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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华深吸了一口气,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千余将士沉声应和:“誓与得胜口共存亡!”
杨延彬大声发令,一队队士卒守住得胜口险要之处,这些没有犒赏,疲劳无比的战士们脸上充满了决绝。
耶律斜轸按住马头,一队队皮室军徒步沿着还有些湿滑的山路向得胜口进发,他探得明白,山上的宋军不多,这连日激战想必也已经到了极限,耶律斜轸手下的大辽精锐,曾经踏平整个西南,广袤的土地在他们的铁蹄下颤抖,他们的马刀曾经砍下无数勇将的脑袋,他们的利箭刺穿无数敌人的胸膛……
三千,足矣!
领头的辽军队长弯弓搭箭,瞄着山上露出身影的宋军,嗖的就是一箭。箭稍稍歪了一些,并未命中。山上的宋军顿时还射起来,嗖嗖连声,羽箭在得胜口上下飞来飞去,宋军占了地利,居高临下射的较远,辽军弓箭手臂力要强,虽然以下攻上,倒也吃亏不算很大,他们掩护着大队辽军高举盾牌,挡在头上,抓紧了钢刀,猛扑上来……
蜂拥而上的辽军越来越多,箭矢,石块都无法再抵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杨延彬从岩石后一跃而起,花枪一抖,头也不回的杀入敌群,顿时喊杀震天,刀光血影,谢慕华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钢刀,他的心,却又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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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北院大王(上)
夕阳还未西沉,漫天霞光让天地之间一片红亮,上京的街道上稀稀落落的看不到几个人。上京虽然是大辽的都城,却无法和中原名城相比。就连辽国皇帝的宫殿也无法和东京汴梁相提并论。这里看不到玲珑的假石,也看不到喷薄的泉水,但是这儿是控制着辽国北方草原的基础,是大辽的立国之本。
这儿是一城两制,南城多是房屋给汉人和其他民族居住,而北城就是帐篷,辽国人不习惯住房屋,就算是进了城,也要搭起帐篷才睡的香。如今大辽国的皇上耶律贤就居住在上京中心。
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在屋里略微盘旋便直直飞出窗外。
一个极为美丽的妇人侧卧在软榻上。
她把乌黑的长发很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顾盼之间,一种淡淡的香艳和温柔之意,足以让任何男子色授魂与。
她披着一层淡紫色的轻纱,却掩盖不住那玲珑的曲线,绝代的风华。内里的雪白衬裙,娇弱无力的搭在她的玉臂上,分不出是衣更白,还是她更白。
虽然她娇态盈盈,看似弱不禁风,眉宇之间却有一种不加修饰的沉稳,隐隐带着杀伐决断之气,这样一个女子,别有一番风情!
尤其她侧卧在软榻上,本就玲珑突兀的曲线加倍惊艳。
“燕燕!”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低沉微弱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走进房里的男子又高又瘦,脸上泛着苍白的颜色,双眼深深的陷了下去,胡须也有些稀落。在这炎炎夏日,他还穿着厚厚的袍服,看样子,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
那女子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皇上!”侍奉在房间里的宫女急忙跪了下来:“恭迎皇上!”那男子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这两人正是大辽国当今皇帝耶律贤和他的妻子,后世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御驾亲征逼得宋真宗签下澶渊之盟的萧后,萧燕燕。
耶律贤咳嗽两声:“燕燕,这几天你也不舒服,不用起身了。昨夜接到南院大王耶律斜轸送来的加急军情。赵光义带领二十万大军,挥军北上,扬言要收复幽燕。沿途汉人守将纷纷投降,就连斜轸手下的渤海国部落也出降了宋国。斜轸已经率军离开得胜口,寻觅机会与宋军作战,坚守幽州。”
“他在信中言陈利害,请求支援,只是宋军兵势浩大,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也拿不出个办法来。燕燕,你看怎么办才好?”
