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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鲁特氏和她的表姐来了,带着恭贺的礼物,张扬的女人故作好奇地问:“怎么不见玉儿妹妹,她是不是叫小格格们缠住了,今天可是她亲姐姐的好日子,该来道贺才是。”
哲哲不愿与她费唇舌,因听见自己的小女儿哭泣,便立刻撂下这里回清宁宫。
海兰珠到门前相送,扎鲁特氏却将她轻轻拽回来,在耳边冷幽幽地说:“你可真厉害啊,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大汗迷住了。你比你那妹妹强多了,她那样虎头虎脑横冲直撞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喜欢。”
海兰珠不善争辩,可她很利落地回答:“大汗喜欢。”
扎鲁特氏愣了愣,而后呵呵笑着,满目嗤笑地说:“喜欢,喜欢”
之后一上午,大玉儿都没出她的屋子,将用午膳时,才带着雅图来见哲哲,说是雅图要去十四贝勒府,她想去送。
哲哲知道,现在这偌大的皇宫,没有玉儿能安生的角落,从昨夜起,她不哭不闹不言语,对一切视若无睹,反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想出去散散心,那便就去吧,哲哲叮嘱:“日落前回来,别让雅图骑太高的马,小心摔着。”
十四贝勒府里,齐齐格见到大玉儿带着女儿出现,聪明机灵如她,竟也是张着嘴半天,吐不出半句话。
她早就接到消息,说大汗正式封了海兰珠姐姐,至于昨晚凤凰楼下的事,也听说了一些。
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层纸,会是这样被捅破。
“多尔衮白天怕是不会回来,你要是放心,我让护院带雅图去骑马。”齐齐格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妥,便道,“不如我们去吧,我们带雅图去马场跑一跑。”
一个时辰后,盛京城外的马场,雅图拉着婶婶的手,呆呆地看着绕场飞奔的额娘,她抬起头问齐齐格:“婶婶,我以后也能像额娘这么厉害吗?”
“能啊,雅图长大了,就能。”齐齐格摸摸她的手,问孩子冷不冷,唤来婢女,要她们将小格格送去暖和一些的地方。
那一头,大玉儿跑得近了些,齐齐格便大声喊:“歇会儿吧,风越来越大了。”
大玉儿收紧缰绳,马儿缓缓放慢了脚步,踱步来到齐齐格面前,她问:“你不来跑两圈?”
齐齐格说:“我现在不爱骑马,嫌硌得慌。”
大玉儿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鞭丢给赶来的侍卫,踩着地上的枯草,随意地用袖口擦汗:“听说汉人女子都不会骑马,从小就坐轿子,可金贵了。”
齐齐格嗔道:“你在笑话我?”
大玉儿摇头:“女孩子,就该金贵的养着。”
她径直往前走,像是要去找自己的女儿,齐齐格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拉住她问:“玉儿,你没事吧?”
第77章 那时候的模样()
风越来越大,零星夹杂着雪粒子,雪在脸上慢慢融化,点点凉透进心里。
齐齐格松开了手:“玉儿,你还好吗?”
大玉儿的眼神是空的:“我好啊,怎么了?”
齐齐格摇头:“你哪里好了?海兰珠姐姐成了大汗的侧福晋,你不在宫里待着跑出来,除非有天大的事,不然呢,就是你不好了,谁都能明白,是你在那里呆不下才跑出来。”
大玉儿痴痴一笑:“你们怎么都那么聪明呢,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傻?”
