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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让我汗颜,我爷爷根本不是什么抗战英雄,他就是个土财主,虽然没欺压过人,但毕竟雇过长工,所以后来插过牌子游行,被很多人声讨。
花戎对我讲,制刀技术很复杂繁琐,我们表面看刀身是一体,其实不是,刀锋是刀锋,是用刀身包起来的,然后经过火淬,锻造等工艺才成。还让我看武藏刀身,靠近手柄的部位,刀身已经隐约有裂纹,和刀锋分离,这说明,我经常用这把刀做破坏性对撞。
真正懂刀之人,是不会用刀锋去斩钝器,那怕有削铁如泥的功效,也不会去故意削铁,刀的主要目的,还是切肉。传统的日本武士决斗时,都不会允许两刀相接超过三次,否则就不配用刀。
这里包含的,不仅仅是对武道上的极致追求,更多的是对制刀大师的感激和尊敬。
一番介绍说的我惭愧,回道:“大哥说的好,我的确是埋没了这把刀,按说宝刀配英雄,我应该把刀送给更懂刀的人。但这把刀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已经超越了刀本身的价值,他不仅仅是一把刀,更是祖辈们流传下来的信物。”
花堂主不解,问什么信物。
我这边就开始吹了。
话说当年远征军血战缅甸,部队里面有一对关系特铁的结拜弟兄,是生死之交,相互约定抗战胜利后娶妻生子,若是儿子就结为弟兄,一子一女就结为亲家。
在一场战斗中,他们打死一名日本军官,缴获了战刀三把,其中两长一短,我爷爷拿了最锋利的那把短刀,另外两把长刀被结拜大哥拿走。
转眼间抗战胜利,但两人的际遇不同,一个留在新中国,一个背井离乡去远方,这把刀,就成了唯一的信物。
换句话说,这把刀有可能给我找到一个媳妇或者是一个弟兄。
花堂主微微颔首,这才明悟,“兄弟,你放心,我花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友多,既然你来到这里,就由我来代你放出消息,寻找故人。”
这话说的我更惭愧,武藏短刀分明是我五万大洋买来的,现在却变成了我爷爷的遗物,并不是我有意撒谎骗人,而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一无所有,唯有一把刀可以依靠。
若是刀都没了,如何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若对方是个普通渔民倒也好说,但对方话里话外行事作风都在告诉我,他是帮会中人,做的自然也是非法之事。论道义,江湖中人最讲道义。但更多的江湖中人喜欢破坏道义,是人是鬼,谁能说清。
我家里有卧床不起的妻子,有嗷嗷待脯的小儿,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如何敢把命丢在这外乡?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铁的规律,就算我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也得两个月恢复,内心焦急也无办法。
从这里回去,最安稳的法子是坐船去香港,由香港转道回去。再一个就是先去金门,再由金门到厦门。
这点上花戎说的对,再着急,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不然拖着半边残废的身子,回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误事。
这间院子,是花戎的祖屋,前后六十米长,有两层小楼,家里有花戎的父母,我叫阿伯阿婶,他两个国语不行,得讲闽南语,刚好我对闽南语感兴趣,每天跟着他们聊天,学习。
两个月,很快过去,我归乡的心情也越来越迫切,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阿妹,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张灵彦照顾的如何,阿妹有没有恢复。
花戎在外面很忙,两个月中只回来三次,其他时间都是打电话。我心急,阿伯看在眼里,让我安心等候,花戎做事还算有谱,不会把你独自留在这里。
又过了十多天,我实在等不了,主动打电话给花戎,想催催他,结果发现,花戎的手机不通了。
阿伯说,花戎在外面做事,经常这样子,可能是出海送货了。
我才发现,花戎救我回来,我竟然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现在想来,他能从香港自己开船回来,做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干净生意,不然为什么要躲着水警?
我对阿伯说,实在不行,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不过要借点钱,无论借多少,等我回去,定十倍偿还。
阿伯道:“借钱没问题,但是我不懂得有什么路子能送你走,那些专门跑船的人,我不认识,只有花戎有路子。”
这样就很悲剧了,我只能死等花戎。
我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去说话就是听歌看电视,不但对这里的局势了解,也学会了不少脍炙人口的歌曲。诸如世界第一等,浪子心声,心事无人知,爱拼才会赢,爱情骗子我爱你,金包银等。
尤其是到了夜晚无事时,更是寂寞难耐,越发地思念广东,不仅仅是心理上思念,生理上也极度思念。每日天光撑大旗,实在难捱。
七月中的某个夜半,我在床上看小说,是黄易的寻秦记,反正是无聊,打发时间,正看的热闹,楼下传来东西砸破的声音,让我起疑。紧接着,就是阿伯气恼的叫喊声:“泥们虾么郎?”(你们是什么人?)
