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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涩心里本就有闷气,叫他一挪榆,更没好话儿:
“你是哪边的?”
“自然是你这边的,你别吃心啦,都交给我,看我怎么帮你报仇”
萝涩心下吃惊,不自觉拉上了他的袖口:“你别干傻事,莫要牵连无辜”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无耻的人么?哎,除了下毒陷害,还有很多办法能叫一个铺面没办法在童州城立足的嘛”
梁叔夜打了个响指,信心满满,他拔声让桑柏继续驾车,往他说的地方去。
*
到了地方,萝涩先行下了车,入眼处是一所精致四合院。
三间口,半间作街门洞,后墙出檐,磨砖对缝,蓝汪汪的门户十分精致漂亮。
“你带我来这里干啥?”
梁叔夜审视这方四合小院,心中满意,笑道:“你铺子对门的宅子我卖掉了,买了这小四合,够咱们两个人住了!”
“我……为啥要跟你一起住?”
“你现在铺子歇了,总不能再住在阁楼里吧,进出也多有不便,再者你那院子要啥啥没有,煮饭也要生煤炉小灶,太不方便。”
萝涩总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啥要跟他住一块?
听着她一再质问,梁叔夜拧着眉,搜肠刮肚想了一番,正色道:
“因为我长得俊……”
朝天翻了个白眼,萝涩转身便要回去。
梁叔夜懊恼之色攀上眼中,抬步追去,在她耳边念:
“你看啊,你现在诸多不顺,还老有人使绊子,心情一定不佳,对着逼仄的房间,更是郁闷,你与我一起住在这里,看着我这张俊脸,难道不会心情畅快点?再说,咱们还有契约在身,我回京之前,你都得管我的一日三餐……”
梁叔夜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像个絮叨妈似儿的,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萝涩。
那天海棠花下对酌,清谈心事,她知道他等着阿姐回京述职,为他讨来续命一年的解药,他待在童州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渐渐放缓了离开的脚步,她螓首微偏,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京?”
梁叔夜眸色一暗,嘴角边的笑意僵着,淡淡道了一声:“十月初一寒衣节”
萝涩惊讶抬眸,寒衣节?十月初一!正也是她回去的日子!
兴许她很快能搞清楚,究竟那个女人是不是还留在这里,如果人已经回去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续费,只要按照原计划,在寒衣节那日结束穿越之旅就是了。
寒衣分别,想来,这也是他们之间一桩命定的缘分。
既然彼此所剩的时间不多,那便好好珍惜吧。
暗叹一声,萝涩伫步扭身回来,对上梁叔夜殷切期盼的目光道:“那我问你租两间屋子住,每月付你租金,等十月初一……等你回京以后我再搬出去。”
梁叔夜不懂她的宿命,只当她应承下,眸里皆是喜色,摆了摆手无谓道: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住着就是了!走走——我带你进去。”
“诶,你还没说多少租金呢”
梁叔夜拽着她的胳膊,领着人进了院门。
迈进门,正对着厢房山墙,有个小磨砖的影壁,院子进深很大,南北屋都有廊子,方砖铺地,青石台阶,台阶上摆着一溜儿玉簪、秋葵之类的盆花,墙根长着青苔,还是古朴幽僻。
值得一提,萝涩仰头,见院后墙边挨着一棵海棠树,风过花落,粉白的花瓣落在台沿儿边,竟让人不忍踩步上去。
“如何?特地选了这株海棠树,虽较之客栈院子的那株小了些,可它枝桠虬美,我更喜欢些。”
梁叔夜立在廊下,海棠瓣落在肩头,他不忍抚去——端得是一幅落花公子的美景工笔画。
萝涩挪开眼,心中莫名的情愫滋生,有些仓惶道:
“你将门出生,怎偏地喜欢这些花草,原该是院子里摆满了斧钺钩叉的兵器架,再不济,也该有强身健体的千斤石顶才是。”
他眸中风情盛,笑意温浅。
往日他不屑梨花海棠,觉得素白令人寡淡,可他喜欢梨花落瓣中的她,素色中的那一抹诛心,令他魂牵梦绕。
萝涩见他不回话,只是眼神愈加勾人,愈加放肆,恨恨撇过头去,不免又心下后悔——
为了不留遗憾念想,说服自己共处时光,可一日情根深种之下,恋恋不舍,又该如何是好?
