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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就是扪心自问,他若是继位做了皇帝,也未必可以超得过李世民的功绩伟业。
他是他的阿耶,小时候他们父子之间感情极好,后来是什么变了
许是自父皇“夺位”成功后罢,慢慢的君臣之别,还有那些横在亲情之间的倾轧和疑心——逐渐的让父子渐行渐远,亲情之中,参杂了越多的权势和利益交换。
可是,不管李承乾对李世民现在心里还有多少留恋的父子之情和感念之恩,他并不想失去他和房遗爱之间的真挚情感。
他们之间虽然很少说喜欢和爱,但彼此都已经默默在心里认定对方,否则他也不会坚守三年不动摇,即便两人通信寥寥,相隔千里。
他想,房遗爱也是如此罢。
李承乾直视李世民的双眼,并不回避对方的目光,坚定地说道:“不,阿耶。我不会——”
“——你必须!”李世民顿时失望,可是他可能早就预料到此时境地,居然厉声道:“李承乾,我现在还是皇帝,你的阿耶——
“父皇!”李承乾低沉地喊。
他目光幽幽,可里面的情感逐渐释放流淌出来,这时候的太子才不是压抑状态的,才会坦诚直白的。
他坚定,又无畏。
李承乾目光灼热,眼神虽然幽深,可是却清澈到底,能看到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着一种李世民不懂,或者说是他不想懂的那种深切情感。
他的高明,从来性情就与他这个父皇,绝不类同。
李世民一怔。
然后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这时候室外李治和太医急忙问候,李世民让身旁的太监出去喝止,他现在只想得到太子一个答案。
——一个他必须要的答案。
“太子,你知道朕手里有一支暗卫。宫中禁军朕如今没指望过,刚刚亦已交托给你。这是大唐的天下,这是李家的家业——”
李世民目光沉沉地说。
李承乾静默。
“你知道的”李世民这时视线并没有落在太子身上,他似乎在看着虚空,似乎又透过李承乾的面容在看妻子观音婢的音容笑貌,不禁唇角勾起,可是嘴中却吐出残忍的话——
“——你必须应承我!必须!否则他房遗爱的命!他们房府,包括玄龄的子女都得给朕,给大唐的江山咳咳咳咳陪葬!”
“你听清楚没!”
“你听清楚没?!”
李世民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脸庞上,对视着其双目不放,李承乾眸色变深,幽眸中压抑着愤怒,逐渐酝酿着深沉的“恨意”,似乎在刮着海上风暴,又似乎在闪着雷霆闪电,要撕裂暗夜的天空,撕暴一切。
“——你答应我!你答应朕,快说!你答应——”李世民几乎是在怒吼。“太子,李承乾,你知道的你别指望着你妹妹慕之手中的那些人手,你知道我手里的另一支暗卫。他们有这个能力!他们有能力杀掉‘该死之人’。”
李世民步步紧逼。
他要太子立刻应誓。
李承乾嘴唇似乎要翕动,做出了抉择——可李世民突然又说道,他声音低低,有如地府幽冥之音。
——“你用房遗爱性命和魂灵发誓!若是你当了大唐的皇帝,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就要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就要他生生世世凄苦,转生牛马草芥,卑贱苦悲”
——“就要他永世不得所爱。”
李世民最后添了一句短的誓言,他要太子发誓这些话,他知道李承乾在乎什么。
他双目紧盯着太子,等待着。
第129章ReenS。()
129
唐,神熹元年。
太子;不——是当今已经登基一年;太宗皇帝亦已逝去一年整了。
新帝继位后,除了改元之外;还有依照千百年来的习惯;大赦天下。除了遇赦不赦的大罪外;几乎所有戴罪之人都减轻三分;一半服刑或轻微罪责的人都能出狱,更别提流放发配之罪的人;他们间大部分的人都开始收拾行囊或返乡,或者重新被启用。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令人充满期待。
——除了房遗爱所在这边的小城。他站在城楼高处;身后跟着原来是曾他什长的那个油子老兵。
目送着一行同样是曾从帝都长安发配来边境流放的人家;他们佝偻的身子此时迎着朝阳;逐渐挺拔;逐渐昂扬,逐渐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一切是那么朝气蓬勃。
可惜大赦名单并没有他——房遗爱。
房遗爱的背部挺的极直,仿佛硬如岩石,但又仿佛脆弱不堪,如果再来一阵风儿;就好像能一下子能吹塌了他,瞬间就能化成粉芥。
吐蕃那边凌冽的风传过来;即便是初春尾巴的时节;这里的风这里的温度还是那么冷硬。
刺骨的寒凉。
城楼上没人敢这时发出声响;房遗爱虽然升做千夫长;可他仍旧是被配发流放的戴罪之身,就算在这里当了参将,无旨意亦永远不能归长安。
他,终究和这里的人不同。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近,李凤哥上来的时候,抬眼看到房遗爱的侧脸,连及他微微蹙着不曾松开的修眉。
房遗爱的脸在这里三年,历经风吹雨打,肌肤便是再柔韧坚|挺,也有了点点风沙之色,他的面庞轮廓磨砺的更加凌厉了,一扫曾经便是掩饰还带着三分的纨绔之色,如今只剩下忧郁和蔓延周身的寂寞了。
“二郎——”李凤哥受称心委托,过来看看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的房遗爱。
称心被勒令不准跟随,李凤哥毕竟不曾算是房遗爱的仆人,他的出身毕竟比称心好多了,尤其是心底已经赦免了一批特殊的人。
是的,李凤哥和白朝凤曾经是“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暴露身份,等待他们的就是引颈就戮,白朝凤是建成太子的外室庶子,很不起眼,还没等贤良的先太子妃或恶毒或宽容的把他接进太子府邸,玄武门之变便开始了。
白朝凤在舅舅舍命相助下逃得一命,藏匿多年,终于还是落网,舅舅的小儿子更是被连累丢失。
白朝凤本来是要没命的,可他毕竟是舅舅的“亲儿子”,舅舅早就病死,他本来就没那个龙子凤孙的命,生来便是吃苦受罪的。
教坊司的苟活,不过是为了找到表弟。
何况白朝凤也不是身无长物,他舅舅也就是外祖一家,本来就是有名的御医世家,自前隋就在宫中供奉,医术高绝,传下来的经方不计其数。
白朝凤小心伪装着,靠着一身本事,在教坊司是十几年来倒也没受到什么大罪,不过是示弱和周旋着。
来的人不是色|欲熏心,便是蠢笨入猪,哼也配他们看穿?!
