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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战壕已经挖的深极了,足有一人来高,两尺来款。原先这挖的深度是不够的,不过是因为诸人都不知晓这打仗的战壕究竟是什么样子。后来张书言亲自督导了一次,这才矫正了过来。
到处都有走来走去拿皮尺量尺寸的军官,看样子倒是似模似样,实则也是没什么实战的经验,毕竟都是徐国山调过来的人马,不是新兵蛋子就是非正规的军团,甭说打什么大仗了,就是真正开枪也没开过几回的,也就是半吊子的水平。
这些人做事全凭一股莽劲,因着还没见识过日本人在战场上完全不要命的野蛮打法,如今全靠着一股同仇敌忾的士气在运作着。静云心下正暗暗想着,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少奶奶。”
静云回过头去,却原来是陈丞,这个时候,身为副官的他在这里出现,倒是并不算什么特别的事情,因而静云并不是十分的讶异,只是点了点头:“陈副官,倒是还请不要唤我少奶奶了,叫我裴小姐就是了。”
第222章 山雨欲来(六)()
陈丞挠了挠头:“少奶奶,陈丞这张嘴笨拙的很,倒是还请见谅了。”
静云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抬起眼来,就瞧见一身戎装的张书言已是立于眼前了。陈丞朝着张书言笔直的立了正,而后利落的行了一个军礼,便识趣的离开了。
张书言今日穿了一身浅呢色凡立丁面料的军服,外套的翻领上原先别着的梅花领章已然不见了,一双乌光水滑的军靴靠在一处,显得身段更是欣长。
他那一头墨浓的头发不似以往那样妥帖,但是仍旧看着格外的精神。他笑了笑,咧着一口净白齐整的牙齿,一双眉毛飞扬着。
看起来今日工事进展该是顺利的了,静云心下不禁想着。
“静云,你怎么来了?”书言一声招呼,总是透着几分温柔的,他对她总是这样,半点也不带武人的粗糙。
静云点了个头,一对手工打就的郁金香形状的坠子在耳边“簌簌”的打着微响,只是平声道:“如今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我家中已然无人,那么只好炖一些鸡汤来,犒赏下诸人了,也不至于说干坐着,什么也不动手。”
“家中无人”这几个字听在书言耳里,总归是别样一番滋味在心头了,或许姆妈的死,她还仍旧没有放下,书言心下想着,又仔细的观察着静云的神色,见她如常,这才略略放下了心来。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闲话,看起来风轻云淡,总好似两个客套的生人了。静云心下还挂念着一会要同彩莲碰面的事,因而便准备告辞了。才走了几步,书言却忽而追了上来,只是握着静云纤弱的臂膀,深深的凝视着,却也不说话。
“你”静云刚开了口,书言便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了,这拥抱来的深沉,来的浓烈。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他贪婪的吮吸着静云身上的味道,眼角也慢慢跟着濡湿了:“你留在上海,我始终不太放心,要么我送你走罢,去重庆,去鸿弟身边,这样也好有个人照应着。或者你想回瑞士的话,我马上安排你坐邮轮走。邮轮公司怕是大战在即,航线也要停运了,再晚,怕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静云望着书言,微微一笑:“张先生,难道你认为我还是需要躲避在谁的羽翼之下才好过活的么?我就是我,并不是附属于谁,亦或者需要谁才能活下去的人。大战在即,我更是不好走的,一城兴亡,匹夫有责,女子更是有责。”
书言缓缓放开了静云:“你难道一点也不知晓么?日军这一次启动的地面武装,怕是比上海城内的装备先进许多,一辆坦克的杀伤力就是极强的,再加上空中与海面的配合,这一场仗,怕是十分的难打。你要还我东西,你要与我撇清关系,这些都没关系,我认了,这权当是我自食其果。可是你也用不着留在这儿将自个性命给压上!”