梁叔夜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机会,催着她往房中去。
北屋连着书房是梁叔夜的,西屋两进,里间拆了炕,换上了一张酸枝雕花床,天青色的纱帐悬着,各色香囊佩环坠在床头。
窗户上也挂起了湘妃竹帘,挡着日头晒下的热气,圆桌面儿上搁着青玉石台,触手生凉,屋子里摆设素雅,透着凉爽之意,这是花了心思办置的。
梁叔夜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满意”二字,自然地勾起了唇角。
“走,我再带你去看灶房,你干活的地方!”
“……”
萝涩本来还想表达一些感动之情,一听这话就没好气道:
“真把我当厨娘啦?”
梁叔夜笑着反问:“不然,你想当什么?”
这话问得她哑口无言,只红着耳朵根把头扭到一边去。
“少爷!少爷!”
桑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见梁叔夜跟萝涩都在院子里,喘匀了气便道:
“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啦!”
梁叔夜朝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一下对他办事效率的肯定:“可以,这么快就把铺子里的零食全买光了?”
“当然!”桑柏自信满满。
萝涩诧异地看向他,转念一想后,便明白了。
牛杏花那里敢这么早就把“公主驾到”开起来,无非是仗着仓库里还有原先“娘子大人”的存货,如今叫人疯抢完了,后续的作坊又没有拿下,供货跟不上,这铺子开了等于白开。
“嘿嘿,我这招还是跟萝涩姑娘学得呢,雇十来个大婶老妈子,再去估衣铺买上一堆旧衣服,不停地排队买就是了,才一会儿功夫货架已空了大半”
萝涩笑道:“亏得你家有钱,帮着她这般销货,你可知受我铺子质量风波的影响,她这新起的也未必红火,人本担心生意不继,倒是你给统统包圆了”
梁叔夜不以为意,笑道:
“你傻了不是,她的铺子虽然改头换脸,可卖的零食牌子还是你原先创下的,我挣得还是你的名声,怎么能算亏了?”
“那你得把那些托都培训好咯,冲进人铺子,得点名要‘凤辣子’‘天蓬元帅’‘五福松鼠’这牌子的零嘴,还得嚷嚷着让大伙都听见才行”
闻言梁叔夜哈哈笑道:
“你也不是什么软包子,要不一起去看看?我打赌,不用到傍晚边,新开的这家公主驾到,就成了空架子了”
萝涩自然乐得看这个笑话,抬眸笑了笑,坦然道:
“等什么,走起!”
*
三人有意避得老远,站在一株街口老槐树下,看着铺子外头长长排起来的队。
萝涩不禁感慨,汉民族的驱热本性,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一样的。
直至傍晚时分,越来越多的野生顾客加入到了长隆队伍中,他们听见托儿在铺子里嚷嚷要买原先“娘子大人”售卖的零食品牌,心里也就有底了。
原来是只是换了个门面儿,里头的东西还是一样的呀,那就没什么,自是有不怕死的客人,觉得自己运气好炸天,怎么可能遇上质量问题。
王氏扶着牛杏花出了铺门,对着排队的顾客解释道:
“承蒙各位抬爱,今日存货恐怕要售罄了,要不各位明日再来吧?”
“明日便就有货了么?我们可是点名要牌子的,其它瞎糊弄的我们不要!”
一个有专业素质技能的托儿拔声嚷嚷道。
牛杏花面露尴尬之色,眉心带着一丝焦虑,这画面落在萝涩眼里,十分的舒坦。
“哎哟杏花,他们来啦!”
