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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手刚要伸出去摸摸他,却又缩了回来。
如果她真的摸了,他说不定会躲开吧。
这么多年,天佑一直和她不亲,从来不开口叫她娘。虽然每月都会定时来看她,却总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渐渐大了,有心事了,言语行动总学着他的父皇,做事情一板一眼,有了点少年老成的样子。
他很可能听信了宫里的谣言,以为他真正的亲生母亲,是那个“死”在冷宫中的“林贵妃”。
而她,则是间接的凶手。
后宫,女人聚集的地方,从来不缺编造和传播流言的管道。
甚至连正式记载皇帝后宫生活的内史,对于那场莫名的大火,和那位本来被打入冷宫的“林贵妃”的下落,也都是只是模糊地带过,语焉不详。
豆蔻虽然尽力地补偿他,想要给他与给两个孩子的同样的爱。可是对于他有意无意的疏离,却也不想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毕竟她曾经离宫出走,也算是抛弃了他,怨不得他恨她,不认她。这也算是报应吧。
用过早膳后,母子四个跑到御花园中放风筝。不一会,小玉带着她的孩子也来了,又吩咐让小翠带着一堆侍女,端来两个食盒,在亭子里摆了一桌子茶食。
跑得叫得累了,腿有些发软,豆蔻独自端了一壶茶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天空高飞的几只风筝,有一种特殊的野趣。
“啊,老鹰飞走了短线了!”
“那只是我的。”
豆蔻一转头,却看到天佑背着小手站在她旁边不远处。
“是鹞子,不是老鹰。”小大人咬文嚼字的纠正她。
“天佑,太子宫里可还好,要不要”
看到他离自己那么近,豆蔻的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种甜蜜。眼睛盯着他仿佛看不够。天佑却径自挺直了脖子,看着湖边的弟弟妹妹。
“一切都好,多谢母妃关心。”
“天佑,你为什么不肯叫我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就是你母亲吗?”
沉默,仿佛把她的疑问直接忽视。
过了很久,豆蔻以为他会就此走开,不再和她闲聊,他却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了句离题甚远的话。
“南国进贡了两个美人,被父皇留下来。”
他这是在是好心提醒她,还是在故意气她?
她这么多年专宠,昊天不曾去在别的宫室过过夜。即使偶尔去王皇后那里,也是为了尽尽当父亲的责任,去看望孩子,看看就走。
王皇后,心中也是有怨的吧?虽然她不曾说,她看护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那里面的心酸。长大了,就懂得为她抱不平了。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好让我难过的吗?”
心中的酸涩,不知是为了儿子的话,还是那两个什么南国美人。
李昊天,他居然瞒着她!怪不得昨夜那么卖力,今天早上跑的那么快,原来有事儿!
就算是里面有什么隐情,他留下美人另有安排,瞒着他也不可原谅!
天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居然就没有再转回去。
“不是。”
不是为了告诉她这些,还是不是为了让她难过?
“那是为什么?既然你不认我,又何必来?”
“今天是十五日。”
天佑看着她的脸,目不转睛的。
“十五日?你皇祖母定下的日子?”
豆蔻不觉又叹口气。七岁的孩子,还小,她和他呕什么闲气?
或许是那两个美人的事,让她有些心浮气躁了吧。
“其实你不必遵守,如果不想来,就不必勉强。”
豆蔻放软了声音,不想责怪他,心中却全都是做母亲的失败感。
“母后说,来看望母妃,是做儿子的孝道,不勉强的。”
王皇后果然教得好。
如果她问一句,母妃好,还是母后好,他会怎么回答?
豆蔻张了张口,却又忍住了。
无论如何,王皇后替她养大了儿子——虽然不是她愿意的,而她又抢走了她的丈夫——虽然不是她故意的。
她实在不该和王皇后吃醋的。
太子的心结之四()
三年后,深秋。
十岁的天佑站在坤安苑的门口,呆呆地看着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的屋里,进退不能。
风冷嗖嗖的吹过树梢,深秋的落叶飘落在他的肩头,显得说不出的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喷涌而出,可习惯了深藏心事的他,却又勉强把那东西压了下去。
“殿下”
小玉走过来,为他披上一件外袍,心有不忍地看着一脸失意的太子殿下。
“走开!”
天佑一把推开她,转过身跺了一下脚,不让她触碰自己。
“我不用你安慰我!”
“走就走吧,走了就永远不用再回来!”
天佑的手指着屋里,怒吼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口是心非,有多么孩子气。
可恶的女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疼他,爱她,自称是他的生身母亲的女人,居然就这么找个借口,又把他抛下,跑了?而且还带着他的幼弟,带着他的小妹!
