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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清远哈哈一笑，招手道：“漓玥，快过来见人。”
杜漓玥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行礼，只是点了点头，“小女杜漓玥，见过李大人。”
“年初她因治好了天花，被皇上封为光华郡主，打小心性高傲，没有受过委屈，又受了这等封赏，往后行为若是有得罪怠慢你的地方，还望李大人多多见谅。”杜清远笑道。
一听见郡主二字，李大人眉心一跳，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小心谨慎，“哎呀，竟然是郡主，是我怠慢了才是。”
对于这些官场上的寒暄，杜漓玥一向没有什么心情理会，她只是漫不经心的赔笑，耳边传来木夏低声的言语。
“地上有不少凌厉的脚印和散落的布料，看上去难民不久前都被赶走了。”
杜漓玥点了点头，看向李大人的眼神也冷了冷。
趁着众人没有发现，一旁一直蹲在树丛里的小小黑影忽然冲了出来，他身子小，脚步又快，侍卫们竟然没来得及发现。
只听见杜漓玥哎哟一声，仰头倒在了地上。
木夏下意识拔出剑身冲着黑影刺了过去，杜漓玥连忙不顾疼痛握住了他的刀剑，瞪大双眼道：“不要！”
鲜血滴滴答答的从掌心滑落，杜漓玥连忙看怀里的小人。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浑身沾满了泥巴，正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狗一样的闻着她的衣袖，对她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见他没有受伤，杜漓玥松了一口气，拦住了木夏与杜清远的责问，将小男孩拉起来，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撞我？”
小男孩警惕的看着她，“饿。”
一个简单的字，听的余下的人都面色阴沉，木夏看了杜漓玥一眼，“郡主，此地难民流离，不能保证这孩子是否安全，要怎么处置？”
杜漓玥往一旁看了看，见杜清远和李大人等人也在等候她的回答。她只当做没看见，轻声道：“你莫要伤害他，小小年纪，身旁没有父母，饿成这样本就已经足够可怜，他应当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木夏犹豫的将剑插回了剑鞘之中。
“过来。”杜漓玥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拿出了剩下的干粮，小心的包好放在了小男孩漆黑的手掌中，轻柔的抚了抚他的头发，“这是吃的。”
她忽然想起杜清远刚才所说的话，特意叮嘱道：“自己一个人吃光，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不然就会被人抢走，明白吗？”
小男孩一看见干粮，眼睛都绿了，疯了般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去，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饿极了的老鼠。
杜漓玥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问道：“父亲，他小小年纪，恐怕已经丧了父母，只有自己一人，我们能否收留他做个仆役？”
“哪里有这样小的仆役？”杜清远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们这回可不是出来玩的，眼下情况紧急，我们虽是官宦，却也不是救世主，城中粮食甚少，我们的温饱能不能解决都不知道，更何况再添一张嘴？”
言下之意就是不行了。
杜漓玥低头，再次拍了拍小男孩的头，“但愿你能度过这一劫。”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沾满脏污的小脸上写满了懵懂，杜漓玥看着心疼，索性别开头不去看。
李大人将杜清远一帮人引进了江州的官府中，官府破败的不成样子，唯有两道门是新修的。看见杜清远疑惑的目光，李大人苦笑着解释道：“这些难民饿急了，就三番四次来闯官府的门抢粮食吃，这才换了堵结实的新门，他们都不敢来了。”
杜漓玥心中咂舌，这江州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
杜清远招手让随行的几辆马车都进了官府，拉着李大人的手走到一边低声道：“你莫要担心，粮食的事情，皇上已经派人在安排了，相信不日便有粮草来江州。”
李大人忙不迭感激道：“皇上圣明，我这库里的粮食不过那点，能不能撑过这几日还不知道，外头的百姓个个都嗷嗷待哺，田里的虫啊草啊都被吃了个干净，再没有救济粮下来，恐怕江州就要变成死城了！”
“莫怕。”杜清远忽然神秘莫测的指了指马车，“我带了一些相府的存粮来。”
赶车的马夫将马车帘子一掀，往下搬了些行李，只见被藏在后面的是一袋袋鼓囊囊的粮食，李大人一看，眼睛都直了。
他顾不上说话，冲过去抱着装米的袋子反复打开看了几遍，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杜大人真是我江州的救星啊！”
后面的几辆马车都是如此，一袋袋存粮摆满了大堂，侍卫们一袋袋的运往库房，李大人拍着心口笑道：“有了这些，这半个月也能熬过去了。”
“只能熬半个月？”杜清远皱眉问道。
李大人苦笑着摆了摆手，“杜大人，你在京城，自然不知道江州的苦处，这人口基数大，又都是拖家带口的，米发出去连个响都没有，吃饱了一个，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喂呢。”
杜清远无奈，只好安慰道：“明日我亲自去江上看看情况，这阴雨绵绵，还不知道要下多少日，先把河道疏通了的好，免得灾情严重。”
好不容易等他们寒暄完了，杜漓玥进了屋子，官府的摆设陈旧而简陋，和丞相府自然没得比，杜漓玥也不嫌寒酸，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好。