王氏兴奋的跺着脚,指着街头缓缓而来的拉货队伍,与牛杏花道。
萝涩顺着她所指远目看去,心下猛得一跳,这……这些不是她的五家供货作坊么?!
第52章 虐渣打脸 作坊忠心()
为首的人萝涩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供应“天蓬元帅”的猪肉屠夫吕千金,他率先推着一车的篾条箩筐和菜缸,笑着与牛杏花示意。
拔声招呼:“咱们来得迟啦!叫东家奶奶好等。”
“吕大哥,就你一家来么?”牛杏花扶着肚子走下铺子台阶,迎上吕千金,说话间直往他身后探头看去。
“哪能,都来了,五家都来,跟在后头呢!”
吕千金放下推车,拿脖子间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道:“您给了两倍的价呢,大伙还愁着铺子歇下了,这一大批新货该怎么处置才好,天气这么热,摆不了几天就坏了”
牛杏花暗自出了一口气,她原还想着供货作坊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呢,谁料只出双倍的钱,就把墙角给撬了,呵。
“货越多越好,我统统都要,你快些搬进来,我这就与你结算”
“诶!好嘞”
吕千金大大方方掏出一本账目递给王氏,乐道:“咱五家的都在上头,足足三个月的货呢,按照两倍银钱给,一共是一百五两,大姐你给算算”
王氏哪里数过这么多钱,又不敢自己做主,只是吩咐人赶紧搬货,她拿着账目去找铺子里的账房去。
等吕千金收到了账银,后头的大部队也姗姗来迟,凤辣子,美味鸭,五福松鼠这几家也都把货给交了,钱货两讫,才各自散去。
萝涩站在愧树下,眉心拧着,这事她怎么也想不通,若说吕千金也就罢了,怎么……怎么可能牛奶奶和三姥娘也反水倒戈?只是为了这双倍的价钱?三娘早回去做他们工作了,竟是这样的成效不成?
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的,以三娘的性格,早就让牛乾连夜回城,起码来告诉她一声,叫她给拿个主意才是。
梁叔夜气得牙根发痒,下一刻就要上前一拳打扁那吕千金,好在让萝涩拉住了。
她小声附耳道:“再等等,我觉得有好戏看”
“好戏?”
梁叔夜半信半疑,狐疑之色凝在眼底,他在萝涩的嘴角边寻到一丝完美,便知她大抵晓得是怎么一会儿事。
便沉下心来,静观其变了。
远目看过去,那王氏趁着排队的顾客不注意,拿来一叠新商标,给新送来的零食包装上挨个贴着,然后摆进货柜里,出来解释道:
“原先那批货质量有问题,娘子大人都歇铺整顿哩,今日到的货都是咱东家自己新寻来的,虽然是新牌子,但保证味道一样的好,可叫大家吃得放心”
排队的顾客将信将疑,入铺选购了一些,要结账前不知谁喊了一声:“咱们要尝尝味道再买,万一不是一个味,那可不要!”
本就是李代桃僵,内里子头还是原先的作坊原来的配料,牛杏花哪有不肯的,她满脸堆着笑意,亲自选了一些开口辣菜,叫他们尝尝,道:
“各位放心,要是味道不正宗,与之前的大相径庭,我分文不收——”
只是话还没说话,只觉迎头盖脸的一口唾沫混着辣子吐来,恶心的粘她的脸上!
原是顾客才尝到嘴里,满口沙子,下一瞬就呸得一声吐到了她的脸上。
辣油钻进她的眼睛里,痛得她尖声直叫,捂着眼睛瘫软在地上,连身子也顾不得了,形象尽失!
“什么破东西,里面掺砂子了吧!呸呸呸,还有一股马粪味,呕,不行,我要吐了!”
顾客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觉这个妇人可恶至极,满口谎话,筛子六个点,她都能编排出七来,要不是看着她怀孕,恨不得抬起就给她一脚!
