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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转过头去:“我如今已经与他没什么瓜葛了,你倒是也不用在我这里顾忌什么的。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倒是看到,他在报纸上登了一条订婚启事,是与什么唐雪莉小姐。鬼知道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不过但凡我没亲眼见到,是决计不信的。”裴鸿撇了撇嘴角说道。
静云觑起眼来,望着裴鸿道:“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这些旧式军阀的嘛,说起来,你也与他没什么接触,怎么总有些偏帮他的样子。”
裴鸿嘻嘻笑了一声,静云离开中国以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这信里头,他总说自己过得很好,实则好几次都快撑不下去了。
虽是刘天风几番关照着,可是这军校里头,也是各种危机暗涌,总免不了有几番挫折,若不是张书言几次三番跑到广州去帮他亲自解围,只怕是他也没有这么快就能顺利毕业。因而张书言的这份恩情,裴鸿倒是也一直铭记于心的。
不过当初他与张书言有了约定,要瞒着静云这些事情,好叫她安心,因而裴鸿这些年,愣是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静云还只当裴鸿是因着裴克文关照的缘故,才这么的顺风顺水了。
静云见裴鸿不说话,便将话锋一转:“这个时候,蔡国仁派你来这里,只怕是没安好心罢。”
裴鸿左右环顾,轻声咳嗽了一声,只是压着声道:“姐姐,如今的情势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说的清楚的。总而言之,我是一定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的。舅舅当年的遗愿,我依旧记得,母亲的那番话,我也记得。咱们裴家的子弟,绝不做苟且之人,也不做苟且之事。”
静云点了点头:“好,不愧是我裴静云的弟弟,你这番话,姆妈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道有多欣慰了。”
她边说,边扭过头去,拿着绢帕揩了揩眼角,方才又接着说道:“你带来的人,都驻扎在哪儿了?怕是现下也没合适的地方停留罢?”
裴鸿说道:“就在苏州河附近,靠近租界的地方。谅日本人有天大的胆子,也决计不敢轰炸这里。若是北面失守了,这里也是一处好的防御之所。”
静云道:“倒是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地儿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一声军靴的声响慢慢靠近,静云抬起头来,却见是书言来了,他已经换了一身白麻孝衣。
第252章 山重水复(四)()
静云望着张书言,满脸的憔悴,她似乎想要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一番,可是此刻,她却怎么也迈不开这一步了。裴鸿朝张书言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张书言同样回礼。
裴鸿率先张了口:“姐夫,你怎么到后边来了,是不是前头招呼人手不够?”
这一声姐夫,倒是叫的张书言紧绷着的一颗心,略略舒缓了一些,他平声道:“你带来的人,倒是帮了许多的忙了。”
静云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开,却不及想,被裴鸿给一把拉住了,说道:“诶,姐姐,你往哪里去,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避嫌的。”
静云有些嗔怒的望着裴鸿,轻声道:“鸿弟,休要胡闹。”
裴鸿朝着张书言挑了挑眉毛,复又转身对静云道:“姐姐,姐夫既然来了,定然是有事情了,咱们不妨听一听罢。”
张书言朝着裴鸿使了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对着静云开口说道:“母亲身子不大好,怕是不大方便出来见客。如姨也是有些不大清爽了,这里还缺个陪祭的女主人,我想着,请你帮帮忙。”
静云回过身来,只是轻声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唐小姐为未婚妻了,我横插在里头,倒是要叫人看笑话了,这又成何体统。你就算不顾着自个的颜面,也得多未你父亲英明着想罢。”
听罢,书言不禁沉声道:“这张家的女主人,从来便只有你一人而已。”
冷不防的一句,倒是叫静云心下有些噎住了,一下便说不出话来了。裴鸿想着,姐姐从来都是要强的人,向来都是口齿伶俐的很,何曾又见过她这样说不出话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起了笑意,只是又不得出声来,只得强忍了下去。
“好了,姐姐,帮人帮到底,你既是来了这里,怎么也该帮帮忙的罢。总不好叫姐夫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守着,那才是真叫人看笑话了。”
静云瞪了裴鸿一眼:“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吃里扒外。”
裴鸿耸了耸肩,摊手道:“我只帮理不帮亲。”
静云无法,只得去了屋内换了一身孝服出来,彼时,书言带着她又走到了灵台之上,裴鸿便与芷溪一道退到灵堂一角。来的人虽是不多,可是一排一排的站着,零星也有几个将级人物,个个都凝神屏气的站在那儿,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书言把祭文高举在手里,颂读起来,然后便是下头的人,一排排的上来祭祀献花圈。因着情况特殊,李淑贤也不好一直等着张书言,因而只得早些就将张世宗的遗体给火化了,如今这口南海铁木棺材里头,放着的自然是一盆骨灰了。
因着裴鸿是代表着蔡国仁而来,因而这扶灵柩的人里头,自然也有他一份。书言与裴鸿,连带着几名沪军高官与将领,一道扶着灵柩出了张公馆。
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墓地出发。就在此时,有人在芷溪耳边说了些什么,芷溪心下大惊,慌忙下了送葬的仪仗车子,要往前头的灵柩奔去。
陈丞见她有些惊慌的样子,忙拦住问道:“芷溪姑娘,这前头不好上去的,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芷溪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一下便将陈丞的手给甩开了:“来不及了!快叫前头的人都散开!”
