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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往窗外看看,月色并不明朗,外面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哪里有人。
难道是她思恋过甚了吗?怎么觉得这声音那么像“他”呢?
“你是在找我吗?”
这一次声音确确实实来自她的身后,而且近在咫尺的距离,似乎她都能感觉到他吹在自己耳轮之上的气息。
段小姐脸色一红,回头去看,屋子里空荡荡的,依然没有一个人。
“你,你出来!不要躲我!!”
他这是在戏弄自己吗?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犯堵了起来。多日的思念顿时化成了一股怨气,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冤家!
那声音一滞,顿时无语。感情这看起来文弱的段大小姐也有脾气啊。
“你要见我,就痛痛快快地出来,若不想见我,又何必来招惹我?”
这句话中已经有了三分的怨艾,三分的情爱了。
欧阳皓洁暗讨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一不小心给自己惹来了一朵开错了地方的桃花。
她不觉沉吟不语,拿不定主意,此时该不该露面了。
难道他生气了?不由自主地,段小姐开始心慌起来。
“你,你不要走!”
“哎!”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指的就是她吗?她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对自己付出一片真情意——尤其对是女人,她无法让自己狠下心肠。
“我没走,还在呢。”
暗影中,施施然地走出一个人影来。衣衫飘飘,长袖善舞,垂在脑后长长的束发带在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站在月光的逆光处,像一个完美的剪影。
在更暗的暗处,另一个人不由得在心底也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出尘绝世的人物,衣饰和动作,洒脱如行云流水,毫不做作,怎不教人错认了?
他不是也曾经错认了吗?虽然错认的不是雌雄,可是依然与真实相去甚远。
“段小姐,那日得罪了!今日特来向你赔罪。”
“你,你没事吧?”
哪有被劫持的人质,反过来问劫持人质的匪徒,有没有事的道理?不过,貌似也没有匪徒想人质赔罪说对不起的吧?
乱了,乱了!既然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一切都已经乱了套,何必认真去追究?
“我没事。段小姐那日有没有受惊?”
“我,我也没事。”
如此尴尬的对话,也只有如此尴尬的两个人才能说得如此正经吧?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段小姐说着娇羞地低下了头。
情路迢迢,千里之行自足下始。少女驿动的心,不会去问故事有没有结局,好就好在,终于见到了自己心中思恋的人——虽然只是见一面而已。
思春少女最幸福的是什么?自然是郎情正合妾意。而最伤心的,自然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她正想“他”,“他”便来了,算不算是幸福?可见“他”心里也惦记她的。段小姐沾沾自喜,暗暗在心中下了定论。
“段小姐,我”
晓是潇洒如欧阳皓洁,面对她的如此模样也有些措手不及起来。不过她向来不拘一格的性格,倒让她灵机一动,因此而想到了一招妙棋。
既然她错爱了她,就不能怪被她利用了。这样也好,她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利用,总好过被迫做些不甘愿的事情吧。
“在下前来,是有事想要请段小姐帮忙的,不知道小姐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情?”
段小姐抬起头,看到他慢慢走近了过来,面孔渐渐露在月光下,那张凤尾纹的面具依然带在他的脸上,在月光下看起来越发的神秘而迷蒙。
“哎,说起来,这件事情,和令尊有点关系。”她轻轻一叹,似乎有无数难言之隐,令人心碎。
“是是那尊汗血玉马吗?”
“你知道?”欧阳浩劫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他们告诉我了。还说你是那个可怕的什么豹子的唯一传人。”
段小姐说得很慢,似乎不愿意吐出口那些对他冒犯的话来。
欧阳皓洁微微一笑。
第二十八章 今日往昔()
她笑声未落,突然一个纵身,跃上枝头,坐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伸出来的枝桠上,身子随着树枝的摇动上下飘浮着。她张开双臂,长袖随着身子上下飞舞着,仿佛就要乘风飞去。
“卢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呢。”
她回眸一笑,百媚顿生,长袖翻飞处,少女的幽香隐隐随风飘来,卢渊不觉一怔,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是故意的吗?
“我们之前的相处,是真还是假?”她锲而不舍地问道,虽然心里也能清楚他的回答,却似乎一定要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的答案。
“你说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便是假的。”
真与假,都在于她,而不在于他。卢渊自然知道她是在问他心底里对她的态度,可是似乎是赌气似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她并不曾有意向他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连编造一个假名都懒得费心思。而也就因为这一点,才更叫人生气。因为她算准了,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欧阳皓洁是谁。
现在想起来,那位被尊为围棋界的国手的“妙手老人”,当时应该比他更清楚她到底是谁。
“那么现在的你和我,孰真孰假?”
