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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22岁,说的话他父亲倒能听得进去。
这是一个刚毅正直的青年。当初他选择职业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强迫他考虑某种前途,而只是问了问马克西米利安自己有些什么兴趣爱好。年轻人说他喜欢戎马生涯,他为此努力学习,考入巴黎综合工科学校,一毕业就在五十三联队当一名少尉。他当少尉已有一年了,现在只要有缺位,很有希望提升为中尉。马克西米利安严守纪律,得到联队嘉奖,他不仅履行军人的职责,而且尽到做人应尽的义务,联队里都称他是斯多葛派古希腊哲学派别,主张坚忍,淡泊,后成为禁欲主义的代称。。当然,许多人只是听说过这个称号,于是,给他取了这么一个雅号,总是这么叫他,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和妹妹觉得情况很快会严重起来,于是叫这青年回来,帮她们一起渡过难关。母女俩对情况的严重程度没有估计错,因为摩莱尔先生和科克莱斯去办公室后不久,朱丽看到科克莱斯出来,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科克莱斯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姑娘想问问他,可是这大好人一反常态,急急忙忙往楼下奔,一边朝天高举双手喊道:“噢,小姐,小姐,多么可怕的灾难!谁会料到呢!”过了一会儿,朱丽看到他捧着两三本厚厚的账本,一个公文包和一个钱袋,又上了楼。
摩莱尔查阅了账本,打开公文包,又数了数钱。他所有的现钱大约是6000—8000法郎,到5日还可以收到四五千,两项相加最多也只有1。4万法郎,可是要付的期票却是287500法郎,即便暂时部分付款,他也凑不足钱数。然而摩莱尔下楼用餐的时候,外表显得很泰然,假如他现在一副极度的沮丧的模样,那反倒不会像这种平静的神情让那母女两人惶恐不安了。往常午餐后摩莱尔都出去走走,到弗凯亚小亚西亚古地名,马赛又称弗凯亚人的古城。俱乐部喝一杯咖啡,读读《信号台报》,但是这一天他没有出去,而是又上楼去了他的办公室。至于科克莱斯,似乎完全弄糊涂了,光脑袋顶着摄氏30°的大太阳,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个下午。埃马纽埃尔想对那母女俩说几句宽心的话,但他又说不周全,商行的业务他了解得太清楚了,这青年不可能不感觉到摩莱尔一家已是大祸临头。
昼尽夜来,母女俩在房间里守着,希望摩莱尔从办公室下来后能上她们那儿去,但是她们听到他已从门前走过,而且故意把步子放得很轻,肯定是怕她们喊他。母女两人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摩莱尔进了自己的卧室,又把门反锁上。摩莱尔夫人叫女儿先去睡觉,朱丽走后她又等了半个钟头,然后站起身,脱掉鞋子,蹑手蹑脚顺着走廊摸过去,想从钥匙孔看她丈夫在做什么。她发现走廊上有个黑影正往后缩,原来是朱丽,她也是放心不下,比母亲早来了一步。姑娘向摩莱尔夫人走来,“他在写东西。”她说道。母女俩不用说什么都已猜到彼此心里在想什么。摩莱尔夫人俯身从钥匙孔往屋里看,果然,摩莱尔正在写什么,但是女儿没有看出的事摩莱尔夫人看出来了,那就是她丈夫写的那张纸是一张印花纸。一个恐怖的念头从她脑际闪过:他是在写遗嘱,摩莱尔夫人的四肢不禁哆嗦了一下,但她终于努力忍住,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摩莱尔显得非常平静,照常进办公室,跟平常一样下楼用午餐,但是午餐后他叫女儿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抱住女儿的头贴在自己胸口,过了很长时间才松开。傍晚朱丽对母亲说,父亲虽然外表很平静,其实她已听出父亲的心嘣嘣直跳。后来两天的情况大体上都是这样。9月4日傍晚,摩莱尔先生叫女儿把办公室的钥匙还给他。父亲一说这个话,朱丽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她一直拿着这钥匙,小时候有时惩罚她才收回钥匙,而现在父亲又为什么要她把钥匙交出来呢?姑娘望着摩莱尔先生,说:“爸爸,我做了什么错事要收回这钥匙?”
