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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不能够的事!庆春这相好的分明是那个徐玲,我撞见好几回了,怎么会是这小丫头,这不作数。”被称作老黄的宫人摇头道。
这夏公公笑容可掬,手又朝他伸一伸:“那就是那小子不止一个相好的,这丫头也算一个。”
“老牛吃嫩草,比咱们强啊!”黄公公嬉笑一声,将手里的麻酥糖纸包还给冷静,拍拍她的肩膀,正经了面色:
“丫头,就冲你才刚那番话,以后就是咱们的朋友,我老夏和他老黄都是行刑司的老人儿,在上司跟前说句话还管用。
以后若有什么人敢欺负你,或遇着什么事,只管找我们去,我们替你出头。”
冷静咽了口口水,眼神有些疑惑。
夏公公便笑道:“我们俩个跟庆春那是死生之交,再说了,此番查的不过是宫婢与侍卫之事,庆春他一个太监,能生出什么奸情来。却不是好笑?
这不过是我们两个人下了个赌注,想看看庆春看上的女人,对他倒底有几分真心。
却不曾想,你这丫头明知要凌迟而死,竟还想一个人背下这罪过。”
冷静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稍稍动容。
她想不到的是,这寒冷如冰雪的皇宫中,竟然也会有所谓的生死之交。
“冷静谢过二位公公。”冷静施礼致谢。
他们俩倒是哈哈一笑,互视一眼,扬长而去。
冷静将手里的麻酥糖包好,正打算迈步走进门去,徐嬷嬷横里冲出来,一把将那纸包夺了回去,冷笑一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竟想攀弄宠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儿,还不快滚回去挑水!”
冷静低声应着,又抬起脚来。
却只听身后传来沉沉的一声喝:“把那东西还给那个姑娘。”
“司马将军,奴婢给您请安。”徐嬷嬷堆下满脸笑来,弯腰施礼,装疯卖傻。
司马清微微撇下嘴角,冷声吩咐身后两名内侍:“将这个女人给本将军捆了,与人私通,又诬赖他人,实实是可恶,罪加一等,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将军饶命,饶命啊!”徐嬷嬷白了面色,跪下求饶。
司马南哪里理会她,两名内侍过来拿人,徐嬷嬷早唬的筋酥腿软,尿了一裤子。
冷静叹息一声,跪下来,开口求情:”将军饶过徐嬷嬷罢。”
司马南淡淡瞅她一眼,说声:”起来罢“便拂袖而去。
”求将军饶过徐嬷嬷。“冷静抬高了声音,在他身后又喊一声。
他却已经走远。
两个内侍拖着已经死了大半个的徐嬷嬷也走了。
冷静慢慢爬起来,倚着浣衣局的高墙站住。
与她一样站成石像的,还有一个人。
他立在内侍监的台阶上,透过门旁那棵槐树斑驳的叶片,极目远望,瞧着那边墙下立着的小小妇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一抹清凉的翠绿。
两个内侍带着一位年长的妇人朝这边走来。
见了他,躬身行礼。
司马南瞅了一眼那妇人。
”回将军,属下已经将徐氏押去皇宫交由行刑司处理,这位嬷嬷是来接替她的位置,管理浣衣局的。“内侍回道。
司马南瞅一眼依旧立在高墙下的那个小妇人,挥手:”让她回去罢,我已经着人接了浣衣局,回去告诉韩尚宫,若是对我挑的人选有异议,只管来找我,我跟她解释。“
那妇人却是个见风使舵的高手,听他如此说,脸上堆下笑容,施礼道:“大将军,您自来慧眼识人才,你挑的人,尚宫她怎么会有意见。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回去告诉一声。有劳将军费心,改日让尚宫亲自道谢。”
司马南微微点头,那妇人方告辞而去。
司马南指指那边那个小人儿,对内侍道:“浣衣局交给她,你再跑一趟,让韩尚宫派人过来传谕。别说是我的主意。”
两个内侍冲他揶揄一笑,自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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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局的女史来传谕时,冷静正与玉婉一起,费力的拧着一条丝绸床单上的水。
“冷静,你从未在司衣司任过职,如今要你管理如此庞杂的浣衣局,并非易事,韩尚宫还说,如果为难,准你自捡一名副手帮你管理,另外,再有不明白的,要勤问,若是不得进宫,就问施公公,他在这里做了二三十年,懂的比你多。”
女史边喝茶,边笑道,顺便打量着徐嬷嬷住的这间屋子。
也算华丽齐整,凭她每月那点银子,断弄不出这个样子来。
冷静垂手立在一边,任那女史怎么说,只管轻轻点头。
女史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浅笑,瞧冷静的目光分明藏着三分妒意。
冷静看得出这妒意,却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嫉妒。
她是司衣局女史,有正八品职位,就算冷静做了这浣衣局的头目,不过还是一名宫婢,还得听她指挥,本没什么可以嫉妒的。
“女史大人,奴婢资格尚浅,怕管不了这一大摊子的事,恳请女史大人在尚宫大人面前说情,另派她人罢。”
冷静思量再三,还是开口推辞此事。
她不觉得自己该做这个管事的头目,自己无依无靠,宫中又无人帮衬,凭什么这般好事会突然落到自己头上,这分明就很蹊跷。
若说是那黄公公和夏公公帮忙,未免快了些,何况她并非庆春公公的相好,他们两一回了宫,此事自然明了。
如今尚宫局却突然有人来,让她做这管事,在她看来,这绝非什么幸事。她这号小人物,怕那尚宫大人连名字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难道是因为这差事会出力不讨好,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才要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婢来替死?
