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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旧烟青(一)()
话到这里,书言心下自然是动了气的,他倏地从木板床上立了起来,一双红丝满布的倦眼狠狠的盯着但民伟,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情绪道:“你这个畜生!”
眼见着书言的面孔涨的通红,但民伟心下是快活极了的:“我便是小畜生,也比你活的要自在呀。你看看你,现下手脚都上着铐呢,老婆还在人家床上躺着。怎么着,你还能拔出枪来把我一枪崩了呀?从前在张家的时候,我就是受尽了你的气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瞧不起我,以为我是吃软饭的。如今可不同了,你若是想在这监狱里过得好,可不还得仰仗着我嘛,不然这接下来,可有你苦头吃的!”
看着但民伟小人得志的神色,书言先是轻声笑了一声,而后仰头大笑了起来:“这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但民伟见书言这模样,倒是着实气的不轻,只得装腔作势道:“咱们便走着瞧罢!”
但民伟前脚才走,后脚伪军团长便进来了。这伪军团长的年岁并不大,油头粉面的,嘴里镶着三颗极其闪眼的金牙,说话时候,嘴里头马上能露出一大片的牙肉来,还带着些许口臭。
起初,也不知道是不是碍着书言的身份,这人也并未打算对书言用刑,只是客客气气的叫过去问话。主要就是问了驻防情况、与游击队的合作情况,装备情况等等。
书言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说自己都不管事,一概的说不清楚,装傻充愣了老半天,全都是在打太极,伪军团长也就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一直到了几个时辰以后,提审了老半天,伪军团长这耐性基本也被消磨光了,他便开始着急了,露出狰狞的一面。先是命人拿来了一盆烧的正旺的煤炭,里头搁置着一样铁烙,这玩意,从前在清廷时候专用来审讯重犯的,这时候拿出来,可谓是要下狠招了。
书言只是闲适地坐在审讯凳上,面色如常地看着这些人忙进忙出地准备着刑讯的器具,毫不畏惧。这伪军团长呲牙咧嘴地笑道:“我说张司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转头还是国家的栋梁呀。方才前头的刑讯,你即便在牢房里也该是听到了的罢,那可是游击队的郑济时啊,也是块硬骨头。可是就是他,就算是在这玩意面前,怕是也是熬不住的。要么您再思量思量,透个底呗。这样我好交差,您也省得受刑不是?”
书言淡淡笑道:“哦?国家栋梁?我倒是奇怪了,你说的这个国,是什么国?是蔡委员长的国家,还是伪满洲国的国家?亦或者你是想说日本国了?毕竟你们如今做人狗腿子的,忠诚也是要的嘛。”
这伪军团长听了这话,自然是气得直跳脚,转身拿起了火盆上的铁烙,往水盆里一沾,”呲啦”一声,就溅起了一点水花来。
书言只是闭上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口中念念有词的唱起了小曲来。伪军团长倒是听不大懂,他这唱的是什么玩意,只是被他这神色彻底给激怒了。他面色一沉,提着另一柄铁烙便往书言肩上狠狠落下。
第302章 旧烟青(二)()
这一下,下手可谓十分的狠毒,只片刻的功夫,就叫人闻到了一股子肉焦烂的味道。书言肩头微微的打了个颤,暗暗咬紧了牙关,面上依旧风轻云淡道:“我料你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呢,原来也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是些前清玩剩下的,真当是一点新意也无了。”
书言一笑,这额上豆大的冷汗便跟着簌簌地往下淌,纵使他觉着身子有些禁不住的发虚了,也依旧强撑着精神,他决计不允许自个在这种罕见伪军面前露出丁点的怯意来。
这伪军团长倒是被书言气的够呛,可是也不好用刑过了头,这总归是沪军司令,上头还要留着活口,说是用处大着呢。因而只听着“咣当”一声响,他将那铁烙扔在地上,从鼻子里头冷哼了一声:“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这骨头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太阳已经升到正中了,静云手里头握着的毛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外头的日光瞧着像白热的化开的熔浆,一块块地甩进了窗内。而后一点一点粘在桌案上、茶几上。这玻璃是彩色的,因而亮白的光打在上头,照进室内却是五彩斑斓的。
案头的郁金香上挂了一只虫茧,花苞总有些枯萎的样子了,甚至连紫浆都淌了出来,就好像伤兵流的淤血,看得人触目不已。站了许久,静云只觉得怎么都下不了笔,只得犹自坐了下来。
一旁的砚台上,那些研开的墨,仿若不停地在冒着烟气,在彩色玻璃的映照下,更是发了蓝光。天气明明不热,静云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蒸化开了。
她歇息了片刻,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也跟着平静了一些,她复又紧捏住毛笔,全神贯注的想将这封信起草一个开头,可是每当笔接近信笺的时候,总是有一阵痉挛抖得她整个手臂都控制不住了。
