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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富眼眸里流光一闪，复而垂眸，掩住眼底深深的讥讽之色。
当夜，北泱质子府内。
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良富，正单膝跪地，向百里沉疴汇报事情的进展。
百里沉疴正坐在寝房里的案几前，翻看着帐本。
良富一边说，他一边静静地埋头看。
当良富说到齐王进宫觐见莫厉的时候，一名暗卫从房间的暗道里传话进来：“殿下，夜姑娘从密道过来了。”
百里沉疴翻着页面的手，微微一顿。
“让她自己上来。”语气不咸不淡。
“是。”
倒是跪地的良富一挑眉毛，心里头暗自期待。
第125章 真假宠爱（五）（）
夜惊鸿虽然不过是第二次来这质子府，却一路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梯，走到百里沉疴的寝房前。
有理有节地敲门，得到应允后，夜惊鸿才迈步进了寝房。
百里沉疴已在夜惊鸿赶来之前，就将一案几的账本收好，规整在别的地方。
现如今的案几上，只放着两盏雪雾清茶。
夜惊鸿进来后，见一名高大的蒙面黑衣暗卫，正在跪地向百里沉疴汇报事情，顿时止步不前。
“无妨，坐。”百里沉疴拿起折扇往案几对面一点。
夜惊鸿这才继续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她坐好后，百里沉疴眼睛一瞟良富，良富又接着说道：“齐王进寝房后，对莫厉坦言齐王府里最近出了件喜事。”
夜惊鸿一听，也转头看向良富。
“是齐王府的一名侧妃，已怀有身孕。”
“身孕？”夜惊鸿看了一眼百里沉疴，又看向良富，“几个月大？”
良富抬头，用眼神请示百里沉疴。
百里沉疴微微颔首。
得了主子的应允后，良富才对夜惊鸿补充解释道：“齐王明确的说，已经……有大概四个月了。”
“四个月？！”夜惊鸿蹙眉掐指一算，冷笑连连：“那差不多就是真夜惊鸿死亡前后的时间段……”
“那他装着一副情深不寿的贞洁模样，预备给谁看呐！”夜惊鸿直接嘲弄地笑道，黑亮的眼睛里尽是藐蔑之意。
“他装模作样，就是准备感动自己是吧。嘁，伪君子。”夜惊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手伸向茶盏。
良富：“……”
夜姑娘这直来直去的脾气，可真不得了啊。
良富顿了顿，又接着说：“莫厉闻言非常欣喜，叮嘱齐王务必要力保这一胎平安诞下。”
“随后莫厉头疾大作，齐王离去。”
事情到此，也差不多汇报完毕。
良富安安静静地跪地，等着百里沉疴的进一步指令。
但是等了片刻，却等来了这句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话：“你觉得接下来该当如何？”
百里沉疴语气清淡，缓缓看向夜惊鸿。
良富错愕，也抬头，飞快地看向夜惊鸿。
夜惊鸿倒也不怯。
“开头我没听见，这位仁兄能再对我重述一遍吗？”
夜惊鸿笑笑，对良富道。
良富没法，只能深吸一口气，又从苏雪云被苏皇后叫出去那里，开始讲起。
夜惊鸿边听，边认真思忖。
她习惯性地曲指，轻轻翘击着案几面，发出清脆而极有韵律的叩击声。
良富：“……”
没想到夜姑娘，和自家主子的习惯居然一模一样！
他绷紧脸，微微垂首。心里却忍不住笑开了花。
看来从暗部偷偷流传的小道消息，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
他家主子真的要恋爱成家，娶妻生子啦！
就在良富暗搓搓地遐想着主子的第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的时候，夜惊鸿终于开口。
“没等我们出手，苏雪云就已经把皇后彻底惹毛了，简直是意外之喜。”夜惊鸿开心地笑道。
她眉眼微弯，双眸清涟，笑起来千娇百媚，艳色袭人。
良富被她的灿烂容光看得两眼一滞，心里暗忖：他在宫中潜藏多年，见过无数姿容美丽的妃子。
但包括那以姿容绝世著称的丽贵妃在内，竟无一人能及得上这位夜姑娘的五分颜色。
嗯，光就这无人能及的好颜色，也是配得上主子的。
夜惊鸿见良富似乎突然走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嘴角搐了搐。
“良富！”百里沉疴微沉了脸，喝道。
他两眼一瞥，就知道良富这说话喜欢走神的老毛病又犯了，心里顿时不爽。
“是！”良富浑身一个激灵，马上回神。
一定是自己多看了几眼未来王妃，惹得主子心中不悦。
他马上低头，低头！
夜惊鸿摇摇头，叹口气道：“你说的那位流萍姑姑……她是自愿加入我们的计划的吗？”
“是。若问这后宫里有谁最恨苏氏，她若排第二，没人可排第一。”
良富再也不敢抬头看夜惊鸿，把头蔫地低低的，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等着挨罚的小孩子。
夜惊鸿莫名其妙地摸摸脸，心里纳罕：“难道我长得很凶？”
