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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顾不上去擦,心里只想着自己的车,刚跨出门槛,差点就和人撞上。
她一边道歉,一边匆匆往外走。
那人却叫住她,“请问是阮眠吗?”
她停下来,诧异地抬头看去。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看起来一副干练的精英模样。
阮眠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看到男人身后停着自己的白色单车。
忽然间一颗心就落到实处。
“我是齐先生的助理,这是他让我送过来的。”
阮眠轻声重复,“齐先生?”
“不记得了?”助理笑着看她,“就是昨天接你回来的那个人。”
怎么会不记得。
阮眠摇头,“记得的。”
“今天周六,还要补课?”他指着她的书包问。
阮眠脸颊爬上一缕羞窘的微红,忙摆手,“不用。”
是她急糊涂,记错了。
助理扶着门框,又笑起来,嘴角边隐约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阮眠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水沿着脸颊流下来,她用手背擦去。
最后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客气,应该的。”助理微颌首,“再见。”
他转身走开,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等车子走远,阮眠这才推着单车回屋。
原来那个人就是齐先生。
那晚的会所里,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他是连父亲都要折腰奉承的人,他能挽救濒临破产的应氏实业
想到这点,她的心莫名地跳得乱了节奏,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产生某些不太好的念头
进了客厅,保姆手里拿着听筒,一点都不客气地喊住她,“喂,找你的。”
然后,又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瞅她,“是个男人打来的电话。”
阮眠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接过听筒,“你好,我是阮眠。”
“你好,我是圣科医院的院长助理,请问你下午有空吗?”
阮眠捏着呼吸,缓声问,“院长要见我?”
那边给了肯定的回复。
一通电话好像抽走了阮眠的半副心神,连上楼的脚步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院长为什么突然要见她?
难道是要她还钱?
好像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花布钱包掏了个遍,最后也只是凑出136块5毛,连零头都还不起,阮眠趴在书桌上,脑子阵阵发蒙。
小东西抖着翅膀,蹦一下,跳一下,开心地仰头“啾啾”几声,寂静的房间里,像突然就有了某种生气。
阮眠轻敲桌面,它像收到某个信号,立刻张大嘴巴追过来,她拍拍它脑袋,它低头轻啄她手指。
喂它吃过几条虫子,她去洗了手,把桌上摊开的钱按照大小数额叠得整整齐齐,放进钱包,顺手取过一把伞。
关门,下楼。
阮眠比约定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圣科医院。
她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找到各个科室的位置,甚至还记得每个医生的名字。
可惜,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她留住母亲。
有哭声传来,越来越近,是小孩子在哭。
阮眠坐在长椅上,循声看过去,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女儿走过来,原来是小女孩嫌药太苦不肯吃,她妈妈一边柔声哄,一边帮她擦泪。
阮眠看得移不开眼,满心羡慕。
不要想,也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过。
她绕着几栋楼走了几圈,时间就差不多了。
刚走进医院大门,看见几个医院工作人员冲过来,直奔门口刚停下的急救车。
她立刻闪到一边,视线却一直追随着,被推进来的男人满身是血,口里还不断地吐着
阮眠双腿发软,全身发着颤栗。
周遭的一切好像瞬间隐去,她被拖进一场可怖的回忆里,她仿佛看到一栋栋建筑在眼前倒下,一片滚烫的鲜红色蔓延开来,无边无际
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求求你,救救他啊!”
“救不活了,钢管插进肺部”
现实又和回忆有了交叠——
那男人还在吐血,根本止不住,像泉水一样往外冒,空气里都是鲜活的血腥味。
触目惊心。
只是,再没有像当年那样的一双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替她遮住这人世的伤心。
阮眠转过身,跑着走开。
等她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她深吸一口气,敲门。
“请进。”
她推门走进去。
“阮眠?”书桌后的中年男人抬起头。
第14章()
“周院长。”她下意识地捏紧手里干瘪瘪的钱包。
周光南起身,指了指沙发,“这边坐吧。”
等阮眠坐下,他倒了一杯茶给她,直奔主题,“其实我这次找你过来,主要是因为你妈妈临终前的嘱托。”
“我妈妈?”
