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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得一声,像是骨头都要磕断了。不过这一撞,硬生生阻了她前扑的势头,只侧身摔在地上,孩子叫她护在怀里,毫发无损,只是吓坏了,哇哇直哭!
王乳娘第一个冲上来,从萝涩怀里夺走何藻,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事儿,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姜氏赶着过来,将萝涩给扶了起来——瓷碗碎了,把她手臂拉出长长一道口子,腰上不知撞成啥样,她脸色青白,显然伤得不轻。
萝涩将伤口藏进袖子里去,冷冷看着桌后一本正经,表演无辜的牛杏花。
牛杏花面色平淡,嘴边却抑不住的向上翘起,她看向萝涩的眸里皆是挑衅之色。
这时候,何嵩也站了起来,他大声质问道:“这是咋回事!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摔倒了!哪个婆子擦得地,可是留下什么水渍!”
“老爷冤枉,这水渍也是方才萝涩姑娘自己撒出来的,不干奴婢的事啊”
牛杏花扶着腰,款款站起,为那婆子说了句话:
“是啊将军,我亲眼见的是这位姑娘自己走路不当心,可赖不到别人身上”
萝涩正要发话,却被姜氏拦了下来。
姜氏缓缓走到牛杏花的跟前,出人意料的,竟然屈膝蹲了下来——
“哎哟夫人,您这是、这是做啥?”
姜氏掀开牛杏花的裙面儿,里头是一条杏色的宋裤,着眼看去,一个裤腿上有很明显的水渍痕迹,捻了捻,是蜂蜜水的沾粘之感。
“方才萝涩怎么摔的,我们都是看见的,你坐得老远端正,若脚老实地放在桌子下头,想必就沾不上这些东西了”
姜氏风轻云淡,面色无改,只是眸中凛冽之色一闪而过,叫牛杏花不寒而栗。
何嵩是个直爽军人,本就看不起文人官员,现在年纪又大了,更加没有顾忌,他从位子上冲下来,抓着李县令就往他后背上打去,怒骂道:
“你个鳖孙,你是成心来气死老子的是不是?你是来贺我孙子周岁,还是来要他命的!”
“将军、将军饶命!”
李县令好歹是一县父母官,平日出门鸣锣开道,掌一县生杀予夺之权,况且读书人脸皮薄,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何嵩拎着衣领追着打,他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顾不上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他对着牛杏花一个耳光子甩去,将她打翻在地,指着鼻子骂道:
“贱妇,你要寻死不要拉我做垫背!自打纳了你,成日折腾些五脊六兽的汤事儿,就没个好日子过,滚,现在就滚回乡下去!”
萝涩揉着腰,寻了一处凳子坐下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她看李县令神色,心道:他是真的起了要跟牛杏花决裂的心思,连腹中的骨肉也不好使了。
牛杏花这次开始慌了起来,她最近这么作妖,完全是仗着李县令宠着她,对她万般忍让放纵,她甚至开始有了不甘心,为何这个男人如此窝囊,县令这个官儿似乎也不是很大……
现下,她被一巴掌甩醒了,不甘从云端落入泥潭,她浑身颤抖地伸出手,拽着李县令的袍角,求饶道:
“老爷我错了老爷,求你不要赶我走,我还怀着孩子!我可是为老爷您怀着孩子呢!”
“夫人,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想伤害孙少爷,我只是……”
姜氏避开了她,连一句回应的话都有了,径自到一边去哄何藻去。
李县令臊红着脸,大叹一声,扯过自己的袍摆,拔腿就走——
牛杏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扫方才的柔弱,现下像一个如丧考妣的村妇,在地上边哭边撒泼,她爬着去抱李县令的腿,却被他一脚踹了开!
“萝涩!萝涩!求你,我求你帮我说句话吧,你不是被将军认下来了么?求你为我说句话吧,我不能回乡下!我当了县令夫人,我怎么能回去!”