“玉儿”
“齐齐格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只要听话就好了。”大玉儿的眼眸里,连最后一分光芒都消失了,“我真傻,我为什么不听话。”
寒风呼啸而来,两个瘦弱的女人仿佛要被风吹跑,马场的人赶来,谨慎地说:“玉福晋,十四福晋,眼看着要作雪,这么大的风,实在不好再骑马,何况还有小格格在,请二位主子早些回城里。”
齐齐格便对玉儿说:“我送你和雅图回宫。”
然而马车没能往皇宫跑,半道上就狂风四作,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盛京也终于迎来了隆冬。这一场雪后,一直到明年开春,整座盛京城都会被包围在白茫茫的世界里。
十四贝勒府依旧静悄悄的,齐齐格平日里没少做规矩,可她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刻薄,贝勒府里的下人们像是都对她心服口服。
二位庶福晋也是,这么冷等在家门前,见了齐齐格就说:“我们正担心,商量要不要派人去找您,这么大的雪,可别被困在半道上,您可算回来了。”
但她们一见大玉儿带着孩子再次跟来了,便识趣地想要退下去,齐齐格却要她们带上雅图,帮忙照顾一会儿。
雅图也乐意跟二位温柔的庶福晋走,与她们一左一右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说外头多大的风多大的雪,说等风停了雪停了,她要堆一个全盛京最大的雪人。
齐齐格见大玉儿站定不动,看得出神,上前道:“放心吧,她们会照顾好雅图,既然来了,就安心歇会儿,你也不能总往我这里来。”
大玉儿却说:“这孩子真好养活,谁带她都成。”
齐齐格道:“我冷,赶紧进屋吧。”
跟着齐齐格往里走,大玉儿心里是明白的,这里虽是齐齐格的家,可她男人是多尔衮,皇太极心里提防多尔衮,一定见不得她老往这里跑。
可是现在,他眼里只有姐姐了吧,看不见她,也就不会管她到底在哪里。
风雪越来越大,呼啸声听得人心惊肉跳,婢女们送来滚烫的奶茶,齐齐格塞了一杯给大玉儿,而她进门后,就这么盘腿坐在窗下,看着透明的琉璃窗外,白雪将青砖红瓦一寸寸染白。
“奶茶凉了。”齐齐格叹气,“玉儿,你这么坐着,腿不麻?”
大玉儿呆滞地转身,忘了手里捧着奶茶,杯子一滑,全洒在了身上。
齐齐格哎了一声,命婢女们来帮忙收拾,大玉儿被团团围住,呆呆地任凭她们伺候。
奶茶渗进衣衫里的,黏腻还带着腥气,齐齐格见了便说:“拿我的衣裳换,黏在身上多难受。”
婢女们用热水为玉福晋擦身时,齐齐格在妆台上找香膏,那是从明朝宫廷来的香膏,不知多尔衮怎么总有法子弄这些东西。
顺手翻到了收着干花瓣的匣子,想起了那天让海兰珠泡澡,想起了那晚皇太极来,可他走的时候,分明是怒气冲冲,大汗和海兰珠姐姐,究竟说了什么?
一时无心再找什么香膏,现在那个人,哪有心思把自己弄得香喷喷。
大玉儿被伺候妥帖,婢女们终于散了,她抱膝蜷缩在炕头,黯淡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哭不闹,就是这么呆着,今天一整天,齐齐格只有见她和雅图说话时,还是从前的模样。
“她们说雅图睡着了。”齐齐格坐到一边来,把手炉塞进她怀里,“等雅图睡醒了,你就回去吧,就算风雪不停,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你可是大汗的女人。”
大玉儿抬起头,恍然想起,皇太极欢喜的时候,总会说:“玉儿,你是我皇太极的女人。”
从前,她以为,那是皇太极在告诫她,忘了科尔沁,不要总想着科尔沁让她生儿子的事,她以为那是皇太极对她的珍惜和心疼,现在突然明白,不是这样。
她是皇太极的女人,后半句该是,皇太极并不是她的男人。
“齐齐格,我姐姐进城前,为什么会落到河里?”大玉儿终于开口说话了,可问的话,却叫齐齐格很为难。
齐齐格自认为什么都知道,但她能说吗,那可是皇太极屋子里的事,她说多了,皇太极回头恼了怎么办,别又给多尔衮也添麻烦。
“玉儿,有什么话,你回去问姑姑吧,姑姑什么都知道。”齐齐格到底还是偏向自己的丈夫,“再不济,你问海兰珠姐姐也成,你们终究是姐妹,难道往后一辈子就这样僵着,那日子该多难过?”