“是的。”周光南推过去一个鼓鼓的信封。
阮眠拿起来看了看,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这是?”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他笑意温和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愧疚,“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出差,忙着忙着就把这事忘了。”
阮眠拿着装了两万块钱的信封,依然觉得像在做一场梦,她无意识地抠着信封表面,喉咙涩涩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会把钱放在周院长这里,并由他来转交?
还有,母亲的这笔钱是哪里来的?当时明明连医药费都要别人垫付
“当初你妈妈曾被列入某个医疗基金会的资助计划,只是款项还没下来,她就”
阮眠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心乱成一团。
周光南又说,“是我帮她申请的。”
他语气平缓,说得有理有据,根本让人无从质疑。
茶香袅袅,飘到鼻端。
“谢谢谢谢您,”阮眠抿抿唇,“之前我妈妈的医药费也是您垫付的。”
“不用。”周光南的手压在那将要被打开的信封上,“欠下的医药费已经从款项里面扣除了。”
他看着这个眼眶微红的小姑娘,心里无声叹息,唇边却有淡笑,“其实,我也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一张泛黄的相片被放在阮眠手心里。
她认真看了一遍,面露疑惑。
“不记得她了?”
阮眠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九年前的林山地震吗?”
她浑身一震。
“她是我妻子,”他又说,“丧生在那场地震中。”
阮眠呼吸急促,指甲掐进掌心。
“当时,你和她在一起。”
那场记忆对她而言太遥远了,可又太过深刻,深刻得只记住了坍塌和死亡,那些人的面容却不太清晰了。
“她是”阮眠紧紧盯着那张相片,又看看眼前这个人,虽然脸孔陌生,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你是那个医生!”
“是我,”他慈和的声音好像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都过去了。”
阮眠喝了一杯茶,慢慢冷静下来。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我,我妻子临走前说了什么?”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
周光南沉默着。
阮眠见他不信,又重复一遍,“她什么都没有说。”
记忆被唤醒,如潮水般涌过来。
那场灾难里,九岁的她守着一个陌生女人,女人的身体冰冷在她怀里
“不,她说了。”
阮眠被拉回现实,惊愕极了,“她说了什么?”
周光南:“她说,好好活下去。”
“不,”阮眠坚定地看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
根本来不及说。
她是唯一陪她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周光南叹息一声,眼神很深,“小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如果将来的某天,有另一个人问了你同样的问题,请把我刚刚的话告诉他。”
“告诉他,我妻子的遗言是——‘好好活下去’。”
阮眠坚持,“这是谎言。”
“我知道,可它能救一个人的命。”
阮眠摇头,“我不懂”
“你以后会懂。”
“周叔,这样真的没有问题?”
阮眠离开后,一个年轻医生推门进来。
周光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轻抚着茶杯,“他们曾经生死相依,我想,这个女孩对他而言,或许有着某种独特意义。”
他看向站着的人,“常宁,我和这女孩见过面的事,就不要透露给他了。”
常宁丝毫没有被人戳破的尴尬,“知道了周叔。”
他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纤瘦身影,心想,但愿如此。
阮眠出了医院,绕到书店买了几本参考书,老师讲的课还是听不怎么进去,上周三的摸底考试估计成绩也不会太理想。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买完书,她骑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突然想起什么,加快骑车速度,骑了二十分钟,熟悉的小树林出现在眼前,她将车头往左一拐,钻了进去。
很快来到目的地。
她牵着车站在门外。
老人已经看到她,笑眯眯走过来开门,“虫子又不够了?”
“不是,”阮眠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里面,“我昨天好像落了点东西。”
一个非常必要亲自过来拿回去的东西。
“这样,”他侧身让她进来,“我还忙着,你自己进去拿吧。”
阮眠没挪动脚步,“他”
老人会意,笑了,“他不在家里。”
阮眠松了一口气,走过去。
她迅速脱鞋进屋,弯腰在沙发周围找起来。
昨天收得太匆忙,大概不小心把某样东西掉了出来,今天中午翻包才发现它不见了。
应该是落在这里了,怎么找不到呢?
阮眠趴在地毯上,看到沙发间隙里露出粉色的一角,面色一喜,慢慢把它抽了出来。
一片她放在包里备用的卫生巾。
幸好找到了,不然要是被那人看到,该多尴尬。
她刚准备起来,不经意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目光很快被右下角某处吸引过去。
那是一个签名,只有两个字。
第一个修长的字很容易看出来是:齐。
第二个字写得如行云流水,阮眠捏着纸张几乎要把它看穿,还是看不出那是什么字,她轻蹙眉心,不自觉呢喃出声,“齐齐什么呢?”
