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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张大人一听就不干了,他觉得这十策都是金玉良言,为何只能用四条而不能全用?于是就和太祖皇帝争吵起来。”
谢慕华暗忖道,这个张齐贤的胆子可真不小,只不过他的想法也颇有局限,就说封建好了,大宋怕的就是藩镇割据,所以把大将和宗室都架空了,尤其是皇亲国戚,等于是花钱把他们养起来,但是不给他们权力,更别说裂土封侯了,所谓封建就是分封疆土,这不是制造分裂吗?赵匡胤要的是统一,张齐贤却不明白。
只不过这些话赵匡胤也不会和张齐贤说出来,谢慕华想到这儿不禁看了看王旦,发觉王旦也在看着自己,两人会心一笑,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张齐贤的十策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是适用于大宋而已。
谢慕华接着问道:“那太祖皇帝是如何对张大人的?”
王旦忍不住大笑道:“听家父说,当时家父就在太祖皇帝身边侍奉。太祖皇帝十分生气,可是跟张大人又说不明白,于是一卷袖子就要离开,可是张大人却拉住了太祖皇帝的袍角,拉拉扯扯就是不要太祖皇帝离开,定要说个清楚。说起来,张大人的胆子实在是不小了。”
谢慕华微微点头,换了个暴虐的皇帝,只怕就要砍了张齐贤的头,不过宋代的皇帝在这一点上做的还是不错,包拯吐沫星子喷了仁宗皇帝满脸,寇准拽破了真宗皇帝的袖子,皇帝们都是一笑了之,这份胸怀在中国五千年的帝王史上还是颇为难得的。
王旦又说道:“后来太祖皇帝没了办法,就唤侍卫道,把这个家伙拖出去。侍卫将张大人拖出去的时候,太祖皇帝的袍子都被扯歪了。张大人还口口声声要太祖皇帝说清楚呢!”
谢慕华对张齐贤顿时起了好感,要知道一个人敢于在皇帝面前坚持自我,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齐贤这件事虽然没有做官,又惹得赵匡胤生气。在太祖一朝连科举都不让他考。可是到了赵光义的时候,张齐贤参加科举,直到出现在殿试的时候,名气之大,满堂震惊。赵光义当即就点了张齐贤的功名。所以说人的名树的影,一点儿也不错。
只是张齐贤却不知道,赵匡胤私下是很欣赏他的,也曾经对赵德昭说过张齐贤是宰相之才,他本意是想让赵德昭将来再提拔张齐贤,好让张齐贤感恩戴德,从此为赵德昭出力。只是烛影斧声之后,却被赵光义捡了便宜……
两人正说笑着,忽然从路边窜出一个人来,对着谢慕华就磕了个头,高声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街上的老百姓以为皇帝微服出行,吓得跪倒一大片,半条街上山呼万岁。谢慕华顿时愣住了,迅即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对五郎叫道:“快,把他拿下!快……
可是那人喊完万岁之后,拔腿就跑,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背脊上冰凉一片的谢慕华站在那里……
第二十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谢慕华被人当街拦下高呼万岁的事,转眼就成了开封府里最热门的话题。
无论是朝中的官员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每个人提起这件事都是说得天花乱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虽说大宋开国以来已经用谋逆的罪名处罚了好几个官员,但是像谢慕华这么有戏剧性的,实在是罕见。
御史中丞赵昌言率先发难,御史中丞相当于北宋中央纪委书记,主要用来钳制宰相以及百官的权力。赵昌言终于找到表现自己的机会,当天晚上就写了一份洋洋洒洒过万字的万言书,痛斥谢慕华心怀不轨,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连夜就送进了宫中……
赵普更是乐得心里开了花,这件事虽然不是赵普授意别人做的,但是赵普心里很明白。弥德超献计明捧谢慕华那一招,被破解之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样的事情也就是弥德超这样的人才能干得出来,只不过赵普心里真是很得意,任凭谢慕华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被弥德超坑了一次,一个喊万岁不要紧,可以说他是疯子。可是半条街的老百姓都跪下了山呼万岁,这件事就了不得了。
呼延赞当天也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跑去皇宫面圣,可是赵德昭不知为何,居然闭门不出,说谁也不见。
谢慕华忧心忡忡的回了家,这一招看起来就像是马克吐温写的竞选州长似的,只不过外国人喜欢盯着别人的下半身,而汉人就喜欢猜测他人的忠心。谢慕华是穿越来的人,对于他来说,压根就不存在对赵家的忠诚。他的忠诚是对国家和民族的,不是对一家一姓的。不过在赵德昭的面前还要表现出一个忠心臣子的模样,可是这些是不是表面功夫没有人知道,但是今天这个疯子的一声万岁就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皇位是不是稳固,为了能稳固皇位,就算是兄弟,父子也不能例外,凡是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人,一概都没有好下场。赵匡胤和赵光义这对兄弟,就是为了皇位才闹出了烛影斧声。
这一夜,谢慕华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好在王旦等人拍着胸脯要给谢慕华作证,说那是一个疯子的话而已。
这是个阴谋,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阴谋,可是大臣的忠诚就像纸一样脆弱,哪怕你立过天大的功劳,哪怕你曾经为了赵官家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只要穿错了一件黄衣服,用错了不该用的仪仗,又或者是被人喊了一声万岁。这份忠诚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了。
第二天一早,谢慕华就起身赶往皇宫上朝,文德殿外百官已经来了不少,三五成**头接耳,看到谢慕华大步走了进来,许多人都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平素里相熟的官员走到谢慕华的身边,却也不过是问候两声,或者是闲扯两句今天天气如何云云。只有呼延赞、杨继业这样的老臣才坚定的站在谢慕华的身后,但是令谢慕华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吕端和曹彬居然也站在自己这边。
赵普远远的看着谢慕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这次的阴谋就算不是赵普策划的,也必然和赵普有关,谢慕华很少如此去恨一个人,但是在宋朝,把谋反的罪名往脑袋上扣,那就不仅仅是要对付一个人了,而是要株连他的三族至亲……这件事,谢慕华不会就这么算了,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文武百官上殿……”随着太监一声呼叫,百官迅速排好了队伍,大步走进了文德殿。一般来说只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其他的官员都是随便乱站的。可是今天有意无意的,大多数低级官员都站在赵普那一边,反倒显得谢慕华这一边人丁稀少,势单力薄。
赵德昭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随着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御史中丞赵昌言第一个便跳了出来:“臣有本要奏!”