白朝凤从来没担心,只是他需要一个恰当时机,走到台面上来,他找到表弟后,终归是需要依靠权势和钱财,把自己和表弟救出火坑的。
房遗爱是踏板,太子更是他可利用倚靠之人。
李承乾很警觉,或者说他这个太子并不是白当的,又或者说他接近了房遗爱是一步“错棋”,太子对这房家二郎太过关注,自然他这个“居心叵测”之人便进入了太子的视线,然后便是身份的暴露可没想到是,李承乾居然能放过自己一命,两人达成了合作交易。
白朝凤心底从不掩饰对李世民的恶意,可对李承乾这个太子,他心中滋味难辨,他对过往的“父母”其实并没有多大感情,可是血脉相连,他更乐意看见李世民和他的儿子们走上玄武门之变的老路这叫什么,报应罢。
他不过是其中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偶尔伸一把手,推波助澜罢了。
然后,冷眼看着太子痴迷一个男人——房遗爱。
白朝凤夜里冷笑,嘲笑着一代圣君的“英明神武”,晚年下场。
他从不否定他的这点微薄的恶意,便是太子察觉又如何,他和他那父亲总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不是白朝凤亲手弑君,便是李承乾也不干涉他的小小心思。
包括折磨李泰,间接的打击李世民。
这世上皇家的亲情和倾轧从来都是纠缠不清,终归是心狠的能胜出。
白朝凤骑着马匹,掩了掩脸上的斗笠纱帽。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正朝着西域边境小城而去
李凤哥给房遗爱披上了一间黑色披风——
“二郎,起风了。”今日本来不是房遗爱当值,何必在这里吃风沙。
何况——
李凤哥站在房遗爱身旁,看着城下泥土路上,那逐渐远去已经看不清,只剩下移动黑点的人影。他摇了摇,他不知道房遗爱为什么要目送他们。
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以往也不见房遗爱和他们曾说过一句话。
他眼带疑问,房遗爱收回目送的视线,并没有回答李凤哥心中的疑问。他看得出来李凤哥那张生动却不擅掩藏的神情,他来此一定是因为称心察觉到了什么。
房遗爱承认心情不好,李世民驾崩后,他一直在等新帝的旨意——
可等啊,等啊。
等到房遗爱以为继位的可能不是李承乾了,他在想是否李世民临终前的传承旨意有变,或者其他皇子夺嫡造反了
房遗爱想过很多种可能,可等来的全部是寂无。
——一定是因为太远了。
房遗爱想着。
可大赦的旨意传来,就是没有他的那一道儿,这让他的心哇哇凉。
房遗爱故作深沉,脸上的悒郁倒不是作假,他确实心情不高兴。
他被李凤哥叫下来,回家里的小宅子后,在称心的嘘寒问暖下,他心里还在盘算着,是否无旨回京的问题。
这算不算罪上加罪呢。
不过,他真若是做了,现在的皇帝陛下,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房遗爱无聊的想着,手中的飞刀却随意扔了出去,一下子扎在了进来的人头顶的发髻上。
白朝凤面色变了下,但很快便冷静的抬手拿下插在自己头顶上的那柄匕首。
这还是太子送房遗爱的那柄匕首。
白朝凤微微一睇,便认了出来。
他见房遗爱这时终于睁眼看他,从默然,然后眼神变得缓缓期待起来,但还故作矜持的冲他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这人早之前虽然跟着他来了,但如今新帝甫一登基就召了他回去,独独留下他房遗爱。
这叫什么事!?
