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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 一直有爱
不错,朱大贵此刻这身打扮,正是当年他与梁蝶花初逢时的穿着。回想那个时候,从未品尝过爱恋滋味的梁蝶花对朱大贵一见倾心,那时她对于这份爱的执着程度简直可以说是至死不渝。借着这份错爱,太史昆、朱大贵一伙才能够将梁氏一族骗的团团转,直至将夏国的权力重新从梁氏一族手中夺回。所说现在的梁蝶花已经知晓了当时发生的都是欺骗,但如今重新又看见了当年令她芳心初动的英姿,却仍是心悸不已。
方才想要击毙朱大贵的那位年纪略长的女子,正是当年梁蝶花的左右手、执掌“小雅苑”的梁玉宵。当年朱大贵的一张小白脸不仅仅是将身为皇后的梁蝶花『迷』得神魂颠倒,连带着梁玉宵这一班皇后身边的女官都着实被他撩拨的不轻快。梁玉宵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说实话也到了该找个男人解决问题的时候了。可是遇到的每一个男人,她都会忍不住的拿来与朱大贵比较,试想那些忠厚的党项汉子怎能比得上大贵风流倜傥呢?因而梁玉宵竟是将身边的男人都错过了。每每孤枕难眠春心颤动难耐的时候,梁玉宵就会将这一份专属于女**丝的痛处归罪于朱大贵的身上,因而,她想要击毙朱大贵并不是说着玩的。
见到梁蝶花那幅满腮『潮』红的模样,梁玉宵也知道这位当年的皇后、现今的美女团长是不会忍心下手处置那个负心郎了。玉霄愤恨的跺了跺脚,道:“主上!如今咱们已经与天京城势同水火了,您与朱大贵,已经没有可能了!”
梁蝶花伏在窗口,怔怔的看着那个缓缓步入大院的英俊男子。这个男子不会武功,不谙兵法,文学修养低下,甚至连计谋也不怎么会用,况且,他喜欢花天酒地,一年到头来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按说,他身上一点正能量也没有,他应该是个根本上不了大席的家伙。可是,他偏偏就坐上了大席,而且席位还相当的不错。他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本领混上去的呢?仅仅是脸蛋么?与他为伍的皆是这个世界上最威武的爷们儿们,一张脸蛋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梁蝶花很久,不过今天,蝶花好像找到了答案——他的胆子大。
目标『迷』惘的造反、极度的惊吓、意识到死亡慢慢降临、渴求的东西飘渺不可见……种种情绪加持在高丽人的身上,使得每一个高丽人都成为了临界的精神病患者。他们的精神随时可能崩溃,他们随时会做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举动,他们现在是一群比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恐怖的人群。哪怕是艾虎、周侗这样的绝世高手,恐怕来到此地也会紧张,可是作为一个丁点武功也不会的人,已经步入高丽人人群中大的朱大贵居然是走得这般坦『荡』。他这份坦『荡』绝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坦『荡』——很难以理解,一个明明是来行骗的家伙,他怎么能够做到内心坦『荡』的。
其实昆哥对朱大贵早已下了定论:大贵的可贵之处么,一是心理素质高,二是表演能入戏。朱大贵骗人之前,一定要先让自己相信这份谎言,而后,他会用最真诚最热枕的态度,告诉受骗者一个自己深信不疑的事实。
除了方才那一首歌,大贵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讲。可是他那真诚的微笑,怜悯的眼神,倔强的嘴唇、坦『荡』的步伐,却构成了一个人人都能读懂的肢体语言:他挺身而出的原因,是要保护卑微的高丽人不再受伤害。
对于奴隶来说,什么比较温暖人心呢?是亲朋好友良『药』苦口的劝说,还是奴隶主轻抚奴隶的头颅呢?这个答案真的很难回答,谁也不想选择第二个,可是在经历第一个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冰冷的翻脸。不管怎么说,在朱大贵的微笑下,所有的高丽人都觉得心里好暖。他们偎依在一起,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朱大贵,渐渐停止了哭泣。
“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并不需要我来回答。”梁蝶花淡淡的回应了玉霄。
显然,蝶花的这种回应不能被玉霄理解。梁玉宵拧着眉头,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皆是一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神情。
梁蝶花笑了,她说:“他既然来,就一定找好了有可能的答案。而且,他说出的理应是个正确答案。”
梁玉宵吃惊的回过头去,她支起耳朵,死死地盯着高丽人围着的那块空地。她实在想不透,一对相互欺骗、欺骗到国破人亡的苦命鸳鸯,有什么值得相互谅解的理由。
就在气氛最凝重的时候,场中的朱大贵动了。他的一根手指稳稳指向了热动力研究分院的窗台,口中却唱起了另一首歌谣。
“出卖你的爱;『逼』着你离开;看到痛苦的你我的眼泪也掉下来!
出卖你的爱;我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刹那间,梁玉宵目怔口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下诱骗『妇』女的恶事,这个登徒子还有脸说自己也痛苦!不过同时,梁玉宵还意识到,当年朱大贵正是利用梁蝶花的爱,才完成了他的功业,奠定了他在天京城的地位!这样说来,也许……朱大贵当年心中的确是有爱?只不过,年少轻狂的他认为爱情比不过事业,才做出那样的事吗?
