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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送她进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只是她很难想象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李昊天先一步禁锢了她,连她去为父亲求情的可能性都杜绝了。
他果然够狠,如此状似不经意间一步步地布棋,想将林家连根拔起吗?下一步,他又要对付谁?
想起那个男人,瞬间,心乱了,口中的经文也乱了。眼睛募然睁开,看到的却是一脸祥和注视着她的菩萨,菩萨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在缥缈飞散的烟雾缭绕中有些模糊,似乎在问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为何总逃不脱这俗世红尘?
她慌忙闭目垂头,口中喃喃地念起经文。
她想要深深埋藏那昭然若揭的心事,只是,骗得了自己,骗得了菩萨吗?
这天午后,何顺急匆匆的回到养心殿,禀告李昊天:林家的两个女眷要探望林贵妃,特地向来皇上请示,准不准。
话说自从上次皇后破天荒地来过养心殿之后,何顺就得到了一项新的要务:凡是进出坤安宫的人和物,都要暗暗地亲自查验。
李昊天正在做画,画完最后一笔,左右端详了好半天,这才抬起头来。
“两个?”
“是,一位是以前曾经来过的二夫人,还有一位是位小姐,好像是贵妃娘娘的妹妹。”
好在他机灵,他早就把枝枝叶叶都问清楚了,例如二夫人带了什么东西,那位小姐长得如何,几岁了等等,随时可以解答皇上的任何问题。
虽然那样直接地去问人家姑娘的年龄实在有些唐突,可是事关林贵妃,他要不问清楚了,如何能应付皇上。
“让她们去吧。”
“是。”
看着何顺离去的背影,李昊天不觉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探望?林贵妃被禁足坤安宫有些时日了,还不曾有一个林家人来过呢。现在却一下来了两个,而且,来的好巧!
他有些忿忿地想着,丝毫没察觉自己居然在为某人抱不平。视线重新又落到桌上的那幅画,便再也离不开了。
手指抚过柔软雪白的绢纸,顺着一根根线条细细的描摹着,深邃的黑眸中渐渐多了柔软和难舍。
被煎熬着的,何止是一个人,不只是哪一个更难受些呢!
紫棠有些惊奇地看着跟着二夫人一起进宫的人。
“母亲,不知你带紫藤进宫,可有什么事情?”
“家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二夫人不答反问,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有着不敢苟同的责备。
“你是说父亲的事情吗?母亲先不要担心,先观望一下,皇上的用意不明,或者过些日子父亲就能回朝也说不定。”
“皇上的用意!?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谈什么知道皇上的用意吗?”
二夫人把她上下看看,说话中丝毫没有了上一次入宫时的恭敬态度,反而更像昔日那个严苛的毫不容情的母亲形象。
“毕竟父亲并没有真的被免职不是吗?”
紫棠咬了咬下唇,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不让自己早早屈服。
“若是等到你父亲被免了职,一切都晚了!”
说完,二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口吻过于严厉了些,缓了缓,语调沉重的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你大哥已经接到了皇上的诏书,让他火速回京述职。”
“大哥?”紫棠身子一震。
这么快,已经轮到大哥了吗?
“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谓回京述职不过是个借口。这分明就是要夺你大哥的兵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道理。边疆既然无事,良将也可以卸甲归田了。
“兵权本就是皇帝的,如今边疆暂时安稳,他要收回也无可厚非。”
“是没错。可是,先是你,然后是你父亲,然后是你大哥,谁知道下一步皇上要夺的,是什么呢?”
紫棠无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母亲想怎么做?”
