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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来了!”
来人瞪了他一眼,顾不得怪罪他对这快“如朕亲临”的金牌的不敬,连声催促道:
“还不快请贵妃娘娘接旨!”
“可是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是贵妃娘娘啊!”
“休要胡言,还不快快去禀报!”
“真的不是我胡言乱语,而且禀报了没用!”
甭管什么事情,一旦遇到的多了,人就开始变得麻木了。
还记得前天,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手举金牌出现在眼前的锦衣卫始他还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战战兢兢地跑去禀报方丈,禀报净月大师。
而第二次,第三次,他虽然少了些第一次的震惊,心中却不无担心,担心祸事降临在大佛寺。
可是,事不过三,当相同的情景上演三次以上之后,原本严肃,庄重的一切便开始变得让人不甚其烦起来。
尤其是,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不了了之。
“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禀报皇上,贵妃娘娘不在大佛寺,这金牌确实是送错了地方!”
“我问你,前几天你们这里有没有来一为姓林的女施主?”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么,请问那位姓林的女施主现在在哪里?”
“在后面的庵堂啊!她本来执意要出家的,后来净月大师收她在身边,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
“居士?”
来人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展开。
还好,不是剃度为尼,这样皇上也许不会为此而迁怒更多的人。一定是有人事先做了些铺垫。
看来林子然大人也知道该适可而止,懂得有些事情不能玩得太过火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即便贵妃娘娘真得剃度为尼了,皇上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还俗。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终于有了点有用的信息,可以回去报告皇上了。
“你问的这位林居士,和贵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
开门的和尚目光闪烁,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贵妃娘娘姓什么吗?”
“不会正好也姓林吧?”
“正是姓林!林贵妃娘娘!”
哐当,有人跌倒!再爬起来。
“请,请随我进来!”
不一样的开始,得到的却还是一样的结果。林居士,林贵妃根本不肯接见来人。
第一次不见,第二次不见,第三次,第四次,自然能还是不见。
而偌大的大佛寺里,竟没有半个人能让她改变主意。
在她自己剪短自己的头发的那一刻起,方丈和净月就看出她是一个打定了主意,便极难说劝服的人,所以虽然都看出了她在和皇上闹别扭,却早已放弃了劝和的念头。
而在公开了她的贵妃身份后,谁还敢再强迫她!
于是,在大雄宝殿中最中央的的贡桌上,恭恭敬敬地摆放着的金制龙牌,由三面变成了四面。
第四天,有人敲门,龙牌出现,求见被拒
第五天,
相同的故事每天都在不断地重演着,而且随着龙牌的增加,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直到了第六天。
大雄宝殿的供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二枚龙纹的金牌,仿佛献给佛祖的十二件贡品,静静地躺在那里。
金牌依次排开,金牌略有大小,一块比一块大上一圈,上面的龙纹也一个比一个更显得生动和雄威,气势如虹。
“哇,已经整整十二道金牌了!”
“是啊,听说昨晚大半夜还收到一道呢!可以想见皇上现在的心情。”
“今天最后这块已经第三道金牌了!用如此十万火急的宣召方式,这在本朝,可还是绝无仅有的呢!”
“就是,想当初北部边关告急,皇上也只是派了靖远将军一人,率领八千精兵赶往驶援,并准他便宜行事。哎,遥想将军当年,怎不令人热血沸腾”
跑题了!旁边有人提醒他。
“可是这位林居士,我真想不明白,她如何坐得住!”
“她说自己已经超脱三界之外,从此不在五行之中,可以不受这皇令了呢。”
“不是还没剃度吗?不过是个居士”
谁道佛家一定清心寡欲?谁说佛家就一定没有流言蜚语?
好奇的人,看见好奇的事,总是要表达一下好奇之心的。
皇帝与贵妃的故事哇,想不激动,想不关心都难啊!更何况,他们现在不是与己无关的旁听者,而是身处在这漩涡的最中心哦!
方丈本人也十分关心这最后“故事”的结局呢,所以,对于这些人公然在大殿之上,咬着耳朵根子窃窃私语,流传不同版本的闲言碎语,自然是视若无睹,存耳不闻。
不过对于紫棠,他却不能真的听之任之。
即便是知道肯定会碰一鼻子灰,可是,若是他不曾稍稍尽一点说服之力,等事情到了最后,只怕不太好交待。
“事到如今,不知施主有何打算?”最好是立刻打道回府。
“林居士,你继续留在这里,只怕”
净月也摇头叹息。
看不出这个圣德皇帝还真是个性情之中的人。
“也罢,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天下之大,我不相信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紫棠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二人。
她,她想去哪里?