“嗯，既然如此……她暂时不要出现在老皇帝的面前，保持点神秘感。”
夜惊鸿也懒得去猜良富心里的想法，直接分析道：“待老皇帝真觉得的就是一场幻梦的时候，她再出现。”
“至于苏雪云那里，现在就可以按照我们的计划，给她上套子了。等流萍第二次出现在老皇帝的面前之后……我们就可以引爆这场迷局，动手猎杀苏雪云！”
夜惊鸿斩钉截铁，干脆果决地下了判断。
良富没吭声，偷偷看向百里沉疴。
百里沉疴见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那样子要多蠢就有多蠢，眉头不禁微微蹙深。
“良富，出去。”
他冷冷道。
“那殿下，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呢？”良富苦哈哈地看向他。
“没听清方才说的话吗？照做。”百里沉疴语气生硬地可怕。
他只觉良富今日在夜惊鸿的面前，真是丢尽自己的脸面，心里真是哪儿都不痛快。
良富得了准确的指令，一句话也没敢说，眨眼便消失在房间里。
夜惊鸿倒是聪明通透，从方才那短短的几句对话机锋，就看出百里沉疴是生这暗卫的气了。
“殿下，您也别气了。他要是自作主张地按我的话做，那不就是没把您放眼里了？”夜惊鸿见他神色略微不渝，便好心出言解释道。
“……没眼色。”百里沉疴轻轻摇开折扇，闷哼了一句。
“不过，你方才说的计划，倒是把时机拿捏的很到位。”百里沉疴决定不管那个蠢货，反倒谈起夜惊鸿说的安排来。
夜惊鸿得了百里沉疴的夸赞，神情泰然自若，又继续认真地和他议论正事来：“我之前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在百花宴的时候，安排老皇帝落水。”
“那你今天来是特意告诉我，你把缘由都想明白了？”百里沉疴眼眸里暗光一沉，笑意冰凉。
第126章 真假宠爱（六）（）
一看他那阴冷的笑，夜惊鸿马上摊手：“别误会。我不是过来试探你的，我很珍惜我的小命。”
“但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对除掉苏雪云起了推泼助澜的作用，围着它大有文章可做，所以才过来和你讨论嘛。”
百里沉疴这才敛去笑意，眉眼淡淡地看着她。
黑黝的眸中浮光轻浅，恰如一汪深秋寒水。
他端起茶盏，掀开茶盖，缓言道：“说。”
夜惊鸿这次没冒冒失失地开口。
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盯着百里沉疴，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久。
百里沉疴坦然自若，无论她怎么打量，都无动于衷，淡定地很。
审视良久，夜惊鸿才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问他道：“你……这么深藏不露，所图匪浅吧？！”
百里沉疴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夜惊鸿伸手，又开始在案几上敲击起来。
“……你是北泱国的质子，却主动出手对付东璃国的皇帝，若要问为什么，只能说对付他你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好处。”
“但若是这老皇帝一不小心被你给弄死了，这得利的就不是你了，而是太子莫景瑜。”
夜惊鸿自言自语，边说边想。
倒是百里沉疴听着她的分析，眼睛里的危险锐光闪灭不息。
“……但那太子和苏家都与你结有仇怨，你必定不愿让他登位，然后把你揉圆搓扁。所以你这么做……”
夜惊鸿唇角一咧，恍然道：“必定是为了别人！”
她欢快地笑笑，挑眉看向百里沉疴：“说不定是为了齐王莫景安！”
“若是他当了东璃新帝，你的境遇不说有多好，至少要比你现在强，不是吗？”
百里沉疴哂笑一声，没做评论。
“呐，你现在是北泱国的质子，被困在东璃。若是你帮着齐王登基，说不准还能得到回北泱的机会呢……”
“啪！”
夜惊鸿才分析到这里，百里沉疴就猛地把折扇一收。
那突如起来的刺耳噪音，让正陷如深思的夜惊鸿吓了一跳。
“本王有没有对你说过，窥伺上位者的意图，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百里沉疴虽没对她疾言厉色，但他眼里的杀光却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夜惊鸿：她刚才说的话，踩界了。
“哦？这么说，我都猜对了。”夜惊鸿先是点点头，为自己的机智敏锐偷偷点个赞。
然后她无所畏惧地与百里沉疴对视，安然道：“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但是，我可没私自窥视你的想法……”
她笑言：“我是直接当着你的面说的啊。”
“如果我在夜府里，自己埋头苦想，想完了不跟你说，就冷眼看着你和苏家对掐，坐山观虎斗，然后再打点自己的小算盘，从中得利……”
“这才叫窥视上位者，然后自己作死吧！”夜惊鸿笑着反问百里沉疴道。
