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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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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之此时自觉吃惊不小,赶着俯伏金阶,向上奏道:“此乃武承嗣与臣挟仇,造此叛逆之言,诬惑圣听,陷害微臣。若谓臣等私议朝事,自从太子受屈,贬至房州,率土臣民,无不惋惜。臣等私心冀念,久欲启奏陛下,将太子召回,以全母子之情,以慰臣民之望。且陛下春秋高大,日忧万几,旰食宵衣,焦劳不逮。家有令子,理合临朝,国有明君,正宜禅位,随后优游宫院,以乐余年,含饴弄孙,天伦佳话。此不独与陛下母子有望,即普天率土臣民,亦莫不有益。如此一来,那些奸臣贼子,窥听神器,扰乱朝纲之小人,自然不生妄想,不惑君心。此皆臣等存志于心,未敢明言之想。若说臣等谋逆造反,实武承嗣诬害之言,求陛下明降谕旨,问武承嗣有何实据!”武则天听了此言,格外怒道:“汝说他乃诬奏,即以汝自己所奏,已自目无君上!太子远谪,乃是彼昏弱不明之故?为何说率土臣民,无不惋惜?此非明说寡人不是,为众怨恨?孤家年迈,岂不自知,要汝读奏,却是何故?依汝所言,方可有益,不依汝所言,便是无益,这叛逆情形,已见诸言表,汝尚有何说!左右,将刘传之推出午门斩首!”一声传旨,早有殿前侍卫,蜂拥上来,即便想动手。只见元行冲、苏安恒这一班人齐跪在阶下奏道:“武承嗣奏臣等同谋,臣等之冤,无须辩白。但是武承嗣不能信口雌黄,乱惑君听!且请陛下,将臣等衙门,概行查抄,若有实据,不独刘伟之一人斩首,即臣等亦愿认罪。”武则天哪肯准奏,喝道:“汝等受国深思,甘心为逆,朕今将刘伟之一人斩首,已是法外之仁慈,汝等尚敢读奏!”
狄仁杰此时见众人所奏不准,心下知是武则天心怀懊悔,欲借此出那些闷气,当时也就上前奏道:“刘伟之妄议朝政,理当斩首,但臣访问此事,实在不止此数人,尚有武三思、武承业等诸人在内,陛下欲斩刘伟之,须将二武处斩,方合公论。”武则天听了此言,忙说道:“狄卿家,不可胡乱害人!三思承业皆是朕的内侄,岂有谋反之理,莫非是卿家诬奏么?”狄公道:“他两人何尝不想谋反?自从太子远贬,他便百计攒谋,逢迎陛下,思想陛下传位于他。近见陛下未曾传旨,他便怨恨在心,欲想带兵入宫,以弑君上,不料为刘伟之等人闻知,竭立禁止,方免此祸。故尔武三思等人,恨他切骨,又因他奏知圣上,故今日先行诬奏,以报私仇。若不将他二人斩首,恐欲激成大变。”武三思听了此言,吓得魄不附体,连忙与承业奏道:“臣儿何敢如此,实是狄仁杰有心诬奏,用这毫无影响之言欺蒙圣上。”狄公不等武后言语,忙道:“你说我毫无影响,刘伟之影响何在?陛下说汝是皇上的内侄,断不造反,刘伟之也是先皇的老臣,各人皆忠心义胆,更不至造反了。要斩刘伟之,连武氏兄弟一同斩首,随后连老臣也须斩首,方使朝廷无人,奸臣当道。若开恩不斩,须一概赦免,方得公允。”武则天见狄公一派言语,明是袒护刘伟之,乃道:“狄卿家不可诬奏,寡人自己家的事,要他议论何于。方才在殿前所奏,已是满口叛逆,如此奸人,不令斩首,尚有何待?”狄公忙又奏道:“陛下之言,也失了意旨,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刘伟之所言,正是为天下之公论,岂得谓陛下家事的?若因此斩杀忠臣,恐陛下圣明之君,反蒙以不美之名矣。太子远谪房州,岂不远望慈宫,夙夜思念,若因武承嗣诬奏,致将大臣论斩,恐天下之人,不说陛下为奸臣所惑,反说陛下之把持朝位,无退让太子之心。既灭母子之恩,又失君臣之义,千秋而后。以陛下为何如人?岂不因小人之言,误了自己的名分,误了国家的大事?武承嗣所奏,实有心诬害,请陛下另派大臣审明此事,方可水落石出,无党无偏。臣因国家大事,冒死直陈,祈陛下明鉴!”这番说得武则天无言可对,只得准奏,将刘伟之等人交刑部讯问,然后退朝。