“我怎么问?”大玉儿苦笑,“直接去问她,是几时和我的男人好上的,还是问皇太极,是几时看上我的姐姐?”
齐齐格抿了抿唇,问道:“玉儿你给我说实话,你就从头到尾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吗?”
大玉儿低下了头,因不吃不喝而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我想过的,可我以为,那只是我胡思乱想。”
“我就说,难道你真的傻?”齐齐格叹息,伸手搓了搓大玉儿的胳膊,好生道,“既然心里早有准备,就看开些吧,还能怎么样呢?大汗身边那么多女人,你非和自己的亲姐姐过不去,只怕到头来没人心疼你,还都怪你矫情。”
大玉儿心如刀绞,痛得她几乎昏厥,直觉得咽喉里冲上一股血腥,她一咳嗽,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齐齐格吓得魂飞魄散,忙喊人找大夫,大玉儿自己也被吓着了,之后折腾了小半天,大夫说没有大症候,但吐血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的养。
“我送你回宫,玉儿,你这样子,我可真担待不起。”齐齐格伏在榻边,握着大玉儿的手,“好玉儿,你但凡想开些,想开些就好了不是吗?”
大玉儿呆呆的,害怕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齐齐格哭笑不得:“不会死,可你总这样想不开,就真的要闷出病,病不好了,才要死了。可是玉儿你别死,你死了,多尔衮打仗去,我就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大玉儿笑了,笑得那样凄凉,她慢慢地坐起来,齐齐格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她的背脊:“玉儿,你要好好的,你要有什么事,雅图怎么办,阿哲还那么小。”
一提起孩子,大玉儿的心便醒了几分,但或许也就剩这么一点清醒了,她抓了齐齐格的手说:“我刚才的情形,别说出去,我不想姑姑担心,我也不想人家说我矫情。”
齐齐格点头:“我不说,可你要好好的,再来这么两回,就真的糟了,我这辈子还头一回见人吐血。”
大玉儿说:“我皮实着呢,我都生了三个孩子,腰都不带疼的,姑姑现在坐久了就不成了。”
齐齐格嗔笑:“姑姑几岁,你几岁,不过是仗着年轻。”
大玉儿怔然,她垂下目光,轻声道:“我头一回见到他,十三岁,我哭着躲在姑姑的身后,根本不敢看他。”
“你说大汗?”
“齐齐格,你说在他眼里,我会不会永远都是那时候的模样,是个小孩子。”
此时,庶福晋从别院过来,在门前说:“福晋,雅图醒了。”
齐齐格命她们将孩子穿裹严实,转身来对大玉儿道:“回吧,别怪我狠心,我是真不敢留你。”
皇宫里,海兰珠站在屋檐下,天色灰蒙蒙,宫苑里的雪越积越厚,宝清抱着大毛氅来给她披上,边上侧宫里,苏麻喇带着阿图格格走出来。
不懂大人事的孩子瞧见姨妈,就跑来找海兰珠抱抱,娇滴滴地撅着嘴说:“额娘带姐姐玩,阿图不带。”
海兰珠看向苏麻喇,问:“玉儿还没回来?”
苏麻喇尴尬地点头:“是,还没回来。”
第78章 她自己活该()
海兰珠抱着阿图,焦虑地望向宫门外,这么大的风雪,妹妹千万别在路上出什么事。
她望着宫门的当口,皇太极从凤凰楼里走来,四目相对,他一笑,便径直走到了海兰珠的面前。
这边厢,苏麻喇还站在自家门口,多少年了,大汗即便是要去见大福晋,也会从他们门前经过,看一眼格格在做什么,看她在不在,哪怕只说几句话,也会停留。
自然了,也不是回回都这样,可就连苏麻喇都跟着难受的事,格格若亲眼见到这样的光景,她怎么受得了?
