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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四郎吓得浑身一抖,颤声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施正华起身便走了,走到门外,听他对姚大郎道:“大郎,你们全家要搬个地方,不用收拾了,门外有马车,带上你儿子上车吧!不会亏待你。”
姚四郎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红布包,渐渐地,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睛闪烁着一种贪婪亮光,一万贯钱啊!
.........
渭南县位于长安以东约二百余里,是关中平原上土地最肥沃之县,同时也是关中土地兼并最严重的一个县,自耕农几乎消亡殆尽,中小地主也越来越少,一片一望无际的土地大都属于某个权贵的田庄,附近村庄的农户也成了田庄上的附属,终年劳作,只能拿到一点赖以糊口的微薄的粮食,稍有天灾,便会有大量的农民破产,或卖身为奴,或远走他乡。
渭南县最大的一座田庄便是皇庄,也就是大唐皇帝的庄园,李隆基在他执政的四十多年中,也攒下了大量的田庄,分布大唐各地,他本人也是大唐的最大地主,渭南的皇庄只是其中之一,占地一万顷。
将皇庄分给自耕农是大唐建国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因此它具有特殊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个风向标,代表了皇帝对土地兼并的态度,能将自己的土地都分掉,就意味着大唐皇帝对治理土地兼并有着最坚定的决心。
这就是李豫要亲自来渭南宣布此事的原因,他要向天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天还没有亮,三千御林军护卫着李豫的龙驾,以及清田使李砚和二十几名官员,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渭南县开去。
本来李豫还准备带太子李适前去,但李适却突然肠胃疼痛,无法随同,李豫只得独自去渭南县。
此时已到了初夏,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天还没有大亮,关中平原的土地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冬小麦已经成熟,将关中平原上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麦田里到处是忙碌的农人。
御林军护卫着李豫的马车在官道上快速行走,二百里的路程至少要走两天,李豫乘坐的马车更是体积庞大,车厢宽达三丈、长八丈,分隔为三间大房,一间办公的车房,一间起居房,还有一间是他的寝房,整辆马车由八十一匹挽马拉拽,车轮宽大,在平整的官道上行走得格外迅速。
马车里,李豫已经有些看腻了窗外的景色,空气中的热浪让他有些不耐,他便拉上了车帘,随手打开了一本奏折,这是湖州太守上的奏折,湖州官仓已满,有两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五十万贯钱,希望能尽快运至长安。
这本奏折让李豫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是喜又是忧,喜是江南的州县还没有完全失控,在这本奏折中便提到越州、杭州、明州都有类似的情况,四州太守准备秋天联合进京述职,吴王李璘虽然控制了扬州至苏州一带,但他还不能一手遮天,说明地方官府对他并不是完全效忠,这个消息让李豫感到欢欣鼓舞。
但他忧心的却是,李璘的八万大军已经完全扼断了河道,浙东诸州有再多的粮食也无法运出,最后只是白白便宜了李璘,李豫闭上了眼睛,他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如果李庆安入朝为相,可以利用他的实力率先剿灭李璘,一定要保住江南的钱粮能源源不断地运来关中。
他沉思了片刻,便吩咐身边伺候的小宦官道:“四郎,去把李先生请来。”
“是!奴才这就去。”
叫四郎的小宦官迅速去了,片刻,李泌赶来,他上了马车,对李豫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师傅请坐下来说话。”
李泌坐下,李豫亲手给他倒了杯凉茶,笑道:“天太热,喝杯凉茶解解暑气。”
“多谢陛下!”
李泌喝了一口茶,道:“陛下找我有事吗?”
李豫点点头道:“朕想和你商量一下李庆安之事。”
他叹了口气道:“朕刚刚得到消息,李庆安已经派兵占领了灵州,而且他在延州和庆州各驻兵三千,朕担心他连关内道也不肯放过了。”这件事也同样让李泌感到头疼,本来他们的底线是李庆安占领河西,不料李庆安胃口太大,竟趁灵州和关内道空虚,一举将之占领,这就突破了他们的底线,这让李泌也无计可施。
他想了想便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庆安必然还想在关中驻军,这样对他本人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他没有这么多军队,唯一的办法只是摊薄,一个地方驻一点兵,这样不但形成不了实质上的占领,而且会让大唐民众反感,怀疑他的动机,李庆安应该也明白这一点,我的意见就是陛下暂时什么都不说,也不承认他的占领,随便他怎么折腾,等他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就会发现他其实吃不下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会来和陛下讨价还价,换取其他的利益。”
李豫想了想,确实也只能这样,顺其自然,他便把手中奏折交给李泌道:“这是湖州太守韦彬送来的奏折,从这本奏折上看,李璘的势力还没有扩张到浙东,真是令人欢欣鼓舞,朕考虑,能不能借助李庆安的力量替朕先剿灭了李璘,使江南钱粮能顺利抵京。”
李泌笑道:“陛下放心,就算陛下不提此事,李庆安也一样会考虑,他做了右相,这些情况他同样会很清楚,到时他会比陛下还急,其实很多时候,你们的观点和利益都是一致的,陛下没有发现吗?”