愣神的工夫,梁玉宵发觉自己听漏了两句,待她定住神再次倾听的时候,歌曲已经唱到了尾声:“我用我的真爱希望把你哄回来;我明白是我错了;爱情像你说的;它不是买卖就算千金来!”
一曲歌罢。楼下的高丽人见识有限,他们还属于听歌只听调调不听词的那种水平。大贵演唱的曲调俗称“口水歌”,就是让人听一遍后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一遍遍重放那种。高丽人不小心中了招,脑子里昏昏沉沉满是方才的曲调,好似魔音入耳,一个个心下大骇,只将大贵当作了神人,纷纷跪下叩首不已。
梁玉宵无心注意高丽人的反常之举,她只是咀嚼着一句歌词:“爱情它不是买卖?”念着念着,玉霄好像是明白些了什么。
蝶花黯然道:“你听,大贵他已经将理由说得很明白了。像我们这种人,从前出卖了太多的爱情。我嫁与李乾顺做皇后,何尝不是出卖爱情获取权力?大贵诱『惑』我,何尝不是出卖爱情获取太史昆的垂青?以及如今我的作为……当真是为了复仇么?还不是出卖爱情试图夺回失去的权利呢?我们都忽略了一点——若是没有爱情,哪有可以出卖的东西呢?”
“原来……”梁玉宵的眼圈兀然红了,她喃喃道:“原来,你们一直都有爱!”
“没错,一直都有。”蝶花挑了挑指甲,轻声吩咐道:“玉霄,收拾出一个房间,我要见他。”
一曲唱罢,朱大贵就自信满满的向热动力研究分院的二层楼走去,高丽人满怀畏惧的为大贵让开一条路i,甚至都没有敢抬头去看他。而专业宫廷女官出身的梁玉宵收拾房间的本领自然娴熟无比,当大贵跨入二层楼的门槛儿时,玉霄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屋子很安静,所有闲杂人等早已退却。相对起堆满了各种模型的其他房间,这已经是整栋小楼里最简洁宽敞的房间了。空空的四壁都安装了柔和的汽灯,房间的照明很亮堂,连人的影子都显得很暗淡。屋子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占了屋子一大半面积的一张绘制图纸专用的大桌子与其配套的可滑动座椅。
梁蝶花静静的站在屋子一角,显得很端庄。再次看到这张精致的令人情『迷』意『乱』的脸庞,朱大贵不由得自问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梁蝶花的面孔不是罩在面具之下,他自己还忍不忍心欺骗她?
不过随后朱大贵就暗自苦笑起来:现在已经看见了她的面孔,不照样还要骗她吗?大贵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状态,换做了一种清纯阳光的正经面貌,温和的向蝶花招呼道:“又见面了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你呢!你……还好吗?”
梁蝶花回复了一个同样温和的笑,道:“只有你我在,就不用这样费劲说话了。朱大贵,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交代所有的情报,并且承诺与天京城并肩作战,最后你可以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嗯?什么?”朱大贵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一滞,他根本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只好继续按照既定的路子支吾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梁蝶花好似和朱大贵说的根本不是一码子事,她自顾自得说道:“我眼下该去做的任务,是在黎明前半个时辰,驱使四万高丽人在天京城中放火、哄抢!这个时刻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要『逼』我真的走上这一步!”
“什么!你敢!”朱大贵顿时扔掉了矜持,拍桌子叫喊道:“任务?你在执行谁的任务!”
不过,梁蝶花仍旧是答非所问:“这两年来,我经历过了太多的盟友。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明白,没有人可以战胜天京城!我承认我之前走错了路!现在,大贵,我要你给我、和门外那些女孩们一个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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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 周礼
不用设计圈套,梁蝶花居然要主动说出幕后者的身份,这使得朱大贵无法自控的激动起来,他提高了嗓门再次问道:“你的盟友都是谁?”不待梁蝶花回答,朱大贵又觉得自己发问的太笼统了些,于是他改口精简了这个问题:“你现在的盟友是谁?”
“那你给我的出路是什么?”梁蝶花反问道。
朱大贵在天京城挂着很高的职位,但是他却很少履行自己的义务。甚至可以这样说,朱大贵还从未站在自己的本职岗位上做过决断。在他听到梁蝶花的反问后,他愣住了,因为他也搞不明白以自己的分量来说,到底有没有权力给梁蝶花一条出路。
梁蝶花将朱大贵的愣神看成了迟疑,于是她增加了说服力度。她充满弹『性』的身躯靠近大贵,用火热的红唇凑近大贵的耳旁,轻声说道:
“最初的时候,我想要战胜天京城,夺回我失去的东西。可是等我真的身处于天京城并且了解它之后,我才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
天京城是一座可怕的城市,它将贪婪的本『性』形容为光荣的梦想,它将满足私欲的过程称之为奋斗,他将安于守成的汉人教唆成了凶残的侵略者。
改变人心,才是天京城最可怕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汉人的智慧可以无限的扩大!火器、铁船、飞艇,势必会被发明出来的,而在裕望的刺激下,相信天京城还会有更多逆天的神器被创造!