“没有什么,孩子,”不幸的摩莱尔回答说,听到女儿这样轻描淡写地问,他反而泫然泪下,“没有什么,只是我要用一下。”
朱丽假装在身上找钥匙,“我可能把钥匙忘在我房间里了。”她说道。接着她走了出去,但她没有去自己房间,而是下楼急忙去找埃马纽埃尔商量怎么办。“钥匙不能还给你父亲,”埃马纽埃尔说,“而且明天上午,尽可能一刻也不离开他老人家。”姑娘问埃马纽埃尔这是为什么,但他一问三不知,也许是他不肯多说。
9月4日夜里,摩莱尔夫人一直把耳朵贴在护墙板上听有什么动静,一直到凌晨3点,她都听到丈夫在他卧室里急躁不安地踱步,他也只是在三点的时候才上床睡觉。这一夜母女俩厮守在一起,她们从前天傍晚起一直翘首盼着马克西米利安。
9月5日上午8点钟,摩莱尔先生来到母女俩房间。他很平静,但一看他那苍白和憔悴的脸容就可以知道,这一夜他是在万分焦虑中度过的,母女俩都不敢问他睡得好不好。这一天摩莱尔对妻子格外温柔,对女儿特别慈祥,他一生中还不曾有过这样好的时候。他久久地注视那可怜的女儿,紧紧拥抱她,但总觉得没有看够,也没有亲热够。朱丽想起了埃马纽埃尔的叮嘱,在父亲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也跟着出来,但是,父亲和颜悦色地把女儿推回房间,一边说道:“好好陪着你母亲。”朱丽坚持要跟他走,于是摩莱尔说:“我要你这样就得这样!”摩莱尔生平第一次对他女儿说“我要你这样就得这样”。但是话音里还是充满了一片慈祥,朱丽听了再不敢往前迈一步。她愣愣地在原地站着,默不做声,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门又突然推开,她觉得两只手臂抱住了她,两片嘴唇亲她的前额,她抬头一望,不由得惊喜地喊了起来:“马克西米利安,哥哥!”摩莱尔夫人闻声赶来,一下投入儿子的怀抱。
“妈妈,”青年说,他望望摩莱尔夫人,又望望朱丽,“怎么啦?有什么事吗?你们的信把我吓了一跳,一接到信我就赶来。”
“朱丽,”摩莱尔夫人一面向儿子示意一面说,“快去告诉你父亲,马克西米利安回家了。”
姑娘立刻冲出套间,但是刚走到楼梯口,看到有人手里拿了一封信。
“请问,您就是朱丽·摩莱尔小姐吗?”那人带着一口极重的意大利口音问。
“是的,先生,”朱丽吞吞吐吐地回答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不认识您。”
“有封信请您读一下。”那人把信递给她,一边说道。朱丽犹豫了一下。“这关系到令尊安危问题。”
姑娘伸手接过信,又急忙把信打开,读道:
见信即去麦杭巷,进15号的那幢小楼,先向门房要6楼房间的钥匙,然后上楼去那房间,取下壁炉角上的红丝钱袋,即送令尊大人。务必在11点钟前将钱袋送至令尊手上。敬请注意,您曾答应我一切照办。
水手森巴
姑娘高兴地喊了一声,抬起眼找那送信的人想再问问,然而那人已是无影无踪了。姑娘的眼光落在那信上,她又读了一遍,看到信上还有一条附言,她读道:
此事务必由您亲手并独自处理,如有人随同或另派人代理,门房必将回复不知所云。
这条附言给姑娘的喜悦泼了一盆凉水。她难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吗?这会不会是对她设下的骗局?她很天真,不懂像她这年岁的少女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然而人并不是知道了危险才望而生畏的,有一点正要说明,恰是那种不可猜测的危险才令人产生极大的恐惧。朱丽犹豫不决,最后决定先找人商量一下。然而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既没有找她母亲,也没有找她哥哥,而是找埃马纽埃尔商量。她下了楼,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向埃马纽埃尔说了一遍,说在汤姆生—弗伦奇商行的代表见她父亲的那一天她如何如何,说了刚才楼梯上的事如何如何,又把她许过的诺言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把那封信递给他看。
“您一定得去,小姐。”埃马纽埃尔说。
第50章 月5日(2)()
“是吗?”朱丽喃喃说道。
“是的,我陪您一起去。”
“您没有看到只能是我一个人去?”朱丽说。
“就您一个人,不会有错。”青年回答说道,“我可以在博物馆街的拐角上等着您,假如您耽搁得太久让我放心不下,我就过去找您。我向您保证,只要您告诉我有谁欺侮您,我就让他尝尝苦头!”
