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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主母早早在等着,门房一接到拜帖便匆匆送至方氏的跟前。方氏本是看到字,觉得龙飞凤舞,字如其人,那人性子必定不是个小气的。心中正觉得高兴,就听门房说送帖子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于是连忙问起了那公子哥儿的长相如何。
门房直接给了八个字: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且把方氏给喜得合不拢嘴,于是心里头又安定了些。苏嬷嬷看她高兴得团团转心里便也觉得高兴,但笑了笑后,到底有些隐忧:“夫人,姑娘心里有意中人。这耶律皇子再是不错,姑娘若是铁了心的不愿,那……”
方氏先前就是怕娴姐儿遇上不良人,苏嬷嬷提及的,她倒是不甚在意。
“这情分啊,都是处出来的。”想当初她跟周家大爷也是如此,方氏作为过来人,并不将此视作难题,“若这耶律皇子当真是个赤诚的性子,咱们娴姐儿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两人日久天长的,娴姐儿那心总是会被捂化的。”
说着便又想起了沐长风,方氏叹息,“长风那孩子,跟娴姐儿没缘分。”
想着二十有二了还无妻无妾,方氏摇头,将军府这些年也不容易。
登门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后。
周家大爷难得今日回府用午膳,见着方氏掩不住高兴,便问了一句。听完她的话,周家大爷沉吟了片刻,道:“三日后,我去告一日假。”
他要瞧瞧,方氏自然不反对。
耶律鸿登门当日,特意装扮过。赤红的锦袍,脚蹬黑底绣金文皂靴。墨发依旧高束,额前绣睚眦的抹额也换了金线的,神采飞扬。虽行动间颇有些豪放,但礼仪教养却半点不差的。方氏上下打量着耶律皇子,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满意。
周大爷喝着茶也在一旁打量,虽不像方氏那般明显,但俨然也是满意的。
耶律小皇子直至出了周家大门,脚下还仿佛踩着云,都是虚虚的。不过想着方氏方才看他的眼神,小皇子激动得都能一蹦三尺高。跟在他身后的随从无奈地笑笑,回头再看一眼巍峨的周府大院。心道,这周家姑娘的出身,也算配的上十三皇子妃吧。
见过了人,方氏这心里仿佛吃了个秤砣,彻底平了下来。
这北国十三皇子眼神清正,行事干脆。比起她家雅哥儿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已然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约莫北国皇帝宠爱的缘故,性子有些单纯。方氏就盼着纯良些的女婿,性子纯良,日子才好过。她家娴姐儿是个心思重的,又不爱说话,配个单纯些的才好。
方氏喝着茶就在与苏嬷嬷道:“是该好好跟娴姐儿说道说道。”
苏嬷嬷那日就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正巧马上就有个时机,一个月后,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
却说周府这头一改乌云密布的阴郁,主子面上都笑嘻嘻的,整栋院落都敞亮了。公主别院这头,谢思思一大早却气冲冲地跑来找赵馨容哭诉。
谢思思心里苦啊,她觉得家中无一人对她真心。老太太厌恶她,祖父父亲兄长们不搭理她,谢家几个姑娘就会拿话刺她,就连她的母亲也嫌她整日闹事儿不懂乖顺,拿了由头就要说教她,她在谢家的过得实在太累。
为何就不能顺她一回?为何府中上下都看不惯她?仿佛她是个外人。谢思思实在想不通,难不成她嫁过一回,如今就不算谢家人了?
赵馨容自然是安慰她,说她多想了,谢家自然永远是她的家。
谢思思听了,也只是呜呜地哭。
赵馨容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余姑姑领了头走,宫人们鱼贯而出。
锦瑟琴音面面相窥,也跟在队伍后头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表姐妹二人,赵馨容于是替她擦了擦脸,叹了气:“表姐可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了不得!”她道,“舅母也并非故意指责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舅母平日里哪舍得说你一句?今儿说你,约莫是外头听见了什么,心疼你,方会这般恼怒。”
“她能听到什么?”
谢思思心里清楚她娘有多疼她,赵馨容这话一说,她心里立即就信了。因着哭过,她嗓音里还带着鼻音:“总不会外头又传了我的谣言叫她听到了?”
赵馨容却摇了摇头,没说话。
谢思思见她这般,狐疑地瞧着她,“难不成公主也听了?”
“并非表姐,”赵馨容道,“是周家。”
“周家怎么了?”
赵馨容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听说大理寺少卿外出办差舍不得家中娇妻,一路随行。便就有那么些闲来无事的长舌妇要嚼舌根。说什么表姐性情娇蛮不讲道理,不如郭家那病秧子良多,方才不得姐夫喜爱,怪不得会和离……”
谢思思差点没被这话给气疯!
第五十五章()
公主别院这头赵馨容前脚刚与谢思思劝慰了几句;后脚谢思思出了别院就又惹了一桩事儿。说来京城百年来就没见过这么会不晓得名声贵重的世家女;接二连三地闹笑话,把家族的名声丢在脚底下踩,哪家也养不出这样的搅家精。
谢家这个姑娘;就连日理万机的惠明帝都听到了风言风语。
夜里去正宫歇息的时候便与谢皇后提起了这事儿;一面由着谢皇后伺候更衣一面道:“为撒一时之气;说博雅那小子和离便和离……”他低头瞧了一眼恭顺的谢皇后;摇头道,“听说还是皇后亲自下的旨意?”