净月和方丈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语。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这金盛的土地上,又哪里来的真正的“三界之外”?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昨日随风()
往事已随风去,昨日难以重现。
天上云丝飘渺,远远近近的,如细纱般轻挽着月亮丰韵的腰身。月儿未满,大半个月亮虽已看出了圆形,只是在左上角的地方还有一点点缺口。
这未满的月色,比那圆月更添几分伤感。
一人独立月下,手持玉箫,吹奏着一支缠绵悱恻的曲调。
如水的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出好长,投射在青石板上,与那树影映衬着更显孤独。
那是一支似曾相识的曲调,曲子百转千回,昂扬而低回,哀婉而痴恋,曲中那淡淡的忧伤与无奈,在月色中更叫人空添几分惆怅。
萧曲的最后一个音符终于消失在夜色中,手握着玉箫的人却仰首向天,看着那轮未满的明月,负手而立,久久不肯回转。
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吹奏的就是这支曲子。偶尔听到这支曲子,不知名字,却觉得很合他的心意,便学了来吹。
当时她是来向他辞行的吧,她那泪水涟涟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现在想来,当时她一定已经打定了一去不复返的注意。而她的泪水又为什么而流?是不舍吗?不管是为了什么,既然不舍,又何必要执意离去不肯回来呢?
还记得当时他不知为什么生气了,说了句气话:“走吧,走吧!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
谁知,却一语成谶,她居然就从此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果然够狠!无情地让他牙直痒痒!
“皇上,更深露重,该歇息了!”
那熟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如梦似幻,那只握着玉箫的手,收紧,放松,放松了,再收紧,终于转过身来。
身后确实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她,刚才那回响在耳边的声音更像是思念之下的幻听。
是个一直服侍在她身边的人,好像叫小玉的吧。
“皇上,该回屋了。”
小玉硬着头皮再说一遍。
“小玉?”
“是皇上。”
“你的主子是不是很无情?”抛下了你,也抛下了我。
李昊天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小玉垂下头,不敢答话。
现在的皇上不同以往,变得易怒而暴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惨遭”牵连。
可能因为她是小姐贴身侍女,不会无故被皇上怪罪的关系,才会被推上前来做这件叫人头痛的事情。
“她居然胆敢动出家的念头!是想要永远地逃离朕吗?”
小玉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皇帝一声,他此时落寞的神情和说话时那嘲讽语气根本就不搭。
“或许,朕应该早些让她知道,她根本就想错了。就算是烧了全金盛所有的寺庙庵堂,让金盛境内所有的和尚和尼姑都还了俗,朕一样可以逼她回来!”
“万万不能啊,皇上!”
听到他那忿恨不已语气,小玉情急之下顾不得害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朕不能?”
李昊天有些恶狠狠的瞪视着她,似乎对她居然也敢对他说“不”感到极为不悦。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仆,连她身边一个小小侍女都如此大胆。
皇上如此苦苦相逼,只会把小姐越逼越远。可是这话却不能由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女当面说出。
“皇上息怒!小姐向佛之心由来已久,自从上回被皇上禁足之后,便在宫中修建了佛堂,终日打坐念经啊!她去大佛寺,并非是为了躲避皇上!”
“佛堂?”
他突然想起那紫金花的事来。当时只顾着愤怒居然有人敢对她动手,听到佛香二字时居然没有深想,原来还真的有典故。
“带我去佛堂!”
同样的月色照着五百里之外的南山,普济庵堂,居士打扮的紫棠独坐月下,同样无眠。
她最终也没有离开普济庵,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突然发现,偌大的世界,她居然无处可去。
那些手持金牌而来的锦衣卫们,没有一个见到了贵妃娘娘,回去后自然无法交差,全都去而复返,像十二个木桩,站立在寺庙外面等候。
说是等候,不如说是保护和监视。十二个人,分散开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而在更远的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兵丁在候令。只要她踏出寺庙半步,只怕就会被立即“护送”回京,重返宫廷。
显然,李昊天还在等她自动自发地回去,不曾下令搜庙。总算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为她,为皇家留了点颜面。
但很难想象,他还有多少耐心。
紫棠也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当李昊天发现她消失时,会如何地反应,可是却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执拗,居然敢动用十二道金牌来“拘人”,紧紧相逼,让她无处藏身。
那十二道金牌,是开国的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只有在事情紧急到关乎国家安危的时候,才可动用,而金牌出现的多寡,决定了事态紧急的程度。
今天十二道金牌一起出现,不是为了了不得的国事,却仅仅为了一个逃走的妃子。
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为奸人所趁,遭人非议?