萧后这些年来一直在帮耶律贤处理朝政,她本就是英明决断的奇女子,一听耶律贤的话,嫣然一笑:“皇上,您无需担忧。宋军号称二十万,不过攻打太原之后一直没有好好休整,虽然人数众多,早已是疲惫之师。劳师远征是兵家大忌,赵光义没打过什么仗,拿下太原,他还得感谢刘继元自毁长城。我大辽可没有刘继元这样的蠢材!”
耶律贤面色稍稍一缓:“可是幽燕是我大辽南面屏障啊,若是有失……”
萧后扶着耶律贤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皇上,满朝文武聪明才智之士不乏其人。他们忧的不是宋军能不能打下幽州。而是一旦幽州战局吃紧,派谁去支援的问题。”
“哦?”耶律贤侧过头看着萧后:“燕燕,你说的仔细点。”
萧后站起身来,亲自给耶律贤倒了杯热茶,递到他的手中:“幽州太守韩德让无论是文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选,麾下有两万京州军;我们大辽的名将、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又驻扎在幽州以北;他手下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那些是我们大辽最精锐的皮室军,骁勇善战。”
“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和萧讨古手中还有两万大军,驻守在幽州城南。这些是我们大辽的部族军,是大辽军的主力。单以兵力而言,是敌众我寡。不过我辽国五万大军以逸待劳,若是军情紧急,大辽随时可以调动东京和中京诸路大军,兵力不下二十万。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有二十万之众,也不足为虑。赵光义只不过是靠他哥哥赵匡胤留下的底子,才打下了太原,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耶律贤喝了口热茶,脸色红润了点,但是神色依然忧愁:“宋军来势汹汹,二十万精锐禁军,只怕耶律斜轸等人不好抵挡。皇后,要是万一……万一,幽州有难。派谁去救援的好呢?”
萧后轻轻的帮耶律贤捏着肩膀,笑道:“要是幽州真的有难,援军大将要么就是耶律沙,要么就是耶律休哥。满朝文武和皇上您头疼的也就是这件事儿吧?”
萧后转了个身,捏着耶律贤的脖颈,他们夫妻多年,这几下捏得耶律贤极为舒服,闭上眼睛,把脑袋轻轻靠在萧后的怀里。
“耶律沙是辽国南府宰相,刚刚加守太保。于情于理,都应该派他援救幽州,可是赵光义灭汉的时候,耶律沙领兵援救,刚刚被宋将郭进击败,损兵折将,不但耶律敌烈和他的五个儿子阵亡,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战死沙场。要是派耶律沙领军支援,只怕反倒是涨了宋军的士气。”
“耶律休哥就不同,他现在只是个惕隐,官职算不得高,在宗室心目中的地位远不如耶律沙,可是休哥此人用兵如神,百战百胜。与斜轸一样,都是大辽不世出的名将。在大辽将士的心目中,休哥就意味着胜利。要是派他前去救援,守军必定士气大振。”
耶律贤缓缓的说道:“那皇后的意思是,派休哥去?”
萧后轻笑一声:“不,派耶律沙去。”
耶律贤睁开眼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如果不派耶律沙,宗室元老,朝中大臣必然不服。说不定宗室们还要在后边扯扯休哥的后腿。前线大将也未必个个都听休哥的号令。其实耶律沙也不是不会打仗。就让他先去。跟着皇上您再下一道旨意,就说前线吃紧,怕耶律沙应付不来,让休哥去增援。”
萧后微微一笑:“皇上可以授一道密旨给耶律休哥,若是耶律沙打了胜仗倒也罢了;若是他吃了败仗,折了大军锐气。就让休哥宣读密旨,重责耶律沙,并授命休哥总领辽军。我大辽骑兵,来去如风,就算是先输一阵,料想也没有太大损失,让休哥总领之后,必然能扳回局面!”