谢皇后手上一僵;头垂了下头。
“陛下也知道臣妾素来是个心软的性子;最是见不得人委屈。”谢皇后声音低低的;柔顺又惭愧道,“思思那孩子哭得实在可怜。求到臣妾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都要塌下来。臣妾瞧了哪能不管她……”
惠明帝看着她;抬手点了点头她额头:“皇后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周家那般声势的人家,若只是小姑娘撒撒脾气;还断不了这么干脆;”惠明帝摇了摇头,不知何种意味地说,“你瞧瞧教你这一杆子插得;好好的亲家反倒弄得跟仇家似的;皇后说你自己是不是糊涂?”
谢皇后闻言;立即羞愧得抬不起头。
默了默;她小声地辩解:“陛下恩德,我谢家已受陛下诸多的圣眷。臣妾本就心中惶恐,从不奢望过头。做姑母的,不指望娘家侄女攀龙附凤,自然也不会考虑得太多。思思的这事儿,也是臣妾私心想叫她婚后顺遂……”
惠明帝心里十分熨帖,嘴上却在说她妇人眼界。
叹了口气将谢皇后扶起来,惠明帝又道:“这谢四一个女儿家,没想到比南阳王兄家的小子还会糟祸,谢国公应当管管了。”
谢皇后面红耳赤地抬不起头道:“也并非没想过管一管。兄长早前也下过狠心管过,可嫂子却偏宠思思宠得厉害。兄长若是敢罚,家里必定鸡犬不宁。思思那丫头哪回犯了错,都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去……”
惠明帝免不了又是一句:“哎,你这娘家除了一个老封君,都是糊涂的!”
谢皇后羞愧不已:“叫陛下看笑话了。”
夫妻两半真半假地说着话,惠明帝又说了谢家几句,便相携去歇息。
次日傍晚,惠明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领着一队御赐的新鲜物件送到正宫。大太监浮沉一甩,直说这是南边进贡上来稀罕果子,用冰镇着,连夜快马加鞭。跑死了七匹马才送至京城。就这么点儿东西,淑妃那头半点没落着,陛下全赏了正宫。
谢皇后自然欢天喜地地收下。
人一走,正宫的宫人们喜笑颜开。谢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一面替她捶腿一面感疑惑:“陛下这是又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还是殿下那头有进展了?”
谢皇后合着眼帘靠在引枕上,鼻腔里无声一声哼,却没说为何。
接连赶了小半月路,一行人终于到了荆州。
周博雅此行特地带了苏太医的得意门生李丹随行。还未入城,李丹便煮了几大锅据说有预防效用的药,一人一碗。喝了药还不止,人手一张浸泡过药汁的口罩,入了荆州地界便全都戴在脸上。
车里喷洒了药,浓浓一股苦涩的药味儿。郭满主仆坐在车里,面上也遮得严严实实。郭满觉得有点夸张,但周公子绷着脸,不准她将面罩摘下来。
才一入城,就察觉到氛围与别处不同。
路过城门口时,守卫的士兵拦了马车。石岚下车亮了京城周家的身份牌,守卫便立即放行了。宜城城里格外的清静,门前守卫个个面上扎着面罩,四下里走动的人也小猫三两只。沿街叫卖的人少了,商贩走卒甚少看到。
经过闹市区再往前,就更显寂静。
“宜城时疫最严重,”周公子将掀了窗帘的郭满拉回来,“我们不在宜城落脚。穿过宜城往南边走,在下一个锦城借宿。”
郭满点了点头,方才她凑巧看到脸色青紫的孩子坐在路边哭,心下有些沉重。
“这次时疫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原本在京城深闺里缩着,古代时疫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名词,没什么具象化理解。但亲眼见着那孩子的模样,方才明白时疫对穷苦百姓来说有多可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朝廷可派太医下来了?这种时候朝廷不会依赖民间大夫吧?”
周公子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脑袋:“这事儿你莫操心,自有人会管。”
郭满没说话,却也没有掀帘子看风景的兴致了。
周博雅要查的本就是荆州贪污案,但落脚地选在相对安全的花城。快马加鞭,当日傍晚便到了锦城。锦城百姓爆发的病症的人数要少的多,因发现的及时,锦城县府处置的迅速,时疫并未在锦城引起大麻烦。
石岚选了城南的一家十分清净的客栈落脚。虽说时疫并非引发锦城大骚动,但如今风声沸沸扬扬,自然都听到风声了。锦城离宜城又不算远,周家马车进城,还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锦城如今,百姓颇有些人心惶惶。
周家的车队在门前停下,立即有小二躬身小跑着过来牵马。
周公子有轻微的洁癖,即便暂时歇脚,器具也要全部换过。洒扫的婆子指着小厮们抱着器具进去,阵仗不算大,但下人们习以为常的态度,叫大堂的散客们都好奇了起来。
心道这是来了什么人,这般讲究,于是都好奇地伸出了脖子来瞧。
青皮的大马车,看不出车主人的深浅。只见厚重的帘子掀开,先是两个娇俏的丫鬟。杏眼桃腮的,瞧着比富贵人家婆娘还要细皮嫩肉的。两丫头下了车,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的公子。伸着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仙人下凡了吧,我的天啊!
