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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耐心些吗。你青衣婶子说要给你做豆包吃。这些赤豆子都剥好了,就是最好的原料。”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话虽这么说着,她依旧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剥起豆子。她一会儿老老实实地用最笨的办法剥开豆荚,把豆子一颗一颗地抠出来,一会儿又用手指夹住豆荚,运起内功,将豆子一下子全都挤到地上的竹簸箕中。她不像在干活,倒更像是在玩游戏。
“其中留一些,还要做来年的种子呢!”看到她的顽皮样子,那里有半点外面传言中的凶神恶煞的样子?白茅老者笑着摇摇头。
来年?
欧阳手指及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们,还有来年吗?她能在一片可以预见的战火中保得住这一片静寂的山野吗?
“怎么了?”一直观察着她的白茅老者,并没错过她刹那间的失态,关心的问道。
欧阳皓洁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唉,小钩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野去了!?他最近还总缠着石秀吗?”
“是啊,他喜欢跟着二寨主东跑西颠的,怎么说也不听。二寨主好像对他好象也很亲切呢。”
“这小子!早晚我要把他送下山去!”
山寨里的人谁都知道,石秀是她最信任的人,可以说是与她一起经历过重重磨难,同生共死过的人,也是剑池山中少数几个能够进入这后山的人之一。
可是她却对他与小钩子的接近,一直有防备之心。
这样对谁都满怀戒心的她,能对哪个男子敞开心扉呢?是那个卢渊吗?
“小洁,听说你和那个卢渊,斗得风生水起,连他辖下的太后贺礼,宰相年礼你都要劫,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就不能和我说说吗?”
欧阳抬起头,看着白茅老者那张满是沧桑睿智而慈祥的脸,居然有片刻的动摇。
她不会忘了,正是这张脸,让在狼窝中长大的她,尚存着一点羊的善良。也正是他的存在,让她敢相信,在这个狼窝中还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出卖和背叛她。
“白茅爷爷,你和青衣婶子,带着小钩子一起搬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好吗?”
“好啊,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是知道的,我走不了!”
“那就让小钩子走吧。我老了,死在哪儿都能埋了,又何必费那事?”白茅人老了,却是多年不变的固执。
“可是你不走,青衣婶子就不会走,青衣婶子不走,小钩子就是不送了,也会偷偷跑回来!”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她感到有些无力。
“爷爷,我还不能清楚地告诉你,我将要要做什么,可是相信我,这次你们都必须离开!”
“因为我引火烧身!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就在此时,树林外传来小钩子的声音:
“石秀大哥,你来了!”
石秀的声音随之响起:“小钩子,你又爬到树上去干什么?看没看见老大啊?”
石秀?
第四十七章 猜忌()
不一会儿,石秀转出山坳,拉着小钩子出现在眼前。小钩子看到欧阳吐了吐舌头,悄悄拉着白茅爷爷进了茅屋。
“石秀?”
石秀的神色似乎有些与往常不大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或者,他猜到了多少?
欧阳顺手斟了一杯茶放在对面的桌子上,依旧优雅地啜饮着自己杯中的绿茶,仿佛没觉察到他的变化一般。
他打算隐瞒猜忌,还是坦率直白?
“前面正热闹着呢,大家都在找你,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庆功酒也不迟一杯。”
石秀犹豫了一下,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却没有伸手去碰那个她亲手放在面前的茶杯。
“不就是抢了点东西,有什么好庆祝了?搞得兴师动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一样。”嗤之以鼻。
“做老大的,总归要与民同乐,而且这一次,要不是你的英明决断,剑池山也不会一夕之间,闻名天下。”
欧阳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
果然还是不行吗?无法彼此放下猜忌和心机。她不能对他坦诚相待,他也一样对她埋藏着真实的心思。
“出名快,死的也快!石秀,你不会看不透这个道理吧?”
“你是指朝廷会派兵围剿我们?”
看到她的表情,联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石秀顿时明白自己猜对了:她这样做是故意的。
可是她也并没有刻意向他隐瞒什么,这一点让他的心反而放下了包袱。
“你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为什么一定坚持引火烧身呢?”
“在绿竹林里,是卢渊告诉我的。”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第一次发觉石秀的言辞和目光也会这么锋利。这才是他精心掩藏的真面目吗?