第253章 山重水复(五)()
天边的暮风已经起来了,芷溪的话飘在风里头,一下就没了影儿。张公馆里头,满院那些大马士革玫瑰都跟着瑟瑟发抖起来。西边的一抹落照,血红一般,冷凝在那里。
彼时,只听着“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南海铁木的棺木一时间被炸开成了无数的木屑,登时无数粉尘跟着木屑纷纷扬扬的飘散了出去,很快就落在了前头的几名将领身上。
时间好似静默了一刻,周遭全然没有任何的声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芷溪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喊了一句:“快跑!是芥子毒气!”
现场诸人好似如梦初醒,个个登时乱作了一团,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朝着静云车子这边狂奔过来,哭声、喊声,十分的刺耳,这一下,便将好好的一个送丧队伍变成了人间炼狱。
静云也是急了,欲要打开车门,下车去拉芷溪一把,却不料手早就被书言给牢牢擎住了:“你千万不要冲动!现在下车,你只会吸到毒气的!”
“可是芷溪还在外面!而且鸿弟也在前头呀!”静云心下禁不住的一阵颤粟,她简直是怕极了,害怕再看到鸿弟或者芷溪有任何的意外。自从姆妈离开以后,她再也无法接受身边至亲之人的离去了,这简直是她生命里无法承受之重。
书言紧紧抓住静云的双手,强掰住了她的肩头,凝视着她说道:“静云,你向来都是很冷静的人,不要乱了分寸!”
“可是鸿弟他们还在外头啊!我要怎么冷静?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静云几乎是哽咽了的,这一下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好了。
书言一下便将双唇贴到了她的唇上,舔舐着她的泪水。这吻冰凉,只有泪是温热的。静云一下便愣住了,也不知要该如何反应了。书言只觉得她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无法抑制的热气,仿若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着,发酵着。
“调头!回张公馆!”书言将静云紧紧的护在身下,沉声说道。这一刻,张书言心下是拧极了的,他对这场爆炸十分的愤慨,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压着心思,至少要护得静云周全才是第一位的。
车身后头,空气中漂浮着的粉尘撒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变成一团稀薄的沙雾。也不知道是哪里射来了一束灯光,这光线一打,周遭都是又灰又黄的,路两边的房屋也是全然看不清楚了。周遭的一切,在这傍晚五点的暮色里,沾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色彩
这一日的芥子毒气爆炸事件,几乎占据了沪上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因着灵柩车的前头就是护卫兵,风向又是朝北面吹得,自然这沪军大半的人都倒下了,亦或者有幸留了条性命的,终究也是双目失明,抱憾终身了。
再加上来吊唁的部分的沪军将领也在前头的灵柩车上,这些人几乎也是同时被炸死了。还有许多路边的无辜市民,也几乎是同时被炸伤亦或者被毒气中伤了。这日本人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叫沪上伤亡惨重了,简直是闻所未闻之骇事了。
沪上的工商业者、学生、普通市民等等,闻之噩耗,都十分的震惊,纷纷罢课、罢工,来到日本商会门前示威。
小泉孝介当日即代表日本陆军发表了言辞强烈的声明,断然否认了这一次的芥子毒气袭击事件乃日本主导,还要求重庆临时政府,对此事进行彻查。
第254章 山重水复(六)()
宏恩医院,病房的露台上,有一个三层高的黑漆铁花架。上头齐齐整整的摆着几盆海棠,都是上品的白海棠,用的都是一式回青白瓷的龙纹方盆,盆里铺了冷杉屑。白海棠已经盛开过了,一些枯竭的茎梗上,只剩下个别残留的花苞在幽幽的发着一丝冷香。
可是这些海棠的叶子却一条条的又是显得碧色无常。芷溪立在那几盆萧疏的海棠面前,出了半天的神,她的胸口泛起了整片的红,不时的就是一阵刺痛,这都是因着芥子毒气的关系。
芷溪胸前的短发给风吹得飘扬了起来,她忙将露台的门给关严实了。身后,陈丞躺在病榻之上,仍旧没有苏醒过来。当时爆炸的瞬间,芷溪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是陈丞,在那个时候脱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毅然挡在了芷溪身前,将她整个给罩住了。
后来,芷溪也记不清两人是如何被拉上了车子的。等她整个人都冷静下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医院里头了。因着她有陈丞护着,伤势倒是还不算重,只多是皮肉泛红灼伤。而陈丞将外套给了芷溪以后,几乎是光着上身对着这些毒气的,这伤势,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先是呼吸道起了重症,几乎是没法独立自主的呼吸了,医生边从喉管里头切了一刀,插了橡皮管子进去,好歹叫他至少能维持基本的呼吸来。
