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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牢了。我试着推了一下,因为太重了,我没撑住车把,自行车一下子倾斜。幸亏海鸥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接过车把,虽然推着走时也有些吃力,但刚出门外,他竟然跳上自行车,一溜烟骑走了。
有了计生小表弟,舅舅舅妈一定需要红鸡蛋到各亲戚家报喜。这是风俗,谁家生了小孩,要把鸡蛋煮熟了再用颜料染红,然后送到亲朋好友及村里相好的人家,这些人家收到红鸡蛋,便会准备米、面,然后扯一块新布遮住了,做为礼物送给新生儿。如果生的是女孩儿,鸡蛋会送出去得少些,但现在生的是男孩,舅舅舅妈一定需要很多的红鸡蛋。而他们家的所有家禽、牲畜都被计生委牵走了,姥姥因为腿脚不好,家里根本没喂鸡。
想到这里,我又把家里存下来没舍得吃的一蓝子鸡蛋找出来,小心翼翼挎在胳膊上,向舅舅家走出。我知道妈妈虽然和舅妈的关系一直很僵,但姐弟几人中,她却和舅舅最为要好,肯定不会嫌我自作主张的。
果然,到了舅舅家,我妈看到鸡蛋,竟然直夸我:“海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我正要叫海鸥回家拿呢。”
邻村的大姨和她家的“小霸王”也来了,连嫁到邻镇的小姨也带着五岁的儿子丁丁赶来了。一时间,屋里热闹非凡。可惜都是男孩子,我连一个说知心话的姐妹都没有。“小霸王”的姐姐是我唯一的表姐,她和男朋友在江苏一家工厂上班,据说赚钱虽然不多但没有广东那边累,因为舍不得路费,己经两年没回家了。
小姨还不到三十岁,小姨夫长年在外打工,家里田里全指她操劳,但看上去很是苍老,小姨还和以前一样,话并不多。一向喜欢高声大气说话的大姨似乎也闷闷不乐。反而妈妈的话要多一些,指挥我们做这做那的,俨然是半个主人。烧火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缘由。原来小姨给了舅舅一百块钱,大姨只给了舅舅五十块钱,三姐妹中,我妈给得最多,大姨给得最少,难怪大姨脸色这么难看。
舅妈对我拿的这蓝子鸡蛋特别满意,对我妈也破例亲热起来,还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菜,问这问那的,让我感觉很温暖。她关切地问:“海燕,你是准备还回广东呢,不是打算在家做点什么?”
我感觉很沮丧,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想到县城卖衣服,又不知道怎么去找合适的档口。倒是认识一个熟人,可人家好象不太愿意帮忙。”
大姨“切”了一声:“现在的人哪,你不送钱,谁愿意白帮你这个忙呀?”
我妈恍然大悟:“这倒也是,我上次只让海燕送了一袋蔬菜,不值几个钱,大约人家不稀罕呢。”
舅妈忽然问:“海燕,你愿不愿意到镇上卖衣服?”
虽然在镇上摆摊卖衣服没有县城体面,也没有在县城挣钱多,但投资相对要小,并且不是每天都卖,只有逢集的时候才出摊。最重要的是离家很近,还可以照顾妈妈和弟弟。现在对我来说,只要不外出打工,任何一条出路都是救命的稻草!所以,我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我妈疑惑地说:“可镇上卖衣服的摊位好象也满了呢?”
舅妈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我娘家二哥今年调到我们镇的卫生防疫站当站长了,他的连襟在税务所上班,他这次能调回来,多亏了他这个连襟。海燕要想去在镇上卖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找我二哥准行!”
我妈不相信地将目光移向舅舅,舅舅微笑着点点头:“小伟妈说得没错,二哥这个连襟听说很吃得开,眼神活泛,帮别人办过不少事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望着我妈。我妈也很高兴,竟然擦起了眼泪:“要不是你姐夫走得早,海燕也不至于去广东。现在,我什么也不求了,只希望她能自己养活自己,再找了老实点的男孩嫁了,我也算对得起你姐夫了。没爸的孩子可怜,以后海燕就交给你这个当舅舅的了。”
妈妈的话说得我鼻子酸酸的,舅舅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二姐,你就放心吧,家里收拾一下,我也要到镇上杀猪卖,海燕就交给我了,有我在,任何人也别想欺负她!”
除了舅妈,桌上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晴,我妈问:“杀猪卖?你不出去打工了?”
舅舅无奈地说:“家里老得老,小得小,都靠小伟妈一个人,怎么行?”
大姨提议道:“或者,你可以象以前一样,在家里种磨菇?”
舅舅心有余悸地说:“磨菇我是坚持不种!”
