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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依依目不斜视,只是本分的站着,心里却在天人交战。
留还是不留,这真是个问题!
就在阮依依藏着心思佯装天真的站在齐浓儿身后犹豫不决时,齐浓儿终于再次端起皇后的架势,说了她的开场白。
“今天请各位姐妹们来,一是好久不聚,甚是想念,所以召你们来唠唠嗑说说闲话。二呢,便是为了今年除夕的事。”
齐浓儿慢悠悠的刚说完除夕两字,下面就沸腾起来了。
要知道,皇宫生活寂寞如枯井死水,没有波澜。整天过着绣花喝茶的日子,不能爬墙偷人,青春年华,是人都受不了啊。
皇帝除了忙着治理国家还要雨露均沾,但再均沾,一个月能见上一回都可以放爆竹。特别是齐浓儿怀孕后,吴洛宸几乎夜夜留宿朝凤殿,其它嫔妃把脖子伸成了长颈鹿,都看不到龙袍的黄影子。
唯独逢年过节这些大日子,才能见着皇帝。假如趁机出了风头,博得他展颜一笑,当晚召来待寝,不但是飞上枝头的美事,更有可能留下龙种,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什么都很美好,但最重要的是,要先见着皇帝。
以往宫里每年除夕皇帝都要与后宫妃子们共度,由后宫各妃子出节目助兴。这些准备工作,都要提前两个月,但这次齐浓儿产子,皇帝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决定一切从简。
各宫妃子正在猜测这一切从简是如何之简,是不是简得皇帝又到朝凤殿留宿,逗逗皇子就过完了。正惆怅着,齐浓儿主动提出要操办除夕,这些妃子们能不兴奋嘛!
齐浓儿从容的喝完一杯茶后,见她们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又说:“昨晚本宫已经向皇上请旨,要好好操办除夕晚宴。毕竟是小皇子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过得热闹喜庆些。皇上已经答应,只是本宫最近身体倦得厉害,所以才请各位姐妹们来,帮忙出出主意,也好分工各自去忙,不至于临时抱佛脚,抱成了大腿,是不是。”
齐浓儿的最后一句话,把她们都逗乐了。位阶高些的贤妃她们附和了两句后,趁着这个机会主动提出要为齐浓儿为忧,位阶低的不敢主动提出,只是打着哈哈说自己要出些节目,一时间,殿厅里莺燕娇声此起彼伏,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阮依依一直站在齐浓儿身后冷眼看着,以前在电视里看宫廷剧时就觉得她们可怜,这么多人争着一个男人,用的办法无非就是以色相取悦,或者做出贤良淑德的表率,又或者狐媚惑群之类的。实在不行,用药用香,买通太监里外照应,为的不过是求皇帝能到寝宫里来播种而已。
如今看来,齐浓儿也逃不过这个魔咒。
她贵为皇后如何,诞下皇子又如何,她仍然要防着挡着,嘴里喊着皇上要雨露均沾,心底只怕是刀割的疼吧。
莫名的,阮依依忽然变得很同情齐浓儿。
“皇后娘娘,臣妾与淑妃最近学了一曲蝶双飞,臣妾愿意在除夕晚宴上献艺……”良妃是这些嫔妃里身段最软又最擅舞之人,淑妃与她家是姻亲,关键时刻,还是要抱成团的。
齐浓儿点头,贤妃急了:“皇后娘娘,臣妾前些日子得了张乐谱,竟是伯牙子期的遗世之作。臣妾回去定当努力练习,在晚宴那日,为皇上皇后助兴。”
四妃已有三妃主动请樱,齐浓儿都应允了。德妃不擅歌舞,却最是会做精致糕点,眼见没有表演的机会,便恳求齐浓儿让她负责晚宴的糕点配料,力求做些新鲜玩意让皇帝胃口大开,为皇后分忧。
很快的,殿厅里的女人们个个都要替齐浓儿分忧,晚宴那些纷杂事务,都被她们当宝似的全都抢着要做。
齐浓儿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便把心中早就想好的分工布置下去,每人都有份,平均分配,劳逸结合,众妃满意,都不再来抢,而是开始在肚子里筹划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该如何办得出彩。
“婧贵妃,妃子里以你为首,本宫最近身体疲乏,打不起精神,还想请妹妹你帮忙,将这晚宴的事管起来。”
婧贵妃一怔,她没想到齐浓儿会主动把后宫这事交于她管理。但见齐浓儿笑脸盈盈,不象开玩笑的样子,当即离座行礼,连连谢恩。
齐浓儿见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这才站起身,扶着齐浓儿的手要往里面走。刚走两步,齐浓儿忽然停住,扭过身来问阮依依:“不知阮姑娘,对晚宴可有什么好的意见?”
