妹偶感不适,只怕要先离席了,希望不会扰了各位姐姐们的雅兴才好。”说罢便是不等谁回应她而径直出了临波亭。
待她走远后,周氏方才转了身冷笑道,“昨日我去给母亲请安,恰巧遇着她也在,她就问了我很多侯爷的事儿,还当着母亲的面说了些什么妻妾有序家和兴旺的混账话,惹的母亲连连问了我大爷屋里的事儿,还说大爷子嗣单薄,让我别太计较姨娘们,该让谁伺候大爷的还是应该要伺候起来。你是没瞧见,偏生她说那番话的时候,还一脸乖巧懂事的模样,我即便再敬重母亲,也不免觉得她留了这孩子在府上还是有失妥当的。”周氏说着说着就来了气,当下就扔了手中的酒杯。
六娘子这才恍然大悟。想她素来知道大嫂周氏虽干练活络,但却万万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姑婆性子,怎的今儿会变了个人似的和第一次见面的蒋氏、小周氏说起了谢韫欢的闲话,感情这次谢韫欢是真的一个不注意把周氏给惹恼了。
不过,周氏如此当着客人的面这样揭自家的短处,六娘子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没着没落的,便立刻赔笑道,“大嫂你也别生气,今儿大家都开心,不要让蒋姐姐和小周姐姐看了笑话。”
谁知她话音刚落,小周氏就严声反驳道,“妹妹这话说的不对,俗话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可都是把你当成妹妹看的,没什么闹不闹笑话的。今儿听你大嫂一说这谢家姑娘的事儿,我便觉得不管是谁家的宅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看着洁身自好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通房妾氏的。今儿你可要听姐姐嫂嫂们一句话,有些时候当得心软为慈,有些时候却不能一味姑息,不然最后吃苦的总是你自己。”
六娘子闻言嘴角微微一动,便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得了,感情几圈叶子牌打下来,她们几个都已经打出心心相惜的牌友情了……
第172章 繁华绮·迷津指路()
这边,临波厅里因为谢韫欢的离席而转了气氛,而那边谢韫欢还未走到秋棠馆,就遇到了出来散步的方姨娘。
方姨娘是长房大爷沈聿齐屋里的人,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玲珑俊俏,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谢妹妹这是去哪儿?”方姨娘和谢韫欢以前在凉都就是相熟的,不过因为澄瑞园和秋棠馆离的有些远,所以今日两人在侯府倒算是第一次见。
但谢韫欢正在生闷气的头上,是以见了方姨娘不免脸色有些难看的只敷衍着随意的打了一个招呼。
方姨娘一愣,随即故作轻松的上前一步道,“妹妹这是这么了,瞧你这眉眼沾怒的样子,是谁给妹妹受气了?”
谢韫欢闻言,不免想到以前在凉都的时候,闲暇之余和方姨娘相处的也都是融洽的,这才长叹一口气讪笑道,“刚才听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让姐姐见笑了。”
方姨娘眼神一闪,便摇了摇手中的双绣团扇道,“我屋里留着夫人送的葡萄,妹妹若是没事儿,不如挪几步跟我一起去尝尝吧。”
谢韫欢听了心思微动,当下就点了头和方姨娘并肩一起往澄瑞园走去。
到了澄瑞园方姨娘的住处,她先是差遣了丫鬟去洗葡萄,然后才笑着招呼谢韫欢落座,随即腼腆的微垂了眼帘道,“昨儿晚上爷住在我这儿,夫人这才特意送了新鲜的葡萄过来。”
谢韫欢一愣,有些不太自然的接了话道,“姐姐福气好,不管有没有名分都有爷这般真心宠着。”
方姨娘看了一眼谢韫欢,然后抬手扶了扶正发髻上有些松了的绿松石缀金簪子道,“妹妹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有些话我也不碍和妹妹说,其实姨娘这条路可不是‘名分’两个字就能说穿的。”
谢韫欢闻言神色一怔,慌忙的挺直了腰身正襟危坐道,“还望姐姐指点一二。”
就在这时,小丫鬟端着洗好的葡萄走进了屋,方姨娘温声和气的笑着吩咐了她几句后便遣了她下去了。然后她一边把装着葡萄的青釉粉彩浮花果盘往谢韫欢的面前推了推一边道,“其实要说指点我是不敢当的,但论才情论姿色,妹妹哪一样不是出挑的?可现如今当家的那一位,便是连二婶这样厉害的性子都压不住,妹妹的出路岂不是就断了一半?”方姨娘口中的“二婶”说的就是沈老夫人。
谢韫欢心一凉,苦笑了一下道,“四嫂……确实是个油盐不进的。”谢韫欢对整个沈家人的称呼,随的都是湘娘的叫法,而在这之前,整个沈家的人因为沈老夫人的关系,也都是把她当成正经的沈家表小姐看待的。
而方姨娘闻言便不住的点头道,“别人且先不论,就说咱们夫人,那么挑剔的一个性子,可但凡说起四夫人,那也是竖着大拇指的。妹妹想想,有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看着你,你还能顺顺利利的进门么?”
谢韫欢知道方姨娘说的“夫人”指的就是周氏,不由的惊讶道,“连大嫂也……被她按得服服帖帖的?”
方姨娘吃了一颗葡萄道,“可不是,夫人多要强的性子,那时在凉都,帮着二婶理家做主管着中馈,也都是井井有条的……”说到这里,方姨娘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妹妹,原本我还在想,夫人会不会和四夫人暗中来一场较量,结果谁知,夫人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甘愿吃起了闲饭。”
谢韫欢看了方姨娘一眼道,“姐姐,这儿毕竟是煜宁侯府。”
方姨娘尴尬的一愣,吐了葡萄皮后笑了笑,然后恢复了之前温婉的神色道,“可不是么,咱们夫人,多聪明,断然不会做什么于自己、于大爷不利的事儿来。”
可谢韫欢想听的却不是长房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她当下不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那按着姐姐的意思,我便只能躲着她,逆来顺受?”