“你浑说什么!都是一样的东西,哪个雇你来造谣生事的!我吃给大伙看!”
王氏挺着大胸脯往前一站,自己拆开一包泡椒凤爪的零嘴,打算吃给大伙儿瞧,可没嚼两下,眉毛已经跟鼻子皱在了一起,喉头像一把火再烧,我的姥娘,这是放了多少辣椒,要辣死个人啊!
她撇下剩下的半袋零食,疯狂地找水喝,可惜桌案上的水壶里空荡荡,一滴水也没有,就才这么一会儿,嘴唇辣得跟香肠一样,丑相毕露。
其它的顾客本来还不敢全信一家之言,但看铺子伙计也吃得这般苦相,便知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乎,纷纷放下手里选购的篮子,跑出了铺子,还不忘跟排队的人嚷嚷:
“这家是假的,卖的东西根本吃不了,他们卖光了娘子大人的存货,就跟被照妖镜照了似得,原形毕露啦”
嚷得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小半个东城都传开了。
萝涩边上的桑柏率先噗嗤笑道:“还花了两倍的银钱收来了仨月的量,牛杏花这番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唷”
萝涩眸色豁然,嘴角笑意浅浅,她骄傲地向梁叔夜一扬眉,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识人眼光。
“好了,知道你厉害,要不上酒楼,咱们请你这五家忠心耿耿的伙计一道吃个饭?”
梁叔夜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你请客?”萝涩斜眸问了声。
“不然你给?”
“这种花钱挣脸的事,我怎么跟世子爷抢生意,自然是您的头一份呐”
萝涩心情舒快,看着牛杏花铺子外头乌烟瘴气的乱作一堆,潇洒的扭身往回走去,自然也有心情与梁叔夜磨起嘴皮来。
*
广和居雅间晏语融融,佳肴满桌,觥筹相对。
吕胖子嗓门最大,惟妙惟肖地描绘着方才牛杏花的反应,逗得牛奶奶和三娘咯咯直笑。
萝涩笑着舀了一碗菜汤,不免好奇道:
“那客人说有马粪的味,难不成你真往香辣牛肉里放马粪啦?”
吕千金拍了拍自己硕壮的胸脯,哈哈大笑道:“那还有假,其实我还老大不舍得呢,粪多好,挑给老乡浇菜地,那白崧又大又甜哩”
三娘掩着嘴角笑道:“吕大哥是个直性子,那日得了你的托付,我跟乾哥一个晚上把五家都跑遍了,到了吕大哥家已快三更,他一听这个事儿,便气得跳了起来,连说不仅不会给牛杏花供货,还要捉弄她一番哩”
牛奶奶夹了一筷子菜,擦了擦嘴,补上一句:“那可不好呀,咱们卖了她仨月的辣菜,还收了两倍银子,可叫她哭去啦”
牛长庚点头应和:“对,公主驾到,把牌子做坏了,就是皇帝驾到客人也不买账哩”
众人哈哈大笑,吃菜喝酒,即是开怀。
……
梁叔夜见饭桌气氛热烈,跟着斟了一杯黄娇,径自抿着酒香。他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毛月亮,又是个南风天,真是个杀人纵火的好天气呀。
眼皮一跳,他摸上腰际的惊鸿软剑,无奈垂眸笑了笑——这剑名满天下,可又有几个人真正见他使过?
他爹将门虎将,梁家枪法代代相传,精妙绝伦,西戎兵闻风丧胆,他最是不屑文人兵刃,觉得君子剑也是为配礼而生,遑论一柄藏在腰间的软剑?
再后来,打身上种下了“将臣蛊”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这把软剑,一直配在腰间,不过习惯罢了。
饮尽杯中物,直倒广和居的伙计来敲门,点头哈腰道:
“萝涩姑娘,知府衙门有一封宴请你的帖子,邀你去一趟,哦,还叫我传个话儿,说是为驻防将军府的何老将祈福驱病。”
萝涩搁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