我闻言立即起身,短刀在手,按灭室内灯,矮身蹲窗下,楼下接二连三的有摔砸东西声,有男人恶声恶气道:“阿贝,泥依子咧兜兮?”(阿伯,你家儿子呢)
找花戎的,我正要起身,楼梯口哪里已经有人上来,听脚步上有三四个,前面一个粗着嗓子叫:“灰多爱,阮系乌港,对己郎!”(花堂主,我是黑狗,自己人)
我蹲在窗下,仔细聆听,屋外少说有三个在喘气,其中两个喘声急,应该是肥胖导致,还有个没听出来呢,外面就哐地一声将门踢开,力气极大,震得门框响,门上插销都弹飞去。
我尼玛,这是自家人?
没等第一个人的脚步落地,我的短刀就斩出去,因为紧张,用力过大,那整个脚掌就削掉去,连带着皮鞋前段都掉落。跟着起身一脚,将他踹出去。
刀子太锋利,斩断脚掌对方还没感觉到疼,摔出去才哎呀一声喊叫起来。
外面立时响起先后两声刮你凉,赛林木,呛呛两声,有报纸包着的开山刀就拔出来,但是动作太慢了,他们的刀还没举起,我的短刀就斩下去,两人各自盯着前面的断刀发愣,被我先后两脚踢裆,各自吸着凉气蹲下。
外面还有一个大吃一惊,向后倒退一步,“泥系虾郎会?”(你丫谁啊)
我回一句:“阮是你阿公!”说完当腹一脚踹走,人向外跳出去,先看看楼下什么状况,听阿伯的声音似乎不对。
我这边下楼,后面却爆出一声山响:“刮你凉,剖死伊!”(砍死他。)
跟着后面就响起脚步上,伴随着呐喊声,我听到他们脚步声近了,反身就是两刀,都是胸腹划伤,两人就无法再追,惨叫着后退。
下面楼梯有人问:“虾米情恐?”跟着一个花衬衫的青年往楼梯上来,被我当胸一刀,人捂着胸口后退。
并不是我这人多狠,主要是情况不明,心里害怕,越是害怕,下手也就越是离谱。就算如此,我也留了手,并没有刻意制造人命。
但是楼下的情景就让我难堪了,阿伯被人按着脖子押在桌上,阿婶站在一旁哭丧着脸,双手乱摆。
楼下能站着的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按着阿伯,另一个是留着小胡子的大叔,戴着茶色眼镜,冲着我皱眉。
第325章 刀的故事()
我单手执刀,点着后面的年轻仔,“漏开。”
小胡子大叔摆摆手,年轻仔放开阿伯,从背后拔出尺半刀,做进攻预备状。
后面楼梯咕噜噜一阵响,三四个负伤的人从楼梯上下来,绕过我身边三米走,满面惊慌,“大哥,这家伙……”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小胡子很镇定地举手,摘下眼镜,哼哧一声轻笑,“细子,你很拽哦,难怪花戎这么狂,原来有高手在背后撑腰。”
我不跟他废话,只叫阿伯到我身后来,然后才道:“多爱,阮不知花戎跟你们哎事,阮只负责阿贝阿妗安危,你要找花戎自己去找,不要来这里捣乱。”
对方再次皱眉,“你不是澎湖人,你是哪里来的?”
哎哟卧槽,我都以为我学的够像了,这厮也能听出来?
结果旁边的白脸自作聪明,“多爱,听口音是桃源来的。”
桃源?小胡子若有所思,“你叫虾米名?跟花戎虾米关系?”
我冷眼看他,回:“我教什么跟你无关。”
小胡子身后的青年闻言作势要往上冲,被小胡子拦住,还没说话,外面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又有几个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花戎。
双方见面,花戎惊道:“吼!你来我兜做虾米?”问完看看现场环境,面部表情就跟吃屎一般,手一挥:“刮你凉!剖死伊们。”花戎身后的几个人就扑上去,对方立即迎战,登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画面太腥,我不敢看,拉着阿伯阿婶躲去一边。
折腾了大半夜,花戎出来,递给我一根烟,“谢啦兄弟,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家,两清啦。”
我不接烟,只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花戎自己抽烟,脸上血腻腻的,“最近有台风,小船不敢去啊。”
我平静道:“我很想我家某,你知无知。”
花戎愣了下,又抽烟,“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当晚,花戎就带着我们几个坐车走,后又换乘船,摇摇晃晃走了六个多小时,到了桃源,住进一个村子,跟潮汕地区的村子差不多,都是些参天大树,周围有水塘,若论空气环境,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花戎搂着我的肩膀道:“昨天晚上那个,是我们同一个帮会的,他也是堂主,不过是刑堂的,专门负责执行帮规。”
我不言语,心里毛躁,我只想早点回去见阿妹,不想参与任何帮会斗争,何况还是他们帮会内部的。
花戎见我不语,拍怕我肩膀,“等风过了,我就送你过去。”
至始至终,我都不问花戎是做什么的,我不想问,也不想懂。
在桃源过了三天,花戎带着一个老头回来,穿着板正西装,走路小步子迈的很快,满头银发,精神灼烁,见到我就很客气的半弯腰:“周三桑你好!
