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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悬崖歧路上的花,也有不怕死的,明知道积毁销骨,也要慷慨赴死!
萝涩的世界一片苍莽,只有唇上鼻尖滚烫的气息,暂时寄托了她全部的灵魂。
她的回应,让他的呼吸骤然紊乱——
她嘴上可以不认,可她的反应,骗不了人!
梁叔夜翻身一撑,已将人牢牢固在了身下。
三年来,他没有碰过一个女人,从前军营里是有红帐军妓的,也有下属为了讨好,搜罗了许多西域肤白火辣的女人给他,他都拒了。
甚至于,京城里皇帝珍爱的小公主,他名义上是驸马,可连拜堂婚礼都没去,叫公主就这么守了三年的活寡。
心口处泛起一阵痛,往日失心失魂的痛楚,似乎有重演的苗头。
“嘭”
梁叔夜滚到了炕下!
这时,窗外噼里啪啦落下了雨,骤雨随风至。
片刻后,外头渐渐响起的喧天嘈杂声,想来是外头乡邻们起夜,大伙儿互相奔走相告,要忙着把场子里的麦子转移到地窖中去。
咚的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周老爷子一双枯皮骨手猛得按在了门扉上!
他神色紧张,也顾不上为啥这小夫妻一个在炕上,一个在炕下打席子睡地铺,他嘴里不停念叨,催促萝涩快躲起来:
“山贼来了,他们杀人了,杀人了!快藏起看”
萝涩心下一惊,扫过老人家胸前的血点泥渍,忙问:
“为何杀人?大半夜的措手不及,不是说月底才到么?”
周老爷子老眼泛着泪花,皱纹的夹缝里混着汗水雨水,一滴一滴从额边滑落:
“他们来的比雨快,大伙还在藏麦啊,是我挖了地窖给大伙藏粮,山贼头子知道了气恼,他骂我们奸诈刁民,当场就杀了好几个,都怪我”
老人家痛心疾首,老泪纵横,花白的呼吸不可抑制的颤抖,鬓边白霜,转瞬又老上了几岁。
萝涩皱着眉头,握了握他的手:“二狗蛋呢?把他藏好,我不走,我要去见他们”
老人家十分惊诧,一个外乡人受此牵连不恼火也就罢了,他还要自己前去送死么,拼命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别说傻话,快,带上你的娘子,跟着我从后门走,那边场子有你们的马车,你们快走”
梁叔夜被萝涩的血一压,也缓了过来,手指一撑,从地上利落的起来,对周爷爷道:
“可有人受伤?我们马车里有金创伤药”
“爷爷!”
二狗蛋从外头蹿了进来,大哭道:“不好了爷爷,大牛叔砸死了山贼的二当家,双驼寨都疯了,他们说要血洗平谷村为他报仇!”
萝涩和梁叔夜对视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
而后,风一阵便跑出了门,趁着夜色,朝着麦场方向狂奔而去。
*
“老二!俺的老二啊!”
萝涩踩着泥泞的泥巴道一路飞奔,她不管裤腿上沾了多少泥水渍,也顾不得甩上脸的泥点子,只让‘身怀六甲的娘子’拽得飞快。
这时候她隐约听见场中,爆出了这声邪恶无比的呼唤。
两人齐齐跑至场中,火把通天,场子里挤满了人,一个淡定如仙,一个粗喘如狗,这成功的引起了山寨头子的注意力。
萝涩手撑膝盖,抬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大汉。
见他身宽体胖,凶神恶煞一般环眼圆瞪,躺在他怀里死掉的,正是萝涩相熟的有根!
有根一只裤腿空空,像是装了一只木头假脚,这会儿满脸死气沉沉,印堂发黑,没了一点活儿气。
在萝涩的记忆中,大胡子在山林里叫水底龙王炮炸死了,有根护着三两兄弟逃回山寨,原已经当上二当家的了?