第223章 山雨欲来(七)()
“你知道么,这五年,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你决定了的事,总是说了便要做,也容不得旁人去反对一句。是了,或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你有真正的尊重我的感受么?你以为,我离开张家,离开上海,就只是因为姆妈的死么?不,你错了。我是觉得心寒了,真的寒了。整个张家,包括你,总是这样带着一副旧式的思维去看待事物,总是容不得女子有些别样的想法来。你以为那是爱么?我想那不是,那更像是一种逼不得已失去自由的自缚。你说你想找个时间谈一谈,我想,如果有那一天,至少是你真的明白,我们的分歧在哪里。”静云说着,略略垂下了面来:“张先生,我想我该走了,便不多作打搅了。”
书言瞧不清她是带着怎样的神色离开的,他只是觉得静云的那番话,扎在他心里头疼极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静云回来之前,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可能,总是想着,一定要好好与她谈一谈,将一切的误会给解开。
可是临到两人见了面,却总是有莫名的争执,这叫书言总有些英雄气短的感觉。是了,他可以对一场大战运筹帷幄,暗暗筹谋,可是对于静云,他却是一点法子也没了,总有些握不住的感觉了。
日本商会,身着便装的保柰子坐在沙发上,徐徐的吞吐着细烟:“前次在租界附我方僧人受袭事件,小泉先生并不是很满意你处理的结果,特意命我转告你,好自为之。”
林君濠起了身来,推了推玳瑁纹的镜架,来回踱步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你们挑事的地点选的实在是不好。那一处虽然是沪军的住地,可是偏偏又是靠近公共租界,也不好直接交锋的,万一一个不慎,又是麻烦事,到时候还不是得我来收尾?你回去转告小泉先生,一切都是为了大事那一日,我总会帮他清理好障碍的。”
“听闻你近日与张书言的夫人想从甚秘?”保柰子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开口问道。
林君濠笑了笑:“怎么?保柰子小姐,如今连我的私生活你也敢兴趣了么?静云她早就不是什么张书言的夫人了,他们五年前就离婚了,早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当初暗杀金润之的时候,误伤了静云的母亲,他们又哪里会这样快就分道扬镳的。”
保柰子收住了笑意:“林先生,虽然小泉先生看中你,予你委以重任,我还是希望你说话能够慎重一些。”
林君濠随即从案上取了一张图纸,对着保柰子展开道;“你看,这是什么?”
保柰子眯起眼来,旋即微微笑道:“林先生!”
林君濠将图纸收起:“等小泉先生率领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到这里的时候,这将会是他最好的礼物。”
保柰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不愧是从前为南京军统办事的人,做事很是牢靠。”
林君濠笑道:“怎么样,保柰子,这下你可满意了?那么我的私生活,也希冀你不要过多的干涉才是。”
第224章 山雨欲来(八)()
保柰子斜了一眼,只是低声说道:“林先生,你要知道,我对你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方才若是有冒犯,还请恕罪。只不过从前因着任务,我与张家的人也是有一些接触的,这位裴小姐怕也不是表面看的这样简单,还希望林先生多加注意才是。”
林君濠笑了笑:“从前佐藤先生,最是识得中国的典故,今日我倒是想起一句“杯弓蛇影”的老话来。张家的事,我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全赖着你当年妙计,可不是打击的张家一蹶不振了。可是,静云与他们是不同的,她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又哪里好这样相提并论的。你在担心些什么事,我自然晓得,可是我也不许你无缘无故的去伤害她。否则”
林君濠边说边将案上香鼎里头燃尽的香棍给换上了三只,又点上了一把洋火,这才把屋子里头的烟味给冲淡了一些:“保柰子,你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人了,我家中祖母已经去世了,也是个没有什么牵挂的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想你该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听罢,保柰子面色一凛,而后又舒展开了一丝笑意:“林先生说笑了,你为大日本帝国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小泉先生也是记在心上的。他可是说过了,但凡这城池破了,新任的上海市长,可是非你莫属了。我也是觉得这个提议是极好的了。您觉得呢?”
林君濠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神情,他望着鼎中燃烧着的香棍,直道:“我们总是可以合作愉快的。”
陈家当铺门口,张书言临时从战壕里抽身,特意来这里等候芷溪的。芷溪前头才刚跟苏州来的同志接洽完,人才下了黄包车,就见到张书言站在那儿盘旋着,她警觉的左右环顾了一番,这才迎了上去,低声道:“张先生,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书言压低着嗓音道:“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芷溪点头,两人便一道进了内间。人才刚坐定,还未等芷溪将茶端上,书言便伸手道:“我们也便不客套了,一会我还要回战壕去,时间不多,我便直奔主题了。”
书言边说,边从身上解下一直绸袋来,掂在手中道:“你是静云的朋友,思前想后,我也只能信任你了。你也知道,五年前,我与静云因为种种缘故,有许多的矛盾与误会,心里一直愧疚不安。如今一场恶战在即,我心下是十分明白的,如今沪军这样落后的装备,即便有你们游击队相助,可是一仗打下来是生是死,谁也无法料定。我是驻沪的司令,无论如何,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决计不会苟且逃生。可是静云”
书言边说,边将那袋绸带塞进了芷溪手中:“我知晓,她与你们现下总是有一些不可言明的关系。可是这场恶战,她一届弱女子,也是极为容易受到伤害的。我想作为她的朋友,你也是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的,对不对?烦请你一定要想想办法,送她出城去,只要离开这战区,那怎么都是好的。”
第225章 长烟落日孤城(一)()
芷溪听得张书言这番话,只觉得眼睛一热,禁不住开口说道:“张先生,我倒是能明白你的意思。我与静云两人,不仅仅是同学,这么些年,我们之间的友谊早已是十分的深厚了。你所想的,又何尝不是我所顾虑的。静云这些年,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我曾建议她在瑞士多住几年,等战况明朗了再回国。她不肯,执意买了船票就回来了。万一你在战场上”
说到这里,芷溪不禁顿了顿,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满脸的疲惫,可是对静云的那份心思,却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她心下感慨了一声,复又说道:“万一你上了战场,一战成仁,我也一定会好好照料静云的。如今裴鸿在重庆,我想把静云送那里去是最合适的。这样也省得你有后顾之忧了。”
书言点了点头:“我也正是此意,想来送她去重庆暂时避一避也是好的,这场仗,我看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她若继续留在上海,我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是你也是知道的,静云的脾气有些执拗,恐怕这好好的,就让她出上海,她也不一定就会听得进去的了。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会走因而我想,若不用点特殊的法子,她是不会走的。”
“哦?张先生可有什么法子?”芷溪问道。
“她最喜欢看的报纸,一直是新晚报,我便想,在新晚报登一条订婚声明。”书言沉声说道。
“订婚声明?”芷溪显然没料到,书言会行此招,不禁多问了一句:“这时候,刊登这个,静云能信么?”
