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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弟妹,”暂时处理完金桂枝,姜大伯看向兄弟夫妻,低头道:“二丫做错了事,桂枝也是混的,大哥对不起你们。”
他黝黑的面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有深深的愧疚之色,看一眼终于挤进家门的姜宁,“好在宁宁没事。”不然,不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姜父长叹一声,父母去世得早,兄弟俩十岁出头相依为命,感情很深,虽长大后各自成家,看大哥家里难,他也常常帮忙的。
可惜他退伍回家时,姜大伯都快四十了,这把年纪也没一技之长,工厂是不招的。
农民耕种日晒雨淋,姜大伯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还得为妻女错误给弟弟家低头,姜父看着心里不好受。
“宁宁没事,二丫也不要来了。”强压的道歉,认识不到错误,不改好没用。
“大哥你得回家好好教孩子,不改好日后还要吃亏。”
姜大伯应了,眉心皱得更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不改他已束手无策。
姜大伯领了金桂枝回家,闹剧散场门外乡邻也三两离开,姜宁干脆掩上院门,把外面视线隔绝。
“爸妈,你们没事吧?”
姜宁仔细打量父母,见姜母被护得好没事,姜父脸上脖子上则被挠了好几下,有两道微微渗血。
“没事。”
这抓痕连小伤都不是,姜父摆摆手,“宁宁,爸”他愧疚,没有给女儿讨回公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姜宁理解,说实话她大伯父人挺好的,叹了口气,“要是大伯没有娶大伯娘就好了。”
说的是金桂枝,她前头大伯娘留下的几个堂兄很孝顺,要是第二任是个安份人就好了。
一家子默然。
姜母拧了巾子给姜父擦脸,“现在也不知该咋办?”姜艳不上不下的,为难的始终是姜大伯。
“要不她干脆嫁吕文伟好了,嫁出去大伯就不用操心。”
吕文伟不安份,姜艳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姜大伯家境远及不上吕家,这堂姐好面子,明知娘家没办法,绝不会回去诉苦的,姜大伯就清净了。
让这两人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挺好的,改革浪潮马上掀起,姜艳很快就会发现,她苦心攀上的吕家,不算什么。
姜父闻言若有所思。
第 六 章()
当天晚上;姜父出了趟门;目的地是村支书李爱国家。
他跟李爱国是小学初中同学;光屁股时打闹出来的交情;长大后关系一直很铁。
闺女说的没错;那吕文伟就不是个好货;既然姜艳一心要嫁;那就嫁好了,反正她名声远扬,肯定说不上更好的人家;不存在推人入火坑之说。
吕文伟耍了他闺女,要是看着他娶一房贤惠媳妇过安生日子,姜父不得劲。两人折腾到现在;干脆凑一起过;榨出剩余价值也好还姜大伯平静。
未婚对象闹矛盾致人落水,远比偷情男女藕断丝连好听多了;南坪村的面子也好看。
李爱国一提;其他村委干部肯定乐意;吕家再不情愿也抗不过。
姜父的去向;姜宁有猜测;不过她没多理;将今天卖栗子糕的钱整理好,记了账后放进小钱箱,她就睡下了。
十天盘一次账;利润兄妹三人均分。
本来姜建设兄弟要少拿;姜宁不同意,她虽耗时多,但重体力活哥哥们多干,还有大嫂平时帮忙,二哥联系面粉等原材料。
最后姜父一锤定音,那就均分。
儿女关系不为金钱所动摇,姜父姜母很高兴,他们平时帮忙拒绝分利润,夫妻手里有钱,拿不拿以后都是孩子们的。