阮依依尽量保持平静又恭敬的笑容,她知道,齐浓儿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在问她到底留还是不留。若想留,便可以随便提些意见,借办晚宴之事留在宫中,若不想留,只需说自己愚钝没有见识,齐浓儿想必也不会再为难她了。
阮依依轻轻扶着齐浓儿的胳膊,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齐浓儿带着一群妃子迎接吴洛宸时,阮依依只踌躇了两秒,就被人流带到了前面。无奈,她随着齐浓儿一起行礼,只见一道明黄色闪现在眼前,吴洛宸伸手扶起齐浓儿,目光和煦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们,爽朗的说了声:“都起来吧!”
又是一阵整齐的谢恩声,众嫔妃们起身扶到原来的座位坐好。
阮依依跟着一群宫女也站了起来,她瞅着这会子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吴洛宸身上,便悄悄的挪着脚步,想躲到最角落去,等吴洛宸象大公鸡似的安抚完这群母鸡后,赶紧离开朝凤殿,再去太医院找颜卿。
齐浓儿简单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婧贵妃又率先表态会尽心尽意全力支持。
吴洛宸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哈哈大笑了好几回,逗得那些妃子们各各装娇羞状,直后悔今天没有穿得更艳丽些,好让吴洛宸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更长久些。
吴洛宸刚一落座就有太监来替他解大氅,上面落着几朵雪花,刚进朝凤殿,还没来得及融化。
“皇上,外面下雪了吗?”齐浓儿接过大氅瞧了瞧,然后担忧的说:“待会阮姑娘还要到太医院去,这风大雪大的,怕是不方便吧。”
吴洛宸从人堆里一眼就看到矮个子的阮依依,呷了口齐浓儿递过来的热茶,笑道:“阮姑娘今日怎得空,来朝凤殿走动?”
“是臣妾唤她来的,马上就要除夕,阮依依和义兄都回不了佛牙山,我便叫她来宫里过节。可怜这孩子竟生分的紧,死活不肯,刚才臣妾问她对宫里准备的晚宴可有兴趣,她都不答呢。”齐浓儿捂着嘴,吃吃笑着,象唠家常似的,说了出来。
阮依依暗暗叫苦,这话说给吴洛宸听,摆明了齐浓儿是在逼她今天一定要做决定。
果然,不等她再考虑清楚,吴洛宸招手唤她过去,见她怯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笑道:“虽然项阳在京都里有府弟,但每年除夕他都是进宫赴宴,纵然是家宴也未曾生分过。今年你和你师傅来探他,想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只管说,不用担心。”
阮依依见吴洛宸这话说得圆滑的很,不管自己到底来不来宫里过年,都是他在做好人。相较齐浓儿的咄咄逼人,吴洛宸的话更温和些,只是,让人听不出他的意思,到底是想要她来还是不要她来。
阮依依正组织着词汇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婧贵妃突然出声:“皇上,阮姑娘是颜卿的宝贝徒弟,项阳看她也看得紧。听说阮姑娘八字太硬,写宫里不合,总在宫里出事。倘若过年时阮姑娘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只怕非要请来仙医才能治,到时候,只怕……”