不说那武三思恨狄公阻挠其事,且说刑部尚书,自从武承嗣开缺之后,武后恐别人接任,不能仰体己意,当即传旨命许敬宗补授。此人乃是杭州新城县人,高宗在时,举为著作郎之职,其后欲废王皇后,立武则天为正宫,众大臣齐力切谏,他说:“田舍翁胜十斛麦,尚欲更新妇。天子富有四海,立后废一后,有何不可?”高宗了听了此言,便将武则天立为皇后。从此武后专权,十分宠任,凡朝廷大事,皆与敬宗商议。敬宗遂迎合意旨,平日与武张二党,狼狈为奸,不知害了许多忠臣。此时为了刑部尚书,也是武后命他照应怀义的意思。现在将刘伟之发在他部内,当时回衙,便将武承嗣所奏一干人,带回部内,一时未敢审讯。等至晚间,私服出了衙门,来至武三思府内,家人传禀进去,顷刻在书房相会。敬宗开言问道:“贵皇亲,今日所奏,已是如愿所偿。将他斩首,又为这老狄无辜牵诬贵皇亲身上,致将此事挽回。但此事命下官承审,特来与皇亲商议,如何方令刘伟之供认?”武三思道:“大人在上,已非一日,可知此事不怕钦犯狡赖,惟是狄仁杰阻挠太甚。必得如此如此,不与他知道,然后方得行事。”许敬宗道:“此言虽是,但圣上面前,如何则行?”武三思道:“圣上此时已是闷恨非常!早朝之事,正是舍弟昨晚进宫,说明缘故。大人能如下官办法,这事便无阻挠了。”当时又将薛敖曹之事,说了一番。许敬宗自是答应。
次日一早,敬宗也不上朝,天明便齐传书差,在大堂审案。将刘伟之、苏安恒一干人,分别监守,自己升了公座,先将刘伟之提来。伟之见是敬宗,知道这事定有苦吃,此时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因是皇上的法堂,不能不跪。当时敬宗在上言道:“刘大人,你也是先皇的旧臣,你我同事一君,同居一地,今日非下官自抗,高坐法堂,只因圣上旨意,不得不如此行事。所有同谋之事,且请大人从实供来,免得下官为难,伤了旧日之情。”刘伟之高声答道:“在官言官,在朝言朝,大人是皇上钦差,审问此事,法堂上面,理宜下跪。但是命下官实供,除了一片忠心,保助唐皇的天下,以外没有半句的口供。那种诬害忠良,依附权贵,将一统江山,送与乱臣贼子,刘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岂有误反之理?大人既看旧日之情,但平心公论便了。”许敬宗笑道:“这事乃圣上发来,何能如此含糊复奏?昨日在朝,说圣上伤了母子之情,太子受屈,百姓怨望,这明是你心怀不愤,想带兵入宫,废君立嗣,不便出诸己口,故供旁人措词。可知此乃大逆无道之事,若不审出实供,本部也有处分,那时可莫恨下官用刑了。”这番话,说得刘伟之大骂不止。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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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回 用非刑敬宗行毒 传圣诏伟之尽忠