姜宁兄妹无奈,只好在父母生日或节日,给钱或多买东西回家。
一夜无词,第二天一大早,赵家二姨就赶过来了。
她是媒人,笑吟吟询问姜家最终意见。
姜家同意了。
大喜事两家都高兴,接下来,就该密锣紧鼓准备结婚了。
赵向东这次假期回乡相亲,部队领导是知道的,因为不知事成不成,就说好不成就当探亲,早些回来;成了的话发个电报回来,他连婚假也一起休了,正好办喜事。
婚假连同探亲假有一个月,听起来不少,但实际用上操办婚事,就十分紧迫了,这还没有减去往返部队的时间。
赵家火急火燎,姜家既然决定嫁女,也不会在这地方过不去,双方齐心协力,尽快把婚事操办起来。
“彩礼钱我们不多要,就一百二十块。”
姜父姜母在屋里商量,年初才分田到户,从前生产队一起干活,社员是没什么钱的,壮劳力多的家庭,分了粮食后,一年到头最多也就领个几十块钱。
甚至有的家庭,还要倒欠。
不过赵向东情况不同,他参军多年,部队管吃管穿还有津贴工资,就说他升了营级后,工资有七十多块。
就算他多年来一直寄钱回家,自己没存多少,赵家也不可能将他的钱都花完,一点娶媳妇的都没攒下,算算他的工资,一百二不多。
姜母不图钱,她图的是闺女腰杆子硬,这年头很看重彩礼,穷苦人家还要半袋粮食,你不要不会显得清高,反而会让人婆家看不起,邻里嘀咕。
“那一百二彩礼都给宁宁,我们加三百块进去,当压箱底钱。”
本来姜母准备的是一百八,毕竟兄妹三个卖糕点前,家里虽相对宽裕,但也有个限度,娘家贴补近两百块压箱底钱,在南坪村绝对是头一份了。
这不因为姜宁在今年,前前后后孝敬了爸妈有一百块出头,姜母都给她添进去的。
四百多的压箱底钱,林县都少有了。
姜父听了点头,“至于其他,就看赵家准备吧。”
赵向东没参军前,赵家不咋的,住的还是四间小小的茅草房。他参军后几年,赵家扒了旧房子,给盖了八间大屋,去年还把草盖换成了瓦盖。
说实话,赵家条件只能算还行,跟姜家有距离。姜父看中的是赵向东这个后生,人好其余条件可以适当放松,反正闺女婚后随军,不住赵家,置再多大物件,她也难搬走。
现在县里结婚,流行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农村人钱少还弄不了票,一般想置办齐全不可能,能有其中一样就羡煞旁人了。
姜父姜母商量好了,赵家怎么也能弄个一两样,对方有一样,他家就陪嫁一样,有两样他家就陪嫁两样。
还有立柜、平柜、梳妆柜等嫁妆,姜家早两年就让人打好了,存在后屋里。
至于姜宁的私房,姜父姜母再暗地里给的,就不放在明面,毕竟财不可露白,嫁妆再多就太扎眼了,且与彩礼相差太远,也打赵向东的脸,不利于夫妻和谐。
“老头子,如果陪嫁就一大件,是给买手表还是自行车。”姜母琢磨。
“我要手表。”
姜父换没答话,姜宁就探头进来,她听到最后一句,就顺口答了,“爸妈,手表我能带着呀。”
“不害臊。”
姜母笑着拍了一下闺女手臂,拉她在身边坐下,“老头子,闺女说得对,手表能带去省城。”缝纫机笨重,所以才第一时间被排除了。
最好赵家彩礼也是手表,闺女女婿一人一块。
“爸妈,如果还有自行车的话,我就拿着票好了,到杨市再买,反正是陪嫁,我家爱咋就咋地。”
如果在林县买,肯定归赵家人用,自己陪嫁,爸妈的血汗,姜宁舍不得。
直接带票的话,她有钱,也不用爸妈再给了。
“闺女说的对。”
姜母赞同,光其他嫁妆已经很好看了,这些大件实惠些更好,没必要便宜了别人。
姜父也点了点头,摸了摸闺女发顶,一眨眼就那么大了,要嫁人了。
*
姜家欢喜中带着不舍,总体气氛是愉快的,相较而言,赵家就复杂多了。
“彩礼一百二十块钱,三转一响大件随你们意,日子就东子休假。”
赵家堂屋门敞开,赵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赵母拉了条凳子给妹子坐下,一家老少整整齐齐,安静听着赵二姨带回的话。
“一百二十块钱?”