第九十八章 小楼一夜听风雨()
夜黑了,起风了。风卷起厚厚的帘幕敲打着窗棂,一阵风夹带着树上的积雪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洒落几片冰冷的雪花,吹熄了桌上唯一的烛火,屋里只剩下火盆的亮光,影影绰绰地照着静静独坐在黑暗中的身影。
过了良久,豆蔻才终于站起身,走过去伸手轻掩上了窗户,拿起烛台就着火盆点亮了烛火。
四周静悄悄的,沉溺在一片浓墨一般的黑暗之中。
她坐得够久了,久到连天黑了都不曾察觉。而二夫人和紫藤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居然连一点影响都没有了。
最后二夫人和紫藤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呢?脑子里似乎有些混乱,怎么一点了记不清了,到底哪些是二夫人和紫藤说的,那些是自己想的。全都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是了,是她想好了的,终于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候,到了她孤注一掷,借机摆脱这周围一切的窒铐的时候了。
是二夫人和紫藤给了她机会,是林子然的那句“李代桃僵”给了她灵感,最终,还是李昊天让她下定了决心。
虽然她被禁足了,可是她想他不会当真如此绝情,只要她想,离开的办法总还是有的。
突然胸中一股疼痛袭来,居然犹如被刀割一般地痛彻心扉。豆蔻伸手紧紧地捂在胸前,一串泪水顺着腮边缓缓地滑落下来。
她一步步地退到软塌边,坐下,等着那股令人窒息般的疼痛过去。一伸手,却在软垫的缝隙中摸到了一样东西。
捻起来看,是一根金黄色粗长的毛发。应该是从那张虎皮上掉落的吧。
她怔怔地注视着那金色的毛发片刻,突然伸手从发尾拔下几根发丝,和那根金色的毛编细心地制成一股。
来到梳妆台前,她从妆奁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剔透玲珑的玉质盒子,打开来,露出小半盒子的碎珍珠来。豆蔻把手中的那股发丝放在珍珠上,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搅了一下,那金色和黑色混杂的发丝顿时被润泽的光芒掩盖了,只留下一点点隐约可见的黑色。
拉开妆台最下面的抽屉,把那个玉盒收了进去。
“小玉。”
她刚叫了一声,小玉就掀帘而入,显然她一直都安静地守候在外面,担心她,又不敢打扰她。
“小姐。”
小玉一脸的忧心忡忡看看她,又赶紧调开视线,不敢看她流过泪的脸。
“拿剪刀过来。”
“小姐,你要做什么?”
小玉吓了一大跳。看看豆蔻,平静如昔,似乎并没有什么大悲大恸的表情。
如果她可以,她一定会阻止二夫人来见小姐。
从小到大,每一次小姐见过二夫人后心情就会不好一阵子,简直无一次例外。
不过,似乎从来也没有像这一次这样过。也不知道二夫人最后都说了些什么,小姐居然哭了。
“没事。哦,还有针和线。我睡不着,做做女红。”
小玉惴惴不安地拿来针线和剪刀,却见豆蔻已经自贴身脱下一件夹袄来,平铺在床上。小玉赶紧再拿来一件棉袍给她披上。
豆蔻一根线一根线地将夹袍拆开,细心地裁成一件小小的童袄,再用细密的阵脚,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她那认真的模样,让小玉一阵鼻酸,忍了忍,才忍住盈眶而出的泪水。
“小姐,夜深露重,该歇息了。来日方长,您想要给小天九做衣服,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来日方长?”
豆蔻顿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捏着针线的手继续动了起来。
“我睡不着。”
来日方长四个字,不属于她和他,更不会属于她和她的孩子——如果天佑太子还算是她的孩子的话。
“我明天让他们多拿些布料来,我们一起做吧。”小玉试探地问道。小姐如此决绝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有些担心。
“不必了,我想亲手做。”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若是为了老爷,你可以去求求皇上的呀!皇上那么疼爱小姐,一点会准的!”
“荒唐!我求他什么?求他准父亲销假回朝,重新掌握权利?求他让大哥再回边疆,领兵打仗?还是”求他原谅她的过错吗?
且先不说她的求情他会不会应,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条让人去求情的路和借口!
林文岳只是称病不朝,并没有撤职;林子峰只是回京述职,也并没有削去爵位;而她也只不过是闭门思过,贵妃的封号仍在。即便是她放下自尊向他开口,又能求什么呢?
“母亲居然以为皇上能够被一个女人所左右,岂不是太过幼稚可笑!”
相信她是瞒着父亲来的。从她入宫之始,父亲就不曾期望过藉由她给林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保障,她不会这么想,兄长们也不会如此期望。
“那二夫人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二夫人离开的时候,分明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连那位紫藤堂小姐也是一脸得偿所愿的满意笑容。
“我答应让紫藤入宫伴驾,并不是真的以为她的到来能改变什么。”
“紫藤小姐?她,她要入宫伴驾?”
小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姐。
二夫人认为紫藤才貌兼备,能屈能伸,工于心计,一定能够牢牢地抓住皇上,进而谋夺后位,绝非散漫地任由一大堆女人入宫,而又任性妄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顶撞皇上的豆蔻可比。
“是的,紫藤。皇上见过她,也曾经说她长得有七分像我。”
她劝过了,解释过了,可是既然紫藤自己下定了决心,壮志满怀地打算把皇上收入她石榴裙下,一意孤行地不肯相信她这个“失败者”的劝告,也就不能怪她要利用她了。
“或者,她直接代替我做这个林贵妃的位子也说不定呢。”
贵妃的位子是随便可以找人替代的吗?