难道此次被贬进来的宫女之中,有皇宫里的红人不成?
冷静心中胡乱猜测,不得主意,还是觉得推辞为上。
那女史入下茶杯,立起来,掩面笑一声,点头道:“能被他看上,果然有点不同之处,别人都巴不得的东西,你倒还推脱,早知道他喜欢这样的,我们又何必天天费尽心思想着如何装扮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只需像你一样,装个不食人间烟火便罢。”
冷静听不懂她的话,这女史也没想要她听懂的意思,自拍拍袖子,朝外面而来,却又回头笑道:
“不是说了你可以找个副手帮你么?你不懂,这时有的是人懂,她们大约只会干活,并没有你哄人的本事高。”
她如此说,冷静倒有了七八分明白,想来这事必是黄公公和夏公公还有庆春他们暗地里搓成的。
除了他们,她在宫中也不认识别人了。
“女史大人慢走。”
冷静将她送出浣衣局,再走回来,身边忽的围上了一群人。
替她捶背捏腿,端茶递水,个个面带笑容,卑躬屈膝,显然是听到了才刚那女史的话,要她自主挑一个副手的事。
冷静在树阴下的石凳子上坐下,眼瞅着她们献殷勤,除了才被送来的几个,面容凄惨的坐在台阶上之外,几乎都在。
只有一个不在。
那个女人正背对着她,卖力的洗着床单。
接近正午的毒辣的日头将她侧颜上的汗珠照的分明晶亮剔透。
“裴少芬,你过来。”冷静避过众人的身体,侧身冲她喊道。
第4章 找死()
裴少芬慢慢的转过头,俏丽秀美的面庞浮出些许红晕,在裙子上擦擦手,迟疑着走过来。
“尚宫大人要我挑个副手,帮我理事,你来做这副手,如何?”冷静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裴少芬指着自己的鼻子,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一向正直,徐嬷嬷在时,只要分配不公,别人都忍气吞声,只有你不畏权势,也与她抗争,冷静佩服你这份勇气,所以以后分配人手的事,就由你来做,如何?”
冷静理着手指上的倒刺,慢吞吞的说道。
“我做就我做,绝不会像她那样不公就是。”这句话倒激起了裴少芬的豪情,瞬时答应下来。
围着冷静的宫女闻言,一轰而散,垂头丧气的各忙各活。
裴少芬果然公平。
最脏的单子她自己洗,自己给自己分的也是最多分量的衣物。
存心要找她茬子,看她笑话的几个人,竟也找不出毛病来,只得偃旗息鼓,暗自生气。
新来的几个宫婢,裴少芬没有分配她们工作,只让施公公带着她们在浣衣局里转一圈,熟悉下环境,了解了解这是的情况,若是不行,能找人离开的赶紧找人离开,能死的赶紧去死,省得因为不适应,日后再闹出事故,连累众姐妹没有好下场。
几个宫婢被她的话噎的死死,哭都不敢哭,跟着施公公乖乖的转圈子去了。
冷静蹲下来,要跟她一起洗单子。
裴少芬不肯让她动手,冷笑道:“你现在是管事,坐着看我们洗就行,你若今天帮了我,她们还不得恨死我?我能不能活到明天早上都难说。”
冷静伸进水里的手又提搂出来。
她说的挺有道理。
冷静叹口气,退到树阴下的凳子上坐着。
突然从繁忙中清闲下来,这种滋味并不是十分好受。
以前,瞧着徐嬷嬷坐在这里,悠闲的吃茶时,心里总是羡慕何时自己也能如此悠哉。
可真正坐到这里,无所事事时,她的心却又空了。
自己的清闲与这些低头流衣,汗流夹背的宫女相对比,让她无端端的滋生出许多莫名的愧疚来。
冷静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懂得如何作一个称职的上司。
井台前提水的玉婉,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往井口探过去。
她身后的一位婢女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拽来回来。
瞧见这一幕,唬出一身冷汗的冷静,疾步奔过去,吼玉婉一声:“不要命啊!”