与天京城为敌的时间愈久,我就感到愈发恐惧。我不停的更换盟友,试图找出一个能够与天京城对抗的势力作为靠山,可是,这两年来的经历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与天京城抗衡。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现在我要投降,我要认输,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朱大贵的气势一下子泻掉了。梁蝶花打『乱』了他的节奏,无论之前他想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此刻他都已经继续不下去了。脱离角『色』的朱大贵瞬间变回了他自己——双肩松垮、脸『色』疲倦、腰背慵懒,腿脚『乱』颤。大贵挠了挠头,嘟囔道:“唉,其实你也明白的,我在天京城里什么实权都没有,充其量一介弄臣罢了,你要我给你承诺和出路……请问,就算是我随口给你吹嘘一番,你能相信吗?再说,你想要的出路是什么?钱?土地?官位?”
“大贵,我要的只是活命!我要求天京城不拿我们这些姐妹秋后算账!”梁蝶花一把揪住大贵,两支纤细但是有力的手捧住了大贵的面孔,一双淡褐『色』的眸子盯住大贵的眼睛,道:“大贵,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么大!这样吧,我只要你一个承诺,请你日后向昆哥帮我们求情!这么点要求你总该能够答应了吧!”
“这样啊……仅仅是求情而已的话……”朱大贵嘿嘿的笑了。他顺势深深的嗅了一下梁蝶花的气息,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啊,到时候我一定帮你们求情就是咯!”
“在天京城,你就是专门负责骗人的,所以,你的口头承诺不能算数。”梁蝶花道:“你得立下个字据才成!”
朱大贵耸了耸肩膀——这是他学自昆哥的招牌动作,其含义当然是代表着无奈的同意。而后大贵铺开纸张,提笔书写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本人朱大贵立誓……”
写了没几个字,梁蝶花却是伸出皓腕,用两根葱葱玉指捏住了大贵的笔头。她摇了摇头,道:“文定之书,可不是这样写的哦!”
“文定之书?”朱大贵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道:“何为文定之书?怎的听起来这样耳熟呢?”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样和在一起,不就是周礼中的文定么?”梁蝶花哧哧一笑,道:“怎么,对于这些礼法,你一个汉人中的大祭酒怎的还不如我一个党项人知晓的多?”
“嘶!”朱大贵倒吸一口冷气,咚咚咚退了三大步。这哪是什么字据啊,分明不就是『逼』婚么!
话说最虚假的笑容,莫过于媚笑了,无论是微笑苦笑还是大笑嗤笑,都有可能是发自内心的,唯有这媚笑一途,纯粹就是笑出来糊弄人的。此刻,梁蝶花的面孔上就带着这么一丝媚笑,道:“只有你娶我为妻,才会真正的为我去求情!否则,你就会如同那卫人吴起一般,背上杀妻求将的恶名!当然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样的恶名声也就罢了,可是对于你这么一个小白脸来说,背上这样的名声就代表着事业的终结!你就简简单单写一句话——天地为证,鬼神明鉴,朱大贵与梁蝶花结为夫妻,从此同生共死,白首偕老,海枯石烂,永生不渝!”
这样『逼』婚的方式,实乃闻所未闻。朱大贵挠了挠头,竟是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顺水推舟的,大贵写下定情的誓言,与梁蝶花两个签字画押做成了铁证。而后,大贵又体贴的问道:“那当你保住『性』命之后呢?我不要我事先将休书写好?”
梁蝶花瞪起眼睛,厉声道:“你敢!”
朱大贵闻言,哈哈大笑。
梁蝶花一面将文定之书细细收好,一面念叨着:“大贵郎君,实际你应当愁眉苦脸才对呢!你也许不知道你自己是一颗多么诱人的果实!作为天京城元老级别的高层人物,你是个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只要你愿意,天下不知道多少公主千金抢破头的要嫁给你!但是,如今你已经被我这样一个家族没落、待罪之身、还结过婚的女人骗到手了!那些纯洁的公主千金们,你已经没机会玩弄了!”
“你真的这样想?”朱大贵的手竟是有些发抖,“其实,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我是个靠着吃软饭骗女人过活的,其实天京城中没有几个人看得起我,我觉得这个世上其实只有昆哥一个人尊重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本……”
“你比我厉害!”梁蝶花淡淡说道:“我这一辈子唯一输过的人就是你!除了你,谁也没有本事迎娶我!”
朱大贵的眼中,满是闪烁的光华。他突然吱嘤一声,扑进了梁蝶花的怀中,失声痛哭!原来即便像是朱大贵这种醉纸金『迷』中过活的人,心中也有棉团一般的抑郁!
“行了,下半辈子你有的是时间吃我豆腐!现在你得听我说!”梁蝶花用力的将大贵的脑袋从自己的胸口上挪开,急促的说道:“你听好,这一次天京城的敌人叫做‘明教’!与阳顶天他们挂着明教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