牛杏花看到坐在一边的萝涩,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抛弃了所谓的成见,和永不低头的傲气,如丧家犬模样,哭着求着让萝涩为她说一句好话。
萝涩朝她绽颜一笑,轻声道:“我说过,你也会有求我的一日”
脸上挂着眼泪,牛杏花像吃了苍蝇一般,她便扭的撇过脸,只是手还抓着萝涩的膝裙,干干巴巴道:“是……我求你”
“我说过你会求我,我却没说过,我会帮你”
萝涩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抚了抚裙面儿,比起狠狠打她一记巴掌,这样显然更加让她剜心挠肺:
“萝涩……我恨不得你死……”
“哦,受宠若惊”
到最后,还是老将军何嵩发了句话:
“说你是鳖孙,你还真是鳖孙,在我府里休妻赶妾的算什么玩意,接回去把娃生下来,小娃娃有什么错,到时候,你爱干啥干啥,老夫也懒得管你,做成你这个糊涂官,一辈子也这么到头了!”
既是何嵩发话,李县令便没有不应的,只是从此这个女人叫他记恨下了,还当姨奶奶呢,等她生下孩子,看他不整死她。
脸色憋得铁青,在同僚意味不明的讥讽笑声中,李县令把牛杏花拎起,半拖半拉的,给拽出了驻防将军府。
第22章 农门红人 冤状有诉()
满月酒宴后,萝涩成了牛家村里最炙手可热的人,原先她门可罗雀,人皆可欺,现在上门献殷勤的乡民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一会儿村头王大妈拎来一只土鸡,想问问何家私塾收不收外人,束脩几何;一会儿牛大婶送来一筐子白崧豇豆,想着开春去城里做工,问问将军府的应聘管事是哪个;最夸张的,要算牛贺的老妈子——
她送来一盘吃剩下的白面饼子,将自己的九闺女夸得天花乱坠,倒想萝涩出个力,把闺女给弄进何府做姨奶奶去。
萝涩乐不可支,笑问她,何老将军七十好几,何少爷已抬了十八房姨太太了,孙少爷才周岁,不知她要选谁?
牛老婆子倒不害臊,扭扭捏捏道:“哦——那、那不如你替我问问何老将军?我年轻时在村头那也是一枝花儿哩,我这都孀居快十年啦”
萝涩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忙打发了人走,不带留情面的,她难道已经闲到要给自己找个干奶奶不成?
见萝涩不肯帮忙,婆子立刻翻了脸,一手插着腰,一手点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个小蹄子真当飞了凤凰,眼招子顶到天上去了?你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你给我等着!我跟你说,我可不怕你,青天白日,咱们就该讲个理字”
萝涩一天雾水,只撵了人出门,回敬道:“我不是媒婆,说媒的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咚一声,关了大门,差点把牛贺老娘的鼻子挤了。
她在门口拼了命的叫骂,足足骂了有一个时辰,等家家户户升了炊烟来,才意犹未尽的回家吃饭去。
没空同她掰扯,萝涩只叫她一个人唱大戏,因为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萝涩请了何老将军来家里吃饭,席间,她要想法子将话题引到地契房税上去,再与他诉冤,请他彻查青山县令和钱粮霍师爷,把牛长庚给放出来。
故而一早,她便开始准备起来,若不是老有人登门托她办事,闹些笑话,她早该起锅下油,把菜都炒起来了。
时间紧迫,故而家中四人皆有分工:厨房有三娘帮忙,兜子则去堂屋擦桌子摆筷,牛乾便在院子洒扫,规整杂物。
萝涩晓得何老将军吃惯了山珍海味,这次来主要也是奔着农家菜来的,只是腊月里,新鲜蔬菜不多,怎么伺候他的五脏庙,她得费些功夫想想。
那日满月酒筵结束,她还特意去了一趟灶房,问过老将军的口味偏好,也了解他一些平生。
老将军来自甘陕,口味喜咸重,他有个小嗜好,就是喜欢食臭!
