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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肃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神情已告诉六兮,他在听。
“很早以前,我曾跟你说过,这个世间会有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人在并存着。这不是我的想象,而是真实。”
六兮从前只跟寅肃提过只言片语,并未详细跟他说过她这些年的所有遭遇,以至寅肃对她有种种误会。所以现在,她觉得是时候跟他坦白她的一切,不管他是否能接受她的说法。所以她继续开口,
“多年前,我从悬崖跳下之后,其实已经粉身碎骨而死亡,并不是你认为的我不回宫在外游荡6年。是那6年里,我投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生活了20多年。”
“另外一个世界?”寅肃反问,这确实超出他接受的范围。
“对,另外一个世界,与通朝截然相反的世界,那是几百年近千年后的另外一个世界。我在那生活了20多年,在那里我的名字叫刘玥。那20多年,我全然不知自己曾叫甄六兮,曾在通朝生活过。直到我在那个世界的母亲去世,我时常做梦,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叫着六兮的名字,那个梦太过于真实,真实的让我彷徨,所以我去找了无玄大师。”
第132章()
“无玄大师,也就是也烈。我不知他为何会在那个世界里存在,是他的后世还是他自己,我至今并不十分确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我之所以能够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是因他的帮助。”
“我回到通朝时,正好是我离开的六年,也就是你找到我的那一年。所以这六年,我不是避开你,不是在与任何男子在一起,而是真真切切的离开了通朝,在别处以别的身份生活。”
“顾南封是我六年后回到通朝,无处可去时,他收留了我。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甚至去宕阳时,冒着危险,舍命陪我守在那里。之后,我跟麒儿在南方那个小城,他多次往返去看看望我们。
“在不知道我真实身份时,他或许对我想法有情,但在知道我是兮妃娘娘之后,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像挚友或者亲人而非男女之情。”
六兮回忆起与顾南封过去的种种,忽然眼眶变红,真正的顾南封如今生死未卜,那样一个玩世不恭,万事不放在眼里的洒脱男子,此时在哪里?她毫无所知。
“现在的顾南封。阿肃,你不要觉得奇怪。他不是原来那个顾南封。”
她说完,果然见寅肃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我不知他为何会在通朝,为何会在顾南封的身上。其实并不奇怪,我能回到这个世界,他也能过来,这个世界的种种,我们都无法猜测与想象。”
寅肃只抓住了她的重点,反问道,
“他?他是谁?”
寅肃其实已不太在意六兮曾去过哪里,从哪里来,他心中已大概有数。但是她口中的他是谁?
对,六兮想,这个才是关键,才是她与寅肃至今心存芥蒂的地方,既然已讲到这,六兮就不愿再有任何隐瞒。
“我说过,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20多年,他,也是那个世界来的。他叫徐启凡,在那里,我们曾经相爱过,甚至。甚至谈婚论嫁过。”
她说到这,忽见寅肃的脸色变的铁青,眼神已是震惊,她急忙解释道,
“在那里的20多年,我是另外一个生命的存在,与现在的甄六兮,并无任何关系。”
“既然无关系,你现在何须照顾他?”寅肃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即便我以刘玥的身份活在那个世界,对他的感情也已不是爱情,正因为我对他已无爱,但他却仍然为我做了许多,他救我险些丧命,他拿命救我,甚至,他放弃自己所有的荣华富贵,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依然拿命救我。正是因为我不爱他了,所以无以为报,才想尽自己所能照顾他到康复。”
六兮不知自己敞开心扉对寅肃说的话能否让他理解她,说完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徐启凡对她的恩太厚重,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然而六兮对寅肃的了解始终欠了那么一分,寅肃已习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他,在他的世界里,每次对六兮的宽容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与让步,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最重要的女人,曾与别的男人谈婚论嫁过?甚至怎么能允许,别的男人对六兮做的比他还多?