“那要看妹妹想做姨娘的心思有多大了。”方姨娘双眸顾盼生辉神采奕奕,红唇上抿着一抹清淡的浅笑。
谢韫欢思忖了片刻后道,“我也不怕姐姐笑话,我早已下定决心非四哥不嫁,不然其实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是有人上门说媒的。”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下去,双手绞着一方素月白帕,只差没有搓成了一条布麻花了。
方姨娘闻言道,“既妹妹决心已定,那就主动些。”
“主动?”谢韫欢抬起了头,眼中写着不解。
方姨娘笑道,“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男人的心思妹妹也许懂,但肯定不完全懂。这世上,但凡是男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如那柳下惠一般美人坐怀纹丝不动的?我瞧着侯爷虽不贪女色,但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若是妹妹能再主动些,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还会害怕那位不点头么?”
当着未出阁的谢韫欢说这些话,方姨娘不可谓不露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谢韫欢虽然红着脸,可却真的动了心。
其实说实话,即便今日没有方姨娘的这番话,谢韫欢也能感觉出入沈家门的重重阻碍。虽沈老夫人明着暗着都有让沈聿白纳她为妾的意思,可从凉都到宣城,从头到尾也只有沈老夫人一个人表露过这份心思,但沈聿白的想法谢韫欢却是一直不知道的。
想在凉都那会儿,沈聿白和章氏几乎是三天两头的闹,如此的节骨眼儿上,别说是她一个外人,就是沈老夫人也不太好插话,她的事儿自然就耽搁了。而如今她已是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了,之前因为家中生计困难,所有的银子都用来给母亲治病了,是以连她的婚事也耽搁了。
眼下辗转再入侯府,她便早已在踏入宅门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那一贫如洗的苦日子她是不会再想要过多一天了。所以,只要有一丁半点的办法,她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的想法子留下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对于方姨娘那一番露骨的话,谢韫欢会听的这么认真的原因了。
不过心中意动和能不能成事儿那是两码子事,谢韫欢细细的琢磨了一番后红着脸轻启朱唇道,“但……四哥平时都是在暖香坞的……”
她这一说,方姨娘就知道自己的话谢韫欢是听进去了,便挑了眉笑道,“妹妹可真傻,现在是有人撵你了还是问你收租子了?没二婶发话,就算你一时半刻和侯爷行不了礼,但住下的事儿却是谁也驳不了的。本来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那人还是侯爷,妹妹即便有心,也要找个合适的时间不是?”
谢韫欢闻言神色顿开,伸手摘了一颗盘中的葡萄尝了尝,然后道,“这葡萄可真甜。”
她如此一说,方姨娘便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然后道,“葡萄甜是因为心甜了,妹妹是聪明人,记得千万不要让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谢韫欢笑着点了头,随即趁着六娘子那玉簪宴闹得正欢的时候,便是辞了方姨娘,匆匆的赶去了清懿阁。
话说当天夜里玉簪宴结束的时候,六娘子便让鱼安到葳蕤轩去告诉了沈聿白一声,而自己则先回了暖香坞。
疲于应酬了大半日,六娘子着实有些累了,又是七月夏沛之节,回到东稍间的时候,六娘子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恨不得马上洗个温水澡才舒坦。
不过正当竹韵在给她拆头饰的时候,鱼安却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六娘子正抬头看着她,她便直言道,“夫人,侯爷傍晚的时候去了清懿阁,到这会儿已经一个时辰了。”
“侯爷晚膳在哪儿用的?”六娘子淡淡的问了一句,然后转了头去看屋角摇摆的自鸣钟。这会儿刚过戌时三刻,也就是说沈聿白是酉时三刻左右去的清懿阁,那刚好是晚膳前后的点儿。
鱼安一怔,忙道,“明路没说。”
六娘子当下就沉了脸色厉声道,“去问清楚了,侯爷用没用膳。”
鱼安不曾被六娘子如此轻吼过,便是愣了半天方才应声匆匆的退了下去。而一旁的竹韵见状,握着檀木梳的手则僵了僵,然后弯腰轻声道,“夫人累了吧,我这就让她们赶紧给夫人去放水。”
六娘子闻言收了收指尖的力道,半晌她才叹了气摇了摇头道,“先让寻音泡壶凝神茶来吧。”
竹韵连连称“是”,然后退出了稍间,六娘子看着她脚下生风慌忙疾步的样子,心里泛起了一阵烦闷。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一幕,想到谢韫欢脸上那淡然不惊的神情,六娘子就猜到临波亭的事儿应该还有后续,可是她却没想到,谢韫欢竟然把沈聿白也给牵扯了进去。
其实,周氏会对谢韫欢出招这件事儿她是压根不知情的,可偏偏就是这样歪打正着的事儿,这黑锅便无端的落在了六娘子的头上。宴是她设的,人是她请的,若说这绊子不是她下的,只怕没几个人会信。
但其实在还没有弄清楚周氏用意的情况下,六娘子却觉得自己愈发的不喜欢谢韫欢那看似娇滴滴实则刀枪不入的性子了!
第173章 繁华绮·玲珑心思()
“夫人,净房里准备好了。”就在六娘子分神的时候,竹韵走了进来轻声道。
六娘子转头看了看铜镜中眼露疲惫的自己,然后起了身道,“先帮我沐浴更衣吧。”
“是。”竹韵点头跟在了六娘子的身后进了净房。
半个时辰后,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