茂草浸水,碧绿中掺有晕红的血渍,斑斑驳驳打湿了一大片。
两个受伤的村民蜷在草丛边,由两把钢刀看守,一边的伤者亲眷哭喊哀求,却一次一次被寒刀挡了回来。
梁叔夜绕过萝涩,垂着宽袍直径穿过场子,对着身侧的刀剑寒光视若无睹。
他走到了茂草水潭边,缓缓蹲下身体,伸出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截在面前的刀身,尽量柔着嗓子道:
“这位大哥,您的刀光晃着人家眼睛疼”
山贼粗汉,哪里见过这等天仙,一番酥哝软语响起,险些刀柄滑脱,他竟鬼使神差的收起了大刀,结巴道:
“你,你,你是谁?”
梁叔夜笑意泠然,风轻云淡的扫了他一眼,也不回他的话,只是缓缓下蹲,岂料蹲了一半他又站了起来——
竟然忘了穿着裙子,卡臀不好蹲。
他模作样的用手拎着一角裙裾,重新蹲下,这才没再遇上什么阻力。
如此一番动作在别人眼里,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优雅至极,在萝涩眼里,就是比较尴尬的了。
伤者肩膀上一道深能见骨的砍伤,正淙淙冒着血泡,血流不止。
他面色惨白,手指微微发颤抖动,浑身也有轻微的痉挛,显然失血过多,只凭着一口浊气吊着性命。
并着剑指,梁叔夜按着伤者周身的三个止血位,然后,往他臂肘的麻穴上一按,伤者僵硬的手臂霎时软了下来。
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天宗、乘风、小海、支正,在各大穴位一托,看冒着血泡的伤口渐渐平复,除了泛着殷红可怖的血肉,再无新的血浆流出,梁叔夜冷着脸,心道:
好歹保下了一条命。
久病成良医,虽不及梁玉医术高明,总归止血治伤不在话下。
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只小瓷瓶,掀去红色的封盖,在其伤口上洒了一些药粉,方毕。
他把手里的小瓷瓶向一边的山贼粗汉抛去,等其堪堪接住:
“好了,另一个伤的不重,这粉一洒就好”
粗汉愣头愣脑,看着手里的瓷瓶,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
“哦,可为啥要我去上药?”言罢才猛然醒悟过来,立马扯开铜锣破嗓子,朝着一边正抱着一具尸首嚎丧的山寨头子喊道:
“大当家!!这里有个大夫,让她给二当家看看吧”
“放屁,人都死了还看个什么劲!哎哟俺的老二诶,你怎么就抛下俺走了呢!啊啊,你可叫俺怎么活诶”
“谁说他死了?”
“小娘子,你当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呸呸,不是,你真能救回我家二当家?”
山贼头满脸鼻涕眼泪,眼里血丝条条,歪着嘴,看向眼前的貌美神医。
“改口,娘子也是你叫的?”
“是是,夫人,你若能救活俺的二当家,俺付你黄金百两!”
“黄金?不稀罕,我要做双驼寨的压寨夫人”
“啥、啥?夫人要……”
愣住了,泪干了,鼻涕也吸回去了,怀里的老二也暂时不要了,他受宠若惊的一动不动看着梁叔夜。
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脸上的红云有渐渐聚集的趋势。
梁叔夜冷笑一声,抬起下巴,朝萝涩站的地方一努嘴:
“往那儿看,我若救回你的二当家,这大当家的位子,归那个人,我自然也就是压寨夫人了,可对?”
“什么,你要俺下台?”
“可惜了,妾身本以为大王侠肝义胆,为救兄弟性命,百两黄金都舍得,怎会在乎这山寨当家的虚名,想来,大王义名,不过如此”
梁叔夜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胡说!为了兄弟,我赵大宝愿两肋插刀,下地黄泉,刀山火海,油锅烹炸,什么都做,区区山寨当家的虚名,如何抵得了我好兄弟的一条命!”
“老大!!”