二姨刚歇下话头,赵大嫂孙秀花惊呼出声:“这乡下地头的,哪家闺女值一百二?姜家这是要抢钱?!”
她嫁过来时,娘家就收了十块钱加半袋子粮食彩礼,还是粗粮,这也就七八年功夫,怎么就成一百二十块了?
还三转一响看情况给买?
二叔子屋里有新打的床柜,还有酒席,这结个婚怎么就那么厉害?
家里钱数目是固定,老二结婚花多了,一家人留下的就少了,孙秀花心如刀割,不顾赵向东在场,脸一拉,“不得了了,姜家闺女是金子打的!”
她嘀咕,“结个婚得好几百,哪家霍霍得起?”
“老大家的,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吧?”
赵二姨忍不住反驳出声,“你嫁进来什么光景,现在什么光景?”
孙秀花进赵家门时,恰逢林县所在省份遭遇灾荒,那时候一袋粮食有多珍贵?要知道当时不少闺女出门连彩礼不要,但求能在夫家混个半饱。
“东子每个月工资寄一半回来,这都多少个一百二了?”
赵二姨扫了眼敞亮的瓦顶堂屋,东子有能耐,以前家里困难多照顾是应该的,但这么多年寄钱回来,怎么也得把他娶媳妇的钱攒了够吧?
她听她姐说过的,东子开头两年津贴少,全部给寄回来,后来升上去了,才逐渐给自己留点,再后面家里好过多了,才自己留一半,往家里寄一半。
九年攒下来,要说一百二彩礼都拿不出来的话,就太过分了。营长工资七十二块,一半三十六,东子升了半年,就给家里寄了两百块。
“姜家姑娘陪嫁肯定不少,你有吗?”赵大嫂当年,可是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过来。
二姨说话时,顺势望一眼赵向东,赵向东坐的位置刚好背光,看不清表情,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他大手握拳,有些紧。
她啧一声,摇了摇头。
“你这婆娘说的什么疯话?!”
赵家老大赵向前把木桌拍得“啪啪”响,瞪着自己婆娘,怒喝:“钱是东子寄回来的,花你的吗?你跟姜家姑娘能比吗?爸妈都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
孙秀花缩了缩脖子,虽暗自愤愤,但再不敢吭声。
好好的日子,气氛因她咋呼变得古怪起来,赵向前一张脸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愧,看向兄弟,“东子,大哥没管好婆娘,家里拖累了你。”
赵向东握拳的手松开,“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也是爹妈的儿子,一家人,谁有劲谁多使把力气,没有拖累不拖累的说法。”
“搅家精!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母白了大儿媳一眼,虽然她也觉得姜家要的彩礼多了点,但第一念头也就是两家商量商量,能降就降不能降就咬牙给了。她盼二儿子结婚多少年,等这一天容易吗?
赵二姨的话她也听见了,姜家疼女儿,陪嫁少不了,这么想想一百二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百二就一百二。”赵母一咬牙,看向竹床上抽烟的老头子。
赵父点了点头,“嗯,村头胡家大妞前儿出门,彩礼也有一百,前些年跟现在不能比。”
胡大妞她爹是村支书,村里最好的人家,但赵家所在的大岗村外来户居多,比不上南坪村的,姜家在南坪村数一数二,多要二十块也正常。
彩礼钱一锤定音,孙秀花不甘撇撇嘴,嘀咕,“人家还想要大件呢。”
第 七 章()
“你个败家婆娘;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秀花嘀咕声不大不小;赵母火冒三丈;一个鞋底子扔过去;“给老娘滚出去做饭!”
