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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这一切,玄烨视而不见,不露出任何喜恶,起初还会对大李子发发脾气,后来连大李子都看不到皇帝的心思。
他只是勤勉地处理朝政,大胆果敢地应对三藩之乱,除此之外,感情上便是一片空白。
正月十五,宫中摆宴,太皇太后宴请王公大臣,贵族女眷们,白日里就受邀进宫来看戏。
明珠夫人与惠贵人私下见了面,一相见,明珠夫人就恭喜惠贵人,如今成了大阿哥的生母。
惠贵人说:“劳烦您回去与叔父说一声,眼下可不敢给大阿哥一星半点的福气,我实在怕压着他。皇长子虽然风光,但历朝历代的皇长子,能有几个好下场,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能被皇上喜欢,能做个有出息的孩子。”
明珠夫人则更直白地问:“且不说赫舍里氏去世,在那之前,您就对我说,皇上对您的宠爱渐渐淡了,后来怎么样了?”
“就前天夜里,我还在乾清宫暖阁呢。”惠贵人说,“皇上待我和从前一样,但如今他心里思念着大行皇后,能召见我已是不易,我只管用心伺候,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明珠夫人说:“今年皇上又要选秀,佟家那姑娘,看来事要进宫了。那是骄傲到天上去的丫头,惠贵人,往后您要小心。”
惠贵人说:“这您不必担心我,不过,皇上到底要选谁为新皇后,叔父他可有揣摩?”
明珠夫人念道:“老爷他说,只能猜得出,皇帝压根儿就不想立钮祜禄氏,但放眼朝堂之上,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不立钮祜禄氏,就必定要从新人里选,不然后宫里挑任何人,也都是说不过去的。”
“那佟家的女儿?”惠贵人问。
“老爷说不大可能。”明珠夫人道,“皇上不会允许佟家的势力过度膨胀,这后位是断然不会给的。”
“我想着”惠贵人道,“皇上会不会,根本就不想立后,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没有皇后的皇帝古往今来也不少,将来流传千古,还是情深意重的美谈。”
“可若是如此,您要怎么让大阿哥与二阿哥争呢?”明珠夫人说,“对我们来说,还是立皇后的好,将来有了利益冲突,新后必然排挤二阿哥,咱们就能渔翁得利。”
说着话,已是近了慈宁宫,二人越发谨慎言辞。
刚好见边上一行人走来,两个娇俏明朗的小宫女搀扶着柔弱的布常在,惠贵人便亲切地迎上来:“妹妹,今日挨着我坐,一会儿阿哥所会抱阿哥公主来,咱们一道看孩子也方便。”
“是,多谢惠贵人。”布常在很高兴,“又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孩子了。”
然而今日元宵宴上,宾客众多,恐是担心人口混杂,对小阿哥公主的健康有所影响,乳母们抱着来向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请安后,就把还吃奶的几个孩子都带走了。
布常在很失落,她日日夜夜都思念自己的小公主,晋封常在后,皇帝曾下恩旨允许她去看看小公主,连王嬷嬷都算计着,布常在是不是要得宠了。
可一转眼,钟粹宫又被皇帝忘得一干二净。
布常在知道自己懦弱无能,并不在乎帝王恩宠,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闺女,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大喜的宴席上,若是掉眼泪很不吉利,身旁的宫女岚琪见主子眼圈泛红,立刻便将她带了出去,到后殿专为妃嫔们准备的殿阁补妆休息。
这一边,大阿哥扭扭捏捏地向灵昭请安,很不愿亲近她,转身就跑回玄烨那一边。
灵昭也不屑这孩子,在她眼里,再也不会有哪个孩子比承祜更可爱,喝了口酒压压火气,冬云在一旁道:“娘娘,夫人请您到后殿说话。”
灵昭怒色:“这是她自己家吗,想去哪里去哪里?”