吴洛宸只是笑,齐浓儿见吴洛宸不应婧贵妃的话,隔山观火,端起茶,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
阮依依瞟着齐浓儿,刚才怎么没见她这样爱喝茶,这节骨眼上,她倒是喜欢上了,跟吴洛宸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好象刚才婧贵妃那番话不是冲着她来的似的。
“回皇上,上回在府里,师傅和师叔正讨论着在晚宴上表演什么节目。阮依依迟迟不说,是想到时候给皇上一个惊喜……”阮依依耷拉着小脸,露出一个小女娃撒娇的样子,闷闷的说道:“如今被皇上逼问出来,只怕师傅和师叔要打阮依依的屁股了呢。”
婧贵妃的脸立刻拉下来了,她见吴洛宸扫了一眼过来,警觉的又摆出一张笑脸,附和着:“原来如此,看来还是我多心了。”
“民女谢过婧贵妃,能得婧贵妃关心,是民女的福气。”阮依依也客气得很,当着吴洛宸的面,该做的功夫她全都做足。
反正她答应留下,最高兴的是齐浓儿。阮依依开始还在犹豫是否该插一杠子进来,刚才如果婧贵妃不刺激她,或许她还真得说不留下呢。
婧贵妃对阮依依很是不爽,见她留下,表面上好象很开心,心里却是各种腹诽。阮依依是真得笑得很明媚,因为她留下,该难受的应该是这笑得阴阳怪气的婧贵妃。
齐浓儿见目的达到,也不再挽留阮依依,而是催促她赶紧的回太医院去,免得颜卿等急了会来要人。
阮依依又是一番行礼,正要走,吴洛宸突然说:“慢着。”
众人望着吴洛宸,只见他指着那大氅,慢慢说道:“刚才婧贵妃提醒的对,阮姑娘你身子弱,外面雪大地滑,小心冻着了。”说完,又招招手,太监恭敬的将大氅奉上,他则随便扔给阮依依,说:“你且披上,就坐朕的车辇去吧。”
阮依依一惊,当即跪了下来,竟不知该说什么。齐浓儿也跟着吓了一跳,对着吴洛宸轻轻的喊了声“皇上”,剩下的话,全被吴洛宸一挥手,又缩了回去。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宫中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有详尽的规定。阮依依虽然不能全都背下来,但她知道,皇上御用之物,特别是这些带了明黄色的物品,哪怕只是枝笔,都意义非同小可。
宫里十几位妃嫔,都未曾听说过得过这样的赏赐,有幸披上明黄龙服,就连吴洛宸的车辇,齐浓儿贵为皇后,都未曾坐过几回。
阮依依虽说入职太医院,但并未拿朝廷俸禄也未有官职,算起来,不过是个民女而已。突然一下受如此之大的恩赐,别说齐浓儿,如果灵鹊在,也会惊得从树枝上掉下来。
“民女不敢!”阮依依从有限的宫廷词汇中终于找到了一句能深刻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话。
吴洛宸却很不以为然,他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师傅照顾小皇子,医治有功,朕还没有赏他。如今不过让你披了这大氅乘车辇去太医院而已,你还是受得起的。”
阮依依仍然伏在地上,她原本就个子小,虽然在冰窖里发育了,但也只是长高了些许。现在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远远看上去好象瑟瑟的缩成一团,好不可怜。
齐浓儿知道阮依依习惯了佛牙山的冰寒,自然不会怕那地面上的凉气,眼见她那模样怪惹人怜爱的,不禁也好好的打量着她。
上次吴洛宸透露将她收为已用,后来得知她仍是尚未发育的小女娃便只好做罢,如今,阮依依的身体正在慢慢发生改变,想必吴洛宸也知道其中原因,难道,他又在打她的主意?