树枝已经停止额摇晃,欧阳皓洁静静地坐在枝头,居高临下,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一脸的好奇。
“自己是真,便是真,自己是假,便是假。”
他的回答禅机无限,却还是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错了吧?在卢大哥的心里,只怕早就将小妹打到了假的行列之中了吧?”
她把宽大的袖子摆了摆,那累赘的儒衫穿在她的身上,反而显出未曾见过的风情万种。
卢渊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
今夜月下的她,美得有些让他出乎意料之外。
回想自相识以来,她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状似不经意的一言一行,都仿佛布一道道迷题,等着他去解答。
那么今天她故意在他的面前展露出如此神态,又是什么目的呢?难道,仅仅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去注意她对段小姐下的套?
“若我说除了你,从不曾有别的人见过今日的我,不知大哥信也不信?”
“我相信。”
卢渊脱口答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这算是我的荣幸吗?”
现在的他和她,谁猎手,谁才是猎物?无论如何的本末倒置,都会让她因为遇到一个强劲的对手而兴奋不已。
他能体会那种感觉:付出全部的心力,调动全部的能量,为了布置一个成功的陷阱,打败实力相当的对手。包括今日月下不曾为外人所见到的娇媚女儿之态。
不知为什么,卢渊心底已经有了一个认知: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向他挑战。那些段大人的财物,那匹罕见的汗血玉马,都只不过是个幌子。
她胜了第一个回合,或者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回合,然而她却忘了,这并不是一场公平对等的较量。
“欧阳,你知道身为一个捕头,与江湖人士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不知道。”
她顿时收摄了全部的不大真实的柔媚,很诚恳地请教。
“失败和挫折都不可怕,可怕是放弃还未成功的追捕。好捕头只接受两个结果:成功,或者丧命。”
只要生命还在,只要不曾放弃,那么所有的失败和挫折,都只不过是为最终的胜利所做的铺垫。
不以一役定输赢,或者,对于他们,并没有输赢,只有成功和不成功。
对于他的宣示,她并没有嗤之以鼻,而是静静地听着,沉默了。最后抬起头,仰望着月色明亮的夜空,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过了好半天,她才喃喃地对着月儿低语道:
“是吗?原来,他们的结果只有成功,和丧命啊”
或者,对于他们并不存在真正意义的最后的成功,不断的追索,也只不是一个过程而已。难道这种结果,就是捕者的宿命?
是他和她,欧阳云天和凤飞飞的宿命?
卢渊突然觉得,此时的她,看起来有些孤寂和悲凉,仿佛这偌大的世界都已经遗弃了她,也被她抛弃了。
似乎此时,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不存在这世界中的东西,能够进入她内心的,只有那月色和秋风。
“卢大哥,你一生中做过很后悔的事情吗?那种做了,却无法再也改变,无法弥补的错误?”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开口了。如此突兀的问题,让卢渊打了个冷战,倏然心惊。
她到底是谁?她为何有此一问?
他注视着她,她却不曾看向他,依然身子向后倾斜,仰首注视着天空。那危险的姿势让人有些替她担心会从树上掉下来。
月儿转了方向,月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人的一生,总是要犯错误的。我不是圣人自然也曾经年少糊涂,犯过那样的错误。”
不可饶恕,无法弥补,有多少此类的词语,可以形容他对于十年前的那次错误的悔恨?
“年少糊涂吗?”她的语调轻飘飘的,不大像是在和他对话,反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一个年少糊涂!有的人年少糊涂犯的错,不过是白玉上的微瑕,人人都会说:瑕不掩瑜。而有些人犯了错,却是一辈子的错,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重新再走过一遭了!”
说完,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声不曾传出两人之外的范围,就又嘎然而止。一次的错误,就够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错误的代价却要全部由别人承受。
“欧阳,你还不曾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这条路走得不长,只要你有心,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还来得及?神捕大人,谁和你说我要回头了?”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这屠刀是在你的手中,而不是在我手中!”
“欧阳皓洁!难道你真的不知悔改吗?难道,你真的要走上豹子的不归之路吗?”
“卢大哥哦,不,神捕大人,如果说,我今天是特意来向你下战书的呢?”
卢渊突然欺身向前,纵身一跃,同时一招大鹏展翅,伸开大手抓向她。她却比他更快,当卢渊来到树前时,她已经后纵到三丈之外,只留下空空的树枝在夜风中摇晃。
“第一局,我已经完胜,那么第二局,你又有几分的把握呢?”