却说刘伟之听了许敬宗一派言语,高声骂道:“汝这欺君附贼的奸臣,汝敢用刑拷谁!先皇在日,为汝所欺蒙,致将王皇后废立,现在太子在外,圣上年高,不思天下为重,竟敢依附武党,陷辱大臣。我伟之未曾奉旨革职,汝何敢擅自用刑!”许敬宗听了此言,登时怒道:“你道汝未经斥革,本部院因为同你一殿之臣,故尔稍存汝面,既然如此,且将圣旨请出,使汝明白。”当时起身入内,果然捧出一道圣旨说:“刘伟之结党同谋,案情重大,虽经交许敬宗审讯,独恐他抗官不服,抵赖不供,着将原官革去。如不吐供,用刑严审。”刘伟之听他念毕,更是大骂不止。许敬宗在上怒道:“汝究竟供与不供?汝此时既经革职,便与小民无异。钦定非刑,俱在堂上。”刘伟之道:“误国的奸臣!我刘某也非想贪生之辈,今日生死虽难预知,若想刑求,为汝这班狗头,在宫献媚,忍那谋逆之名,虽刀锯鼎烹,也无半句言语!本学士忠心赤胆,举国皆知,汝等将唐室山河,断送在他人之手,一旦身首异处,恶贯满盈,有何面目见先皇于地下乎?”许敬宗为他骂得无言可对,不禁者羞成怒,也就喝道:“本部院奉旨承审,若想逃过此事,也不知道我的手段。左右快取刑来。”两边齐声答应,早将一个火盆,端在堂上,红光高起,火焰腾腾,一个人取了一个铁锅,顿在火上。敬宗道:“刘伟之,可知道这刑具不比寻常,若能认了口供,免却目前之苦。你看这里面,乃是锡质炼化,沾上身躯,顷刻将流泡起。”刘伟之复又骂道:“本学士死且不惧,岂畏这私刑!但汝虐害忠良,须保武氏求掌大权,方得保全首领。一日新君嗣位,恐汝这孤群狗党,明正典刑,刀锯鼎烹,免不得万年遗臭。”许敬宗见他仍然不屈,忙命众人施刑。早有一班人,如狼似虎的恶差,将刘伟之的衣袍撕去,两手绑在背后,一人取了个小铁勺子,在铁锅子内,取了一勺子的热锡,先在刘伟之肩背上倒去。只听见他大叫一声,那热锡自上至下,直流至谷道前面,但见一股青烟飞起。在公案面前,再将伟之身上一望,那一路皮肉,已焦烂万分,鲜血淋漓,浆水外冒,刘伟之已烫昏过去。
许敬宗在上面看得清楚,向他笑道:“你平日与老狄同声附和,见我等众人如向上之刺,眼中之钉,今日叫你知我利害。”随命人酷汁倒于炭上,将刘伟之扶起,受了这酸醋的烟气,倦了一回,依然大叫一声,复行苏醒。见许敬宗坐在堂上冷笑不言,伟之不禁丹田起怒,大骂喝道:“我刘某身受无辜,为这奸畜诬害,皇天后土,鉴我忠心!武后秽乱春宫,革命临朝,僭居大统,汝等不知羞耻,谄媚妇人,致令武氏党人,把持盘据。本学士也不思活命,且同你拚个死活存亡,好见先皇于地下。”说着摔开众人,奋勇上前,来奔许敬宗揪打。许敬宗虽是文士,两膀却很有膂力,深恐遭其毒手,随即起身向后便走。哪知刘伟之拚命来斗,早将公堂上方砚台,抢在手内,对定许敬宗脑门一下打来,许敬宗不防用这物件,赶着偏转身躯,欲想避让,额角上早中了一下,登时一个窟窿,血流不止。所有堂下的差役,见本官为钦犯所伤,也不问伟之是好人,是坏人,端起大锅,向伟之身上一泼。伟之正是想揪着许敬宗,同他扭结,猝不及防,浑身上下为热锡浇满,登时痛入骨髓,两脚在地下,一阵乱跳,把个皮肉身躯,如在油锅之内,当时鲜血淋淋,露筋露骨,要想有一块好肉,也万难寻出。只见他大叫连声,倒在地下。
许敬宗见他倒栽地下,自己虽已受伤,也不好再摆布,命人将伟之抬往里面,自己将绸子扎好。命人先到武三思府中打听,问三思在家与否,自己便在书房做了一张假供,使人誊清。那个打听的家人,已来回信,说武三思正在府上,候此地的信息。许敬宗听了此言,便乘了大轿,来到武三思府上,直入书房坐下。
此时武三思正与武承嗣相议,欲想藉此事为词,便将狄仁杰诬害,听说许敬宗前来,兄弟二人,同至书房里面。忽见许敬宗面带损伤,当时笑道:“老许今日是喜欢极了,连行路皆不留心,致将额角栽破。如此升了宰相,岂可将头颅跌破?”许敬宗道:“人家为了刘伟之之事,吃了如此重苦,你还是取笑。可知此事,须要令者狄不知。现在虽已将刘伟之用了非刑,已经离死不远,不趁此时商议良策,火速将刘伟之置死,不然,随后之祸,更不得了。因来此斟酌,你们二人之中,须得一人就此入宫,得一道圣旨出来,将刘伟之事完毕,明日早朝,狄仁杰晓得,那时已身首异处,他也无可如何。”武三思听了此言,说道:“果然妙计,这事仍令承嗣前去。”当时便将许敬宗自拟的假供。取来放在身边,着便服入宫而去。