不,他绝对不是嫉妒,不是吃醋,不是幽怨,他只是有点愤愤不平而已!
虽然明知道她只是和父皇赌气,不久就会回来,虽然明白她不能带自己一起走的原因,可是心中的涌出来酸涩却让他不能自已地生平第一次发了火。
“殿下,想哭就哭吧。娘娘说,你就是太过压抑了,不像个十岁孩子。”
天佑咬着牙,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生生把一滴泪快到了眼眶边的泪压了回去。
肩膀一抖,却把刚才小玉为他披上袍子抖到了地上。
“殿下,那衣服是娘娘走之前亲手为你做的,御寒的夹袍。”
小玉弯腰捡起夹袍,话中写着担心,仿佛害怕他会拿那个袍子撒气。
天佑劈手从她手中抢过袍子,高高地举起来,像是要丢到远处去,可是手举到高处,却又收回来,把那件衣料半旧的新作的衣袍,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一滴泪水缓缓地流出了眼眶,滴落在怀中的衣料上。
这是她的味道,是娘的味道,他知道的。
每次她抛下他,就会用自己的贴身的衣服,为他做一件衣服。从襁褓里的那件夹袄,七年前的单袍,到现在的这件长夹袍。
没有什么已逝的林贵妃,没有什么真或者假,太史写的全都是假的,编的!
这味道,是娘的,也是她的,从七岁那年,他就明白了。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恨她曾经狠心抛下她,他从来都不肯真真切切地叫她一声娘。
如果他开口叫她娘,她会不会就不走了?或者下回走的时候,会不会带上他——她的长子,小天九!
小玉轻轻地走了,留下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
天佑的心事太重了,早熟得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像个小小男子汉的他,不需要外人的安慰,此时他一定更希望自己独自静静地体味做母亲的心思,而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不知何时,一个人走进来,来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天佑擦干眼泪,抬起头一看,却是他的父皇。
李昊天背着手站在儿子旁边,他那看着那空屋子的样子,和天佑刚才的样子很像,受伤,不信,又有些怅然若失,茫然无措。
这样的父皇让天佑感到有些陌生,原本笃定的心此时也开始变得有些担忧起来。
“父皇,母妃会回来的!对吗?”
那小心翼翼的问话,似乎很害怕听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李昊天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如果她只带走了健,或者还会自己回来,可是这次却连德馨也一起带走了,而且不曾留一点讯息,可见真是生了很大的气,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就是因为,为了加深联姻,他坚持要天佑,娶年长他五岁的百象国公主吗,她何苦要生这么大的气?
政治联姻是每个皇帝,乃至所有皇族子弟都逃不过的,天佑又怎么能独独幸免?百象国要把公主嫁过来,他不想娶自然只能让儿子接受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只能做罢了。只好随便找个王族子弟去那位娶百象国的公主了。怎么找回豆蔻才是正事。
“她为什么会走?是不是生我的气?”
天佑深吸一口气,眼瞳深幽幽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
“是父皇不好,惹她生气了。”
摸摸儿子的头,李昊天又是一叹。
虽然天佑一直不肯认豆蔻做母亲,让他一直很内疚,可是母子的亲情是什么也割不断的,天佑对他母亲的在意,只怕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
“她不要我们了吗?”
“她不要的是我,你是她的儿子,自然不会不要的。”
天佑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他后面的那句话。
“父皇,你会把她找回来的对吗?还有弟弟和妹妹。”
“一定。”
他自然会找她的,可是,该从哪里开始找呢?这一次,居然连林太傅和林左相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只带着儿子女儿包袱款款就跑了,随侍一个也没有,只怕她们母子三人要在外面吃苦了。
“父皇,母妃给天佑留下了口信,说她到江南去寻访故人了。”
一听到天佑的话,李昊天的眼睛不觉一亮,眉头一展,刚才沉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也猜到七八分她会去江南,不过还不十分确定,害怕她故意藏到别的地方去。
既然她留下了口信,自然是还没有真的气到不再理他,不再见他。
看来,他需要再下一次江南了。
“天佑,父皇去找你母妃和弟弟,妹妹了。国家先交给你可以吗?”
“交给我?”
天佑吃惊地长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
刚才还在心底里希望父皇能够带上他,一起去江南呢。三年前的那次就没有带他,难道这一次又要留下独自一个在京城吗?
“父皇,儿子年幼,只怕不能当此重任!”
绝对不可以,不能让父皇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尚且稚嫩的小肩膀上!
“没关系,有你外公太傅,和王兰少傅帮你呢,而且朝政上的事情,还有林左相和崔右相大人辅佐你呢!”