”日本人?
我没有对他弯腰,只是伸手,他连忙直身,过来握手。
而后,花戎对我介绍,“这位是武山横夫大师,日本制刀专家,前阵子我有找过朋友,说过你这把宝刀,然后这位武山先生就主动联系我。他想看看你的刀。”
我闻言黑脸,跟日本人没什么好说的。
我问:“武山先生有另外两把刀做信物吗?”
老头很客气地点头,哈衣,然后用纯正的中国话说:“十五年前,我就得到了另外两把刀,此刻他们就在我东京的住所,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带来,如果周先生想看,请给我一个星期,我会让人把刀空运过来,又或者,周先生跟我去趟东京,可当面欣赏。”
这话说的,我吃多了撑啊去东京?
当下很严肃地回:“对不起了武先生,我祖父有交代,这把武藏是我寻找故人的信物,我不能将他轻易给人。”
对方的表情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阁下可能有所误会,我只是借刀一看,并不是向阁下讨要,依阁下的实力,应该不会害怕我这花甲老人夺刀不给吧?”
我也打着哈哈笑,“那可说不准哦。你们抢夺东西这本事是祖辈遗传,我不得不小心。”
话里话外,我都拿话刺激他,没有其他道理,这是我从开裆裤时候就刻在脑海的意识,不可改变。
对方涵养极高,话说到这份上,依然没有生气。笑道:“难道阁下对削铁如泥的武藏就没有其他好奇心吗?比如他的来历。”
我摇头:“没有好奇心,这把刀的来历很清楚,是我爷爷缴获的。”
老头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自认武藏锋利无比,能割破任何事物?”
这有什么好怀疑?我觉得这老头有点故弄玄虚,当下回道:“你想说什么?”
他道:“我要跟你打赌,你的武藏刀连一张纸都无法割开。”
“纸?”我眼睛瞪起,仔细看他,心说,这老家伙要么就是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总之是不好对付。
我道:“我不跟你赌,因为那毫无意义。”
老人闻言低头,抿着嘴巴想了想,道:“我讲个小故事给你听,在日本古代,有两把最有名的刀,一把名为村正,另一把为正宗。两把都是宝刀,但不知道那把更强,于是做了测试,将两把将刀插在一条小溪流然后刻意将叶子飘流至刀锋的位置,村正的测验结果令人赞叹,叶子在接触到刀锋的瞬间,就轻易地被划成两半。然而轮到正宗,奇怪的事发生了,飘向正宗的叶子不仅没有被切成两半,反而看起来像是刻意偏掉了。大家都奇怪,于是又多测试几片叶子,结果一样,所有叶子都完全偏到远处,看起来像是不敢靠近正宗一般。结果不言自明,正宗更为厉害。”
我听完发笑,“你说这个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武藏和正宗相比,那个更厉害?”
我摇头:“不想,这把刀,只是信物,他锋利与否,我都只当他是信物。”
无论老头怎么说,我就是不拿刀给他看,因为他是日本人。
但那老头也确实有耐心,又对我道:“你不拿出来,是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武藏?不敢让我这位专家鉴赏?”
旁边的花戎此刻也道:“兄弟,一把刀而已,不如你给武山先生看看,或许武山先生能告诉你爷爷故人的下落。”
我抬起头,严肃。
老头立即道:“就算周先生不给我看,我一样会告诉他另外两把刀的主人在何处,毕竟,周先生对这把刀如此看中,必然是有很隆重的意义。”
说到此,我觉得这老头还行,该刁难也刁难过了,就说等等,然后从腿上将武藏刀抽出来,给他。
双眼时刻注视他,一旦他有不轨行为,就要他的命。
老头很恭敬的弯腰,鞠躬,双手接刀,弯腰足足两三秒,才抬头,面目变的无比严肃,郑重。
他拿着刀来回看了三分钟,才说出第一句话:“这把刀,见血不少。”说完看我,道:“我先前说过,这把刀无比锋利,却又不锋利,村正和正宗都能在溪水中割破树叶,但这把最锋利的刀,却不能。”
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把刀我能割断头发呢。
老头微微笑,而后拿出一张纸,扔在空中,用武藏用力一挥,嚓的一声,纸被打落在地,他把纸拿起来,给我看,纸是撕裂的,不是被割裂的。
果然如此,幸好我没跟他打赌,不然我必然会输。
武藏砍断无数刚硬兵器,就是没砍过纸张,因为我没那么无聊。
老头又道:“真正的日本宝刀,通用的检验方法,就是将刀身横放,刀刃向上,从高处落下一方丝帕,落在刀刃上,能割破丝帕的,方是好刀。”
我听的一阵稀奇,心说这老头懂的真多,光是如何检测宝刀的手法,都是我没听过的。
而后,老头将武藏刀还给我,道:“多谢周先生让我赏刀,另外两把刀的主人,现已移居日本,他姓宋,目前在日本开一家连锁餐厅,如果周先生想见他,我可以代为联系。”
卧槽!这货就给我找到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