若是这样,留她在身边,到底是对是错,就连齐浓儿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阮依依一直趴在地上,等着吴洛宸和齐浓儿的定夺。妃嫔们心里犯着嘀咕,但又有谁敢出来说话。
殿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变得粗重,阮依依觉得腿有些麻,又不敢动,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心里却在暗暗骂着吴洛宸,好好的,没事想出这样的赏赐,自己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还得罪了一大群妒妇。
以后行走在这后宫之中,怕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罢了,再跪下去,地面结冰就更不好走。”吴洛宸见气氛不是特别融洽,便将那大氅收了回来,说:“车辇里有炉子烤着,应该很暖,你就坐车去太医院吧。”
阮依依听了吴洛宸这折衷的办法,觉得比刚才好多了,立刻大呼三声“谢皇上”,揉着又酸又麻的腿,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离开了朝凤殿。
刚出殿门就看到一匹高大的黑马栓在外面,马鞍上绣着明黄色的皇家图腾,后面便是被明黄锦绸盖着车身的马车,在雪花中,甚是刺眼。
阮依依刚一坐上,还未把身子暖和,便到了太医院。颜卿已经在太医院的门口等着,见阮依依从马车跳下来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紧上前来扶,问:“腿受伤了吗?”
“不是,在宫里跪来拜去的,跪麻了。”
颜卿托着她的手肘,亦步亦趋的扶着她往太医院里走。不过走了两步,阮依依忽然停了,喊了声“师傅”后又没下文,颜卿也不追问,只是耐心等着。
阮依依咬咬唇,犹豫了一下,最后瘪着嘴说:“我饿了。”
颜卿很自然的拿起药丸就要喂阮依依。
颜卿做的药丸很漂亮,赤橙黄绿青蓝绿,颜色鲜艳,大小也合适,象糖果,一点都不象阮依依从前见过的泥丸子。这些药丸,有些苦,有些酸,有些带着涩,偶尔有几颗略带甜味。
阮依依每回吃药丸时,都骗自己,那是巧克力豆,这样吃起来就会更香甜些。但如今下山开了荤味,忽然见到这熟悉的药丸,阮依依一点食欲都没有。
“师傅,陪我去外面吃吧。”阮依依撅起嘴,不满的说:“一大早就被皇后叫进宫里,挨到快吃午饭的点才放人出来,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胃泛酸呢,吃药丸会吐的。”
来的路上,阮依依没有浪费时间,在利用在车辇里那短短的时间,仔细思考着一个问题:如何说服颜卿。
别看颜卿平时很从容风雅,看什么都淡淡的,话不多,也不太提意见。但阮依依知道,他最是执着和坚定。
佛牙山终年积雪,长年不见活物,颜卿都能一人独守在悬崖之上,这份坚定和淡泊,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会为了齐浓儿下山,但却没有答应齐浓儿留在宫里,可见他早就下定主意要带她回去。尽管齐浓儿似乎对阮依依能劝服颜卿特别有信心,但阮依依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阮依依想过用冷战的办法,但事实证明,冷战是颜卿的强项,无论他多疼爱她,都不可能由他自己来终结冷战。反而是阮依依有些马大哈,当真气过之后就会忘记,主动与颜卿说话。
颜卿傲骄得很,每每都是等到阮依依找他说话后才有所松动。
阮依依是不指望靠冷战拿下颜卿。既然硬来不行,那就只能以柔克刚,令辟蹊径。
所以阮依依一见到颜卿就喊饿,她也确实是饿了,颜卿带她随便挑了家馄饨店坐下,她一口气叫了三碗,呼呼啦啦的连皮带汤吃得干干净净。
颜卿的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许多,阮依依一直胃口很小,十颗药丸她说喊饱,但现在她竟然吃了三碗大馄饨。
阮依依撑得根本不能弯腰,她直直的挺着腰杆,轻轻的拍着胸口。那汤汁混着她囫囵吞下的馄饨现在还卡在喉咙里,只要呼吸一重,就能全部喷出来。
她难得的矜持,象小女孩般娇羞的坐着,直到颜卿结完账,她都安静的坐在那里。
“阮阮?”颜卿就是睡着了也知道阮依依今天表现得太不正常,他见她撑得难受的样子,此刻只怕连滴水也喝不下去,也不敢给她消食丸,只能牵着她的手,慢慢的在外面边走边问:“走走,会舒服点。”
“嗯。”阮依依浓浓的鼻音,在簌簌雪花声中,显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