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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喜乐声渐弱。
礼成。
按照朔云的礼仪,新娘和新郎要三拜天地,但是云王府中,却直接忽略了这个步骤。
喜娘凑到阿史那园的身边:“娘娘,这不合礼仪啊。”
阿史那园充满爱意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高大的男人身上。
云王公孙奕一身红色的喜袍,却像穿着丧袍一般,脸色黑漆漆的,十分难看。
“公主远道而来,莫要累着了,还是事事从简吧。”公孙奕的声音毫无起伏。
这明显是借口,不过是不想与她拜堂罢了。
阿史那园心中阴郁,脸上却依旧挂着乖顺的笑:“王爷对妾身真好。”
礼成,本该入洞房,但是阿史那园却拉着红绸不离开喜堂,目光落在身旁空了的位置上。
公孙奕的脸上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还有何事?”
“妾身出生突厥,不太懂朔云的礼仪。但是妾身嫁入云王府,便是王爷的人了,便要遵守朔云的礼仪。妾身之前询问过喜娘,要向长者敬茶,妾身听闻王府之中有位姐姐”
喜娘道:“王妃,不用了,您是正妃,她不过早入府一段日子,她见了您,也该向您跪着行礼。”
公孙奕自然知道她们口中提及的‘她’是何人。
公孙奕的脸色陡然冷了下去,看得喜娘浑身一颤,讷讷地不敢言语。
阿史那园垂下眼眸,眸中冷光闪耀着。她与喜娘一唱一和,从云王的表现看来,这前王妃在云王心中非同一般。
阿史那园嗔怪地看了喜娘一眼:“你莫要这般说了,妾身与姐姐共同服侍王爷,姐姐先入府,妾身自然要敬她,以后可别说姐姐该跪我的话了。”
云王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阿史那园也笑了。
突然,云王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眼神是没有温度的,但是阿史那园觉得,云王的眼中像是突然有了热度。
她心中一跳,顺着云王的目光看去,一个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与突厥女子比起来,眼前的女子绝对算得上娇弱可怜,她穿着素色的衣裳,如同踏着月光而来,就像流落凡尘的仙子,但是她的眉眼之间却有一抹娇艳的光芒。
单论长相,她确实输她一成,但是
阿史那园一身红衣,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顾水月转头望去,便恰好对上她挑衅的光芒。
阿史那园与阿史那颜有六分相似,但是气质截然不同。她看阿史那颜,觉得一股暖意,对上阿史那园的目光,便感觉到彻骨的冰寒。
顾水月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阿史那园是个颇有心机之人。
顾水月一出现,无数的目光便看向了她。
“那是谁呀?穿得一身白衣,跟丧服似的。”
“原来的云王妃啊,顾水月,云王另娶,她穿成这样自然是不甘心。”
“顾水月来这里干嘛?难道是要大闹一场?”
“这可是皇帝赐的婚,她敢大闹,这不是找死吗?”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
皇帝已经离开了,留下的许多权贵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
任谁被当猴子一般围观也不好受。阿史那园等了一会儿,等到她觉得顾水月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才走了过去,拉住了顾水月的手,亲昵道:“姐姐是我请来的。姐姐,我对这云王府不太熟悉,以后掌家遇着问题还要姐姐从旁协助呢。”
阿史那园本来以为顾水月会甩开她。
受了这样的侮辱,就算兔子也会咬人。阿史那园的目的本来就是激怒顾水月,让她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但是她没有。
阿史那园有些遗憾。
她拉着顾水月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顾水月便也坦然坐着。
她本来想给顾水月一个下马威的,岂知对方像是浑不在意。阿史那园看着岿然不动的顾水月,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了。
阿史那园灵机一动,便端起桌旁的一杯水,递给了顾水月:“姐姐喝茶。”
顾水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姐姐莫非不喜欢我,不想喝这茶?”阿史那园一脸受伤道。
顾水月去接,阿史那园的手突然一动,手中的茶杯便飞了出去。
顾水月几乎可以想到她要做什么了。待茶杯摔在地上,明日里京都就会传出这样的话—阿史那园知书达礼,虽为王妃,却对顾水月依旧礼遇有加,岂知顾水月心胸狭隘,竟将阿史那园奉上来的茶倒在地上。
这突厥公主,还真是扮得了一朵好白莲。
顾水月岂会如她所愿。茶杯飞了出去,但是顾水月的手更快,一伸手便将杯子稳妥地拿在了手里,连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阿史那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阿史那园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阿史那园扭过头,便对上了公孙奕如同蒙着寒冰的一张脸。
她愣了一下,她刚刚所为都合乎情理,根本不知道云王的怒气从何而来。
这和她预想的并不一样。
她的目的本来有二,第一是给顾水月一个下马威,第二个是让云王看到她的知书达礼以及顾水月的无理取闹,但是现在,两个目的都没达到。
她还想做些什么。