孙秀花抄过鞋底子;撇撇嘴出去了。
赵母没空搭理她;想了想;迟疑道:“不过这大件确实不好买,我们没弄到票。”
自行车之类的票十分紧俏,城里人都难弄得很;乡下地头更没法子。酒席新衣彩礼等,加起来已经有几百块钱了,再买大件她很肉疼;不过姜家条件好;一件不买人家可能不答应。
这么好的人家看上自己儿子,儿子优秀赵母骄傲;痛并快乐着。
“买;最少给买一件。”
赵父看一眼高大矫健;始终沉稳镇定的二儿子;欣慰且自得;他磕磕水烟筒;“实在没办法,就跟亲家商量一下,给换张票。”这亲家说的是姜家;是没面子;但对方能体谅的。
“爸妈,我回来前弄了票,这大件我准备就行。”
说话的是赵向东,他回家前特地弄了两张票,本来也打算自己买大件,不给家里增添太大负担。
赵老头老两口生了八个孩子,只养活一半,前头尾巴各两个,中间的饿的饿,病的病,都没立住。
赵向东底下还有一对弟妹,一个读初中,一个还上小学,以后读书嫁娶,家里虽然盖了房子,但负担还是有的。
他这些年多帮补家里是应该的,总不能让这对小弟妹也养不住。但现在弟妹大了,家里环境也好起来了,他结婚成家后,要养媳妇,将来还要养孩子,以后寄回家的钱肯定会少些。
赵向东想起姜宁的笑靥,心头热了热,他不想委屈媳妇,也不想家里负担太大,这大件的钱跟票,他都自己掏。
他坚持,最后赵老头拍板,让二儿子买吧,买好带上的,到时候夫妻俩带回部队用。
堂屋商量告一段落,孙秀花缩回探出灶房的脑袋,愤愤捅一把灶膛里的柴,“还真给买上了。”
就算小叔子出钱,也不能打消她的不满,或者说,她自从知道老二要相亲姜家姑娘后,她心里就不舒坦。
好人家的女儿,彩礼要好看,喜宴也不能寒酸,注定了一大笔支出。
妯娌压她一头,钱还大把大把地花,孙秀花能高兴起来?
你说这钱都是赵向东寄回来的?那寄回来后,不就是赵老头老两口的吗?她生了两个小子,小叔子用少了,她儿子就能多用。
这也是孙秀花敢胡搅蛮缠的原因,老赵家唯二的孙子出自她肚皮,底气足足的。
她正不忿,晃眼见小姑子赵玉燕从灶房门口经过,忙拽了一把,“大丫。”
“大嫂我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丫!”
赵玉燕脸一拉,孙秀花忙改口,“燕子,大嫂说错了。”
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二嫂进门,要把家底掏空大半咯,你回头去镇上上学,妈怕是手得紧些。”
赵玉燕是老两口连续没了四个孩子后,头一个养住的,父母难免娇惯些,她自打去了镇上初中上学后,小心思就多了。
今天说笔没了,明天说作业本用完了,见天儿讨钱,赵母心疼两个小的,睁只眼闭只眼,叨叨几句总会给。
手头松不计较,那手头紧了呢?
住在一个屋檐下,谁不知道谁?孙秀花平时不忿,现在也不妨碍她煽风点火。
这一下子戳中赵玉燕的肺管子,抿了抿唇,“大嫂管得真宽,二哥结婚钱妈早攒好了。”这么明显的挑拨,把谁当傻子呢?
她心里还是在意的,拉着脸呛了一句,“二哥每月还给家里寄钱呢。”说完黑着脸走了。
点火失败的孙秀花愤愤,瞪一眼小姑子背影,“面精人傻,你二哥结婚了,还能跟以前寄钱一样多?哼!”
*
“宁宁,赵家给选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