一边的山寨兄弟听他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义气凌然,字字诛心一般飙出了泪花子。
“兄弟们!乱世活命不容易,你们都是俺的血、俺的肉,有俺一口,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今天要血洗平谷村,只因为这刁民杀了俺们二当家,可要是这小娘子能将老二救活了,咱们也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就此放过平谷村,就不杀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理!有理……咱们不是杀人的强盗”
“好,俺同意,你救吧,救活老二,你们俩就跟着俺们回山寨,做大当家!”
赵大宝往大腿上一拍,信誓旦旦答应下了。
第136章 猪肉诱惑 山寨练兵()
有根被救了回来,赵大宝千金一诺,当天就把萝涩和梁叔夜请回了寨子,并许下承诺,日后与平谷村秋毫无犯,再不会下山抢粮了。
双坨寨,议事大堂
百兽雕刻大案,一张虎皮铺在罗汉床上,两侧是三角木架支起的火盆。
此刻正烈烈的烧着火,火星四溅,劈啪作响。
“兄弟们听好咯,我赵大宝一向说话算话,以后这位小兄弟就是我们的大当家了,我是二当家,有根是三当家,依次递减,听明白了么!”
赵大宝站在火盆边,火光印着他的脸,丑是丑了一点,但十分正紧敦肃。
“大哥,那原来的十当家怎么办?”
“跟新的并列!”
落地砸坑,就这么定了,众人无不歌颂赵大宝处世严明,公平公正,言而有信,一时威望无二,崇拜指数直线飙升。
至于萝涩就跟吉祥物一般,被山寨众人众星拱月,请到了虎皮座位上。
“咳”她清了清嗓子,场下安静了下来:
“众位弟兄听我一言,我有三问,不知何人能答?”
“您尽管问,关于山寨巨细,我烂熟于胸”
有根拖着木腿儿,上前一步答话。
他从鬼门关回之后,见到萝涩很是惊讶,私下通气知晓其来意之后,他选择配合。
“好,我且问你,山寨共有多少人,多少粮,可食几日?”
“山寨共有三百二十一人,加上大当家和压寨夫人,一共三百二十三人;共有粮三十石,勉强只够维持五日”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露窘迫之色,本就捉襟见肘,只靠月底从平谷村捞上一票来,岂料粮没截来,倒多添了两双筷子,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问,你们皆是九州子民,为何不从军杀敌,反而落草为寇,劫掳乡邻?”
“我等也曾投军……只”
有根忆起当年,眸色一暗。
“只是苟且性命,临阵脱逃,杀敌不成是死;回营按军律当斩,也是个死,不如结伴落草为寇,当了逃兵?”
众人无不面色羞红,恼怒不堪,只是萝涩说的不假,唯有紧握拳头,把羞恨往肚子里咽下。
“第三问”她顿了一顿,扫过下面士气低迷,萎靡不振的众人,笑了笑:
“我有一计,可保你们不必再靠强掳乡里粮食为生计,还能一洗逃兵的耻辱,重新当回铁骨铮铮的男人,你们可愿意听我号令?”
众人心血腾起,一股雪耻之心在胸腔中来回激荡!
苟且偷生固然一时安稳痛快,可逃兵两字如刺在脸上的烙刻,丑陋羞残,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洗清这一耻辱,重新当回一个受人崇敬、保家卫国的子弟兵。
“我等愿意!”
声如洪钟,气势如滔滔洪水一浪推进,一浪翻卷,将士气推至顶峰。
“明日午时崖边空地集合,除伤残拐瘸和我家娘子外,剩下的一概到场训练,不可迟误,违者依军法从事”
萝涩淡淡一笑,眸光熠熠,她抬起手潇洒地打了个痱子,豪迈道:
“散会,开饭!”