冬云面露难色:“可是夫人说,有很要紧的事。”
“知道了。”她悠悠喝了杯中酒,在新一曲歌舞开始后,才悄然离席。
玄烨端坐上首,见灵昭走开,只当她是像往日那样忙于宴席之事,并不怎么在意,可身边保清嬉闹着,没多久,调皮的小东西,就把酒水洒了他一身。
有太皇太后和太后护着,三岁的小娃娃自然不会受到责罚,还躲在太祖母怀里咯咯直笑。
“去我屋子里换衣裳。”玉儿也笑着对玄烨说,“湿乎乎地坐着,该着凉了。”
玄烨在儿子脸颊上掐了一把:“回来揍你屁股。”可也是笑着的,心情甚好的离去。
底下惠贵人眼看着上头一举一动,吓得提起来的心,在皇帝的笑容里安下了。
但一回眸,见身边坐席还是空荡荡的,四下看了看,便打发宫女道:“去瞧瞧,怎么布常在还不过来,别是不舒服了。”
然而这一边,玄烨出门来,见遏必隆的继夫人慌慌张张地从后殿出来,沿着廊下往回走,竟是没见到圣驾在此。
他与大李子皱眉头,忽地想起方才灵昭也离席,不自觉地便朝后殿走来。
谁知走近些,就听见打骂声和哭声,他疾行几步进门来,只见花架下花盆碎了一地,翊坤宫的冬云正撕扯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躲在后头的那个,玄烨一时竟有些面生,但挡在前头的那一个,他记得很清楚,又是她。
皇帝脑筋飞转,开口道:“你不愧是鳌拜的义女,学得与你的义父一样,心狠手辣。”
灵昭陡然闻声,惊恐万状地转回来,见玄烨立于身后,顿时吓得呆住。
大李子则呵斥冬云:“还不住手,皇上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不是的皇上,不是你想的这样,不是这样。”灵昭百口莫辩,着急地解释,“我不是”
玄烨则冷冰冰地看着她:“她们做错了什么,要你在元宵节这样的日子,在太皇太后的宫殿里动用私刑?”
灵昭过于激动,不小心声音也大了:“皇上,我说了不是的,我没有,为什么不信我?”
玄烨问她:“那朕看见的是什么?”
“我、我”灵昭无言以对。
就在刚才,她气恼地带着嫡母到这里,听她絮叨帝王恩宠,絮叨中宫之位,灵昭激愤地说皇帝根本就不碰她,让她去和谁生皇子,正气得面红耳赤时,身后传来动静,才发现钟粹宫的布常在主仆俩,竟然就在屏风后偷听。
遏必隆夫人立刻就被灵昭撵走,她逼问布常在听见了什么,可布常在吓得只会哭,灵昭顿时失了理智,喝令冬云掌嘴。
可是这一切,她该怎么向皇帝解释,她如何说得出口?