“既然祸事避不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剑池山也不一定就会死的。”
她摇摇头,站起身,登上一旁一块突出峭壁的岩石,背手环视着四周远远近近的山脉和色彩斑斓的树林。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卷起松涛阵阵,由远及近,又由近致远,听不到别的声音。
似乎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片群山环绕的幽静所在,她昂然站在那里,任山风撩拨着她的衣襟,宽袖飘飘,有一种说不出的遗世孤立的萧索和孤独。
她是否已经厌倦了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石秀,你曾经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没有想,也不敢想。”
石秀微微眯起眼,注视着她那俏丽的侧影,衣衫随着山风不停地抖动着,仿佛她也在随风摇摆,他不敢靠近半步,仿佛害怕惊扰她。
“你看那剑池山,就像是一艘船,我们都被绑在那船上,下不来。现在,掌舵的是你和我,你说,我们该把它驶向哪里?”
远远望去,前面的剑池山头,果然像一条两头翘起的小船,行驶在一片松涛绿浪中,一眼看过去仿佛就要撞上对面的山头,惊险万分。
让它撞上对面的山头,一起沉落?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没有明天的!他心里悲怆地想。
“石秀也想不明白。”
在他被迫登上这艘船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艘已经破了洞的沉船,沉落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所以他们习惯了大称称金,大碗喝酒,得过且过,过得了一时便是一时,过得了一日便是一日!没钱了,自然有人白白的送上门来,死了,也不过一个坟头,来年便做了花肥。
一生中唯一有计划的时候,便是跟着她一起,度过第一个生死劫,一起对付豹子,一起坐了执掌他人生死的位子。可是她若放弃了他呢?
“老大一向比我聪明,和以前一样,这次我也听你的。”
会吗?她眯着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石秀,妄图找出那么一点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痕迹来。
他是真心对她信服,还是埋藏得太深?不过,她喜欢冒险,而比冒险更刺激的,便是随意拨动人的心。
“石秀,师父带我们来这里时,你比我大,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
“真的?”欧阳眨眨眼,有些不信地看着他,那如影随形的眼神,让石秀无法躲闪。
“时间太久远了,早已模糊了。”只怕模糊的不是记忆,而是心!
无论以前的种种是否还存在在记忆中,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和罪恶的他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忘记过去,独自一人在沦落入地狱的路上苦苦挣扎,或许已经是心灵的最后一点慰藉。来的那条路,要走回去,只能是又一次更加痛苦的蜕变,和漫漫无期对心灵的噬咬,直到不再留下半点残渣!
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们还该恨谁?原来一切,是非对错,都早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恨曾经舍弃自己的,爱想要拥有的。多么纠结而矛盾。他和她。
“石秀你还记得那个人吗?我们曾经一切放走的那个人?”
欧阳皓洁回过身来,缓步走到石秀的面前,不顾他的讶异与不解,对他低声说起自己的计划来。
石秀听着她的窃窃私语,不觉吃惊的张大了眼睛:
“老大,你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对!”
“为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呆在这炼狱之中已经太久了,也太寂寞了吗?早该拉几个人下来陪我们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最后一点尊严,也不肯留给他?
“没有可是!”
石秀此时心情复杂,他没想到,老大居然知道他原来的出身和名字,而且以此相逼迫,让他参与她近乎疯狂而荒唐的毁灭计划。
是豹子临死前告诉她的吗?他此时该怎么做?怎么抉择?
顺从,还是背叛?全在他一念之间!
生平第二次,他又站在了左右为难的十字路口。
第四十九章 陷阱()
隆冬腊月,一向温暖如春的江南,居然难得地下起了大雪。
没有风,天空灰蒙蒙的,漫天的雪花飘洒着,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树上,房顶上,石头上,都落满了雪。
雪花落入尚未冰冻的水中,立刻便化开了,常走人的道路上,落下的雪被踩过后,不一会便成了一片泥泞。
雪中,一个白衣白衫的人,踏着刚刚落满了雪花的石子路,喁喁独行。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四周的雪花悠悠地飘了开去,并没有半片落在她的身上。
一向繁闹的路上此刻却几乎看不见人,只是从路边的院落中飘来孩子们玩雪的欢笑声,偶尔几个急匆匆赶路的人从身边擦过。不习惯下雪的扬州人此刻都缩在屋子里烤火吧。
刚踏入梅香书肆门前的那条巷子,似乎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迎面扑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岑岑的刀剑之声。
欧阳皓洁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封信,又抬起头,看了看一片静寂的小巷。此刻,连那寥寥无几的行人也不见了踪迹,街道两旁的店铺和庭院也没有半点人活动的气息,四周悄无声息。
太静了吧!
曾经经历过的严苛的训练,常年在重重危机中生存打滚,让她周身的感官,早已犹如兽类的一般,能够敏锐地嗅出危险的气息。
眼前的这条不起眼的江南小巷子里,此刻分明是杀机毕露!