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静云搁下了笔,略略喘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请进。”
林君濠今日穿得十分的讲究,一身深蓝的西装,胸口袋子上露着一角带白色的绿色绢帕,手掌的小指上戴着一只方金戒指。
他一进门,就望见了静云,整个人都沐浴在彩色的光影下,白皙的肌肤、纤细的腰肢、全身的线条都带着一种优美的弧度,不禁看得有些愣了神。
“静云,自打你搬进商会以后,就没踏出过商会一步,想来也是闷坏了的,倒是不如我陪你出去走一走,权当是散散心罢。”林君濠似是喃喃地提议道。
静云垂下了头,一对栀子花形状的耳坠在她面旁“簌簌”地打着响,只是轻声道:“今日就算了罢,外头风大,怕是吹迷了眼。”
说罢,静云心下禁不住暗暗叹了一声。心下想着,那一日,她听到尧子菁以身殉国的消息时候是那样紧张的跑了出去。
哪里晓得,人还没到宝山边界,就被堵在那的守军给硬是劝了回来。倒也不是守军诚心不让她过去,只是这路早已经被日本人炸成了稀巴烂,是想过也过不了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中等待着消息,可是广播却也跟着中断掉了。她就这样枯坐了好几日,一整天都是茶饭不思的,也没咽一点水。
直到林君濠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书言如今被关在了商会暗牢中。她甚至一点也没有迟疑,什么东西也没带,便径直闯到日本商会去了。
第303章 旧烟青(三)()
到日本商会以前,静云心下便是打定了主意的,她不会急着去求林君濠什么。她心下十分的清楚,因着书言的身份特殊,日本人不会这样快便将他处决。况且林君濠一直对张书言耿耿于怀,深有芥蒂,恐怕她越是去求,书言越是没有好日子过。
因而静云到了商会以后,只是在房中静静的等待着时机。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可是她必须要耐着心,熬下去。只有她一直保持着冷静,才能等到一个救得书言的机会。
不知为什么,在这房中,静云总是想起从前书上所描述的生别离,她总觉得,这些都远不如她现在所感触的那样触动她的肺腑。一想起书言,她的心便发酸,想要流下眼泪来。可是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暗暗便将这泪水咽下,她不想被林君濠所察觉到。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桌案上的空白信笺飘落到了静云脚下。她从方才的思绪间回过了神来,低下身去,欲要拾起这信笺。林君濠抢先一步,蹲下身去拾起,交到了静云手中。而后他便执起了静云的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静云的手不由得往回一抽,下意识的别开脸去,眉头微微蹙着,面上多少是有些憎恶的,虽然是转瞬即逝,却也被林君濠捕捉到了眼中,他轻声道:“我倒不是要唐突你,只是方才实在是情难自禁,还请你谅解。”
静云斜眼看他,只是淡淡说道:“你今日穿的这样隆重,就是为了出去散步的么?”
林君濠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从袋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黑色丝绒盒子,待得这盒子打开,那枚似曾相识的钻戒也便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来了。静云是识得这枚戒指的,当初,是她托冯玉梅将这戒指带回东京去予林君濠的,倒是没想着,他还带在身侧。
“这戒指我是给了冯小姐的”静云若有所思道。
林君濠点了点头:“我想,咱们的缘分从哪儿断开,就从哪儿开始。当初你是答应了我的求婚的,如今不过就是将戒指物归原主罢了。我倒是希冀你能再次戴上它,若是你愿意,咱们可以去补拍一张婚纱照的。”
林君濠说的极为认真,静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道:“那么冯小姐呢?你是知道的,若不是不得已,我也甚少喜欢去打探旁人隐私的。说起来,她到底是与你在日本共难过的,你这样的话,可想过她的感受?我觉得现下这样就很好了,也无需走那些形式,我只想安静地呆着。”
“玉梅她早就死了,尸骨怕是都成灰了。”林君濠说着,面上微微抽搐着,说起来,到底还是他欠了冯玉梅的。
静云听到这件事倒是一点也不惊奇,从前上海那一面,看她睫毛也烂了,多是得了病的关系,只当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君濠,我想,我们先前说的很清楚,我只说,我可以搬来商会这边与你在一处,可是旁的事情我想我现下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还望你也能够谅解。”静云说道。
林君濠的眉梢略略下挂着,他定定的看着静云,嘴角蠕动了半天,方才缓缓开口道:“静云我现下倒是不如以往有耐心的,但是你总是特别的可是过几日,张书言许是要移出这商会的暗牢也是说不准的”
“你!”静云咬着下唇,一股强烈的不安开始围绕着她,林君濠阴霾地笑望着,仿佛一切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发展着。
第304章 旧烟青(四)()
