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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从来没看过司马南如此绝望的眼神,颓废的神情。
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缝合,血已经不再流。
可他的人还是僵硬的,一动不动,盯着桌子上两块浸满了血迹的锦帕。
江明看了有一盏茶工夫,见他的眼珠子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锦帕,怕他魔怔,起身要去收了它们。
司马南却突然活过来,伸手摁住那两方锦帕。
“脏了,不要了,你要是喜欢这样式的,明儿让司衣司送一百条给你如何?”江明说道。
司马南不应声,抓起锦帕,起身走到洗手用的铜盆边,将帕子丢进清水里,开始搓洗。
连换了十几盆水,方才洗干净上面的血迹,可依旧有血痕洗不干净。
司马南一直搓着那两条锦帕,足足两个时辰。
江明实在熬不过,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抬头望,这个家伙竟然还站在那里,低头搓着盆里的帕子!
第16章 破咒()
夜如漆。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
裴少芬睡在冷静的床上,发出细微的鼾声。
冷静坐在椅子上,睁大双眼瞅着黑影里的她。
少女就是少女,爱过了,受伤了,竟然还睡得香。
是不是明天来临,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恢复如初,不再去想那个负心人呢?
冷静心生羡慕,心中希望天赶快亮,太阳赶快升起来。
门边的窗户上发出细微的窗户纸破碎的声音。
冷静转眼过去,看见一个竹筒伸进来,随即一股青烟从竹筒里飘了出来。
冷静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倒底还是不肯放过她,还是要来暗算她。
她体质特殊,根本不怕什么迷烟毒药,于是探鼻嗅几下,不过是迷烟,便放下心来,将袖里的手术刀抽了出来,握在手里。
约半盏茶工夫,房门被轻轻敲开,四个清瘦的人影蹑手蹑脚的钻了进来,其中一个慌乱之中,竟然撞倒了门边的铜皮痰盂,发出“嗵”的一声响。
冷静叹了口气,将手术刀缩回袖内,摸起桌上的火镰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四个人掩面惊呼一声,几乎要夺门而逃。
“你们的主子既然要你们来杀人,就没提先训练训练你们的胆量?”冷静啧啧一声,惋惜的说道。
“姐妹们,休要与她啰嗦,一齐上前,杀了她。”冷月扯下脸上的蒙布,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朝冷静冲了过来。
冷静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屋子后面的窗户却突然被撞开,两个蒙面人急速而进,剑光闪过,风花雪月四个人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伏地而亡。
冷静刚要张嘴问他们是何人,他们却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扛起地上的尸体,转眼间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窗户“当”一声扣下来,一切恢复寂静。
地上干净如昔,没有一丝杀过人的痕迹。
一向冷静的冷静心中也不由掀起巨涛骇浪。
这样的杀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手法之利落,速度之快,令人惊诧。
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上如此身手的杀手。
虽然今天替她解了围,可未必就是好事。
而此时,司马南还在铜盆里搓着那两条锦帕。
江明已经问了冯保,冯保将夜里的情形说的很详细,江明心中早已经明白司马南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他不知如何劝他。
他尚未爱过女人,并不知道爱上一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江明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变成司马南这付傻样就是了。
风花雪月的尸体被暗卫放到司马南跟前。
司马南看都没看一眼。
“行了,以后不用跟着冷姑娘了,做你们的事去罢。”江明兀自替他做了主张。
暗卫没有动,依旧垂手立着一动不动。
江明无奈的摊手,瞅着司马南。
“你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当然不会听你的。”司马南低头搓着帕子,慢腾腾的说一句。
“真不知道你怎么把他们训练成这个样子,好好的人,却活像是提线木偶。”江明不满的嘟囔一句:
“你快对他们说,去杀了那个女人,以解心头之恨。”
司马南挥挥手,两个暗卫点点头,鬼魅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马南,只要你想要,天底下的女人,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八岁幼童,什么样的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一个欲置你于死地的女人哈?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是不是被门夹了?难道是练武练的走火入魔了?”
江明跳着脚骂道。
司马南将搓了一晚上的帕子举到眼前仔细的端详着,血痕终于洗干净了,帕子洁白如新,像根本没有沾过污渍一样。
“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洗的是不是很干净?”司马南将帕子举到江明跟前,问他。
江明叹口气,摇头:“别骗你自己了,就算再干净,也是旧的,曾经染上的污渍,就算洗的再干净,它也是旧的。用起来心里也会有疙瘩。”
司马南不说话,将帕子在架上晾好。
“别自作多情了,你把它们当宝贝,可她呢?分明是想用这两块帕子威胁你,让你妥协,放了她的朋友。
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又何必如此?”
江明不泄气,非要将这条犟驴拉回来。
“江明,我们做兄弟十几年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怕死?”司马南忽然回头问他。
江明哏一哏,摇头:“你什么时候怕过死?你若是怕死,也做不到今天的地位,当年老将军之所以选你当他的接班人,不就是看中你这股不怕死,勇往直前的信心么?”