萧后轻轻的按着耶律贤的额头:“这样的话,宗室无话可说,休哥也不会被人绑住手脚。要是休哥立下大功,回朝之后,皇上您就重赏休哥。那以后就没人能说二话了!”
耶律贤不再说话,握住萧后柔若无骨的玉手,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却是温馨无比,耶律贤一直体弱多病,即位以来极少打理朝政,若不是有萧燕燕这个贤内助的话,只怕那些野心勃勃的宗室早就蠢蠢欲动了,四年前耶律贤还特意降旨:在书写皇后言论时也应称‘朕’或‘予’。这就是以帝王之尊宣布萧燕燕参与朝政的权力。
纵观古今,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夫妻,实属罕见!
萧燕燕接过耶律贤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值日官的报声:“启奏皇上,齐王耶律庵撒哥有紧急军情要面呈皇上!”
耶律贤顿时头大如斗,他今天已经和群臣商议了整整一天,现在齐王耶律庵撒哥又来了,说是紧急军情,难道幽州形势有变?这耶律庵撒哥可不是一般人,他跟耶律贤是亲兄弟,娶的又是萧燕燕的二姐,不能不见。
“宣!”
耶律庵撒哥快步走了进来,他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眉目之间满是焦虑之色,叩拜了皇上皇后之后,便起身站在一旁。
耶律贤咳嗽两声:“咳……齐王,有什么紧急军情?”
耶律庵撒哥偷偷瞥了萧燕燕一眼,看萧燕燕微微点头,这才说道:“皇上,幽州太守韩德让送来紧急军情,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在沙河阻击宋军,被宋军击败,所幸损失不大。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在青沙河两败宋军,宋军左班先锋大将傅潛自刎……”
耶律贤一听,心顿时放了下来,虽然耶律奚底吃了败仗,不过辽国骑兵来去如风,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至于耶律斜轸,那是不用说了,大辽名将,两败宋军实在是大涨士气,这幽州之战,耶律贤又多了几分底气!
萧燕燕察言观色,见耶律庵撒哥支支吾吾,似乎还有话说,随即坐到耶律贤的身边,轻启朱唇道:“齐王,还有什么军情,但说无妨!”
耶律庵撒哥咬了咬牙,就算是天大的坏消息,也值得据实禀告了:“皇上,赵光义二十万大军围困幽州,日夜攻打,守城将士伤亡累累,还请皇上早派援军。另外……”
耶律庵撒哥欲言又止,又抬头看了一眼耶律贤,接着说道:“南院大王虽然两败宋军,但是……得胜口,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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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北院大王(下)
“什么?”耶律贤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拍案而起,却是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萧燕燕急忙抚着他的背,一手换过一杯热茶,缓缓的喂着耶律贤喝了下去,半晌,耶律贤才算平复过来,但是脸色已经是极为难看。
得胜口是辽国驰援幽州的必经之路,无论是东京还是中京,援军都得经过得胜口。但是若不从东京、中京调兵的话,其他地方的军队赶去幽州,只怕幽州已经成了赵光义的囊中之物。
耶律贤只是身体虚弱,并非昏庸之人,这得胜口事关重大他如何不知?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耶律贤心里一惊,差点病发。
倒是萧燕燕见耶律贤平复下来,轻声安慰了耶律贤几句,转过头来看着耶律庵撒哥:“齐王,马上请众臣见驾。这幽州之事,再耽误不得!”
…………
大辽国的群臣大多是还没吃过晚饭就被紧急召唤来皇宫,诸位臣子在殿下议论纷纷,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也赫然在列。
“皇上驾到!”
耶律贤在萧燕燕的搀扶下走到大殿,端坐下来,他虽是久病缠身,但是居皇位者自然而然有不可取代的威严,双目冷冷在群臣中一扫,殿上顿时安静下来。诸位臣子齐齐叩拜皇上,高呼万岁。
“平身!”