这件事动静不小,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是抱着大阿哥乐呵呵地离席,席上的人暂时没察觉异样,可是惠贵人的小宫女跑回来,和主子咬了半天耳朵。
惠贵人便挪到荣贵人这边,轻声道:“后头出事儿,这下可热闹了。”
听她细说后,已显怀的荣贵人,用帕子掩一掩嘴巴,轻声道:“我说呢,怎么都不在席上了,昭妃娘娘去了何处,这么久不回来。”
后殿中,玉儿坐于上手,布常在和岚琪、冬云,还有门外值守的太监宫女都跪了一地,灵昭坐在一旁,虚弱地靠在苏麻喇怀中,已是泪眼婆娑。
太皇太后问了两遍了,始终没人吭声,玄烨刚要开口,只见那小宫女爬到前头,叩首伏地,怯怯地说:“太皇太后,容禀”
第909章 朕要了这个宫女()
玉儿已没有什么耐心,但见这小宫女发丝凌乱,鬓边是匆忙间抿好的散发,猜想该是和布常在在一起的。
而她一出声,灵昭也不自觉地从苏麻喇身边坐起来,神情紧张地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玉儿知道,玄烨亲眼所见的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灵昭今晚都是冲动了,可眼下元宵宴还等着他们回席,时间再久一些,宴席上的传言就会更丰富。
她不需要什么解释,她只希望皇帝能立刻回去,可偏偏玄烨今晚是和灵昭杠上了,玉儿眼瞧着孙子那眼神和气势,猜想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太皇太后”趴在地上的小宫女,颤巍巍开口,“奴婢是和冬云姑姑闹着玩的,是皇上看错了。”
玉儿眼前一亮,而所有人都很惊讶和意外,只有玄烨一脸怒气,恨不得生吃了地上这小丫头。
“奴婢跟随主子来这里补妆,不多久昭妃娘娘和夫人也来了,娘娘和主子说了几句玩笑话,奴婢一时没分寸,言语间没大没小,主子就让冬云姑姑撕奴婢的嘴,但这也是闹着玩儿的。”那小宫女几乎把额头贴着地,声音颤抖着,“是、是皇上突然进来看错了,是误会。”
“你!”玄烨一步上前,指着地上的人,“你胡说什么?”
“玄烨。”玉儿幽幽开口,“是不是你看错了?”
“那就把遏必隆的女人找来。”玄烨来劲了,“您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灵昭,顿时神情紧绷,不自觉地抓紧了苏麻喇的手腕。
苏麻喇向玉儿递过眼色,玉儿恼怒地瞪了孙子一眼,现在有个懂事的小宫女说了让所有人下台阶的话,玄烨今晚到底还想闹什么?
“那她为什么哭?”玄烨指着一旁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泪水的布常在,“她眼泪还没擦干,她哭什么?”
岚琪惊恐地抬起头,回眸看了看在一旁已经吓成傻子的布常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竟开口说:“回、回皇上,主子她、她是笑出来的眼泪。”
“你”玄烨气极了,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他并不是非要在今晚让灵昭出丑,可钮祜禄一族到底在算计什么,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您瞧瞧,皇上多大的人了,还闹着玩。”苏麻喇在边上笑了,对玉儿说,“闹得咱们也大惊小怪,叫人笑话。主子,您带着昭妃娘娘回席上去吧,皇上,奴婢伺候您去把衣裳换了。”
一面说,一面训斥大李子:“不是带皇上来换袍子的吗,皇上着了凉,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奴才该死”大李子赶紧上前来,轻声道,“皇上,咱们先去”
“皇祖母。”玄烨霍然转身,一手指着地上的丫头说,“朕要了这个宫女,今晚就送去乾清宫。”
殿内一片煞静,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呼吸,灵昭刚要走向太皇太后,抬着双手本是要去搀扶,硬生生地握成拳头放下了。
苏麻喇上前道:“是,这小宫女机灵的很,奴婢一早就和布常在说,要指她去乾清宫当差”
“不是当差,是侍寝。”玄烨冷声道,“今晚朕要她侍寝,明日就封了常在。”
皇帝说完,也不顾祖母是否应允,不顾在场的人什么脸色,转身就往门外走,大李子猛地回过神,赶紧跟了出去。
灵昭摇摇晃晃地朝后退了几步,苏麻喇赶紧搀扶着,但听玉儿开口道:“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就这么定了,你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小宫女,好像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是听太皇太后发问,便应答:“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是钟粹宫布常在的宫女,奴婢姓乌雅,乌雅岚琪。”
“苏麻喇,照规矩办。”玉儿说着起身,走到了灵昭面前,“孩子,我们回去吧。”
灵昭眼中含着泪,纵然千万般的委屈,也不敢违抗太皇太后的话,颤巍巍地伸手来搀扶她,跟着走了。
苏麻喇待主子们都离去,才吩咐手下:“你们把布常在送回去,你去内务府宣教引的嬷嬷来。”
“主子”岚琪眼见布常在被人搀扶走,可布常在还傻乎乎的没回过神,只是泪眼相望,顺从地被人带走了。
“你叫岚琪?”苏麻喇蹲下来,温和地看着她。
“是,嬷嬷,是奴婢。”岚琪不安地看着苏麻喇。
“恭喜你,被皇上选中,接下来会有负责教引的嬷嬷来告诉你如何伺候皇上。她们可能会做一些让你害羞的事,但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苏麻喇说,“过了今晚,你就是皇上的常在,不再是奴才,往后会有宫女来服侍你,而你从今以后的责任,就是服侍好皇上。”
“嬷嬷”
“刚才皇上说的话,太皇太后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苏麻喇道,“我现在说的话,你也懂了吗?”