“我现在突然变的怕死了,我怕死了再看不到她。
以前我活的了无牵挂,现在好像多了许多牵挂,再也无心坐在房檐上看风景,总是在想,她今天为什么一直板着脸,今天又为什么一直在笑?亦或是接下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让我替她善后?
我每天都很期待,真的,江明,从来没有过这样期待一件事的发生。”
司马南认真的说道。
江明掩着耳朵走出去。
他不想再听,他要去会会这个唤作冷静的女子。
这个女子敢情是个妖怪?怎么能将他兄弟迷成这般模样?
他兄弟可是当代枭雄,令小儿郎夜啼止声的内侍监大将军司马南!
连太后和皇上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竟然会让一个女子摆布成这个德行?
这个女子肯定在他身上施了咒!
他江明今天就要去解了她布下的这个咒!
江明雄纠纠气昂昂的跨进了浣衣局。
施公公跟他熟,见他进来,忙迎上来问好,作个长辑,赔着笑脸:“掌院大人,今儿贵脚踏贱地,有何贵干?快树阴底下坐,老奴倒茶你吃?”
江明大咧咧的在树阴下的石凳子上坐了,拧起眉头,不悦的声音:”我说老施,我这官儿不够大是怎么着?我来这半天了,也不见你们管事的来,敢情你们这浣衣局还看人下菜碟?”
“瞧你老说的,我们不过是一帮奴婢,哪敢那样,您老喝口冰茶消消暑气,我马上去叫冷管事来。”
施公公倒了杯冰茶给他,赔着笑解释,招手叫过一个宫婢来,让她赶紧去叫冷管事出来。
宫婢应声去了。
江明刚呷了口茶,宫门外响起一声响亮的冷笑。
江明喝的这口茶便差点将自己噎死。
发出冷笑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他熟悉不过的人,不仅有亲人兄弟朋友,当然还有敌人。
这个敌人就是他最头疼的敌人,可偏偏这个时候,让他遇见她,真是苍天弄人。
“江掌院,你不是病了在家养病么?怎么倒跑到这里消遣来了?难道是嫌弃太后她老人家年岁大了,病症太杂,怕看不好,误了你的名声?”
发出冷笑的人,像只骄傲的孔雀,拖着美丽的羽毛,摇摇摆摆的走到江明跟前,义愤填膺的责问道。
“下官见过管姑姑。”江明起身作辑,恭敬的说道。
管姑姑在他刚坐过的凳子上坐了,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叫我管姑姑?也不知是谁立下的规矩,我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过二十郎当岁,就让人姑姑,姑姑的叫,好像四五十岁的老婆子一样,也真是够了。
江明,你说,我是不是依旧青春貌美呢?”
管姑姑伸手摆弄着头上的发簪,搔首弄姿的开口说道。
“管雍,你今年才十八,貌美如花,这样满意了罢?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告辞。”江明朝她拱拱手,扭头要走。
管雍一声喝住他,冷笑:“谁让你走的?施公公,他本事高面子大,人又生的好,受宠惯了的,可能就忘了规矩,你来告诉告诉她,若是我管雍不让他走,他敢不敢走?”
施公公瞧了江明一眼,为难的叹口气,小心翼翼的开口:“江掌院,管姑姑是仁寿殿的主管姑姑,虽说姜嬷嬷比她管事,可真正论职位,也没有管姑姑高的。
她,她的职别怕比你高。”
“她是后宫,我是前朝,我们的级别怎么能同一而论?”江明梗着脖子反驳道。
管雍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很聪明,想拿闲话茬开我,让我忘了在这看见你的不妥,你一个御医院的掌院,没事跑到浣衣局做什么?
要不要我把或引叫来,给他诊诊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管姑姑息怒,江掌院他,是真的有病。”冷静操着手从那边走过来,沙哑的说道,边施礼见过管雍。
管雍下死眼打量她两眼,点头道:“他有病,你有药呀?不然为什么跑到你这里来?”