“那么,埃马纽埃尔,”姑娘迟疑不决地说,“我得照信上的话办了?”
“是的,送信的人不是对您说了,这关系到您父亲的安危吗?”
“可是,说到底,埃马纽埃尔,他有什么危险的呢?”姑娘问道。
埃马纽埃尔踌躇了一下,最后他觉得现在已是刻不容缓,必须让姑娘当机立断。“您听我说,”他说道,“今天是9月5日,对吧?”
“没错。”
“今天11点钟,您父亲将要支付约30万法郎的期票。”
“是的,我们都知道的。”
“可是,”埃马纽埃尔说,“他银箱里的钱还不到一万五千法郎。”
“会有什么事吗?”
“事情是,假如到今天11点钟前,您父亲找不到人来帮他一把,12点钟他就只得宣告破产。”
“噢!走吧!走吧!”姑娘喊了起来,一边拉着青年就跑。
这时,摩莱尔夫人一五一十给儿子说明了情况。马克西米利安知道,自从父亲接二连三遭受不幸之后,家里的开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地步。他顿时魂飞魄散,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冲出套间,急速奔上楼梯。他认为这时父亲会在办公室,于是敲办公室门,但没有动静。他仍在办公室门外等着,但是听到卧室的套间门打开,于是转过身去,一眼看见了父亲。原来摩莱尔先生没有再上楼去他办公室,却回到他的卧室,直到这时候才出来。摩莱尔先生一见到马克西米利安,不由得惊喊了一声,他不知道儿子已经回到家中。这时他在原地愣住了,一动不动地呆站着,只是用左臂紧紧按住藏在礼服下的什么东西。马克西米利安急忙下楼,一下扑向父亲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但是他又猛地往后缩了缩,立即伸出右手按住父亲的胸口。
“爸爸,”他一下变得面无人色,说道:“你为什么在衣服下面塞了两枝手枪?”
“嗨,我担心的就是这么问我。”摩莱尔说。
“爸爸!爸爸!天哪!”青年喊道,“拿这些枪究竟是为了什么?”
“马克西米利安,”摩莱尔注视着儿子回答道,“你已长大成人,是个讲信誉的汉子了,来吧,我把情况给你说说。”摩莱尔迈着坚定的步伐上楼向办公室走去,然而跟在后面的马克西米利安却是步履蹒跚。摩莱尔把门打开,等儿子一进屋便把门关上,然后穿过候见室,走到写字台前,把两枝手枪放在桌子的一个角上,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一本摊开着的账本。账本上分文不差地记载了公司的财务情况:半个钟头后摩莱尔必须支付287500法郎,但他的现有款只是15257法郎。
“你自己看吧。”摩莱尔说。
青年把账目看了一遍,一时间变得惘然若失。摩莱尔在旁边一言不发,既然数字已作出了无情的判决,还有什么好8碌哪?