“可是嬷嬷?”小宫女的心突突直跳,她不敢说,一次次的相逢,一次次被皇帝施以援手,还有小公主出生那天,瓢泼大雨里,她被推搡在乾清门外的角落,看着皇帝孤寂的背影从雨幕中消失。
这一切,一直都藏在小宫女自己的心里,从不敢对任何人说,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苏麻喇温和亲切地看着这孩子:“这在宫里,是很寻常的事,每一个宫女在年满出宫,或是年迈前,都属于皇家属于皇上,你没得选择,布常在也没得选择。若是觉得对不起旧主,将来和睦相处,互相照顾,就是情分了。”
长相甜美的姑娘,有一双透彻明亮的双眼,她渐渐冷静下来,镇定地冲苏麻喇点了点头:“嬷嬷,我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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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到席中不久,太皇太后和昭妃也一同回来,虽然昭妃的神情很是不自然,但上头几位有说有笑,看起来一切祥和。
至于布常在没回来,一个不得宠且不惹眼的小常在,不会引起王公大臣的好奇。
可是惠贵人这边,早就留神了,此刻得了消息,对荣贵人轻声道:“布常在被送回去了。”
荣贵人朝空着的坐席上看了眼:“这是出了什么事。”
惠贵人又道:“听说内务府的教引嬷嬷带走了一个小宫女,太皇太后指了今晚送去乾清宫暖阁侍寝的。”
荣贵人想了想:“布常在身边有个小宫女,眼眉长得极好,那个叫岚琪的丫头。”
惠贵人颔首:“我也认得,我想着,恐怕就是她。”
荣贵人说:“那丫头本分老实,今晚这是唱得哪一出?”
待漫天礼花绽放,元宵宴也散了,王公大臣在太监侍卫的引导下,依序迅速离宫。太皇太后指了个宫女的事,尚未传开,但乾清宫有回话,暖阁里已经都准备好了。
玄烨这儿向皇祖母道晚安,被玉儿拒之门外,只有苏麻喇出来,好声好气地说:“明儿再说吧,皇上,别怪奴婢多嘴,您今晚也忒胡闹了。”
玄烨一脸的不服气,苏麻喇又道:“挺漂亮的小丫头,还是个懂事聪明的姑娘,皇”
“朕看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玄烨却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苏麻喇目送皇帝离去,再回到屋子里,玉儿就问:“他在说什么?”
苏麻喇笑道:“要您早些歇着。”
玉儿说:“我哪里睡得着,你晚些时候过去瞧瞧。”
苏麻喇笑问:“要我去瞧什么?”
玉儿道:“好好一个丫头,别叫皇帝作践了。”
苏麻喇嗔道:“自己孙子是什么样人您还不知道,皇上怎么会作践个小丫头。”
玉儿叹息:“我说的是他若不要人家了,叫那丫头往后如何在宫里自处?到哪里都会被人欺负,难道就因为她说了句懂事的话,就要遭这么大的罪?你去瞧着,倘若玄烨厌弃,你就留心安排着,给她找个合适的差事,布常在那儿,也别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