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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说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小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小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说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小是真的瘦小,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小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站定:“这是小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小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说说话。”
郭满小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小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小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本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说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小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小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小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小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211。番外二(33)()
此为防盗章
虽说郭六早逝,但人的命数自来由天定; 长与短早已注定。女子这一生不就为寻得一心人?前世的郭六何其幸运; 叫沐长风那样的男子为她记挂半生。
思及此; 谢思思再反观自己; 心中不禁又妒又涩。
锦瑟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悲苦些什么,想着外头谢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总不好叫几个姑娘等她们姑娘一个。于是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唤了声谢思思:“姑娘,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方才已遣人过来问了。咱们是不是该快些?”
谢思思蓦地惊醒,抬头看了眼锦瑟; 意兴阑珊地开了妆奁着手上妆。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 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 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本无立锥之地,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 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 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 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 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 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 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 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 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脸一露出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本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说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说是说沐长雪请小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小七,”谢五等她一番话说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说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小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说是吧?”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说,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说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说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说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说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
谢五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四姐说的是。”心里不痛快便转头严厉呵斥谢七,叫她莫要再胡言乱语。
谢七被呵斥得一愣,立即扭头去看谢六,然而谢六端起了茶盏不看她。她顿时噎了好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好几眼谢四才气哼哼地把头扭过去。
谢思思心中冷哼,抽出帕子压了压眼角,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虽说周博雅生不出子嗣的消息是她派人散出去的。可这三人成虎不是说着玩,话传着传着,连她自个儿都有些相信了。谢思思一直耿耿于怀。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嫁给周博雅三年都不曾有过孕。结果她一怒之下入东宫,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般一比较,周博雅在那等事儿上确实不如表哥,周博雅太敷衍。
思及此,谢思思便又忆起了周府的竹林与东宫后院儿激烈的欢好。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悄悄红了。马车中几个姑娘心思各异,都没了再说话的兴致。
且不提这边谢家一众姐们的暗中机锋,周家这边,周钰娴也是要参宴的。
周家与沐家世代交好,周钰娴与沐长雪更是自□□心的闺中密友。沐长雪的花名册,周钰娴要排头一个。娴姐儿心知今日对好友来说格外不同,所以在穿戴上便多花些心思。特地选了一套藕色的广袖直裾,淡雅又不会喧宾夺主。
因着沐长风的事儿,方氏是不想她再去沐家走动,省得弥足深陷。然而不等她说什么,娴姐儿已经命人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便飞快走了。
方氏追都追不及,听下人回禀后十分生气,转头便命人去寻周博雅来。
周博雅正在屋里跟小媳妇儿说话。
说来也是稀奇,他本是个不喜吵闹的性子。结果取两任妻子都是闹腾的,前头那位闹腾是性子太蛮横,后头这个纯粹话多。叽叽喳喳的,也不知打哪儿来得满脑子古怪念头 ,前言不搭后语的,偏又叫人觉得好玩儿又乐意听。
苏嬷嬷来的时候,就是两小夫妻正靠在一处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新奶奶好似说了什么话,她们家大公子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苏嬷嬷十分震惊。
愣在门槛儿处,以为自己看花眼,还是清欢瞧见给拍回了神。
“这,这?”苏嬷嬷刚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便立即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仿佛跟新奶奶处得还算不错?”
清欢已经看过几回,心里头已经淡定了。点点头,“……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这想起来事儿很急,一拍手道:“夫人那儿有些事要寻大公子商量。你快去禀了公子,就说夫人还在等呢,急得不得了!”
苏嬷嬷素来是个最正经的,说有急事那定然就有。于是清欢不耽搁,抬脚便走进屋。
苏嬷嬷等了一会儿,就见里头周博雅低头跟新奶奶说了声,款款起身出来。然后那小巧的新奶奶黑黢黢的大眼睛顺势就看过来,老远地冲她点头笑。苏嬷嬷猝不及防的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屈膝回了个福礼。
郭满挠了挠下巴,琢磨着既然紧急,她身为儿媳妇要不然也跟去?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从方才进屋就绷着个脸站她旁边不走的清欢,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突然问她一句:“你觉得,我应当跟着去么?”
清欢昂着下巴,姿态有些娇矜:“果然奶奶想得周到。”
这意思是希望她去?
……所以她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
郭满诧异地一眨眼睛,总觉得这清欢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她没感觉错,先前这大丫鬟对她可是十分嫌弃的。
清欢被她盯得发毛,但也绷着脸硬是没走。
“罢了,”郭满拍着袖子艰难地爬起来,没办法,她实在不习惯古代跪坐的姿势。坐久了从膝盖往下全部都是麻的,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双喜,更衣。”
双喜正在外间儿张罗插花,闻言擦擦手便要过来。
清欢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少奶奶穿那套湘妃色的襦裙最好。”
双喜一愣,回头瞪眼看她。
清欢对郭满不敢摆脸,对双喜双叶可不在意那些。当即挑了一边的眉,淡淡道:“我等做奴婢的,应当万事以主子为先。奶奶与能公子融洽和睦,那便是最好不过之事儿。”
双喜云里雾里的,有点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