这一番的谈话,彻底把寅肃与六兮的关系逼至了死角。六兮希望自己的坦诚能够得到寅肃的理解,甚至希望他能支持她,陪着她这么做。
但寅肃却是遭致了无限的打击,他的感情事情很简单,爱就是唯一而天长地久,不容有一丝瑕疵。这么多年,他只守着她一个女人,无论她人在何方,他无论身与心都只守着这么一个女人。后宫佳丽三千,比她好,比她爱他的女人多的是,可他从未动摇,哪怕最初最绝望时,以为她不再人世时,他守着她的画像也要过一辈子。
可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却与别的男人相爱过,甚至谈婚论嫁过,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疼的厉害,何况现在这个男人跨越了时空追随她到这里。
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六兮见他神思恍惚,似灵魂游荡,她拉住了他,想唤他回来。
但是寅肃甩开了她的手,这一次,他是毫不犹豫的甩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屋宇,离开了封府。
安公公跟侍卫们不知兮妃娘娘与皇上谈了些什么,但见皇上面如死灰的出来,都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他的脸色如此只差过,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
而跟随出来的兮妃娘娘更是不知所措,安公公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跟在皇上的身后,起驾回宫。
封府的这一趟回去,皇上又大病了一场,这一场病来的毫无预兆,只是每日高烧不退,太医瞧不出究竟,皇上自己又不肯多说半句,只是每日沉默寡言,除了上朝处理公务之外不见任何人,连麒儿与芊柔都不再见。
许多日过去之后,急的团团转的安公公忽然想起,皇上现在的病症与多年前,以为兮妃娘娘去世了一模一样,也是每年无缘无故的发烧,生病,吃多少药也无用,最后自己会康复。
只是安公公又觉得有些地方是不一样,那身后,皇上尚且能每日去六池宫呆一会,平静思绪,但这次的皇上是彻底的绝望甚至心死,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兮妃娘娘的事情。
这兮妃娘娘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让皇上绝望至此?安公公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干着急。
好在过了许多日,皇上的病终于慢慢的好转起来,只是这性子又恢复到他刚登基那会儿的模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中大事小事亲力亲为就算了,如果有大臣稍有不慎做错了事,他会毫不留情当庭责罚,让大臣们一个个苦不堪言,感觉好日子没过几天,皇上怎么又变脸了呢?
这不仅是朝中大臣之事,连宫中的人也一个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深怕一点小事就引来杀生之祸。
最难的莫过于麒儿新请的太傅,皇上自己虽不见皇子,但是每日必召见太傅来了解皇子学习的进展,更要看皇子学习的结果,学习偶尔没进步,必然要责罚。但他责罚的不是太傅而是责罚太子,例如让他彻夜背诵,或者彻夜抄字,直到学会为止。
太傅跟安公公都心疼小皇子,孤零零一人在六清宫,哭了,委屈了,累了,痛了,连个撒娇说话的人也没有,时常是小小的身子含着泪默默抄字。
这皇上现在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才这般对待小皇子,安公公是疼在心里又不敢言语,只能得空就去看小皇子。
小皇子倒真是乖,不哭不闹,有时因跪着抄字,膝盖红肿了一片,疼的走路一瘸一瘸也不吭半句。
见到安公公时,这才眼眶红了,低着声音问,
“我娘什么时候回宫?”
“快了,快了,事情办完,娘娘就回宫陪小皇子。”安公公安抚他。
“但是他们说,父皇不喜欢娘了,娘再也不会回宫了。”还很稚嫩的声音说这话时,夹着说不清的坚强。
“不会的,娘娘会回宫的。”
麒儿点点头,更加小声的说道,
“安公公,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哦?什么话?”
“其实麒儿虽然很想娘,但是娘如果不想回宫,那麒儿就不希望她回。”他的话一片坦诚,但是惊的安公公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皇子,在宫中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麒儿虽聪颖,但哪里懂大人之间交错复杂的情感,他继续说道,
“自从娘回到宫里之后,一点都不开心,我好久没有见娘笑过了。以前跟也烈干爹还有碟夜姨娘在南方那个小城,大家都很开心,娘每天都笑,她笑起来最好看了。还有跟封叔叔时,也比在宫中高兴开心。”
他不懂大人的世界,他只知道自己的娘在这里不开心。
安公公只差没有给小皇子跪下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皇子,刚才你跟安公公说的话,可有跟皇上说过?”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那日,父皇来看我,问我最喜欢什么,我说最喜欢娘的笑,父皇说他也最喜欢娘的笑。我就把刚才的话告诉他了。”
安公公冷汗盈盈,难怪,难怪,他听着都觉得心里别扭,何况皇上哪。
“我的小祖宗,刚才那些话以后可万万不敢说了,尤其是在皇上面前,半个字都不敢说。”
“可他们说宫里父皇最大,大家都听他的,只要他允许娘不回宫,娘就可以不回来。”
“小祖宗啊,您在这里,娘娘不会不回宫。”
“那我让娘带我走。”