“回管姑姑的话,正因为奴婢有药,所以江掌院才来到我这里。”冷静道。
管雍被她噎了个结实,翻翻白眼,低头喝茶。
“江掌院虽然自己病的七倒八歪的,心中却依旧惦记着太后她老人家的病症,他来找奴婢,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病,而是为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旧疾。”冷静道。
“算他有良心。”管雍闻言,眉开眼笑,望向江明:你倒是消息灵通,找药方子都找到浣衣局的宫婢这里来,太后若是知道,当是开心。
她老人家这两天正被旧疾所困,心下烦燥,若是有药能治,赏你个四品衣戴也不无可能。”
江明正要开口讲话,只听冷静又说道:
“管姑姑,奴婢这药方子虽说是家传,专治咳疾,可毕竟是民间土方,虽能治病,可对病人的身体也有伤害,亏得江掌院医术高明,祛害存真,弄出一付适合太后的良方来。”
第17章 陷阱()
管雍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当即向江明伸出手去:“快把药方子拿来,我献给太后去,她必会开心的要命。”
“管姑姑稍安勿躁,只因这药方子上还有一味药尚需斟酌,故江掌院才不顾病体沉珂,亲自走来,问我虚实。
才刚奴婢正在屋子里查看家祖留下的医书,是否有确切的记载,故才怠慢了姑姑。”
冷静道。
管雍点点头,指指江明:“你赶紧跟她一起进去查查,我在外面喝口茶,赶紧查出来,我好带冷姑娘去见太后去,正好献上这药方子。”
江明眸中划过一道疑惑的光芒,顿了顿,还是跟冷静一起进了屋。
冷静从袖里掏出一张药方来,递给江明,伏身施礼,低声道:“江掌院,事出紧急,不由冷静不撒谎平事,不管你找何等理由,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并非全为你,也是为我浣衣局的众姐妹,宫中正在严查宫女私通之事,故冷静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平安,还望江掌院勿怪。”
江明后退一步,咽口口水,无语凝噎,一肚子话却一句说不出来。
他得承认,今儿这事若不是冷静机智,让管雍真抓住把柄,真能治他于死地。
“这药方,真的能治咳疾?在下给太后治了这些年,一直不见效,你若只是说说,怕我死的更快。”
江明接过那张药方子,歪歪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当真有效,奴婢所以找个理由将你叫进来,怕的是你不熟悉这药方,一旦被带到太后面前,说不出个所以然,对你不利。
你快看看药方,别到时候露出马脚。”
冷静道。
江明扫了那药方一眼,药方的配药倒是新奇,他从未见过,不过依药理论,对人体倒也无害,看来这冷静是真的通歧黄之术。
“这工夫,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没查出来么?”管雍尖细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来,随之门便被推开。
冷静正朝江明袅袅下礼:“多谢江掌院厚赐,冷静将药方交给掌院,并非图财,不过是想让它重见天日,造福天下苍生,也算为奴婢获罪的爹娘积点阴德,助他们早日投胎做个好人。
这银子你且收回,冷静并不敢收。”
说着,将手中的一锭整银递给江明。
江明目瞪口呆的接过来,抬眼瞧瞧管雍。
管雍呵呵笑一声,啧舌:“冷姑娘,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你这是大义,他未必那么好心,会拿你这祖传秘方造福苍生。
他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有了你这秘方,必会秘密珍藏,若倘真治好了太后的咳疾,他岂不天下闻名,成为一代圣医?
幸亏今天有我在,否则你这番苦心再没有人会知道,全都会被他占了便宜去。”
“管姑姑玩笑了,江掌院必不是那样的人。”冷静笑道。
管雍上前来,抢过江明手中的银子,塞到冷静手里,拉着她的手笑道:“只管拿着,若是我,还嫌少呢,一张祖传的方子,怎么也得卖百十两,现在十两银子就打发了,他指不定心里怎么偷着乐呢。”
“管雍,我不想与你吵架,快带我去见太后,呈上药方,是否用药,由太后自己决定。”江明有些焦躁的说道。
“方子给我就成,太后现在没空见你,她老人家现在想见冷静。”管雍冷笑一声,从江明手中扯过药方子,拉着冷静扬长而去。
江明站在台阶上,将自己站成一尊命苦的雕像。
他本来是要过来破除这妖女的咒法,可现在?
他是不是也被她下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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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随管雍来见刘太后。
刘太后坐在宝座上,神态威严,居高临下的瞧着冷静,手里拿的俨然是她前不久呈给姜嬷嬷的那块椅搭。
“冷静,这椅搭是你补的?”刘太后开口问道。
“回太后的话,是奴婢补的,不过这绣图不是奴婢绣的,是奴婢的好姐妹裴少芬绣的。”冷静跪在地上,慢吞吞的回答。
刘太后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姜嬷嬷,面上露出些赞许的笑容。
姜嬷嬷忙低声笑道:“娘娘,老奴所猜果然不错,当真是个老实孩子,说实话。”
刘太后略皱皱眉,轻轻摇头:“这种人忠心是忠心,只怕这性子过于耿直,倒不好教,若当真转不过弯来,净说实话,未必是好事。”
“娘娘,就由老奴来教教看,若是好就留着,若不好,什么理由杀不得,不过一个宫婢。”姜嬷嬷朝下面的冷静展着笑颜,低声说道。
刘太后略点点头,将手中的椅搭放到一边,又道:“冷静,你的手艺这么好,一直在浣衣局做事实在是屈才,哀家有意将你调到尚宫局任职,你可愿意?”
“但凭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