会吗?卢渊在这里,埋植了陷阱,诱惑她上钩,然后等着瓮中捉鳖?
她轻轻地笑了。猜测着,一向自诩光明正大的卢渊,到底会在陷阱设置什么样的机关,动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捕杀她呢?
她是接到了梅香书肆老板的信件才急匆匆地赶来此处,而她接到信件的时候,人正在醉仙阁,和风拂柳一起赏雪品茗。
梅香书肆,得月楼,醉仙阁,都是她在扬州城布下的棋子和暗桩,其中的几处,可是他们之间并不相识。
剑池山上的人,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包括石秀。
她和石秀,曾经有一个共同的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十年前的那场似乎无止境的杀戮中,他们曾经先后两次合谋放走过两个人,而他们一起向豹子谎称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其中的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醉仙阁的现在当家人,风拂柳。事隔多年,石秀早忘了那个人,而她却在两年前找到了她。
另一个人,她则安插在另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上次她约石秀到扬州城里,特意试探他,显然他早已忘了那两个人的身份和长相。
而得月楼的宋五,则是真真的江湖人士,当年也曾经是雄霸一方的枭雄,如今已经退隐江湖,欧阳皓洁曾经有恩于他,他也很乐意欧阳皓洁为他找的那份新工作。
这三个人,对欧阳皓洁亦友亦仆,是欧阳皓洁真正信任的三个人,也是她为退出剑池山留下了的最后三条退路。
他们三个人彼此之间,并不知道。
尤其是梅香书肆,她刻意保护着这里,不曾在卢渊面前露出半分。
梅香书肆是怎么暴露的?信又是为何送到了醉仙阁的?是卢渊的意思吗?
梅香书肆的老板,显然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向她示警,让她避开灾祸,可是她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下遭难,而无动于衷呢?
可是让他奇怪的是,卢渊又是怎么知道她此刻会在扬州城里的?
卢渊调动的那一万官兵,此刻正陈兵剑池山下,等待着适当的时机攻山。无论从哪个角度想,她此刻也应该呆在剑池山中坐镇才对啊!
知道她下山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他
她的眉头慢慢地皱起来,再绽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在醉仙阁时,风拂柳一边烹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她的话来:
“你对那个当年负了你的人,到底是怨多些,还是恨多些?”
她也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顺口答道:
“事隔多年,我和他,早已彼此相忘于江湖,还谈得上什么怨和恨!”
问问自己的心,果真没有了怨和恨吗?
若没有,又为何如此苦苦地纠缠?
多年来,她总想着见面后要问他一句:当他抛下孤立无助的她,冲入土匪群众忘我杀敌时,可曾对她有半点的牵挂?
对于她的失踪,他可曾有半点的遗憾和愧疚?午夜梦回时,可曾想起那个总是缠着叫他哥哥,让他不甚其烦的小女孩?
可是,问了又如何?十年的艰辛与磨难不会改变,她的性情与个性早也无法改变。他还是他,她还是她,捕快与盗匪,水火不相容!
“磕!磕!!”
清脆的敲门声回响在空中,在一片静寂巷子里,陡然听来让人有些心惊。
四周还是没有人,只有雪在无声地下着,仿佛要荡涤这世间的所有污垢,用那洁白,掩盖掉地上的包括黑色在内的所有颜色。
有些污垢,只怕用洁白的雪还不够,需要用鲜红的血,来洗去!
欧阳皓洁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头上黑底金色的“梅香书肆”四个清峻的大字。那是她亲笔题的匾额,下面的落款,只有一个梅字。他会联想到什么吗?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欧阳注意到大门先前并没有插上。
以前见过的那个身形修长的弱冠少年探出头来,看着欧阳,不觉脸色白了白。他是梅香书肆的管事。
“天气不好,你怎么来了?”
他的口气时急时缓,似乎不像是同一个人在说话。欧阳皓洁注意到这大冷的天气,他居然依旧穿着上次看到的那件天青色长衫。
“不是老板带信给我,说有急事吗?”
视线向他身后的院落飘去,却被他的身子挡得死死的,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天气很冷,我们进去说吧。”他不冷吗?怎么额头反而在冒汗?
“哦,那好吧,你请进。”
他嘴里说着请进,门却只开了半扇,身子直直地挡在中间,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目光直直的盯着欧阳皓洁,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跳跃着。
“你挡着门,我怎么进?”
她抬起脚迈上石阶。却见少年飞快地用唇语对她说了几个字:危险,快走!
“哦,不好意思!”
少年推了一下门扇,门缝开大了一点,似乎被绊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