故而萝涩准备了一道臭腐乳蒸腊肉和酱乳瓜。
因为等老豆腐发酵要四五日时间,所以她直接去集市买了腐乳回来,自己只特意添上了辣椒粉和花椒,还有一应盐、酒、五香粉料,调成糊,后于大块肥腻的肉片蒸在一起,口感又辣又麻十分下饭。
因着这个口味咸辣,她还准备了荞面饸饹,调着麻油、蒜、芥茉,用热水焯熟后过冷水,做成十分爽口的荞面。
至于别的常见的农家菜,她尽量按照老将军的口味烹饪,粗菜粗饼子,不见鱼肉。
等最后一盘清炒大白菜出锅,门外适时传来一阵趵趵的马蹄声。
到了!萝涩心说。
解下攀膊,她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并在菜面儿上倒扣下碗后,她阔步出门,迎上何嵩,巧笑道:
“爷爷过来得正好,我刚煮好饭呢,快屋子里坐下暖暖”
何嵩一把年纪,可身子骨十分硬朗,素来瞧不惯坐轿子来去的年轻小伙儿,觉得男儿生,当在马上杀敌建功,死,也当马革裹尸,踏与马蹄之下。
故而他是骑马来的——那马儿毛色炳辉,威风凛凛,只是看模样像是一匹老马,也是一匹身上伤痕遍布的战马。
随同的还有何府的管家朱叔,他栓上马缰,回了萝涩道:
“老爷本该早到,只是路上留恋乡田景色,感慨太多,已是信马由缰,缓缓来的”
何嵩一面随着萝涩进屋,一面哈哈笑道:“多少年未出门了,这些年天下晏然,马放南山,再也没有咱武人用武之地咯”
“怎么没得用,爷爷是天将下凡,您只要守在这里,咱们小老板姓心里安!”
萝涩推开屋门,里头烤着火盆,暖洋洋的,她接过何老将军身上的皮毛大氅,挂在一边的衣架柱上。
何嵩虽知小丫头是嘴甜哄他,却听着心里舒坦,笑呵呵道:“哈哈,老夫是天将下凡?这是谁说的?”
“大伙都这么说,我可编不出来的”
“哈哈哈,我想也是!”
奉上茶水,家里也没个像样的茶碗,只拿吃饭的碗到了水,一人一碗给端了过去,何嵩不嫌弃,十分爽快的接过,仰头喝了干净:
“喝白水也舒坦呐,老夫是喝不惯茶叶,晚上老整得睡不着,家里小的却喜欢,还教育着说我,说现在都喝南茶,喝瓜片那都土气,更别说喝凉白开了”
萝涩听得眉眼带笑,这老爷爷自带吐槽属性,怪可爱的。
等他暖了身,也喝了茶,萝涩喊来兜子,也请了三娘和牛乾出来见客,将他们姓名都介绍了一遍。
何嵩不曾想萝涩原是孤身一人,只带个没有血缘的弟弟生活。
本来他此番过来,还存着和萝涩爹娘打声招呼的心思,怎么说,也不能仗着自己身份地位,直接认了别人孙女,却不同人交代一声吧。
现在知道情况,他未免叹了一声:“好孩子,倒也苦了你,欺负你的人不少吧?”
三娘心急,正欲开口诉冤,却叫萝涩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爷爷,咱们吃饭吧,我灶房的菜都要凉啦!”
何嵩叫她一岔开话儿,便也忘了,他高高兴兴地洗手,坐上了饭桌,等着萝涩招呼。
萝涩先端上一盆豉椒杂烩,碧绿一色闻着挺香,细细看去,有豇豆、韭菜芯、白菜、苦瓜,伴着青椒煮上乱炖一锅,原汁原味,鲜美中透着酸辣,十分爽口开胃。
朱叔本要替他夹菜,但被他拒了:“我是来吃农家菜的,又不进饭庄,要这些劳什子规矩做啥,自己来自己来”
提着筷子,夹着一口送进嘴里,何嵩不住点头,这味道颇合心意,不等嘴里的咽了又下了筷子。
见老将军吃着香,萝涩端出了另外两盆菜,一盘是撒着青红辣椒的热豆腐,一盘红烧土鸡块。
像是吃着咸辣舒爽,何嵩额头渐渐发了汗啦,朱叔想去要碗水来,萝涩笑着阻止道:
“喝白水那就泄了辣劲儿啦,等老将军吃罢了饭,我自有解辣的秘方”
盘算着差不离了,萝涩去把杀手锏端了出来——那盘又麻又臭的腐乳蒸腊肉!