南京,裴公馆书房,裴克文反反复复地看着桌上一张黄纸,眉头简直拧到了一块去了。婉瑜端了一盏茶上来:“克文,你就这样盯着这张纸看了许久了,不累么?喝口茶,歇一歇罢。”
裴克文接过了茶,复又望了眼那张黄纸,只听着“砰”的一声,他已是将茶盏重重地拍到了案头上:“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这响声倒是把婉瑜给吓了一跳,茶盏里的水扑了出来,直将那张黄纸也给侵湿了。婉瑜忙帮着收拾了一番,将那张黄纸湿漉漉的拿起,只见着上头写着“劝告文”三个大字。
“日军百万既席卷江南,南京城亦在包围之中,战局大势已极明显,故今后之抵抗,有百害而无一利。况江宁之地,为中国往日之京畿,民国之首都,明孝陵、中山陵等均集于斯,诚为东亚文化精髓之区。日军对抵抗者,将采取极严峻之手段,决不宽恕,但对中国民众及无敌意之中国军队,将予以宽大,以示对东亚文化保护之热意。若贵军继续抵抗,南京之战祸势必难免,千载之文化将化为灰烬,十年之建设亦全成泡影。本司令官代表日本部队,向贵军提出劝告,希按下列步骤进行联系,以和平开放南京城。”
婉瑜心下默默念着,看完也便知晓,这是以日方大将松井滕章的口气写的劝降书了。这几日日本的军机在南京上空空投了许多这样的黄纸,这口气如此张狂,也难怪裴克文给气坏了。
婉瑜好言宽慰道:“克文,南京有你守着,再加上牛首山、雨花台、紫金山、乌龙山,还有大水关,青龙山这些都有几个团在守着,咱们可以称得上固若金汤,又有什么可怕的?只多当是几只疯狗在叫便是了,哪里需要你来动气的。”
裴克文眼中迸射从出冷光道:“这徐光办事不利,说好的从重庆调几架军机过来帮忙,这好好的,几架飞机都到了南京附近了,竟然就被守在外围的日本军机给赶跑了,这简直简直是败光了我南京守军的气势!如今日本人这可不是示威来的么?”
婉瑜靠在裴克文的后背上,闭上眼,缓缓说道:“克文,若是这日本人,真打进来了我知晓你决计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愿泯灭父亲的黄海遗志。只是,求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你自个大哥如今失踪了,生死不明,嫂子也没了音讯,我心下实则是怕极了的,生怕你哪一日也跟着没了声息”
“天上是走不成了,可是水路还可以想想法子,你可以跟着教会的那几个美国神父一道撤离的,听闻他们近日要护送城内一批孤儿出城的,我想你许是可以一道走呢?况且你父亲也已经来过几封电报了,催促你快些去重庆呢。要不,也别拖时间了,你今夜就收拾东西走吧。”裴克文沉声说道。
婉瑜一听,一下就甩开了手道:“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你在,我便在!你不走,我也不走!怎么临时又要变卦呢?我不管,你这个人总是说话不算话的,不依!不依!”
婉瑜显然是有些急了,面色一下就就涨的绯红,猝急不防的,裴克文便将她揽到了怀中,轻柔地抱着:“你即便走了,我心下也是记挂着的,这前次的脚伤也还没有好透呢。”
第305章 旧烟青(五)()
南京背对着长江,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背面,日军直接用军舰封锁;在地面上,从芜湖突进的日军,已经从西面包抄上来了,南京与后方的一切联系几乎已经被中断。东面和南面也形成了一个围剿之势,南京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岛。
作战指挥部,裴克文凝视着作战图,心下久久不能平息。南京城中百来万居民已经大批逃难撤离,重庆派来的支援已然进南京无望,上海那边早已自顾不暇,已然已经是溃败的姿态。
徐光带来的那支团,也便是所谓的徐国山手下的精锐卫戍,这些日子,在南京城里头吃喝嫖赌,许多还染上了抽大烟的毛病。整团的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都是病恹之态,在这关键时刻,连当个守卫怕都是悬的慌。
三十万的日军,携带着超过七百门的重炮,以及两千多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以及三百辆战车、装甲车,以绝对优势从三面向南京包抄下来。这里头的每一次数字,都压得裴克文有些喘不过气来。
现下全南京驻守十四个师,总共约八万多士兵,其中三万来人是临时顶替上来的壮丁,全然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对比日军的火力,简直称得上是贫瘠。硬碰硬的话,实力上根本无法与日本人相抗衡。
“报告!今晨牛首山两师,被日军全歼!无一人生还!”一名满面尘土的士兵一路小跑进来,行了一个军礼说道。
裴克文心下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着王副官也疾步而来:“报告!朱团长率部出太平门,未能打破宁杭公路封锁。朱团长他”
王副官说话说到一半,便忍不住哽咽了,只得用手拐了一抹眼泪,裴克文倏地从太师椅上立了起来:“朱群怎么了?快说啊,你这话说一半,可真是急死人!”
王副官深吸了口气,忍着泪继续报告道:“朱团长被炮弹片击中,肠子都出来了。可是他仍旧坚持作战,就将十捆弹夹都捆在身上,直到最后一颗子弹射击完,就中枪倒地了。临终前,他要人告诉您一句话,说是他不做衰仔,为国牺牲,无上光荣!”
“砰”的一声,裴克文一拳重重打在案上,久久不能出声。底下的人个个面色凝重,皆是悲戚不已。裴克文只觉得头有如千斤重,压得他都抬不起头来了,这仗才打了没几天,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