这下子小玉彻底地傻了,却说不出半个字。
豆蔻不再说话,低着头专心地缝着衣服,针脚细细密密的,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思念与难舍都缝进那一针一线之中。
屋里静悄悄的,针线穿过布帛发出“嗤嗤”的声音,屋子外夜风呼呼地吹过树梢。
小楼一夜听风雨。
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一百章 副相()
林子锋前脚刚刚离开芳亭阁,林子然就从暖阁后面转了出来。
他朝李昊天欠了欠身,便施施然地走过去,在了刚才林子锋的座位上坐下,端起新换的茶杯慢慢品味起来。
那放松自在的样子似乎他已经不是一两次在这里品茶了。
“我让靖远将军送嫁哈努儿,爱卿以为如何?”
林家的人没有个是好对付的,不过相比较而言,林子锋还是可爱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时隔这么久,去问林子锋那些问题。虽然吊足了他的胃口,不过他终究还是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若是林子然
他转头看了看,却见林子然依然在专心地品味着,似乎那茶有多么好喝一般。
“嗯?”
“臣以为靖远将军去并无不妥。哦,最好是五年后再回来。”
“五年?”居然比他还狠,他原来也只不过想让林子锋在哈努儿呆上个两三年而已。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既可以协助赫连郡主在哈努儿国夺取政位,并扩张稳定势力。而五年时间也足够让他后悔放走了一员猛将,并因此而有所顾忌,不敢动及林家的根本。
他看看林子然,林子然也看看他,彼此心照不宣,却都不说破。
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好看了。
李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林枢密,你可知道,你和你的父亲兄长可是截然不同。靖远将军耿直忠贞,林左相为人老成持重,虽然深谋远虑(老奸巨猾),却也中规中距,不曾稍忘记圣人的教训。而你却哈!”
绝顶聪明,而又“阴险狡诈”。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幸亏他是自己的臣子,而同时可以确信的是,林子然是忠于他的,更忠于他的江山社稷的。因为他在他的面前从来不曾掩藏自己的聪明才智。
“臣可以认为,皇上是在夸奖微臣吗?”
林子然依旧面不改色地用杯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
“你以为是,就是吧。”李昊天看了看他的表情,突然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觉,他果然是林家的一个怪胎呢!
“既然皇上认为家父中规中距,是谨守君臣的本分,自然不会真的听信那个姓崔的胡言乱语了?”
“既然爱卿都说了,那是些胡言乱语,朕当然不会当真了。”李昊天挑挑眉,心情很好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他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提这档子事呢。
“那么家父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朝为国为君效力啊?”
“嗳?国丈大人不是在家养病吗?如果病已经痊愈,自然随时可以回朝啊。”
李昊天那无辜到夸张的表情,似乎林子然说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呢。
“”
到底是谁说没法向天下人交代而让林文岳回家休病假的?如果他说皇上是贵人多忘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大不敬。
“不知道国丈的身体可曾康复了?”
林子然很认真地摇摇头,再摆摆手,唯恐皇上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似的。
“没,当然没有,家父操劳多年,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需要将养些时日呢。”
谁知道皇帝又遇到了什么实在难解的难题,这才想到了生来一副操劳命的林左相。
“哦?”转的真快。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国丈多日不来朝,朕的政事已经堆积如山,不知道该找谁商议啊?”
“皇上说笑了,满朝文武,人才济济,怎么找不出半个人和皇上商议政事的?”
“普通的事情,自然找些普通的臣子去办就可以了,可是还有一些难解之题,没有了首相了。哎。难哪!”
笑话!那圣德帝的首相的位子,是个谁都能坐的吗!人人都以为做首相就是享受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父亲的操劳和辛苦,费心劳神,他们兄妹可是从小就有目共睹的!
“皇上还有王右相。”
“太迂腐。”不屑。
“章阁老。”
“太老朽。”鄙夷。
“周尚书。”
“目光太短浅。”不耐。
“那”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更比前浪高。不如就由爱卿先代替左相大人来为朕分忧吧,也算是子继父业。”
还负债子偿呢!
“微臣职位是枢密使,只管外事。贸然涉足内政,名不正而言不顺,恐怕招人非议。”
“这有何难,朕即刻授予爱卿副相之位,谁还能说你是名不正言不顺?”
“”
怎么皇帝一个心血来潮,眨眼间他就成了副相了,这可是连升三级都不只呢!
“怎么,林副相,还不领旨谢恩吗?”
“臣领旨谢恩。”
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误上贼船呢。
林子然一抬头,不经意地瞥见李昊天嘴角一抹得偿所愿,如释重负的笑容,突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点:难道说,皇帝这根本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而是早有预谋
“皇上,国事谈罢,微臣可以谈家事了吧?”
林子然突然转移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