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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句的逼问让杜清远沉默了下去，他没有与杜漓玥对视，双手却在衣袖里缓缓颤抖着。
说不明白，那一定是假的，但他一心为忠，为人虽然狡猾但也是帝王重臣。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他又怎敢做违逆之事？只要太子不要他的命，这口气可以忍，因为这是皇家的气。
“这是皇上的旨意，难道你要违抗吗？”杜清远皱着眉发令道，“你怎可如此叛逆，说这些糊涂话，叫人听去，我杜家该如何立足？”
杜漓玥听着杜清远的话，心中如明镜一般清晰，他这是要一意孤行走到底了。
“血缘亲情，终究抵不过荣华富贵，是不是？”杜漓玥冷静的问道。
杜清远瞪了她一眼，“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这江州既无丞相也无郡主，有的只是父女，你可有半点孝道在心？”
“父亲何时把我当做女儿？”杜漓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杜清远执意迷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也懒得多言，“我就是你手里的一枚最厉害的棋子，只能在决胜关头落在至关紧要之地，可父亲可曾想过，皇家无情，父亲再忠心，皇上也看不见。”
“越看不透，就越心生怀疑，九五之尊，莫不都是多疑之人。”杜清远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又有何见解？”
“太子有意烧你粮草，让你终生贬居江州不得回京，难道这次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回去？”杜漓玥冷笑，“即便能回去，那朝堂上刀光剑影，都不过是红口白牙就能颠倒黑白的。你远在江州什么都不知道，觉得自己甚有功绩，乃是江州百姓的救世主，岂知太子又是在皇上面前如何说父亲你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有意无意的敲了敲桌面，“不怕明，就怕暗，这谗言就好比毒刺，一旦扎进人心，那就是仙丹都救不回来了。”
杜清远果然露出了几分慌乱，但生怕被杜漓玥看透，硬是强忍住了心中的不安，面上镇定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父亲聪慧，难道不知女儿接下来要说什么？”杜漓玥看了看周旭的屋子，“这灾祸就埋在我们身边，周旭迟迟不走，恐怕等我们回京时，便要找借口一同回去。到时候我们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周旭有备而来，又有太子授意，恐怕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有的是时间等我们，眼下我们在江州无亲无故，更无势力，想要逃开他们，是难上加难。”杜清远摇头叹息。
“不难。”杜璃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枚被磨损了的铜钱，眼中流光溢彩，精神奕奕，“父亲等着看好戏吧。”
这些日子周旭阴魂不散，他手下的侍卫几乎把官府都守了起来，杜璃玥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心中早已厌恶不已，“啪”的一声甩上门，将他监视的双眼挡在了门外。
吹了个口哨，藏在屏风后的木夏走了出来，“郡主急着叫属下回来可有什么事？”
杜璃玥轻咳一声，脸上有几分不自然，“我有事求你家主子。”
她一向自我独立，对萧珏更是不愿意服输低头，可眼下这般窘迫的境地，杜清远不顶用，她想保住性命安然回到京城，必然要借助萧珏的势力。
见杜璃玥开口求助，木夏眼睛一亮，嘿嘿笑道：“郡主只管说，主子无论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杜璃玥瞪了他一眼，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说话，隔墙有耳。”
她附在木夏耳边轻声道：“周旭可能有意在我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刺杀我们，我如果离开了江州，那一定是死路一条，仅仅我们几人搏不过他的人马，所以我求萧珏派下人马前来江州接我回京。”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我若能平安回京，无论什么，都答应他，这是救命之恩。”
除了这些郡主小姐的虚名，她其实一无所有，没有萧珏的聪慧手段和强大势力，能偿还给萧珏的，也只有她和她的绵薄之力。
木夏点头道：“郡主放心，一会我便会避开周旭的耳目飞鸽传书，主子一定会答应你的。”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木夏离开之后，杜璃玥坐在屋中一口一口喝着茶，思绪涌动之间烦躁不已。
她对杜清远夸下海口，本就是不得已为之，尽管她并不想和杜清远有太多牵连，但这毕竟是身体的生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袖子里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杜璃玥低头一看，却是一个锦囊。
这是她离京前萧珏送来的，若有难事，即可打开。
之前她一人逞强熬过了这么多难关，眼下只差最后一关，却还是败了。不再犹豫，她飞快的打开了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攻心。