*
山崖清风拂面,白云缭绕。
双驼峰的两座嵯峨奇峰,绝壁夹峙,过了一线峭壁就是军营的山谷校场。
其四周山壁围绕,唯有一条山谷小路九曲而出,横穿扎驻的大营,通向屏水关。
萝涩转过身,衣袍在风中猎猎翻飞,她扫过已列队半个时辰的山寨众人,嘴唇翕动,本欲张口说些什么,而后狡黠一笑,将口中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这叫一帮性急爷们躁了心,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起来。
“赵大宝”
她缓缓开口,面色平静,情绪掩在眸中,唯一层清辉灵动,流转四溢。
“您吩咐!”
赵大宝涎着脸,稍息立正站好。
萝涩走到他身侧,后仰身子,一歪头,凑到了他跟前,问道:
“你多久没吃肉了?”
“三、三个月”他神思恍惚,心中惴惴。连口粮都堪堪维持三四日,哪里来的肉吃?
寨子里唯一的肉条干,给死了的胡子老大带去截镖了,谁曾想镖没截来,人都死了干透,要不也轮不少他来当大当家呀。
“那,想吃不?”
萝涩眨了眨眼睛,笑意莞尔。
她话音方落,身后两个小喽喽就哼哧哼哧抬上了一口大锅,另扔下了一只用陷阱捉来的野毛猪。
他俩动作利索的支拆架锅,打了燧石点起了火,后头紧跟上来一个提溜水桶的,只听哗一声——
水入大锅,只等开沸。
“诸位听好了,要吃肉,我点头,我的规矩就是:有本事的吃猪肉,没本事的剃猪毛。”
朝着队伍走近几步,她拔高了嗓音,一字一顿:
“能跑的,能打的,能射箭的,想吃肉的,向前一步……走!”
众人看了看地上的连毛猪,再瞅了一眼正欲沸腾的大煮锅,脑中浮想联翩——
那只猪似乎自己脱下了毛皮衣,挣开了绳子,它蹄子一伸,跟香汤沐浴时一样,哧溜滑进了大锅。
鼻下立刻飘来一股久违的肉香,众人皆是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大唾沫。
一个两个,三三两两,越来越多的人想前迈出了步子,萝涩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有这个吃肉的胆量。
“觉着自己能跑的,到那个树下列队,我数三声后,跑去夫人的屋子,把他给我扛过来,我等着你们,前二十个有肉吃,听明白了?”
众人嬉笑歪倒,大声应了句“听到啦”纷纷跑去树下抢占有利起跑的地形,你推我攘好不热闹。
“预备——三、二、一、跑!”
萝涩伸着手臂,手刀高举,跑字一出口,猛地将手臂挥下,衣袍待风嗖得一声响。
小个子有抢跑意识,反射弧也比高个子短点,蹿得十分利落,摆开两臂撒开脚丫子,嫌弃一阵尘灰,朝着梁叔夜暂住的地方冲去。
六七十人的队伍就跟蝗虫过境一般,扬沙踩尘,隆隆一阵卷风般飞驰而过。
萝涩手负后背,垂着头嘴角噙着笑,迈着后脚跟着地的悠闲步子,显得十分惬怀。
“大当家,那我们干啥?”
剩下的还有百来人,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眸,一瞬不转的盯着萝涩。
“急什么?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你们先松快松快身体,舒活舒活筋骨,再互看两生厌一下,一会儿可是要肉搏见真章的”
萝涩伸出一根手指头,挠了挠鬓发角,心中纳罕:怎么还不会回来,跑那么慢?
“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萝涩立即仰脖子望去,见不远处隐隐有土尘扬起,为首的有六个人——等一下,他们抬着什么?
床?!
再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儿后,萝涩汗如瀑布倒挂,黑线三条。
她说把梁叔夜扛过来,谁让他们拆床了?
这是什么水平线上的理解力,怪不得杀敌不成,全落草为寇了!萝涩不禁扶额感叹:幸好是落草为寇了……
“咯噔”床脚落地,萝涩看着梁叔夜一张臭脸,尴尬笑笑,走近了一步,温柔的唤了声:
“娘子睡着可好?”
梁叔夜虽摆着一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