“冷管事,窗,窗帘掉井里了。”玉婉红着眼圈子说道。
周围的几个婢女,停了手中的活计,一齐瞧向冷静,等着她如何处理此事。
玉婉是她的朋友,在她成为管事之前,一直一同吃住干活。
如果这件事不好好处理,以后怕难以服众。
冷静扒在井沿上,往下瞧,黑黢黢的井水里,飘着件泛着白的绫绸。
“这是谁的?”冷静问跪在地上掉眼泪的玉婉。
“回冷管事,是仁寿殿的。”她身后一位身材娇小,眉梢高挑的宫婢抢着回道。
“玉婉,你也真是的,从来不惹祸,要惹便是个大祸。”裴少芬走过来,冷着脸说道。
“冷管事,裴姐姐,救救奴婢罢,奴婢不想死啊,奴婢再做两年,就能回家了,求你们救救我罢。”
玉婉哭着磕头。
冷静拉她起来,安慰道:“没什么要紧,又不是丢了不见,你等着,我拿摇橹将它弄上来就好了。”
说着,叫过裴少芬来,两人将摇橹摇下去,慢慢接近那衣衫,井口不大,木桶顺下去,几乎占据了整个井面,费了好大的劲,将那水桶沉下水面,方将这绫绸挂在了水桶的把手上。
“好了,摇上来就大功告成。”裴少芬拭拭脸上的汗,朝冷静笑笑。
木桶摇上来,看到绫绸,冷静的心忽的一下凉了半截。
窗帘被井沿的石头挂破,抽了好几处丝,已经无法缝补。
“冷静,天不佑你我,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裴少芬,叹口气,吩咐身后的宫婢将玉婉拉到旁边跪着,一天不准吃饭。
冷静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些许安静的笑容:“既然是天不佑你我,让我一上任就遇到这样的事,又何必迁怒旁人,饶了她罢,成天洗衣已经够累的了,何苦再遭这样的罪?”
“不行!你今日放了她,明儿别人犯了错,也都放了不成?如此下去,浣衣局还能有规矩么?”裴少芬高声道。
“日子已经过的这般苦了,还能犯下什么大错,只要我还在任一天,浣衣局就不会有人犯错,若有错,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承担。”
冷静拿起那窗帘,放到木盆里漂洗干净上面的污渍,挂到晾衣绳上,众人依旧被她才刚那番话震惊,没有回过神来。
“该干嘛干嘛去,这窗帘我亲自去送,有什么罪我一个人担。
玉婉,不必跪了,盆里还有一堆床单等着洗呢。”
冷静经过玉婉的身边,拉她起来,一惯的沙哑的声音说道。
玉婉流着泪点头,跑过去,继续洗床单。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各自干活,却没人再高谈阔论,只默默的洗着手里的衣裳,偌大的一个院了里,只闻水声和搓衣声。
领着新来的几个宫婢转圈子的施公公,转了回来。
身后几个宫婢红着眼肿着脸,过来施礼拜见冷静。
“歇着去罢,明儿再正式做活。”冷静朝她们挥挥手。
众人垂着头往寝室走去。
走在最后的一个身量长大的宫婢,竟然一瘸一拐,似是腿上有伤。
冷静叫住她。
那宫婢转回来,重新给她行礼:“奴婢止行,见过冷管事。”
“你的腿怎么了?来之前被打伤了?”冷静问她。
止行流下泪来,摇摇头,不吭声。
“随我来,我房里有跌打酒,给你摸一摸,好的快些。”冷静起身拉着她进了房间,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了,打算去找跌打酒。
徐嬷嬷的柜子里有跌打酒,她看见过好几回。
她这跌打酒没找出来,止行却越发哭的悲伤起来。
“才刚裴少芬说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再不必这样,有人赶紧去找人,没有少不得挨两年,也就放了出去。”
冷静边翻着柜子里的东西,便劝她道。
“回冷管事,奴婢的腿,并不是受伤,是被,被刺进了两根绣花针,所以才,才不敢走路”
止行哽咽道。
刚找到跌打酒的冷静,心里一紧,手打个哆嗦,酒瓶子落了地,“咣”一声粉身碎骨,黑色的酒水溅了她一脚面子。
“多谢冷管事关怀,奴婢告辞了。”止行起身要往外走。
冷静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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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芬瞧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不断叹气。
她和冷静一起进的浣衣局。
那年她们不过十岁。
冷静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
以前的她,懦弱无能,唯唯诺诺,一无是处。
现在的冷静,让她佩服,却更让她担忧。
这种地方,有一颗善良的心就是一种原罪。
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善良而感激你,她们只会因为你善良,而加倍的欺负你。
这是个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地方!
她冷静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刚才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
看来,她这管事,也当不了几天,可这几天要赔进去的,怕就是她的身家性命!
在裴少芬同情的目光中,随冷静一起进去的小宫婢推门走了出来。
本来一瘸一拐的腿,似乎利落了一些,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见裴少芬一直盯着她瞧,露出欢喜的笑容,略施个礼,从她身边经过。
冷静随后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对着日头,打个呵欠,展手叫过施公公去,从袖里摸出些碎银,不知跟他说些什么。
施公公满是褶子的脸露出诧异的笑容,不断点头,接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