拍拍儿子的头,李昊天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和骄傲。
“你也不小了,该学学如何当个好皇帝了。早晚,这天下都要交给你的。”
看着父皇的笑脸,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未来的岁月,这样的日子会很多,而且会越来越多。
他后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告诉父皇那句口信了,索性自己去找娘了!
前言与楔子()
十五的月亮果然是要到十六日更圆。
是这明月的缘故吗?为何他会对一张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产生幻觉?
那张圆圆的粉粉嫩嫩的脸庞,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眸,曾经就那么一闪一闪地看着他,热切的目光中,是纯粹的依赖,“渊哥哥!渊哥哥!”
他曾经刻意地疏忽她,他曾经那么希望她不存在,他曾经把她当作他十八岁阳光明媚的生活中一片甩不掉的乌云。直到最终,老天如他所愿地带走了她,从此,阳光就再也不曾照亮他心中最隐秘的一角。
“渊哥哥!渊哥哥!”
那魔咒般稚嫩的童音,随着剑池山三个字,此刻又萦绕在他的耳边。
惶然梦醒,真相却残酷地令人震惊。
圣德皇帝十二年秋,“琼华宴”,由当今两代国母出面,圣母皇太后出资,皇后亲自主持,旨在收罗天下才女的中秋赏花宴,终于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召开了。正是颁下懿旨:邀天下十五到二十之间有才华的闺阁少女参加“琼华宴”。
此时正值三年一次的秋闱,一些附庸风雅,追蜂逐蝶的文人墨客们,遂把这次琼华宴称为“女举”,可谓旷古绝今独树一帜。
科举是选才,可是这圣母皇太后的“琼华宴”,选的却是才貌兼备的女子。也就是说,不光是选才女,也是在选美女,自然那些姿容平庸的才女们不在候选之列。晓是如此,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重压之下在全国范围如此大张旗鼓地甄选有才之女,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了。
一时之间,纷纷扬扬,喧嚣不已。
“美女”“才女”,几个字果然魅力非凡,一时之间全国的士农工商们都在猜测:到底谁是全天下最美的,最有才华的女子?
而坊间又有传言:这次皇太后的突然心血来潮确实另有隐情——所为“琼华宴”,根本是为了给年轻有为的皇帝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妃子。
当今的圣德皇帝年尚未届而立,有一位结发的皇后,两位正位受封的妃子,虽已有了三四个孩子,可是却都是公主,迄今为止,尚未有子嗣。,对一位十四岁登基,十六岁已经成亲,在位二十年,盛年而健康英俊的帝王来说,实在算是清心寡欲了些。
虽是这些传言,可是皇太后为了皇家子嗣,趁此为儿子选一个可心的妃子,以期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自持才华不敢埋没的女子们,以及想要攀龙附凤的父母们纷纷送女入京,为了各自的目的,过五关占六将的层层选拔,以期可以最终进入足以扬名天下身价百倍的“琼华宴”,获得一次与千金之体的皇后,同席吃饭的机会。
若能不小心有幸得见圣颜,受到眷顾,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随着坊间留言的流传,这下不光是文人墨客,山野村妇,居庙堂之上的大臣们,皇族贵胄,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在了这里。那秋闱之试,反到无人关注了。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圆,人圆。
御花园中芬芳璀璨,觥筹交错,流光溢彩。八百选才女齐聚御花园留香园,赋诗题词,行令斗酒。娇颜印着花香,果然是人堪比花娇。
这女举果然不同于那严苛的秋闱,多了许多属于女人的妩媚和情趣。
酒至半酣,诗词墨干,筵席的最高潮,自然到了宣布最终的结果,位列三甲的才女之名。
坐在上位观凤亭中的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端庄秀丽,国母之姿果不同于民间的未经雕琢。她平和的目光缓缓扫过满园的少女们,神情之中高深莫测。
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袍的女官,走出了亭子,展开手中的黄绢,轻咳一声。
“此次琼华宴位列前三甲的是:”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状元——欧阳洁”
“榜眼——苏忆梅”
“探花——林豆蔻”
“不好意思,小胜你一回。”
林紫棠抬头,一张面含笑意的面孔落入眼中。那一身嚣张飞扬的大红衣衫,于它的主人如此相配,显得自信而潇洒,眉宇间的英气咄咄逼人,倒把清秀的面容中一点娟秀之气强压了下去。
她的脸上的神情是闺阁女子少有的带着些嬉戏玩劣的笑容。即使在八百名候选才女,林紫棠依然能认出她来,正是此次钦点的状元:欧阳洁。
“欧阳小姐好文采。”
“承让。”
“大家文采相当,自难分伯仲。不过是一时之高低,何必彼此谦虚?”
苏忆梅的声音温文尔雅地插了进来。
那素净淡雅的白,细巧清淡的绿,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