杜璃玥眉头一挑，只见那攻心二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人非圣人，必有软肋。
攻谁的心，又是谁的软肋？
周旭？不可能。杜璃玥摇了摇头，周旭是铁板，强行攻心的下场只会更加惨烈，他眼中只有任务。
杜璃玥正在沉思之间，小虎子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嘴里嚼着一块糖，含糊不清的说道：“郡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情？”杜璃玥将小虎子抱在腿上，“是不是又饿了？”
“才不是！”小虎子瘪了瘪嘴巴，头摇晃的像拨浪鼓，“我看见我娘了，郡主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你娘？”杜璃玥一愣，“你娘不是去世了吗？”
小虎子忽然不说话了，小胖手抹了抹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见他哭了，杜璃玥连忙捧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为你主持公道。”
“娘没死，娘被抓走了。”小虎子抽抽搭搭的说道，“爹爹种田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娘也被抓走了，隔壁王婶子说，娘被抓走给我生弟弟了，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娘了，可是我刚才看见了！”
他指了指衙门后院的方向，“我看见她在后院！”
杜璃玥猛的站了起来，将小虎子抱在怀中，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又折返了回来，郑重的蹲下身子问道：“小虎子，你娘真的是被掳走的，你爹真的是被打死的？小孩子不能骗人，你若说的是真，我会帮你讨回公道，可你说的若是假的，万一得罪了什么人，我兴许都保不住你！”
小虎子懵懂的看着她，似乎不是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良久他才张了张嘴，带着哭腔道：“小虎子想见娘！”
杜璃玥再不犹豫，抱着小虎子便去了后院。
后院中正热闹，杜璃玥定睛一看，才发现李大人居然也在，他正和几个姨太太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灾害刚过，他倒惬意的像神仙一般。
一看见那几个姨太，小虎子下意识便挣扎了一下，嘴里含糊的说了一个字，便被杜璃玥轻轻捂住了嘴巴。
她扫视了几个女人一圈，只见她们个个面色憔悴，尽管容貌绝佳，也看出了生活过的并不如意。
李大人坐在莺莺燕燕之中，生活比皇帝也不差多少。
“这都是李大人的妻妾吧，真是个个漂亮，怎么之前没见到？”杜璃玥轻轻一笑，提着裙子走上了大堂。
一看杜璃玥来了，李大人连忙起身赔笑，“郡主来了，郡主过奖了。几个乡野村妇，哪有郡主说的那么漂亮。之前我忙于灾事，她们都被安置在外头的宅子里，所以未曾让郡主见面。”
他瞪了女人们一眼，“还不起来拜见郡主？”
那几个女人连忙起身，冲着杜璃玥拜了拜，其中一个女人似乎眼神不好，做什么都比别人慢一拍，声音也细细的。
杜璃玥故意抱着小虎子在几人面前走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有反应的，她们更多的是把目光放在杜璃玥身上，打量着这个来自京城的贵女。
“不必客气。”杜璃玥安抚的拍了拍小虎子的背脊，“这些夫人面若桃花，竟不比宫中的贵人逊色，李大人好福气，都是从哪里找的美人？”
李大人笑眯了眼睛，语气却意外的小心了起来，支支吾吾道：“都是一些本地的平民，家世清白，这南方出美人，郡主也是听说过的，若是郡主喜欢，我也可送郡主几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他促狭的挤了挤眼睛，“郡主是女子，未必知道，这水灵灵的南女在京城可吃香了，郡主拿去送人，未必不能打通一条人脉。”
第116章 借力（）
面对李大人的丑恶嘴脸，杜漓玥暗中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联想小虎子的话，这些女人的来历似乎也不再是谜团了。
“当真？”杜漓玥挤出笑容，目光轻飘飘的从女人的脸上拂过，“我看李大人这几个妾侍就很好，寻常人哪里消受的了这样的美色，不劳烦李大人再为我物色，不如就从这几个中择一个给我吧？”
李大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杜漓玥会提这种要求，他悄悄地打量杜漓玥，心中纳闷极了。
“这郡主是在说笑吧？”
杜漓玥抿嘴一笑，心里明白了他心中这些女人的分量非普通玩物。
“自然，开个玩笑罢了，李大人何必当真，我一个女子，要女人有何用？”
李大人这才放下心来，拱手赔笑道：“郡主的性子果然有趣。”
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杜漓玥又耐着性子同李大人寒暄了几句，抱着小虎子回了屋子。
刚把小虎子放下，杜漓玥就迅速合上了门窗，小声问道：“那几个女人，哪个是你娘？”
小虎子眼底含着泪，咬着手指道：“那个绿色衣裳的。”
绿色衣裳？
杜漓玥回忆着刚刚那几个女人，脑海中忽然跃出一个人影，穿绿衣服的只有那个看似眼神不大好的女人。她连忙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你外祖，爷奶又去哪里了？”
小虎子年纪尚小，被问的晕头转向，含糊道：“娘叫窈娘，我没有外祖和爷奶。”
“那你姓什么？”杜漓玥又问。
五六岁的孩子还不能明白姓氏与名字的区分，只是呆愣的看着她，知道问不出个名堂，杜漓玥叹了口气，却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谁？”杜漓玥警惕的问道。