“为克服这场灾难,”过了一会儿青年才开口说话,“你是否已想尽一切办法了,爸爸?”
“是的。”摩莱尔回答说。
“再没有可收的钱可指望了吗?”
“一点没有了。”
“所有的周转金都填上了吗?”
“都搜空了。”
“再过半个钟头,”马克西米利安阴郁地说道,“我们的家门就要蒙受耻辱。”
“血可洗清耻辱。”
“你说得对,爸爸,我能理解你。”于是他伸手去拿手枪,“一支给你,一支给我,谢谢!”
摩莱尔拉住他手,说:“你母亲……你妹妹……谁来养活她们?”
青年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爸爸,”他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应该活下去?”
“是的,我要你活下去,”摩莱尔接着说,“因为这是你的责任。马克西米利安,你头脑冷静,意志坚强……马克西米利安,你不同于普通人,我没有什么要劝告你的,也没有什么要嘱咐你的,我只有一句话要给你说,你应该置身局外再想想你的处境,然后再作出你自己的判断。”
青年思索片刻,两眼中闪出一种极其崇高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然后缓慢而沉痛地摘下肩章和证章。“好吧,”他一面向摩莱尔伸出手,一面说道,“你可安详谢世,而我得活在这世上!”摩莱尔几乎要跪倒在儿子面前,但马克西米利安急忙拦住,一瞬间两颗高尚的心连在一起跳动。
“你可知道,这不是我的过错。”
马克西米利安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爸爸,你是我生平所见的最正直善良的人。”
“很好,要说的都已说了,现在你回到你母亲和妹妹身边去吧。”
“爸爸,”青年跪下一条腿说,“为我祝福吧!”
摩莱尔双手捧住儿子的头,拉着他朝自己靠了靠,然后在儿子头上吻了好几下,说道:“噢,是的,是的,我以我自己的名义,以我家三代人无可指责的的名义为你祝福,听吧,这是三代人借我的声音所要说的话:厄运摧毁的大厦,上帝可以重新建起。看到我这样离开人世,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怜悯你,不肯宽容给我的时间或许又会给你,要努力做到决不说那有失体面的话,干吧,开创你的事业。年轻人呀,你要热忱进取,勇敢奋斗。要活下去,你自己,你母亲,你妹妹,都要节衣缩食,这样,只要日积月累,财富会逐渐增加,我欠下的可偿还,你手中的也可充实。总有一天你可以就在这办公室说,我父亲谢世因为他没有能做到今天我能做到的事,但是他死得安详泰然,因为他在离开人世之时知道我会办到,想想吧,这恢复名誉的一天将是多么美好,多么伟大和庄严。”
“啊,爸爸,爸爸,”青年喊道,“你是可以不走这绝路的呀!”
“如果我留在世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仍活着,关切会变成怀疑,怜悯会变成暴戾。如果我苟延残喘,我只是一个自食其言,有债不能还的人,只是一个破了产的人。相反,如果我死了,马克西米利安,你不妨想想吧,我的尸体倒是一个正直而不幸的人的尸体。活着,我最好的朋友也会远远躲开我家;死了,马赛全城都会含泪送我去最后的安息地;活着,你会因我的名字而羞愧;死了,你可昂起头说:‘我父亲自裁谢世,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出于无奈而食言。’”
青年呻吟了一声,但他好像是已决心忍辱负重了,因为他又一次被说服,不是从感情上,而是从理智上被说服。
“现在,”摩莱尔说,“让我独自在这儿吧,设法让你母亲和妹妹走开。”
“你不想再跟妹妹见上一面吗?”马克西米利安问道。青年心中隐隐约约对父女相会怀有最后一线希望,于是想出了这个主意。
摩莱尔只是摇了摇头,“今天早上我已见过她,”他说道,“和她告别过了。”
“你对我还有什么要特别嘱咐的吗,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