第二十九章 得月楼()
相遇,注定了便是他们斗智斗勇的开始。不分胜负誓不罢休,至死方休。
在扬州城里,有一座得月楼,它的格局和京城的金熙楼很相似,据说是属于同一个神秘的主人。
得月楼的掌柜,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人人都叫宋五掌柜,却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如果宋五掌柜不开口说话,仅凭他的长相,你会觉得他一定是个无知鲁莽,只知道赚钱的粗人。可是等到你和他交谈几句后,你就会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并为这句话的真谛而拍案叫绝。
得月楼的对面是扬州非常有名的醉仙阁,与醉仙阁那宛如瘦西湖般婉约优雅的风格不同的是,得月楼的整个氛围就如它的老板一样,更像是个北方的汉子,粗狂而大方,高大宽敞的门厅,不具小节却又设计周密的格局,隐隐有着王者的气派。
经过了那么多年捕头的生涯,卢渊深深觉得此时眼前的这位宋五掌,绝非初看起来那么简单和粗鲁。不知有多少人被他那五大三粗的身材所迷惑,而低估了他。
依他的判断,此人城府颇深,与浮躁的赵好龙相比,这位宋掌柜的更像个堪与共大事的人。
“宋掌柜,这次一定要您的配合,才能一举劫灭“豹子”的残留祸水。”
赵好龙急于向上司展示自己的口才,迫不及待的想要三言两语就说服宋掌柜答应帮忙。
“这个么”
宋五掌柜看一眼赵好龙,再转头看看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卢渊,兀自沉吟着,不拒绝,也不痛快答应。
“宋掌柜请放心,扬州府会双倍赔偿得月楼一切因此而造成的损失。”
看到他还在犹豫,并没有一口拒绝,赵好龙还想继续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卢渊冲他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宋五掌柜,你觉得这件事如此安排,是否可行,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卢渊虚心请教。他那恭敬而认真的求教态度,让赵好龙感到颇为奇怪,宋五眼中似乎也有道光芒闪了一下。
“以卢大人神捕之名,想出这样的计谋来,自然有您的道理,有周全的准备和安排。可宋五本来只是一个粗人,不敢对此妄加置评。”
宋掌柜谦逊地冲卢渊拱拱手,并不肯轻易松口。
任何一个良民百姓听到豹子之名都会感到恐惧,如果宋五仅仅是因为害怕而不肯出借得月楼,他倒是也不会感到奇怪。
可是看宋掌柜现在的样子,似乎对于豹子之名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慌和畏惧。
若是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宋五刚开始听到赵好龙的提议时,眼中分明有抹好笑的光芒,那一闪而过的神色稍纵即逝,极其容易被忽视,和他面对面说话的赵好龙也并没有察觉到。
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东京人氏,初来扬州,所以并不清楚豹子的厉害吗?
“那么,宋掌柜是害怕引火烧身,遭到土匪们的报复吗?”
“若是此次不能一举不能成功,全劫‘豹子’嗯余孽的话,难道那些人不会对得月楼不利吗?”
宋五眨眨眼睛,看着他,似乎对于这个可能性深表怀疑。他似乎终于如梦初醒,此时的表现完全像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豹子虽然残暴,他的弟子行事却还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做事向来都有所针对。冤有头债有主,她即使报复也会针对我来,不会殃及无辜,得月楼不会有事的。”
不会殃及无辜——有这么评价一个土匪的吗?
这次卢渊眼尖地看到宋五的眼中闪过那一抹光中,不仅有笑意,而且分明还写着一些好奇,就在他说到“豹子的弟子”的时候。
“嗯,这样吧,兹事体大,事关得月楼的未来,卢大人容我考虑一下,和东家商议一下如何?”
“那个自然,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宋掌柜,想想可能的好处:双倍的赔偿哦。而且,自此以后,只怕地方上的宵小之辈再也不敢碰得月楼了呢!”
赵好龙忍不住继续他的威逼利诱。
“宋五知晓了。”宋五又拱了拱手,笑眯眯的像个和气的弥勒佛。
人在什么时候警惕心最低?酒后,饭饱,暖服,熟睡,还有辞别时。总之,是在觉得自己非常安全,以及危险过去,即将安全的时候。
重要的事情谈完了,该告辞了。就在快走出得月楼楼门的时候,宋掌柜正忙着拱手和二人告别的时候,卢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了句:
“宋掌柜是哪里人氏?”
“我?”宋五果然愣了一下,举在半空中的手也顿住了,然后哈哈干笑了一声,放下手来:
“啊,哈哈,我自然是京都人氏。”他最得意的就是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呢。
“噢。果然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再会!”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