“齐俨。”
有男人的声音在回答她。
低沉而又沙哑,却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
第15章()
阮眠看看手里的纸张,又看向他,目光直直的,问,“严肃的严吗?”
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挺平静。
可微张的粉唇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心虚,更多的是忐忑。
毕竟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
“不是。”他穿着黑衬衫和长裤,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全身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短发微乱贴在额前,却不会显得不修边幅,反而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阮眠定定看着他抽过一张纸巾,将从喉结滑落到胸口的水珠擦掉,她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移动,最后停留在一片淡淡的粉色上。
那不是她的吗?
刚刚居然忘记立刻塞进包里了。
阮眠的脸在瞬间红了个透。
幸好,他并没有拿起来翻看,估计也是猜到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是什么,为了不让彼此尴尬,所以保持全然的沉默。
他从桌上拿过一张纸,旋开笔盖,微向前俯身写了起来。
趁这间隙,她立刻把那小粉片扫进手心,压着塞进包里,略松了口气,又抬眼看过去。
他握笔的姿势很漂亮,两指捏住黑色笔管,曲起弧度,其余三指微微并拢,大概是手好看,做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是这个。”
阮眠凑过去,只见白纸上写了一个“俨”字,正楷体,一笔一划都清晰映入眼中。
齐俨。
她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她慢慢发现一个事实:他的名字和她一样都是两个字,唇角不自觉地一点点弯起来。
“我叫阮眠。”她小声告诉他。
他听见了,点点头,继续在纸上写,写出一个“眠”字,和之前的“俨”并列着。
俨、眠。
阮眠又惊喜地发现:两个字都是左右结构,而且,以前别人一听她名字,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阮绵”,他却准确地写了“眠”出来。
这份盛放在心底的小小欢喜直到晚上也没有消退,她捏着那张只写了两个字的白纸,打开合上,又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它小心翼翼压在心口的位置,仿佛要压住那处不为人知的悸动。
这晚,阮眠难得地失眠了。
翻来覆去,像想了很多东西,可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想,就这样侧躺着,看窗外的天一点点放明。
周日眨眼间就过去。
唯一值得提的是,她又给母亲原号码的新主人发了两条信息,传达了自己能接受的“合理高价”,不过都没有得到回复。
周一是公布摸底考试成绩的日子,阮眠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大家本来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成绩,一见她出现,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当她向潘婷婷问出自己的疑惑时,对方不答反问,“你还没去看自己的成绩?”
“没有。”
潘婷婷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咳嗽两声,“阮眠同学,恭喜你正式成为‘拖班级平均分专业大户’。”
“我这次又是倒数第一?”
“不是,这宝座已经被你同桌抢先占了。”
阮眠:“那我”
“你倒二,我倒三。”
“不用太惊讶,”潘婷婷淡定地吐出一个瓜子壳,“倒得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虽然算是意料中的结果,可阮眠还是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挫败,她趴在桌子上,整颗心像泡在一盆凉水里。
怎么办好呢?这样下去,估计连大学都考不上。妈妈一定对她很失望。
不一会儿,曾玉树也来了,潘婷婷回头向他汇报“战绩”,他一甩头发,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倒一倒二倒三都齐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黄金倒三角了,不如开个微信群庆祝一下?”
曾玉树居然也兴致勃勃地附和,“这个可以有。”他碰了碰阮眠的手臂,“同桌你觉得呢?”
“我没有微信。”
潘婷婷接道,“这还不简单,我帮你申请一个啊。”
阮眠蔫蔫地点头,由着她去。
第一节是班会课。
班主任对这次摸底考试做了简单分析,“虽然和其他几个次重点班相比,高分人数占了优势,可平均分是垫底的,这主要是因为”
他话说到这里,班里大部分的目光不约而同“刷刷刷”射向了第四组的最角落,曾玉树仰头挺胸,笑出一口白牙,坦然地全盘接收。
潘婷婷沉浸在她的世界里,抽屉里的瓜子壳都快堆成一座小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脸皮最薄的阮眠,低着头,脸热热的,双手无所适从地交缠着。
于是就被班主任列入谈心工作的首位对象。
班主任从生活到学习,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