“够了!”云王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接下来,阿史那园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公孙奕拖着离开了。
“入洞房。”半晌后,喜娘才像反应过来,叫了一句。
顾水月坐在那里,将那杯茶喝完,才慢悠悠地离去。她一派从容,完全没有下堂妇的落魄与可怜。
阿史那园被公孙奕狠狠地甩在了床上。
喜房之中,唯有他们二人,公孙奕连最后一层面具都懒得戴了。他的所有耐心已经告罄。
“阿史那园,你莫要再耍那些小聪明了,本王不是傻子。你若是安分点,本王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你若是再耍你那些小聪明”云王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气,“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公孙奕说完这些话便甩袖离去了,阿史那园扭头,只看到他一闪而逝的红色衣角。
阿史那园的脸色十分难看。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公孙奕不是父汗,没有父汗那么好骗。
“我是个聪明人,所以我知道背后给我撑腰的是谁。”阿史那园低声笑了起来。
给她撑腰的是朔云皇帝,是父汗,是整个突厥,她要是在云王府中出了什么事,那整个云王府都得给她陪葬。
看来她得好好想想,她到底要什么了。
第68章 各取所需()
夜愈加深了,红烛摇曳,喜房里却无任何喜庆的气氛。
阿史那园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面容精致的自己,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喜娘从外面走了进来,叹了一口气:“那顾水月还真是个狐狸精,竟将云王勾得这般失魂落魄。”
跟随阿史那园一起入云王府的,除了喜娘,都是她从突厥带来的人。而这喜娘是怜妃娘娘安排的
“我想见怜妃娘娘。”阿史那园道。
喜娘有些为难:“这大喜的日子,今夜是您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花烛?”阿史那园冷笑了一声,“新郎都没有,如何洞房花烛?怜妃娘娘不见我就罢了,我明日便向王爷求一纸休书,回突厥去。”
喜娘赶紧道:“娘娘莫急,奴婢这便去安排。”
深夜里,云王府的新娘由人护送着出了云王府,悄悄往皇宫而去。
轿子在一座宫殿前落下,阿史那园下了轿子,跟着喜娘往里走去。黑暗中映出一道身影,并不是属于女子的。
阿史那园甫一靠近,龙涎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心中一跳,抓着衣襟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一些。阿史那园朝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跪了下去:“阿史那园参见皇帝陛下。”
她垂着脑袋,闻着那龙涎香,心跳得厉害。她面前的是朔云的皇帝,掌控着无数人的命运,比父汗强大许多,是真正的强者。
“你一出云王府,立即就会有人禀报给公孙奕,你再要想得到公孙奕的宠爱,便无可能了。”男人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低沉好听。
“妾即使呆在云王府中,事事顺着云王的意,他也不会多看妾一眼。”阿史那园道。
“呵,原来突厥还有你这样识时务的人。”
“陛下谬赞。”
“你找朕想说什么?”
“妾想与陛下做个交易。”
皇帝突然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嘲讽:“若是人人都想与朕交易,那朕岂不是要累死?”
“陛下需要布一枚棋子在云王府中。”阿史那园道。
皇帝的笑声突然敛住了,夜色里,他眼眸闪现过一丝兴味。
这突厥公主确实是个聪明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许多。她刚入京都不久,竟然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断出其中的因果。
“你想要什么?”皇帝问道。
“妾可将云王府搅得鸡犬不宁,只求陛下身边给妾留一个位置。”
阿史那园想要入宫。她的目的不只是云王妃,她想母仪天下。
“朕允你。”皇帝爽快道,“朕还会帮你一把。”
突厥公主阿史那颜对云王一见钟情,死活要嫁给云王,哪怕是为侧王妃,突厥可汗无奈,只能允了这桩婚事。
这在整个朔云传得沸沸扬扬的事究竟有多少真实度呢?
第一,阿史那颜确实喜欢公孙奕俊朗的外表,但是要说有多喜欢他这个人,那或许都称不上喜欢。她之所以执意嫁给云王,便是想离开突厥。
“颜儿,你走吧,离开突厥,你是斗不过她们的。娘只想你好好活着。”这是她母亲活着前时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第二,她要离开突厥,她的父汗并未有丝毫无奈。父汗送走她就像送走一尊瘟神,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她。
昔日里被父汗母亲捧在手心的明珠公主,离开的时候身边仅带着几个近臣,格外凄凉萧索。
她来到朔云京都梁城,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境地,若非以常驻使者身份的阿史德偏向她,那她在朔云的地位十分尴尬。
离了恶心的阿史那园母女,她在京都这几年,过得还算顺心,如今在云王府中,她只顶着云王侧妃的名头,并无实质,但是她喜欢顾水月,喜欢这样的生活。
而当得知皇帝赐婚给云王和阿史那园时,脾气火爆的阿史那颜差点炸开了。
“我要去杀了那女人!”阿史那颜拿着大刀便要往外冲。
阿史德挡在了她面前:“你要杀她,便先杀了我。”
阿史那颜怔怔地看着他,睁大的眼睛通红:“连你也站在她那一边,连你也喜欢她了吗?”