“朕也看出来了,所以朕才会任命他为右相。”
李豫轻轻松了下筋骨,笑道:“至少两三年之内,朕不会那么累了。”
.......
就在李豫向渭南县进发之时,一支特殊的队伍也从华州郑县出发了,郑县离渭南县只有一百多里,只要一天便可抵达,这支队伍白天休息,夜间行动,显得十分神秘,这支队伍一共有五百人,皆身材魁梧,动作矫健,显然都是练武之人。
这支队伍正是由十三家宗室皇族所养的武士组成,皆是亡命之徒,他们的任务,便是要潜进渭南县的皇庄,暗杀前来视察皇庄的大唐天子李豫,这支队伍的头领,正是广武王李承宏之弟李承宁,李承宏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发起者和总策划者的角色,本来,李承宁一人便养了五百武士,完全可以***行事,但李承宏为了把其他宗室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便让其他十二家皇族也出人出钱,组成了这支五百人的队伍。
这批武士个个外穿黑袍,内裹细甲,五百人分为三队,一百人执矛,二百人用刀,还有两百名弩箭手,从数量上说,他们远比李豫的羽林军人数少,但他们武艺高强,不少人都能以一挡十,整体实力并不比三千羽林军差,正是这样,李承宏对这次行动寄以厚望,势在必得。
四更时分,这支队伍进入渭南县,离皇庄已经不足十里了,李承宁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官道四周都是麦田,西北方向约三里外他找到了一片占地约十几亩的树林,这片树林是他早就选好的藏身之处,位置非常不错,距离皇庄的舍馆只有六里,站在树顶上便可以看见皇庄的情况,而且树林周围还有一条小河环绕,过河不易,一般人也不常来,是非常理想的藏身之处。
“到西北方向的树林去!”李承宁压低声音命令道。
官道上的五百黑衣人纷纷下马,取了武器、水壶和干粮袋便向树林方向奔去,马匹则有专人另外带走,一方面人马混杂在一起,容易暴露目标,另一方面,这里离皇庄舍馆已经很近了,不再需要马匹。
片刻,众人奔进了树林中,惊起一片宿鸟,此时还不用担心,李豫至少要到明天晚上才会来,皇庄里只有十几个提前来安排食宿的宦官,这些宦官中有人已经被李承宁收买了,使他非常了解皇庄内的情况,除了宦官外,还有五十余名侍卫,这些侍卫中同样也有李承宁的人,他们是提前来做安全护卫,但他们的巡视范围只在舍馆周围三里,不会延伸到这片树林来,所以李承宁一点都不担心。
“大家就地休息,不要发出声音来,明天天黑之前,谁也不准离开树林一步。”
五百人奔行了近五个时辰,都有点累坏了,找个干燥的地方便倒了下来,有的人喝水吃干粮,有的人倒头便睡,片刻,树林中鼾声大作,大多数人都沉沉入睡了。
李承宁有点紧张,毕竟他在做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将名垂青史,当然,如果失败了,十三家宗室谁也逃不掉。
李承宁睡不着,他也慢慢爬上了一棵大树,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天际翻起了鱼肚白,这时大树上已经有一名哨兵了。
“怎么样?能看见皇庄吗?”
“可以看见!”
哨兵指着远处一片黑黝黝的建筑道:“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看得很清楚。”
李承宁顺着哨兵手指望去,只见微明的晨曦中,有一大片建筑的轮廓,和乡村农舍完全不同,那里就是皇庄的馆舍了,明天晚上,李豫就将下榻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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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皇庄惊魂(中
目前驻防长安的军队共有两大体系,长安人称之为南北二军,北军是指羽林军体系,包括两万羽林军和一万万骑营,均由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统帅,一般驻扎在皇城和西内苑,负责保卫皇城和宫城的安全。
而南军是指金吾卫和新成立的关中军,金吾卫有一万人,驻扎在朱雀门外,负责巡防长安各街坊,而关中军则有八万人,驻扎在长安南城外的三座大营内,因此被称为南军,南军除了长安的外围防御外,还负责掌管长安各个城门,由于关中军是由现任金吾卫大将军孟云统帅,因此金吾卫也被并入了南军体系。
但不管是南军还是北军,都受天子李豫的直辖,凭李豫的手令和金牌调兵。
就在李豫离开长安半天后,长安南军也发生了异动,五万南军离开了军营,在孟云的率领之下向渭南县方向疾奔而去。
关中军也就是李豫先后在关中招募的二十万大军,在最近两个月的危机中,八万人被调往潼关驻守,受潼关大帅王思礼的统帅,而孟云和罗正义则率十万人奔赴汉中,和荆州军对峙,但由于王珙使用了反间之计,迫使荆州军退回了襄阳,在留两万军镇守子午谷等重要关隘后,孟云和罗正义便率八万大军返回了长安,保卫长安的安全,他们回到长安才刚刚十天,南军便再次发生了异动。