“说。”赵德昭精神不好,有气无力的说道。
赵昌言口沫横飞:“昨日黄昏,御史台得知枢密院知院事谢慕华大人在开封府南二门外,耀武扬威,受万民高呼万岁。皇上,谢慕华此等行径形同谋逆,按律当诛。”
赵德昭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果真有此事?”
王旦大步走了出来,他现在是从四品的官员,已经有资格来文德殿议事了,躬身道:“皇上,昨日微臣和谢大人一起,在开封府街头散步,途中遇到一个失心疯的汉子,忽然朝我等跪倒,高呼万岁。街上百姓不明真相,以为皇上果真在街上,是以下跪山呼万岁。此事和谢大人绝对无关。”
毛阔海立即蹦了出来:“王子明,你本就是谢慕华一党,自然为他隐瞒。谢慕华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你还在文德殿上为他狡辩?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寇准火气十足,和王旦又是好友,立刻跑了出来:“什么一丘之貉,此事无凭无据,当时街上有许多人在,那疯子下跪的地方离谢大人甚远,满街都是人。你怎知道他就是朝谢大人下跪,你怎知道他就是对谢大人高呼万岁。街上什么人都有,我在华州之时还曾经见过一个失心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边自己画了几笔,就说是龙袍,此事报上朝廷之后,太祖皇帝只不过是一笑了之。要是按毛大人的说法,岂不是应该将那失心疯诛灭九族?”
赵昌言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谢慕华排挤老臣,把握朝臣升迁之路,身为枢密院副使,干涉兵部三衙任免,这样的人、其心可诛,说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不过分,以我看来,应该将谢慕华立刻下狱,交给大理寺会同刑部会审,同时抄家搜查罪证。”
毛阔海接着说道:“谢慕华党羽甚多,微臣恳请皇上挑选忠臣宗室审讯谢慕华,谋逆之罪十恶不赦,谢慕华狼子野心,天地可诛。”
赵德昭面色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殿下一个暴雷般的声音:“气死老夫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呼延赞猛的跳了出来,手中两尺六寸长的象牙笏板重重的打在赵昌言的脑袋上,飞起一脚将赵昌言踢飞,跟着笏板一动,当头砸在毛阔海的脸上,只听咔嚓一声,笏板结结实实断成两截,可怜毛阔海面门中间立刻出现一条红线,鼻血横流,一个门牙掉了出来,东倒西歪的晃了两下,摔倒在地上。
赵昌言见势不妙,爬起来绕着文德殿前边的柱子躲着呼延赞,口中高呼:“皇上救我。”
呼延赞大骂道:“老夫的女婿为了大宋鞠躬尽瘁,北上雁门,南下交趾,新婚之后在家的日子还没有出征的时日多,老夫想抱外孙都抱不到,你们这帮卖弄唇舌的狗官,一天到晚就是无事生非,老夫今日便要打得你三魂出窍……”
赵普冷眼看着暴怒的呼延赞,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说话,虽然自己是少保,人家呼延赞还是靠山王呢。再说了,呼延赞那厮要是发起脾气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得到三代皇帝的宠信。自己都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要是被呼延赞当头一击,又或是拿象牙笏板给自己来一下,这条命估计都要去一大半了。
反倒是这次万岁事件的当事人——谢慕华和直接受害人赵德昭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看着呼延赞在朝堂里公然行凶。
站在殿外的侍卫见皇上都不召唤,哪个愿意来撩靠山王呼延赞的火头?看呼延赞追着赵昌言打的那份气势,只怕是谁敢上来劝架,就连他一块儿打了。
赵昌言绕着柱子跑了好几圈,好在那柱子足足要三人合抱才能抱过来。赵昌言见呼延赞怒目圆睁,胡须都一根根倒竖起来,手中半截象牙笏板断口处还带着鲜血,想必是刚才打毛阔海的时候染上的鲜血。赵昌言只不过是文士出身,有些贪财,善于迎逢而已,倒不是真的和谢慕华有深仇大恨,说起来的话赵昌言和赵普也不大对路。但是谢慕华现在风头十足,要是扳倒了谢慕华,赵昌言就可以借助赵普的力量升职,御史中丞这个官儿当久了也有些烦了,现在参知政事还有个空缺呢,赵昌言可是眼红的很。
呼延赞猛的一停步,他的年纪毕竟是大了,绕着柱子跑几圈微微觉得有些头晕。可是赵昌言心胆俱裂还在绕着柱子跑,忽然一抬头看到前边有个身影,但是已经刹不住脚了,迎面撞上呼延赞的后背,一**就坐倒在地上。