我不由替舅舅惋惜,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十里八乡种磨菇的能手。舅舅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象很多高考落榜的农村青年一样,他很想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干一番事业,于是他买来书,学会了磨菇种植技术。他到处收集牛屎,晒干后堆放在一间黑屋子里。那间黑屋子的门窗上都糊上了一层层的报纸,一点风都进不来,白天也是黑乎乎的。
那时候,我一到姥姥家就喜欢去那个黑屋子里玩。屋内用木头搭了架子,架子上铺满了干牛屎、碎麦杆。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过一段时间,架子上便冒出星星点点的白色,十分漂亮,后来才知道那是磨菇。
镇上每到逢街,便有专人来收购磨菇,舅舅也常背着磨菇去卖。卖磨菇的人很多,要排好长的队。价格非常便宜,要求却很高。磨菇大了,不要,说己经长过了;磨菇小了,也不要,说还没长好。偏偏磨菇又非常娇嫩,手一碰就会留下一些小伤痕,当然,有伤痕的磨菇更不能卖了。所以一筐磨菇,经过七选八选后,大半是卖不掉的。
记得有一次,舅舅就着一盏煤油灯,熬了半个通宵,一朵一朵精心采摘了一筐磨菇,竟然一个都没卖掉,当时就气得他把一筐磨菇全部倒掉了,平时很开朗的一个人,就那样双手抱头,蹲在大街上,嚎啕大哭。那些被倒掉的磨菇,经人一踩,便更加白森森的,令人惨不忍睹!
第164章()
从那以后,舅舅便跟建筑队天南地北干小工,即便在外面累死,也不再提种磨菇的事。大约是对当年卖磨菇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家的饭桌上,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磨菇!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舅舅心中的隐痛,但对他去杀猪卖,所有人也都认为不可能。姥姥首先反对:“就你那老鼠胆,你还敢杀猪?不是我说你,你家连杀鸡都要小伟妈动手呢。”
舅舅叹了一口气:“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但时刻害怕被计生办的派人抓回来,就算晚上在桥洞里睡觉,还怕治安队的查暂住证。特别是生计生的时候,小伟妈难产,整整喊了两天一夜。可我没钱送她去医院,那时候,只要有人给我钱,叫我杀人我都不怕!”
说到这里,舅舅的眼圈红了,一家人陪着落泪。但我小姨还是很担心:“我们村有一个人是在镇上卖猪肉的,他以前杀猪卖猪肉可以赚钱,现在不行了。镇上和村上都有定点屠宰场,由镇长、村长直接负责,听说只有他们盖章同意才能杀猪,他们不盖章同意就私自杀猪,被查到了要罚款的。”
我疑惑地问:“小姨,你记错了吧,杀猪也要镇长、村长盖章同意吗?他们又不是火眼金星,怎么知道哪头猪肉能吃,哪头猪肉不能吃?”
小姨踌躇片刻道:“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些镇长、村长也不是随便盖章的,想杀猪就得暗地里送钱给他们。要是送了钱,就算他们不在猪身上盖章,也没人去管。要是不送钱就杀猪,不但猪肉要被没收,还要罚钱,弄不好连猪肉摊子都别想再摆了。”
我实在搞不清小姨这不着边际的一席话到底哪里错了,在我的印象中,生猪能不能杀,那是要经过严格的卫生防疫检验的,检验合格后才能盖章,怎么经小姨一说,好象这一切都成了儿戏呢?
没想到舅舅却附和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去杀猪卖。你们镇是镇长、村长负责,我们镇主要是卫生防疫站负责。小伟二舅是防疫站站长,他早就说好了,只要我去卖猪肉,想杀那头就杀那头,不要拿一分钱打点他。有他这个防疫站站长做后台,谁还敢为难我?本钱比人家少了,猪肉我就可以卖得便宜些,薄利多销,还怕赚不到钱吗?”
舅妈得意地说:“二哥从小最疼我了,所谓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经舅舅舅妈这样一说,大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我,还在想着杀猪、盖章及卫生检疫的事,但脑子都想得疼了,也没理清几者之间复杂的逻辑关系。最后索性不去想了,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我永远都想不明白的啊。
不管怎么样,能去镇上卖衣服,我还是很高兴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上面有人好办事。”三天后,舅舅的猪肉铺便宣告开张,这一切全亏了舅妈的二哥帮忙。
舅舅的猪肉摊开张那天,大姨、小姨、我妈、舅妈、我都去了,因为舅妈要带照顾两个小孩,所以就由大姨家的“小霸王”表弟给舅舅打下手,望着平时懒得骨头抽筋的“小霸王”手忙脚乱的样子,大姨鼓励道:“儿子,好好干,以后我们家可就全靠你了。”
“小霸王”嘻嘻一笑,冲我喊道:“表姐,你什么时候来卖服装啊?以后我和舅舅穿的衣服可就全靠你了。”
我爽快地答应了:“好,那我以后吃猪肉就全靠你和舅舅了。”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得起劲时,我不经意间一转脸,就看到一个肥头大耳、凸着半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朝这边走来。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方步,走路不紧不慢的,间或对路边和他打招呼的人矜持地点点头,仿佛施舍一般。一看那架势,必是当官的无疑。
我不由紧张起来,小声对舅妈说:“你看那人,是不是来找什么麻烦的?”