过了一会，木夏从窗口爬了进来。
“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到了吗？”杜漓玥拢了拢头发，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扫了扫灰尘。
“查到了。”木夏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上头的字清清楚楚，杜漓玥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病。
“还真开始发展疫情了”杜漓玥皱着眉头坐了下来，按着太阳穴问道，“这方子是哪家开的，可靠吗？”
木夏点头道：“这是江州最大的百善药方的方子，听说近来开出去许多，不少人都喝着这个药。”
“这江州的情况恶劣，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恐怖，能喝上药的，都是家中还算殷实的，而那些喝不上药的难民大有人在，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天花的事情再扩散一次。”杜漓玥只觉得头痛，“也罢，你再去打探打探病情的传播情况，药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木夏应声而去，杜漓玥抬头看了看天，天是湛蓝的，地上的人们却惨绝人寰。
次日一早，杜漓玥便敲响了杜清远的房门，进门一看，才发现李大人也在。
“你找为父有何事？”杜清远问道。
杜漓玥将昨日木夏找到的方子摆在了杜清远的面前，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轻声道：“这是女儿在百善药方看见的方子。”
杜清远不明所以的问道：“何意？”
“父亲和李大人不懂医术，或许看不懂，但女儿略懂皮毛，看得出来这方子是治愈初型疫病的，说明现在江州已经有疫情在发散了，假以时日必成大患，父亲和李大人不得不防。”
第109章 药粥（）
洪涝加上疫病，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杜清远心头一凉，竟然生出了几分绝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回不到京城了。
“果真如此？”李大人脸色煞白的问道，“难怪前几日那百善药方的师傅来找我。”
“他说什么了？”杜漓玥急忙问道。
李大人连忙说道：“他说江州城现在正爆发着一种病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尚且可以治愈，只是爆发和传播的速度太过，若是不早些时候控制住，往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错，这个就是疫病！”杜漓玥也急的团团转，不明白这大周朝对疫情的了解为什么如此稀少，“必须要尽快医治。”
“可是”李大人面露难色，“这药材多珍贵，现在已经是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人吃得起药？”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官府发药！”杜漓玥道，“官府没有粮食，可还有余银，用银子大量收购这些药物，不能叫百姓知道。不然他们知道自己得了病，便会引起恐慌，破罐子破摔，到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官府每日午时施粥，我们便将药材融进粥里，药材也能减少一些粮食用量，既可治病，也可饱腹。”
杜清远不假思索道：“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看向杜漓玥的眼中充满了赞许，杜漓玥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名义上的父亲她也接触过不少回了，这还是第一回认可她。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差人去买药，不过我与杜大人一会便要去查看河道，未必能够做好药材一事，希望郡主能帮帮忙，今日施粥的事情，就托付给郡主了。”李大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在他的管辖区域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天灾，又毫无功绩，让皇上知道了迟早都是被革职的命，但若是治好了疫病，兴许还能在皇上面前有功绩可言。
“也好。”杜漓玥点了点头，“父亲和李大人放心就是，我会医术，自然不会搞错，这施粥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事情一谈成，官府的衙役连带木夏等侍卫便去城中各大药铺收购药材去了，日头刚刚从东方爬上来一点，官府的大堂内便摆满了一袋袋的药材。
杜清远和李大人临行前将事情托付给了杜漓玥，这衙役便都听杜漓玥的。
“熬粥都是在哪里熬的？”杜漓玥问道。
张捕头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那儿有几个厨子，每日的粥都是他们熬的。”
事不宜迟，杜漓玥立刻提起裙子往后院走去，“把药材运到后院去，所有的人手都去给我打下手。”
安排人将药材一个个都洗泡干净，混着雪白的大米一起灌进了粥里，也顾不得难喝不难喝，这个天灾来临的时候，有口吃的已经不易，谁还论好吃不好吃？
日头渐渐的挂上了天幕的正中，杜漓玥正抱着一本医书从里头摘录药方子，木夏便从厨房走了出来。
“郡主，粥已经煮好了。”
杜漓玥揭开锅盖一看，只见大锅里的粮食都成了一种褐色，空气中散着浓浓的药味，这些百姓虽然是难民，可到底不是傻子，说这不是药，自然是没有人信的。
“现在怎么办？”木夏忧心忡忡的问道。
“煮都煮了，还能倒了不成？”杜漓玥轻轻叹了口气，“快端出去施粥吧，外头都排了好长的队伍了，再不施粥，指不定又要出动乱了，我自有说辞。”