耶律贤皱了皱眉头,他只觉得一阵心烦气躁,暗暗捏了捏萧燕燕的手。
萧燕燕会意,当即说道:“幽州战况吃紧,得胜口落入敌手。须得一员大将领军援救。不知哪位卿家愿意前往?”
“臣耶律沙愿领兵出战!”
“臣耶律休哥愿赴援幽州!”
耶律休哥和耶律沙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两人齐齐踏出诸臣队列,跪倒在地。
这耶律沙是辽国南府宰相,刚刚加守太保,年近五旬却是老当益壮,一辈子戎马生涯,称得上是身经百战,战功显赫,只不过近来屡屡受挫,在援救北汉之时,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战死沙场。这老将一出列,宗室顿时低声议论起来,显然是对耶律沙大为支持。
耶律沙中等身材,却是相当魁梧,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说话声如洪钟:“皇上,这南朝敢犯我大辽国威,臣不才,愿领军解幽州之围。”
“皇上,微臣耶律休哥……”
还没等耶律休哥说完,耶律沙已经冷冷的看着休哥:“惕隐大人,你可是欺我老迈,解不了幽州之围?”
耶律沙毕竟是位高权重,在宗室里也是一言九鼎,他此话一出,耶律休哥怎么说都不是,要再坚持自己领军便是看不起这大辽重臣,要是就此退缩也不是休哥的作风,两个人一时间就僵在那里。
萧燕燕开口道:“想来惕隐只是心怀大辽,一心只想为国出力。哪里是欺南府宰相老迈?”
这句话解了耶律休哥的围,休哥感激的望向萧燕燕,他现在官拜惕隐,负责的只是辽国政教事务,并没有多少军权。但是休哥雄心勃勃,又是天纵之才,哪里甘心只当个惕隐,驰骋疆场,一展宏图才是他的志向。
这耶律休哥还不到三十岁,仪表堂堂,身材高大,若是脱了一身戎装换上南朝的长袍,绝对是个玉树临风的书生,称得上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就算他穿上这一身戎装也是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皇上……”耶律沙拜倒在地:“臣若是解不了幽州之围,绝不偷生!”
耶律贤轻声说道:“太保言重了!”
韩匡嗣快步走出班列,躬身道:“皇上,既然太保愿领兵出战,不如就令他领东京中京军马,火速驰援幽州。”
韩匡嗣是韩德让的父亲,虽然政治才能并不突出,却也生的是玲珑心窍,这宗室里的纷争他又怎么不明白?今日若是让耶律休哥领军出战,只怕那些宗室马上就要闹翻天,况且耶律休哥只不过是个惕隐,难道辽国就没有名将了?要个惕隐出战?
萧燕燕微露贝齿,轻声说道:“不知太保有何妙策可解幽州之围?”
耶律沙站起身来,垂手立在一旁,朗声说道:“皇上、皇后,老臣不才,调集东京中京十万军马驰援幽州,七日之内必能赶到,那得胜口虽然落入敌手,老臣也不惜一切代价,半日之内将得胜口拿下,据韩德让的禀报,宋军除了袭击得胜口之外,重兵是在高粱河布防,那里无险可守,只要破了得胜口,臣敢担保,高粱河的宋军可一战而下!”
朝堂众臣纷纷点头,这耶律沙说的是正途,以辽国骑兵的精锐,在无险可守的高粱河与宋军野战,大胜可期。
萧燕燕微微一笑:“若是得胜口拿不下呢?”
耶律沙顿时语塞,他涨红了脸,半晌才说道:“得胜口一隅之地,我大辽精锐尽出,宋军能有多少人在得胜口,我与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前后夹击,岂有不胜之理?”
耶律贤低声道:“就依太保所言,传朕旨意,东京中京军马任由太保调动,十万大军火速驰援幽州。”
耶律沙神色激动,跪地谢恩。
韩匡嗣抬头看了看萧燕燕,却发现萧燕燕也正看着他,这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只这一眼就明白对方的心意,都是闭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