周公子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些人仿若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一般打量的眼神。不过顾忌着还在路上,不想招惹麻烦便未曾理会。
偏了头朝马车里伸出两只手,要抱郭满下来。
郭满都被他给抱习惯了,他想抱就给抱,半点不带挣扎的。周公子自己都未曾发觉,他那点不喜与人过于亲近的怪癖,被郭满给磨得一干二净。
将人抱下来,他顺手就把郭满的脸给扣进了怀里。
郭满经过这小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好难得长出来的肉掉了不少。把周家老父亲心疼得哟,还未曾安顿好就先打发婆子去做些补品。不过即便舍掉不少肉,个子却又抽条了些。如今看着郭满,倒有些少女韵味了。
周公子的品貌实在太鹤立鸡群,即便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周身的清贵之气。
倒是有人好奇想打听周公子身份,不过刚拍拍周家下人,就被周家下人生人勿近的脸给吓得张不开口。石岚包了客栈,周公子抱着人便直接往楼上去。
等进了厢房,周公子把人放下来。
郭满坐在板凳上就两手撑在下巴下面,眨巴着眼睛问他:“咱们算微服私访么?”
周公子在她对面坐下,闻言,瞥了一眼她。
见郭满眼巴巴看着,他回了句道:“算,也不算。”
“什么叫算也不算?”
郭满觉得自己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于是压低了嗓音脑袋凑过去,悄悄说,“如果正大光明奉旨查案,夫君你应当领着一众人员住官府的驿站。咱们这一路偷偷摸摸走小路,还特地挑这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是不想引起涉案人员的疑心吧?”
周公子眼皮子一跳,然后胳膊撑在桌案上。
他俯下身,学她也压低了嗓音悄悄地回:“没想到满满除了吃喝睡,小脑袋瓜子还整日里琢磨着这么些事儿?”
郭满莫名被他给噎了一下,翻了眼睛瞪他。
周公子淡淡地扬了扬眉,满眼戏谑。
郭满站起来头凑过去,更小声,“妾身跟出来其实帮了夫君的大忙,对不对?”
她轻轻啧了一声,强行给自己揽功,“毕竟夫君这张脸实在太可疑,稍不注意便引起了涉案人员的注意。有妾身在就不同了,妾身如此貌美如花的一个美娇娥,就能强行扭转了夫君你此次出行的意义。毕竟随行带着美娇娥的人,一看就不是正派人。届时夫君被察觉了,也可装作出游刚巧路过,夫君且说是也不是?”
周公子心里笑意快溢出来,面上却故意绷着嘴,斜眼瞧她。
“……是也不是?”
“若是,满满待如何?”周公子上道儿地点了头。
“那夫君得记得妾身的好,”郭满理所当然地斜他一眼,道,“毕竟妾身帮夫君你做了一个如此正确的决定。”
周公子摸了摸下巴,沉吟她突然说这话到底想干嘛。
郭满眨了眨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周公子疑惑地凑过去。
郭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突然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人跟兔子一般跳下去便转身就溜,嘴里却十分嚣张:“这便是你的谢礼了!”
周公子,周公子他卡住了。
第五十六章()
不得不说;郭满的一个小恶作剧在周公子心里激起不小的浪花。感觉颇有些古怪;但他又不能逮着错罚她。毕竟就两人的身份来看,小媳妇儿就是对他更放肆都不算错。勉强按捺住一股心潮涌动的古怪滋味儿,他这日夜里都没抱着郭满睡。
郭满一到夜里就睡得雷打不醒;对此毫无感觉。
反倒是周公子自己;连续几夜没抱着人睡便辗转半宿睡不着。习惯是个令人恼火的东西;抱习惯了;陡然不抱就觉得有什么空落落的。兀自别扭了几天,他心中颇觉得不习惯。于是在石岚置好宅子全员搬去新宅的当夜;他干脆放弃了别扭;决定糊里糊涂就这么着。
抱也抱了两个月;没道理为着一次小姑娘戏弄人的小把戏就生出旖旎的念头。况且他如今案子缠身,手头有许多事儿要忙。想不通的话,回京再想。
如此一疏通,他心安理得地又回归了抱着夜里小媳妇入睡的习惯。
实际上;此次朝廷震怒,特派大理寺彻查荆州贪污案;荆州官员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不过上头派下来的钦差是何人;姓甚名谁,什么来头,却并不清楚。
案子比较棘手的地方;正是朝中有人与荆州此案牵扯颇深。
大理寺的动静虽说隐蔽;但也并非无人察觉;自然就有人与荆州这边早早传过消息。周公子这个案子拖了两个月;越查牵扯出来的人就越多。这般无形中便增加了查案的阻力,于是只能从根子上着手。不过胆敢将手伸进赈灾款中之人,自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小角色,这群人早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