这是阿史那颜最恐惧的一件事。因为她经历地太多了。
她是可敦的女儿,而阿史那园不过是婢女的女儿。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才是父汗眼中的明珠,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阿史那园比之她,便是云泥之别。
但是渐渐的,父汗不喜欢她了,她的玩伴开始畏惧她,就连她的亲舅舅也道“颜儿,你太过分了,园儿毕竟是你的妹妹,莫要再欺她了”。
那是最疼爱她的舅舅,幼年时候,舅舅经常抱着她骑马!
看着她这般模样,阿史德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儿,你若杀了她,你又如何能安?王妃会处置好这件事的。”
不能冲动,不能给姐姐惹麻烦,阿史那颜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方才未踏出自己的院子一步。
大婚第二日,阿史那颜再也忍不住了。
一大早她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顾水月的住处,结果刚进去就捂着眼睛退出来了。
等了片刻,她又将脑袋伸进去,见公孙奕已经穿好衣服,她才厚着脸皮进去,在公孙奕几乎杀人的目光中,蹭到了顾水月的身边。
待到她蹭到顾水月的身边,公孙奕杀人的目光顿时收敛了一些。
阿史那颜开始狐假虎威:“姐姐,我有一些女儿家的私密事想和你说,王爷在这里有些不便。”
顾水月看了公孙奕一眼,公孙奕转身便离开了。
“姐姐,阿史那园不是个好人。我是和阿史那园一起长大的,她虽是我娘婢女的女儿,但是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她很好。但是后来,却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
“阿史那园养着一只猫儿养了五六年,有一次她将猫放在我手里,让我喂养,没想到我一喂,那猫儿便死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毒死了阿史那园的猫,实际上,那给猫吃的东西就是阿史那园给我的!”
“阿史那园身上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的红点,我担忧她,便给了她一些药膏。后来有一日,舅舅将药膏扔在了我面前说,不要再用这些东西来害人了。那药膏明明是治伤的!但是她让所有人觉得是我在捉弄她,强迫她用那些药膏,她身上才有了那些红点。”
“还有一件事,有一次我生病了,阿史那园衣不解带地在我身边照顾我,然而我的病却越来越重,我觉得不对劲,就将阿史那园赶走了,结果没过多久,到处都传着我性格任性,不识好歹。”
“这都是阿史那园的手段,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除了娘,所有人都远离我了。她夺走了我的父汗,夺走了我的朋友,夺走了我的亲人。”
“姐姐,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姐姐,阿史那园是个十分会装的人,她装得十分乖巧可怜,心底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姐姐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
经过昨夜的那件事,顾水月其实已经知道阿史那园是怎样的人了。
“你觉得阿史那园接下来会怎样做?”顾水月问道。
阿史那颜与阿史那园从小一起长大,阿史那颜应该是最了解她秉性的人。
“我觉得她会装柔弱陷害姐姐,以夺得王爷的可怜与宠爱。”阿史那颜道。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地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第二日,一道圣旨令云王调查荆州官粮被盗案。云王当日便离开了京都。
云王在离开京都前,和顾水月在房间里呆了足足一个时辰,谁都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整个京都都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一场博弈已经悄悄开启。
云王离去后,阿史那园立即以云王妃的身份,召集了云王府的主子。
云王府后院经过一次大清洗后,实际上只剩下顾水月、阿史那颜、孟惜玉三个女人了。孟惜玉知道自己彻底输给了顾水月,就一直闭门不出,这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很快的,正厅里便聚集了许多人。
顾水月、阿史那颜、孟惜玉、老夫人以及公孙麟。
孟惜玉坐在老夫人的身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发生的一切已经和她无关了。
等了好一会儿,阿史那园才来,身边带着四个威武的突厥猛士,来势汹汹。
老夫人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云王府在顾水月的打理下井井有条,而自皇帝赐婚给公孙奕和阿史那园后,整个云王府就变得乌烟瘴气起来了。
阿史那园没有给老夫人行礼,直接在位置上坐下,没有丝毫礼仪。
阿史那颜瞪着她的这位妹妹,而阿史那园却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目光直视着顾水月。
公孙奕离开了,这里都是女人,还有个病秧子,唯有顾水月称得上她的对手了。
“我是云王妃,得陛下诰命。王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