呼延赞被人撞了一下,扭过头来一见是赵昌言,嘿嘿冷笑,一记重拳打出,只见斗大的拳头照着赵昌言的面门飞去……
“靠山王,住手。”赵德昭到底喊了出来。
呼延赞千钧一发之际才收住拳头,可是拳头已经抵在赵昌言的鼻子上,那鼻子深深的陷了下去,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声,想必是鼻梁骨已经断了。
赵德昭摇了摇头,斥道:“文德殿上,不得无理。”
赵昌言顿时傻了眼,这可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大臣斗殴,自己被靠山王打成这副德行,毛阔海躺在地上,血流满面,身子还一抖一抖的,居然赵德昭就说了一句:“不得无理?”
这也实在是太偏心了吧?
赵普朝赵昌言微微摇了摇头,大步走了出来:“微臣有本要奏。”
第二十一章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赵德昭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高高在上,坐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上,但是能说话的人实在没有几个。想起那时自己和谢慕华一起被派去攻打耶律斜轸的时候,想起在进军得胜口的时候谢慕华那番话,赵德昭怎么也不相信谢慕华会是存心谋逆的人。
而且谢慕华不会这么笨,假如他要造反的话,又怎么会叫人在街上叫自己万岁?
大宋和其他朝代不同,别看谢慕华连续出任监军,又是枢密院的高层,可是没有三衙的配合,没有兵部的公文,就算谢慕华想调动五十名禁军都不容易。统兵在外的时候不叛乱,现在又能造什么反?
陷害,这就是**裸的陷害,是谁做的,赵德昭心里大约有个影子,可是没有证据,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开金口说,那个谁谁谁,就是你干的,你认命了吧。
赵德昭低叹一声,看着站在下边的赵普,说道:“赵卿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赵普捧着笏板,大声说道:“此事多有疑点,不能草率处置。眼下谢大人正要外放江南东路,若是不彻查清楚就让谢大人前去赴任,只怕朝中官员多有不服。此事……”
“够了!”
赵德昭忽然发话了,朝堂之上的臣子顿时肃然,他们很少见到赵德昭如此生气。这也不能怪他们,赵德昭本来就是一个性情很随和的人,宽厚仁慈是他的本性。在太祖皇帝的时代,赵德昭就喜欢和大臣们打成一片,但是他是那种毫无机心的和大伙儿打成一片,从来不结党营私,也不为自己的权势多想。
或许那个时候赵德昭的心是单纯的,他以为自己是嫡长子,将来继承皇位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多想。但是他并不知道,为了帝位,兄弟相残,父子相仇的事情每朝每代都在发生,绝不会因为赵德昭的宽厚他的兄弟就不和他争。同样,他的两位叔叔也不会把帝位拱手相让。
所以赵匡胤死去之后,宋皇后是派人去找赵德芳、而太监是去找赵光义……就是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赵德昭他才是嫡长子,才是最有资格去继承皇位的人。太平兴国的三年多里,赵德昭的日子已经过够了,赵光义的猜疑,群臣不敢靠近,就连往日谈得来的官员看到赵德昭也走避不及。谁不知道赵光义的疑心病是最重的,谁不在乎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又或许是赵德昭这样的与世无争的性格让太祖的旧将们一直保持着对赵德昭的好感。
如今坐上了帝位,赵德昭才明白皇帝的不容易,每天都要处理成山的奏折,每天都要像吊线木偶一样,循规蹈矩的做一些事情。他很信任谢慕华,也不想动摇对谢慕华的信心。
这一发火,百官们顿时明白了,上边坐的那位平时和文武百官谈笑风生的,毕竟是皇帝,一天不发火不代表一辈子都不发火。
而那一位当事人,谢慕华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看着皇帝。
赵德昭双手抓在龙椅的扶手上,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恨声道:“毛阔海,朕给你四个字,交构是非;赵昌言,朕也给你四个字,植置朋党。你二人就去衡州待着吧。那里有什么职位,你们就去领什么职位好了……”
衡州,可是在岭南,那里山地重重,赵昌言和毛阔海一听就傻了眼,就连躺在地上装死的毛阔海也一个跟头翻了起来,跪在地上和赵昌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