说话间,那人己来到摊子前。舅妈哈哈大笑:“二哥,你看你,啤酒肚都出来了,越来越象个当官的,弄得海燕还以为你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呢。”
舅妈的二哥,论起来我该叫他二表舅。二表舅以前常来舅舅家,我也见过。所以,我当即红了脸,小声叫道:“二表舅。”
二表舅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赞赏地说:“你就是海燕?不错不错,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了。”
舅妈趁机说:“二哥,海燕想找个摊位卖服装呢,你能不能帮她在镇上找一个?”
二表舅爽快地说:“摊位不成问题。不过卖衣服那块不归我管,我要找人通融一下,可能要过段时间。”
我妈连连道谢:“那表弟你就多费费心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一辈子都不忘记的。”
二表舅矜持地点了点头,很有风度地用手捋了捋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又向舅舅交代了一些杀猪所要注意的事项,便又象来时一样,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去了。
大姨望着他的背影说:“二表弟越长越富态了,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他了。”
舅妈自豪地说:“那是,心宽体胖嘛。”
舅舅笑笑说:“现在还不算胖,官要是再做大点,肚里油水才会多,到那时就会更胖了。”
说实话,我倒真的希望二表舅官能做得更大一些,越大越好。现在他不过是卫生防疫站站长,就可以给舅舅卖猪肉大开方便之门,可以为我卖服装找摊位。要是官做得大了,岂不是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看来,一人当官,鸡犬升天,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去镇上卖服装这件事没有最终定下来,但看二表舅说话的口气和这层亲戚关系,我和我妈都认为这次肯定是不成问题了。
第二天早饭时,我妈便唠叨开了:“还是亲帮亲啊,丽娟二哥二嫂话说得再好听,终穷也是外人,不会对你的事情上心。以前我对你舅妈一直有成见,觉得她太会算计了,是个人精,以后可不能那样想了。现在你舅舅顾不了家里的,家里又老得老、小得小的,乱成一团糟,你可要去多帮帮她。”
我点点头,现在在家除了薅青草喂兔子,其实也没什么事,正闲得发慌呢。
当初舅舅舅妈匆匆逃跑时,因为怕连累亲戚家也被抄家,就把正在上学的小伟也一起带走了。不用说,他们在外面连生存都成问题,又没有钱,没有哪个学校会接受小伟上学。现在学校也快放假了,只能明年再把他送去上学。但以前很文静的小伟,现在似乎活泼得过了头。
我到舅舅门口时,正碰到姥姥在追小伟。看到我,姥姥大叫:“海燕,别让他跑了。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第165章()
我一把抓住他:“怎么了,小伟?”
没想到,他张口就骂:“,你抓我做什么,快放开我!”
我吃了一惊,真想给他一个耳光,以前小伟是从来不骂人的呀。正在这时,姥姥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小兔仔子,你骂,你再骂!”
我看到姥姥用另一只手抓住他,但放在耳朵上上的手并没有使劲。没想到,小伟立刻“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又踢又抓,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气得浑身哆嗦,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斥道:“小伟,你怎么能这样骂你奶奶!”
小伟狠狠瞪了我一眼,破口大骂:“你算老几?我要你管!”
忽然看到舅妈抱着计生走过来,我有些担心舅妈嫌姥姥打小伟,就解释道:“姥姥最疼小伟的,他怎么可以骂姥姥,骂得特别难听,刚才也骂了我。”
舅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心野了,学坏了。在外面,我们虽然是在城市里,但靠捡垃圾过日子。周围有很多野孩子,都没上学,这孩子是学坏了。”
我看舅妈伤心,就安慰道:“他还小,以后会改的。”
舅妈说:“但愿如此吧。”
姥姥见舅妈来了,也不好再打小伟了,气哼哼地回屋了。小建还兀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透过手指缝里看我们。见没人理他,大约也觉得没意思,又屁颠屁颠地跑进姥姥房间去了。
我接过小计生,对舅妈说:“我妈叫我过来帮帮你,被抄了一次家,够你收拾的。”
舅妈苦笑道:“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再穷也比在城里的日子好过。不过菜地里的豆角、黄瓜、西红柿什么的吃不完,明天你帮我拿到街上卖了吧。”
我立刻头大:“明天叫我妈去吧。”
舅妈嗔怒地说:“是不是嫌摆地摊卖菜丢人?”
我赶忙摇头:“不是,我还从来没卖过东西呢。”
舅妈笑道:“那你还要卖服装?我以前在娘家时,家里承包了几亩地,专门种大棚疏菜,十六、七岁就上街卖菜了。卖东西也是要学问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卖得了。所以呢,你明天就更得去了,权当是锻练。”
舅妈边说边带我走进房间,变戏法地拿出一杆秤:“这是五公斤秤,卖菜一般就够用了,你会看秤吗?”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舅妈熟练地把秤铊挂在秤杆上,很认真地叫我看准星,未了,还给我示范小决窍:“卖东西一定要学会‘扣秤’,就是在称东西前,你一定要装作不小心抖一下秤盘,然后趁秤杆还没稳定时,手疾眼快地报出价钱。买主一看,你的秤杆很高,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呢。”
我嘟囔了一句:“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