“苏麻喇。”
忽听得大汗的声音,苏麻喇赶紧抬起头。
“把阿图带回去。”皇太极道。
“是”苏麻喇赶紧跑上前,从海兰珠怀里接过小格格,阿图撒娇着要阿玛抱抱,苏麻喇可不敢停留,一股脑地抱着阿图格格跑了回来。
一进门,小格格不干了,额娘不带她,阿玛不抱她,连姨妈都不和她玩耍,哭得伤心,一声声喊着“我要额娘”,苏麻喇和乳母嬷嬷们跪了一地哄她,阿图只是哭。
这一边,皇太极在海兰珠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问道:“还缺什么吗?”
海兰珠含笑:“足够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往后若缺什么,再补上就是。”
皇太极摸了摸炕上的褥子,新棉花厚实又柔软,他坐了上去,海兰珠便弯腰要为他脱靴子。
皇太极没让她动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坐在皇太极的腿上,脸和脸贴得那么近,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海兰珠赧然绷紧了身体。
“我想,我还是着了吴克善的道。”皇太极说,“他不仅成功把你送到我身边,甚至逼得我亲自出马,轰轰烈烈地去将你带回来。”
海兰珠紧张起来,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皇太极道:“可惜明知是道,也要去走,回想起来,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
海兰珠的身体渐渐放松,她垂首道:“大汗若不来接我,这会儿我大概就只能在天上看着您,那晚我就想好了,吴克善把我交出,我就不活到第二天。”
皇太极轻轻抚过她的腰肢:“这么壮烈?”
海兰珠摇头:“可我当时却对齐齐格说,将来玉儿若是问,要告诉她,我是心甘情愿嫁给苏赫巴,这不是很矛盾吗?我都不想活了,还说那种话,可见,其实是不想死的。”
皇太极道:“不想死?”
“不想死。”海兰珠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等你来。”
皇太极的心一颤,问:“我若不来呢?”
海兰珠含泪笑道:“不知道,大汗不是来了吗?”
皇太极松了手,让海兰珠站到地下,美丽的人有些不安,仿佛以为她说错了话,可皇太极只是想好好地打量她,越看,眼角眉梢的笑容便越深,他欣然道:“跟定我了?”
海兰珠点头:“跟定了。”
皇太极说:“你上头有姑姑,下头有妹妹,我身边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应付她们?”
海兰珠低下头:“姑姑永远是姑姑,妹妹永远都是妹妹,至于其他人,出了这道门的闲事,和我不相干。大汗来了,就是我们俩,你走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皇太极笑:“那个一想到要嫁给我就想死的人呢?”
海兰珠望着他:“死了,死了好几回了。”
门外头,传来孩子的哭声,阿图竟是挣脱了苏麻喇和乳母独自跑出来,在大风大雪里喊额娘,皇太极蹙眉,起身到门外来,刚到屋檐下,大玉儿便领着雅图从宫门前走来。
“阿图”雅图见妹妹哭,立刻跑来,抱着她的小妹妹问,“你怎么哭了,阿图乖乖的,姐姐回来了。”
大玉儿含笑看着孩子们,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边上侧宫的门前,皇太极站在那儿,姐姐也跟了出来。
她视若无睹,平静地收回目光,走到门前将哭鼻子的阿图抱起来,径直就往门里去。
“进门吧,外头冷。”皇太极说着,搂过海兰珠转身回去了。
对面侧宫窗下,扎鲁特氏捧着手炉,一下下轻轻拍打着,因孩子的哭声招引她来瞧,没想到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过去大汗在家时,总在大玉儿屋子里?”扎鲁特氏问她的宫女,“五阿哥的额娘,那个叶赫美人呢,也不如大玉儿讨大汗喜欢?”
“那一位,柔弱得很,十天有九天是病着的,生个五阿哥更是九死一生,这不没多久就归西了吗?”宫女应道,“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