过了几日,陈丞人还未苏醒,这全身皮肤几乎都肿得发亮起来,而后开始大片的溃烂。芷溪帮着护士用稀释的消毒水来擦拭着这些伤口与脓水。医生更是试图通过注射谷胱甘肽来降低他体内的损伤,而他能否醒来,便全看天意了。
静云来的时候,芷溪正双手撑着两腮,靠在病床边略有些沉睡的模样。静云放下了一盅饭菜,又替她盖了一条毯子。而后轻轻的将带来的郁金香放下,插到了净瓶里头,便欲转身离去。
“静云”芷溪轻唤了一声。
静云旋即回过头来:“方才鸿弟睡下了,我便过来瞧瞧你们。”
“裴鸿如何了?”芷溪问了一声。
静云淡淡一笑:“这小子,天生命硬,这样大的灾祸也能躲过一劫,一定是姆妈在天之灵保佑着他了。他倒是无碍的,不过也就是一点皮肉伤,就算这块表皮不能复原,至少算是留下性命来了,我倒是也别无所求了,人能活着就好。”
“好在裴鸿无碍,不然总还要叫你操心一些的。”芷溪说道。
静云觑眼望着病榻上的陈丞,对芷溪说道:“你若是守得累了,要么先回去休息下罢,还有组织里的事,怕是你还要忙呢。”
“不,我还是守在这里吧。现下就算回去,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一颗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有些放心不下。”芷溪边说便又拧干了手里头的毛巾,替陈丞揩了一把面:“我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他救了我那时候,我以为我是死定了的。”
静云轻叹了一声:“陈副官为人倒是上进的很。这次看伤势,怕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将来还能不能继续留在书言身边做副官都未可知了。”
第255章 山重水复(七)()
“不论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终究是救我于危难之时。将来,他只要能醒过来,就算是身子废了也不要紧,那我便来照顾他一生一世便是了。”芷溪淡声说着,好似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就在静云进来之前,她便已经想好要这样做了。虽然陈丞的身份是张书言的副官,许是组织也不一定同意这件事情。可是他终究是因着她才受了重伤的,无论如何,芷溪也是不能抛下陈丞不管的了。
“听闻,陈副官家中好似还有一名老母是么?”芷溪不禁开口问道。
静云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也是识得的。从前我新婚的时候,张公馆里头最为忙碌的陈妈,便是他的寡母了。陈妈也挺不容易的这事,我们暂时都还没有告诉她,只想着,等陈丞哪一日苏醒了再说也不迟。只怕她年纪大了,也是经不住这样的事了。”
芷溪点了点头:“过些时日,等时机合适了,还要烦请你帮我安排引见下。我想,陈副官一时半会也是好不了了,她的母亲,我便只得当作自个母亲来侍奉了。”
话到这里,静云方才想到,这芷溪自从回了上海以后,好似也从来没有提过自个的家人,亦没见过他们出现在上海,于是便忍不住问道:“那伯父伯母她们近日可好?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见他们的了。”
芷溪眼眶一下便泛了红,一时泪便滚了下来:“关东军用着芥子毒气做活体试验,将我的父母都给抓走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进了日本人的实验室里头,至今了无音信,说起来,进了那鬼地方,哪能还有活路的?从前我倒是一直不知晓,还以为是日本人在东北封锁了进出的通讯,一时便联络不上罢了。哪里晓得”
说到这里,芷溪也是忍不住,一下便哭出了声来。静云轻拍她的后背,好生的安抚着:“芷溪”
静云是了解芷溪的,她们两个人总是很像,一样的要强,一样的能藏心事,不管多苦多累,总是一个人在心里头扛着,也决计不喊一声。可是如今,在静云面前,芷溪的这层防备与盔甲是如何都为装不下去了。
张公馆,吃过晚饭,李淑贤孤零零的一个人,兀自坐在屋子里头,有些闷的慌。这次的爆炸,使得张世宗的骨灰也跟着一道散尽了,实在叫她心有戚戚焉。
自张世宗去世以后,李淑贤屋里要吃饭,便总有些不痛快。说起来,一天里头,也就要算这一顿饭,她心里最是难受。如今府里头死的死,散的散,共餐的情况怕是也没有了,冷冷清清的,难免就与过去的繁华有了个对比。
李淑贤觉得心里烦闷得很,书言又在司令部忙碌的,放眼四周,也就是几个平日里伺候的老婆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转了几下佛珠,就一人走出来在走廊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如意屋子外头,只听着她屋里头说话声不停歇。
第256章 山重水复(八)()
李淑贤心下不禁想着,如意这样年轻的姨太太,终究是没有什么心肝的人。丈夫死了,骨灰也没了,还能在这里说着大话,倒是当真一点也不在乎了。
李淑贤边想,边就靠着围栏上听着,看口气,想来是如意与她屋里头的小翠在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