房遗爱瞪视着白朝凤。
白朝凤这时瞅着来送茶的表弟一眼,李凤哥看见白朝凤惊喜的喊了一声:“表哥。”
房遗爱冷哼一声,他们的身世早在太子上位后,房遗爱就知道了。瞒的倒是严实。
其实,是以前的房遗爱太过信任太子,太子说白朝凤可用,他便不太想刨根问底。
不过,太子也太重视白朝凤了罢。
有什么事情,居然能叫他回去,而把自己扔在这里。
李承乾这个“负心汉”登基前还好,还记得三月两月的来一封信,没有信件,便也有其他礼物东西捎带过来结果,这家伙可好,荣华富贵了,便“苟相忘”了!!
一想到这事,房遗爱这个气呀。
他手上一时大力,不小心掰断了桌案上一角。
称心这时拿着做好的点心和酒水过来,白朝凤上门他是最先知道,只是白御医说要是给师父一个惊喜,称心也就忍着匆忙去了厨房预备了吃食酒水,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不过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着急的把东西放下,担忧的望着师父的手,忙问“割伤没”。
白朝凤挑眉看着“悲惨”的木质几案,房家二郎这脾性——啧啧,将来有够皇帝受着。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钦此。”
白朝凤收起圣旨,递给房遗爱前,突然说句“房遗爱接旨罢。”这个房遗爱面对皇帝的旨意面子情都不做,亏得屋内没什么外人,白朝凤懒得替这对情侣计较这个。
当今皇帝对房遗爱有什么想法,朝臣们以为是李承乾忘情了,不再痴迷房遗爱这个并不怎么柔媚的男人了,可他白朝凤又不是傻,没长眼睛。何况,他对房遗爱和李承乾之间的纠葛再清楚不过了。等这次他回长安后,看到李承乾的雷霆手段,就知道当今的皇帝狠厉不下于先帝。
看看朝中老臣们现如今的状态就知道了。
诸遂良被贬,长孙无忌如今也赋闲在家,李绩更是称病不出。他那孙子李敬业更是早已惊惧病亡,就连魏王李泰也不堪病痛折磨,早在先帝去世的那夜,同样“病亡”在家,和先皇同在了。
还是当今皇帝仁慈,赐予了亲王爵位给魏王子嗣,只是如今新魏王还是个襁褓婴儿,并不是原来的魏王世子人选,明眼人都知道婴孩儿好控制,魏王一脉将来不过是没落下去,再无起复的可能。
就这样,大家也不得不称颂新帝仁慈。
至于晋王殿下,此时还未就藩。
李治着急,几次在大朝会或私下去了太极宫,请皇帝让他就藩,都被新帝三言两语打发出来,终日惶惶不安。
就是皇帝李承乾对其多有赏赐和安抚,效用都不太大。
白朝凤想到临别前和陈慕之的那次见面,这才知晓对方是女子一事,但他想象不出陈慕之穿女装拿绣花针的女子做派,始终无法当这个人是他的堂妹。
那明明就是一个男子么。
白朝凤只能说皇宫害人不浅,连带着陈慕之这个遗腹子都得变性生存。啧啧。
白朝凤见房遗爱接过圣旨,他终于搭理了一下表弟李凤哥,李凤叽叽喳喳的问候,然后问及京中形势和情况。
李凤哥毕竟对皇权是极为敬畏的,谈起李承乾来,也不敢再当其实曾经的太子殿下对待,曾经的太子其实对李凤哥也是极其高贵敬畏的人。
只是,如今更不同了。
白朝凤冷淡的解释,但并不粗陋,房遗爱感兴趣的东西,他都有讲到过。
他明面上是在回答表弟的问题,实则是在说给房遗爱听。
房遗爱在一旁漫不经心的饮酒,耳朵去竖起来一直不曾放下。白朝凤微露淡笑,转过头问道:“房书丞,可有疑问?”
“书丞”一职,这是新帝调他入京给封的旨意。
不过与众不同的是,这个书丞并不是在三省六部的任何一处,而是专属于皇帝的御书房职位。
“没甚么,只是我想我得晚几天才能回去——”房遗爱悠悠然说道。
还没等白朝凤疑问,就有小校过来,高声急禀军情——吐蕃来犯。
房遗爱吃了一个点心,拍拍手,着甲胄。
他一脸冷酷地说:“让皇帝稍待我几天功夫,待我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白朝凤一怔。
房遗爱眼睛一斜,嗤气哼哼,表达他的不满道:“什嘛鬼书丞——他,可‘真看得起’我!”
说罢,看见称心已牵马过来,他飞身策马而驰,留下白朝凤和李凤哥两人,那徒弟称心,早就狗腿地跟着师父一同骑马上战场了。
“表哥,皇帝太小气了罢。”李凤哥低声嘟囔。
郎君这么厉害,叫回长安,怎么可封作这么一小官?!
这几年李凤哥跟着房遗爱,见识和经历了不少,他认为大唐是没有一位能比得过房遗爱的人才的。
新帝也就是潜邸太子殿下,不是原先和郎君好得很么,怎么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一个旨意?!
第130章()
130
房遗爱把心中的悒气都撒在了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