安公公只差没给小祖宗跪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不生气才怪,看来还是要多跟他讲讲宫中礼仪跟规矩,否则哪天真要惹怒了皇上,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他语重心长的说到,
“皇子您啊,这一辈子有重要的责任要担,这天下将来要您来撑着,这地下将来任由您踏,这天下的百姓幸福安康要靠您来创,刚才那要离宫的话可再也不准说了。”
小皇子似懂非懂,他流的是帝王家的血,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自由可言,他的一生,从他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躲不开,逃不过,他的娘亲兮妃娘娘深知这一点,最终才认命带他回宫。
所以安公公现在就开始给他灌输这份责任,从娃娃抓起,把他所有别的想法都扼杀在摇篮里,有朝一日继承皇位时,才会尽心尽力,毕竟皇子只有一个,以皇上现在的性情,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让第二个妃子替他生皇子。
第133章()
安公公真是为朝廷为通朝操碎了心,那边安抚完小的,这边还的来伺候这大的,他想,从他服侍皇上开始,从他初夺皇位到后来稳固江山,一路走到今天,受着万人敬仰,可真正快乐的日子并没有两天,他的快乐总是稍瞬即逝。
有时,他想劝皇上放下执念,才能真正的得到,可对于一个多年身处沼泽的人,要爬起来谈何容易?他对兮妃娘娘的执念太深,已身不由己。
叹了口气,静静的站在了皇上旁边等候差遣。
“去把户部的龚大人叫来。”一直沉默看书的皇上说到。
“是,皇上。”安公公虽不知道皇上这大半夜里叫龚大人有何事,但也丝毫不敢多问一句,急忙出了御瑄殿亲自去传。
好在户部龚大人的府邸离皇宫并不算太远,他快马加鞭很快便到。龚大人本已入睡,忽听下人来报,宫里来了圣旨,吓得他外衣都来不及穿,急忙出来迎接。
一看是安公公亲自来,倒是更吓了一跳,想想自己兢兢业业,克忠职守,虽掌管全国经济,但从来没做过一件贪污利己的事情,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这么一想,刚才的惊慌很快就收了起来。
“安公公里边请。”
“不用了,我来传一道口谕,皇上令你速速进宫,有要事商量。”
“好的,请容下官去换套衣服。”
龚大人这才转身急忙去换了一套官服出来随着安公公进宫。
虽说是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终究是第一次遇到皇上半夜传旨,所以扔不免忐忑,颇为小心的问,
“安公公,不知皇上传下官有何要事?”
“龚大人不必紧张,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安公公哪里知道皇上所为何事?皇上近期的反常,他也是抓不住他心思的,所以只得这么安慰着龚大人。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进了御瑄殿,
“臣叩见皇上。”
“起吧,安公公,赐座。”
安公公急忙帮来座椅,让龚大人坐下,心中稍微放松,既然赐座,想必不是要责罚,而是真的有要事商量,他默默的退到了门外候着。
里面的龚大人,见皇上神色平和,还赐了座,也放下心。
“不知皇上召见下官,有何指派?”
皇上似并不着急说出他的真正目的,而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先帝在位时,一直强调农业是百姓的生存之本,所以整个通朝都重农而轻商;但从朕这里开始,主张的是农商平等,百家齐放,而且你也看到,这一主张,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从前好,天下繁荣昌盛。”
“是,皇上管理天下有方,是天下子民的福分。”龚大人认真的听着皇上的每一句话,想从中得出重要的信息。
“不,这样的繁荣昌盛只是一个假象,朕要的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一家独大。否则只会如昙花一现,终是过眼云烟。按照龚大人管理户部多年,你觉得朕说的有无道理?”
龚大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放松,后背已渗出冷汗,这是多么深的一个陷阱啊,怎么回答都是错。
如果他回答,皇上刚才的话有道理,那么就是否认皇上多年来农商平等的治国之策;如果辩解皇上刚才的话并无道理,那么就是公然反驳他,所以怎么回答都是错。
果然,这半夜叫他来商议事情,就不会那么的简单。龚大人一时有些一筹莫展,脑子闪过无数的说词,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但忽地,他抓住了皇上前后两句话的重点,一是,农商平等;二是,一家独大。
那么皇上真正的意思是,他依然支持农商平等,而反对的是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这天城,这通朝里,一家独大的还有谁家?不正是天城首富顾南封吗?
他如同茅塞顿开,顿悟了皇上的真实意图,便是通朝不允许有顾南封这样富可敌国的商人存在。
所以他小心回答道
“皇上所言正是,一家独大虽然暂时看不出弊端,但终究像是一个蛀虫,会慢慢的腐蚀掉原本平衡的关系,下官这就去查,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回答完,见皇上脸色无异,所以不知自己是否抓住了重点。过了一会,只见皇上点了点头,继续说到,
“如今在天城,谁掌管着最大的经济动脉?”
“回皇上,是封府的顾南封。”皇上的明知故问,其实也是从另一个角度给他明确的信息,皇上要查,要办的人就是封府的顾南封。
果然,又听皇上命令道,
“尽快彻查此事,朕不希望一家独大的事再次发生。”
“下官遵旨。”
这龚大人紧张了一个晚上,此时才真正明白兜了半天圈子,便是要整治顾南封,有了明确的旨意,他也好办事。
回龚府的路上,龚大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