一端出来,何嵩便闻着臭味了,咽了咽口水,点着萝涩道:
“好啊好啊,竟连老夫这点嗜好也叫你知道了,那日后岂不是叫你拿捏着走啦”
言罢,迫不及待的下筷子,夹着一块肥肥的油肉,整块塞进嘴里,一时他眼睛整个都亮了!
这味道他从未尝过,腐乳平日大多蘸糖吃,臭是臭的,但总少了那么些滋味,谁曾想放了辣子和花椒后,又辣又麻,肥肉不仅不腻,而且还臭的喷香,简直了!
“来个馒头”
将军下了军令,萝涩岂敢不从,笑着从厨房端出三五个馒头来,后道:“爷爷您得留着肚子,孙女还有一样东西孝敬呢”
“果真,那快快拿来”
一个馒头塞下,他倒是有了七分饱,一听还有美味,哪里肯继续吃馒头。
三娘将那碗荞面饸饹端出来,看起来凉悠悠,清爽可口,吃罢后口齿留香,与解咸辣是最好不过的。
一直吞下最后一根面,何嵩满足打了个饱嗝,摇头道:“今日可算丢了老脸,像是在家里没吃饱饭,哈哈哈”
“您吃着好,我才松了口气呢,怕您嫌弃农家没个正经鱼肉,这才又杀鸡又是割肉呢”
“诶,肉我天天吃,可这滋味府里厨房是做不出来的,认你这个孙女,是老夫赚啦”
何嵩吃饱喝足后,便坐到一边的凳子上烤火盆,轮到萝涩他们上桌吃饭。
萝涩还特意给管家朱叔沽了二两小酒,叫牛乾陪着一块,吃菜喝酒。
“我说萝涩啊,我吃着这辣子不错啊,与平日茱萸辣菜不一般”边上的何嵩偏头问她。
“是我新种的辣椒,比茱萸辣得多,也滋味的多”萝涩舀了口热汤喝。
“你种的?那了不得,是个挣钱的去处啊,我吃着好,你拿去城里卖,一定能挣钱”
萝涩心中暗道,接这话儿像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几番措词,才叹气道: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我是外乡逃难来的牛家村,官府前几日来下谕令,说咱们这些人,挣得钱都得交商税哩,哦,还有我这新起的房子,花了不过二十两,可要交十两的地皮钱呢”
何嵩一听不对啊,瞪大了眼珠子,猛地站起来,大声道:
“什么破卵谕令,老夫怎么不知道?还地皮钱……怎么,你交给他们了?”
萝涩垮了小脸,拿筷子戳着饭碗,小声道:
“哪有钱给,他们不肯就闯了进来,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长庚大哥同他们争起来,还被抓进大牢……等着钱去赎”
岂有此理,竟有人目无法纪,拿朝廷大旗,这般为非作歹,为祸百姓?
何嵩一身正气,最看不惯这起子蝇营狗苟,细问了是哪个衙门,一听,好嘛,还是青山县令李薄承,那日满月酒就没给他留个正经印象,现在更是烂的发臭,简直臭不可闻。
他怒上心头,这下便要杀去衙门——
何嵩单手推开房门,抬步就要走,岂料迎面撞上了牛贺老娘,那婆子哎哟喂一声,叫他撞了一个趔趄,退后几步骂道:
“哪里来的瞎眼老头,大过年的,赶着去投胎呀!”
第23章 装逼不成 反被打脸()
何嵩一听,哎哟我个乖乖,多少年了没人敢这么骂他了!
他不禁瞪大了牛眼,怒气中含有一丝丝莫名的兴奋,胸膛一起一伏的,他盘算着,应该骂些啥,才可以直接吓到她腿脚发软呢?
萝涩见何老将军被骂蒙了,想笑却不能,忍着笑意一块儿出了房门,她看了看外头的架势,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