“因而我还得请你演一出戏,还请你帮帮忙才是。后日,我在张公馆将会举办一场抗日宣讲,然后我会宣布订婚的消息,这中外的记者,我也都会请,届时你便带着静云来参加便是了。”书言苦笑了一声。
他边说,边将那袋绸布递到芷溪手中:“静云就真的拜托你了,如今战乱时候,钱也都不值钱了。这里头是二十根金条与以往我们结婚时候我送她的金银首饰。她在外头,总会有难处的时候,我想便这袋东西给她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听张书言这样说,芷溪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不,这东西,你自个转交给她。我不能”
书言摇了摇头:“如今这样,我还能交给谁呢?”
“你不是有名贴身的陈副官么?他一向也是忠心的,倒是不如交给他。”芷溪说着,心下不禁想着,他这样,倒当真是如同在交代后事一般了。静云心下恐怕是还没有放下他的,倘若将来,她知道了真相,只怕还是要怨的
书言笑了笑:“陈丞也是要跟我上战场的人,如今的沪军,除了临阵退缩的逃军,又哪里还有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听到这里,芷溪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了。
书言倒是也知晓她心下的难处,便又开口说道:“这东西,你就当帮静云暂且保管着罢,若是我命大,这条命还能拴在脖子上,那这东西,你往后完璧归赵予我便是了。”
芷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会再推辞,就有些不合适,她便将袋子收入囊中:“后日,我一定将静云带到。还望张先生珍重。”
第226章 长烟落日孤城(二)()
过了两日,张书言在张公馆大请其客,说是抗日宣讲动员大会,实则又请了不少社交界的人士。起先,他原是打算一双一双地请,可是如今沪上逃难的逃难,被飞机炸死的炸死,终究是有些零零落落的样子了,以至于到后来有些客,实在是没法请双人到场,因而最后这来的人便是成双的有,孤单影只的更多了。
张公馆如今是败落了,总不如从前那样风光。自打上官月娟被张世宗一枪打死以后,整栋房子就显得有些寂然了。如意整日就坐在张世宗屋子里头照顾着,亦或者发呆,李淑贤则是继续把自个关在佛堂里念经。
今日这个场面,如意一人也是打不起精神来操持了,自然也便请了陈妈帮着一起操办。那个大厅里头,便如当年舞会一般,用许多洋餐桌联接起来,拼成了一个“一”字,寓意万众一心,这自然是书言的主意。
既是为着振奋士气,那桌子尚铺着的自然是水红色的桌布,中国人总是觉得这红色喜庆,更是有号召力,叫人看着也能振奋许多。花瓶里供花更是少不得,可是如今战时,毕竟是比不得当年太平时候,许多的花断了种,更是上不了桌了。
如意只得叫人将院子里栽种的英国大马士革玫瑰,一应给剪除了下来,又勉强凑了一些芍药花来。
因着花的数目不足,因而今日在梁上、窗户上,底下的小厮们临时又动手扎了许多花架,这样配着花一道装饰,算是略弥补了些不足,整个张公馆上下,这才算有一番盎然景象了。
照例的,这楼道底下的侧间外头,摆了一排的长案,只是前些时日,那原本的紫檀案几都已经拿到当铺当掉了,因而如今不过是普通的松木长桌。上头陈设的是一些简单的饼干、点心等。饮料更是不能与以往相比,也就是一些汽水与冰啤了。
到了下午,宾客也便慢慢都到了,记者们忙着到处拍照,如今这样的时候,还能开一场如此盛大的动员会,也便约莫只有张家才做得到了。
唐雪莉穿着一袭梅红色的薄绸衬衫长裙,胸前挖出一块镂空的部分,一片风光无限好,再加上脖颈上套的一串金色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