木夏只得点了点头，和衙役侍卫们一同将一桶桶的粥端了出去。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杜漓玥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饿肚子，走到官府门前一看，杜漓玥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才知道这些百姓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官府每日施粥一次，一碗薄薄的粥便是他们唯一维系生命的食物来源。
队伍排的很长，杜漓玥看不见尾巴，只知道这支队伍还会越来越长，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身子上的衣服褴褛，有些甚至连站都站不动。
杜漓玥从其中不少人身上看出了病态，她心里焦急，却无可奈何。
“今日的粥怎么这么苦？”一个老婆子艰难的吞咽着，尽管粥苦，还是不舍得滴出一滴。
“可不是，闻着好像是药味。”有人嗅了嗅，神色古怪道，“官府往粥里放药做什么？”
他们的声音不算小，不少人都听见了，自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道：“难不成是嫌弃我们人多碍事，要把我们这些没用的难民毒死，那狗官便舒畅了！”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一时间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被吓得粥都不喝了，“我就是饿死也不愿意被毒死。”
木夏扯着嗓子维持着秩序，场面越发失控，杜漓玥不得已走了出来。
为了表明自己患难与共的决心，她身上穿的都是当地最粗糙的麻木衣裳。
“大家静一静。”杜漓玥轻声说道，“大家误会了，我们往粥里面放药，并没有别的想法。”
“你是谁？”有人问道：“什么时候官府里还有女人了？”
“连她你都不知道？”又有人奚落道，“昨日不是来了个钦差吗，这就是那钦差的女儿，听说还是个郡主呢。”
又是一阵哗然。
杜漓玥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拔高了声音说道：“大家都知道，江州城的粮食紧张，若是救济粮再不到，长此以往官府也无法维持，所以才出此下策，这药并没有毒，还可以饱腹，强身健体，是药粥，除了苦一些，吃了并无大碍。”
有百姓半信半疑道：“谁知道你说的鬼话是真是假？”
人都是自私的，现在面临的是快要饿死的现状，别说是郡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敢叫板。
“若是有人吃药粥中了毒，我愿意以命相换。”杜漓玥朗声道。
木夏眉头一皱，连忙道：“郡主，不可”
杜漓玥冲着他笑了笑，面容温和，“无妨，不必担心。”
听了她这番话，果然有不少人都信了，一个个捧着碗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还有一些仍然残存着怀疑的，尽管怀疑，但仍把粥喝了个一干二净，毕竟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见百姓总算没有什么异议了，杜漓玥松了一口气，带着空空如也的粥桶回到了官府，合上了官府的大门。
“幸亏郡主聪慧，不然必定引发暴乱。”张捕头真心实意的说。
杜漓玥笑着摇了摇头，她忙了一天，现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算不上，能为百姓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
晚上杜清远和李大人回来以后，听说了这件事，纷纷点头称赞。
一连几日都是把药材放在粥里熬煮，效果出奇的好，不少百姓都反应喝了药粥以后神清气爽了不少，身子骨也好上许多。
看样子是治疗有了成效，杜漓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打算照旧不误。
夜里正点灯啃着医书，打算从里头找找有没有关于疫病的蛛丝马迹，木夏忽然走了进来。
杜漓玥抬头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木夏摇了摇头，“事情有些大，刚刚我去问了厨子，说是粮食和药材都不大够了，粮食还能维持一段时日，可药材却是真的见底了，几家药铺都没了。”
没想到药材会用的这么快，杜漓玥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江州的人数，心急如焚。
“这可怎么办，现在病情刚刚得到控制，药是断不了的，要是这时候断了药，病情的反噬会更厉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聪慧如杜漓玥，此刻也被这一无所有的江州城给难倒了。
“明日的量可还有？”杜漓玥心烦气躁的问道。
“最多能撑两日。”木夏面色微肃，小心翼翼的提议，“郡主若是觉得为难，不妨让属下用飞鸽传书传给王爷，王爷定有妙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杜漓玥给打断了。
杜漓玥狠狠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要打扰他。”
“我应该可以，等实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再找他也不迟。”杜漓玥的声音微弱了下来，其中藏着无限的无奈。
木夏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劝说，只得合上门告辞。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杜漓玥便裹着衣服出了衙门，昨日为了药材的事情愁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眼下顶着两块大大的乌青。
“郡主这么早就出门？”木夏鬼影一样出现在背后，吓了杜漓玥一跳。
“你怎么不去睡觉，大早上的出来吓我。”杜漓玥扯紧了身上的背篓，“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