尽管南军是驻扎在城外,它的离去一般普通民众很难察觉,但对于一些处于风暴边缘的敏感人士,南军的突然离去还是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由于局势未明,各种猜测便悄然而生,其中最让人疑惑的一点是,圣上明明是由长孙全绪亲自护卫,即使要增兵护卫,也应该追加羽林军才对,而调南军去渭南,显得不合理也不同寻常。
兴庆宫,李隆基也处于一种紧张和不安之中,自从安西军大败范阳军后,李隆基便沉默了,尤其剑南军又突然撤军回汉中,更让李隆基措手不及,他既恼怒又害怕,他知道李庆安一旦进京,他李隆基必将困死于宫中了,就像长子庆王李琮一样,至今生死不知,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他遗忘了,他李隆基也同样会被人遗忘,意识到这一点,李隆基便开始自保了,他的自保办法只有一个,逃离长安。
目前围困兴庆宫的军队一共有两千人,分别来自南军和北军,李豫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各自为阵,互相监督,但他万万也想不到,两支军队的头领都被李隆基许以高官厚禄而买通了,兴庆殿内,李隆基正在紧急接见南军中郎将王甫。
“上皇,孟将军突然离去,导致外城军队不足,卑职今晚将被调去城外驻扎,届时会有羽林军来接替卑职的防卫,上皇若要离开长安,今晚便是唯一的机会了,也是最后的机会,请上皇定夺。”
李隆基心中乱成一团,他已经无心去思考孟云为何突然离去,他的心中只有两个选择,走还是不走,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不想走,他离皇位远一步,他的心就会绝望一分,可他又很清楚,若他不走,他离皇位只会更远,这是很让他纠结的决定。
“你什么时候离开?”
“卑职将在一个时辰后离开,若陛下要走,可换上军服混迹在军队中出城,趁天黑,可保万无一失。”
“那好吧让我再想一想,你可多准备几套军服。”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中郎将王甫走了,李隆基心烦意乱,他想了很久,始终拿不定主意,便回头问一直沉默的高力士道:“高翁,你说我是走还是不走?”
“上皇,老奴只能代表个人意见。”高力士慢吞吞道。
“我知道,你快说就是了”李隆基有些不耐烦道。
“陛下,老奴的意思是留在长安。”
“留下?为什么?”
高力士的想法和李隆基相差甚远,令他一阵惊愕,高力士缓缓道:“上皇已经老了,应该是颐养天年,修身养性,寻求长寿之法,不应该再去争夺那些虚无的权利,上皇留在长安,只要不问政事,老奴相信,以长孙的仁厚,他一定会用心来照顾上皇,给上皇最好的赡养,可去了巴蜀,十三郎会怎么对待上皇,老奴就不知道了。”
高力士的劝说语重心长,他其实是在暗示李隆基,他去巴蜀和李璬争权,未必能占上风,巴蜀地方小,一山怎么能容二虎,高力士是一番好意,但他的好意却从一个反方向坚定了李隆基的决心,他若留下,就完全受李豫的摆布了,李隆基毅然下了决心,走
“高翁,若我去巴蜀,你走不走?”
高力士淡淡道:“老奴在世间已无留恋,就死在上皇身边吧”
........
黄昏时分,李豫按照原计划抵达了皇庄馆舍,皇庄馆舍便是皇庄的管理机构,是有一组深宅大院组成,约二百余间房屋,其中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的风景也随处可见,说得再通俗一点,这里其实就是皇帝的私人别墅,皇帝偶然来住一两天,享受一下真正的田园农舍风情,所以仓库麦场等设施这里是没有的,而在别处,当然,农庄的设计者考虑到皇帝的农趣需要,也象征性的在皇庄馆舍中修建了一座缩小版的粮仓和一块晒麦场。
李豫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离开宽阔的官道,转入一条田间小路,他的马车开不进这条狭窄的小路,李豫便改为骑马,在数百羽林军的严密护卫下,向数里外的馆舍而去,时值黄昏,夕阳照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金黄的麦田如同浩瀚无际的金色海洋,在夕阳的和风中波澜起伏,人走在麦田中,俨如劈波斩浪而行,蔚为壮观,李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壮丽风景,看得他赞叹不已,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似乎有人在叫骂,李豫眉头一皱,问左右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侍卫奔上前去,片刻回来禀报道:“回禀陛下,是十几个老农在哭求。”
“把他们带上来”
旁边的长孙全绪刚要反对,李豫却一瞪眼道:“你们要阻止朕探访民意吗?”
李豫盖了一顶大帽子,众人便不敢阻拦,只得加强防护,很快,十几名老农被侍卫带了上来,他们在李豫面前跪下泣道:“草民参见陛下”
李豫温和地点点头道:“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朕说,朕会给你们做主。”
一名最年长的老农道:“陛下,我们是代表皇庄周围三十几个村,近八千户佃农向陛下请命,恳求陛下准许我们收麦,再不收麦,插秧就来不及了。”
关中气候温和,一般是稻麦两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