武后连日因各事烦集,皆不如心,只得与张昌宗饮酒为乐,听见小太监启奏说武承嗣前来奏事,忙召他进来问道:“汝深夜前来有何事奏?”承嗣道:“只因早朝,圣上将刘伟之等人交刑部审讯,虽知伟之实是谋逆不法,为敬宗用刑拷问,招了这供。自知罪无可放,竟敢在法堂用武,将许敬宗头颅击伤,因此敬宗不能上朝,故请臣进宫入奏。请陛下独断施行,赶传密旨,将他正法。不然为狄仁杰知悉,势必酿成大变。”武则天听了此言,不禁怒道:“狄仁杰自升巡抚,寡人因他是先皇老臣,性情刚直,凡事皆优容之,乃竟不知报效,结党横行,殊非意料所及。”当即传旨:“先将刘伟之在刑部赐死,余党俟明日早朝再核。”武承嗣得着此言,随即出宫,飞马到了刑部。许敬宗已早回衙,在大堂等信,见武承嗣匆匆而来,口传接旨,许敬宗当即设香案,命人将刘伟之提出,将圣谕宣读已毕,刘伟之此时已如死人相仿,浑身无一处完肤,听得许敬宗宣明圣旨,不禁两眼圆睁,高声骂道:“汝等这班误国的狗头,诬奏朝廷,害我本学士,刘某在九泉之下,待汝对质!”说罢大骂不止,许敬宗仍是一言不发,但命人取了一条白绫,递与伟之。伟之取在手中,自缢而死。武承嗣随命人传信报他家属,说他谋逆不轨,赐死天牢。本应暴尸示众,主上加恩,着令家属收尸。顷刻之间,伟之家得了此信,自是号陶痛哭,以便收拾呈报。
且说狄梁公正在街中观书,忽见马荣匆匆进来说道:“不好了,小人方才出去巡夜,听说刘大人,为刑部私刑拷问,将周身用热锡浇烂,逼出口供。命武承嗣禀知武后,已将刘大人赐死,现在报知家属前去收尸。如此一来,不知苏安恒等人,若何处置。”狄公听了此言,不禁放声大哭道:“刘学士,你心在朝廷,身罹刑戮,这也是唐室江山,应该败坏。总之有狄某一日在朝,定将汝这无妄之灾,伸雪便了。”当时大堂上,听得已交三更,他也不去安歇,随在书房,将所有的公事办清,自己穿了朝服,上朝而去。
却说武承嗣在刑部见刘伟之已死,心下好不欢喜,向着许敬宗道:“这厮自谓忠臣。平日将你我绝不放在眼里,私心妄想,欲请武后退位。昨日金殿上独敢如此说强,岂不是他自寻死路!但是他一人虽已除去,惟有老狄在朝,十分不妥,明日早晨能再将元行冲等人如此这般,奏明天子,那时一并送了性命,然后再摆布老狄。将这干人尽行除绝,嗣后将庐陵王废死,这一统江山,便可归我掌握了。大人能为我出力,随后为开国元勋,也不失公侯之位了。”许敬宗本是极不堪的小人,见他私心妄想,也就附会了一番,把武承嗣说得个不亦乐乎,如同自己做了皇帝一般。交到四更之后,但听见刘伟之的妻子等,又在大堂,哭一番,骂一阵,皆说是许武二人,残害忠良,有日恶贯满盈,等斩首之时,定将他五脏分开,为鸟兽争食。许敬宗虽听见,如耳聋一般,反而大笑不止。两人不知不觉,脱去官服,乐不可支,直至五更,方由衙门出来,上朝而去。到了朝房,见文武百官俱已齐集,许多人见他进来,皆起身出迎,齐声问道:“许大人承审案件,闻已讯明,奉旨赐死。设非大人的高才,何能迅速如此!”
许敬宗当时并未见狄公在坐,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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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回 狄仁杰掌颊武承嗣 许敬宗勾结李飞雄
却说许敬宗到了朝房,许多人说他高才,心下甚是得意,当时并未见狄公在坐。武承嗣笑道:“这些须小事,何足介意。只要有俺兄弟在朝,那怕老狄再吹毛求疵,也要将他一班的党类削去。他也不知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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