“郡主，是我。”木夏低低道。
听见是木夏的声音，杜漓玥这才打开了门。周旭的人手果然就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徘徊，一看见杜漓玥打开门，立刻就投来了目光。
“快进来。”杜漓玥将木夏抓了进来，“口信传出去了？”
木夏点头，“回信尚需时日，郡主莫要着急。”
杜漓玥当然来不及着急，在回京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现在终于明白萧珏的攻心二字，是怎样英明的计谋了。
“现在再去做一件事情。”杜漓玥指了指小虎子，“将这孩子的身份查清楚，我现在来不及同你解释，速度要快，我们时间不多了。”
朝廷的召回已经下达，杜清远倘若迟迟不回京，定会被皇帝怀疑在暗中结党营私。
木夏为难的看着小虎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将小虎子抱在怀中，“属下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
见杜漓玥摇头，他便和小虎子一同出了门。衙门内外都有周旭的人马，木夏刚迈出官府的门槛，一直坐在地上休息的侍卫立刻带刀跟了上去。
周旭常年在军营，手下的人马也更善于真枪实刀的肉搏，木夏出身暗卫，对这拙劣的跟踪术压根不放在眼中。
随意玩了个小把戏，身后的人便甩了个一干二净，木夏放慢脚步，来到了贫民窟。
因为灾情的缘故，贫民窟的人数大大增加，多得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哀声震天，小虎子也被吓了一跳，将头埋在木夏怀里发抖。
“小虎子，你原来一个人住哪？”木夏轻声道。
小虎子这才伸出头张望了两下，指了指西边，“我住在那，隔壁的王婶多了吃的会给我，人可好了。”
孩子稚嫩的语气陪着骨瘦如柴的身子，看起来格外叫人心酸，饶是木夏身为冷血暗卫，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带着小虎子来到了所谓的王婶家中，木夏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小房子，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打开了大门，见木夏的打扮不像是穷人，语气便柔了几分，“贵人可是来错了地方，这是贫民窟。”
她余光扫到了木夏怀中的小虎子，下意识道：“小虎子，你去哪了？”
小虎子在木夏怀中扭了扭，跳下来扑进了王婶的怀中，“王婶，小虎子来看你了，小虎子被仙女姐姐救了，现在过神仙日子呢。”
王婶欣慰的摸了摸小虎子的头，“那就好，王婶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抓了。”
她抬头看着木夏，语气迟疑道：“贵人就是收养小虎子的人，真是菩萨下凡。”
木夏摆了摆手，“不是我，是我主子行的好事，我来此处，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王婶将他迎入了屋子里，木夏这才看见里面破烂到了什么地步，看灶上堆的碗，足见这家人有五六个之多。但房间逼仄矮小，木夏一个成年男子连抬头都困难。
王婶小心翼翼的捧了一碗清水过来，赔笑道：“实在是太破烂了，让贵人见笑了，贵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小虎子的爹娘都去哪儿了？”木夏并不嫌弃，接过来喝了一口，岂料他的问题刚出口，王婶的脸色就变了。
她搓了搓手，眼神躲闪道：“他爹娘都死了，去年他爹种田的时候，不知道哪儿来了一帮流寇，把他爹娘都乱棍打死，小虎子出去玩，这才躲过一劫。”
木夏淡淡道：“那他的外祖，爷奶两家人呢，怎么就留下一个小的不管不顾了？”
“贵人不知道，小虎子的爷奶早就病死了，留下他爹方平禾一个独苗，他娘是个外地来的歌女，原来在酒楼卖唱，后来和方平禾一见钟情，死活要跟着，这才生下了小虎子。”王婶叹气道，“可怜这好好的小两口，都被那流寇毁了。”
“当真是流寇？”木夏抿了口清水，幽幽道，“你不是同小虎子说过，她娘是去给她生弟弟了吗？”
杜漓玥早在出门前就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木夏。
王婶脸色煞白，她那不过也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五岁的孩子记性这么好，竟然还得了贵人青睐被收养了，她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嘴巴子，脸上讪讪。
“那都是胡说的，小虎子记岔了。”
她话音未落，手里却多出一个银锭子，王婶傻傻的看着木夏收回去的手，心里慌了起来，“贵人这是做什么？”
木夏挑眉道：“不够？”
他从衣袖里又取出一块，搁在了王婶的手心，“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我家主子是比江州知府还要厉害的人物。她不过是想为小虎子的爹娘伸冤，做一桩好事，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家主子自会做主，这件事情不会烧到你身上。”
“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你若是存心包庇，那罪名可就大了。”
普通的农妇没见过世面，被这么一恐吓，吓得立刻跪了下来，神色慌张道：“我说，贵人千万别抓我，我什么都说。”
她努力回想着方平禾出事的那天，“那一日咱们几个都在务农，正是休息的时候，田里没人，方平禾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便想着趁中午时候多干一些，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