他这个样子,和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前朝昏君,又有什么不同呢?
还是他用这种方式,向她宣告,他绝不会放她走?
六天以来,她虽然不曾见过任何一个手持金牌的侍卫,可是他们不断带来的讯息和口信,还是无一遗漏地传入她的耳中,无不让她的心情更加难以平复。
“林居士,又有人来求见!”
“不见!”
他一定是存心的,难得这样的月色,也容不得她独自一人,静静地欣赏吗?
“他说他是昭远将军赫连秋叶!”
“赫连将军?”
紫棠一愕,有些意想不到。
原本以为接下来来的将会是父亲,或者兄长们。用亲人威逼她,是他会干的事情。
玩玩没想到,来的却是赫连秋叶。
他为什么来?是奉旨来劝她,或者抓她回去的?还是
“他可是手持圣旨而来?”
“没有。”
“赫连将军只身一人,说是有些话要带给林居士,方丈让他在前殿等候。”
不期然地,紫棠想起了临别时李昊天的话来。他显然听到了什么风声,对她和赫连秋叶有很深的误会。如果现在她贸然相见的话
可是若是不见,又如何知道赫连此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紫棠心中不觉一叹:虽然她的身子已经远远离开了皇宫大内,可是她的意志,却还是无时无刻不被他牵着走。
看来,李昊天,果然是她今生永远都无法割舍掉的一块心疾。
若是放不下,她躲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
也怪不得,当初连不问俗事只问佛缘的净月大师,也不肯让她出家。
“让他到后面的大殿上,我见他一面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军特使()
紫棠刚走进大殿,便看到一身戎装的秋叶等在那里。
看到她那一身居士打扮的样子,赫连秋叶不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只管直愣愣地瞅着她,那傻乎乎的模样活像当年受到了她戏弄后的模样,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你,你怎么会真的”
只见她白色的中衣外只穿着一件青色的直身粗布长袍,虽然看不出腰身来,随着她的走动,宽大的袍服来回飘荡,在料峭的春寒中显得尤为单薄。
白皙如玉的脸上脂粉未沾,素面朝天,一头青丝在脑后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用一只乌木发簪别住。
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与那发簪同色的乌木佛珠,一走进门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她怎么会打扮成这样?原来那些侍卫兄弟们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出家呢!
紫棠轻轻叹了口气,把快到嘴边的那丝笑意硬生生吞了回去。
“秋叶大哥,你来,是准备协助我私逃的吗?”
她随口开了句玩笑,却没细想这“私逃”,和那“私奔”只有一字之差。
她此话一出,赫连秋叶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
他一撩袍襟,单膝跪地,轻唤了一声:
“娘娘!”
他的这个举动,分明表示他所站的立场,紫棠顿时变了脸色。
“原来,你是奉旨前来带我回去的?”
正月中旬的天气,赫连秋叶额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时间不知道该起,还是该继续跪着。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来劝娘娘,凡事想开些,万不可轻率从事。”他也很无辜啊!
已经有那么多的人被牵扯,被迁怒,而范围还有越来越大之势。
而且,皇上目前的样子,真的让人有些不忍心拒绝。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龙体的安康,当然,私心里也是为了能在去边关之前见她一面,他才勉强答应来了。
事到临头,虽然看得出她很不开心,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坚持说客的任务。
“居然想到让你来逼我。他还真有心啊!”
他是算准了她不会不见赫连秋叶的,所以,这该是他的第二步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不成,再用旧日的情分来逼迫她?
他如此用心良苦,难道仅仅是为了抓她回去,然后再次囚禁她?
“他以为你会劝动我,还是可以用你要挟我?”
紫棠的语气冰冷如霜,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赫连秋叶抬起头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能想,皇上这么做或者只是因为舍不得她吧。
如果真的那么想了,就会动摇她离去的决心吧!
注视着紫棠的眼眸,赫连秋叶心中有了答案。
“皇上只是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不该错听人言,误会了你!”
他虽然不知道皇上到底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误会了紫棠什么,可是特意让他带上这句话来,必然是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