“所以，你认为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我……这就不算窥视了？！”他冷哼道。
百里沉疴差点被她的强词夺理给绕骗进去。
但他素来冷静自持，稍稍一想，就明白她这是故意绕话。
真是个……太过机灵调皮的猫儿，竟然还敢过来撩老虎的胡须，真是胆大包天。
百里沉疴暗想。
“唉，我这不是想分析你的意图，看能不能在扳倒苏雪云的事情上有所助力嘛。”
夜惊鸿脑子转的飞快。
见他识破了自己有意的搪塞之语，马上又抛出扳倒苏雪云这事，做挡箭牌。
百里沉疴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夜惊鸿见左右都无法骗过他，只能把俏脸一垮，无奈道：“行了行了，我把实话告诉你。”
“实际上，在我过来之前，并没有企图分析你的行为模式，以及你的背后意图。”
“但也许是我自己有些好奇心切……不知不觉就把我以前的工作习惯给带进来，给你做了个……行为目的分析。”
夜惊鸿干巴巴地“嘿嘿”笑道。
“行为目的……分析？”百里沉疴垂眸，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夜惊鸿干脆把话说开：“就是我以前的工作。虽然我是细作不假，但也不是等着天上掉馅饼下来，我要努力的工作养活自己啊！”
“我的工作嘛，大概就和……”夜惊鸿思索了一下，才继续道：“就和衙门里的捕头一样，专门负责破获凶杀大案，抓捕犯人的。”
“有的时候，就要根据案发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推测凶手的行为，和他的作案动机……”
“所以刚才不知不觉，就把您……”夜惊鸿赧然笑笑，不好意思道：“对不住了，不会再这么随便了。”
百里沉疴没想到她竟然是习惯性地去揣测别人，而不是独独窥探自己。
他略微惊诧地瞪大眼睛，突然问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能看出那苏雪云，有称帝之心的缘故吗？”
夜惊鸿老实点头。
“她是我分析最多次的人了。我做的这个猎杀计划，可是根据她的心理需求量身定做的，绝对不会有失。”
夜惊鸿说到此处，得意的笑出声来。
百里沉疴看着她自得满满的小脸，总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看透了她。
但她却如一本奇巧妙书。
他翻过这一页，以为已到尽头。
结果往往还有下一页，等着他亲手揭晓谜底。
百里沉疴微微摇头。
难道真因为她不是这轩辕大陆上的人，所行所思都与世人截然不同，所以他直到如今都看不透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本王问你……你分析出了本王欲回北泱，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他沉声发问，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我？”夜惊鸿眨眨眼，有些愕然。
“我还能怎么做？毕竟我和你除了对付苏雪云这件事情外，没有任何的利益关联啊。”
“不管你以后是要回北泱夺帝位，还是要接着一统轩辕大陆，成为千古圣君……”
夜惊鸿耸肩，一脸坦诚：“其实和我关系不大啊。”
“反正我不会拦着你就是了，”夜惊鸿说到这里，又有些忍不住想笑，“就算我想拦，一如螳臂当车，拦也拦不住的！”
夜惊鸿这么直接了当，把心里的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倒显得百里沉疴颇有些咄咄逼人了。
他静下心，仔细嚼念着夜惊鸿的话，反反覆覆地细品深思。
思忖到最后，他心头豁然开朗，不禁扬眉微微一笑。
“譬如万江奔海，山岳拔卓，势不可挡。”
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念出这几句话，清冽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冷戾和杀意。
缓缓起身，他双手负后，踱步至北向窗台边，举目远眺。
外头依然是重重叠叠的房檐暗角，是东璃皇室强加于自己的一层层枷锁。
但对于百里沉疴而言，这原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无情冷傲的眼睛，早已穿透这些冷物死物，看向北泱，看向更为广阔的天地桓宇……
“你，很聪明，也识时务。”百里沉疴突然回头，看向满脸惊讶的夜惊鸿，勾唇浅笑。
逸姿清绝，气韵威盛，其贵……不可言。
夜惊鸿看着回眸微笑的百里沉疴，一时间有些失神。
第127章 真假宠爱（七）（）
苏雪云虽在前日与苏皇后的正面较量中扳得一局，旗开得胜。
但事实证明，这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法子罢了。
不说苏国舅得知此事后，又派了魏氏进宫，狠狠训戒了苏雪云一顿。
就连她自己也因为被苏皇后弄破了相，只能暂时窝在椒菽殿里“静养生息”，不得动作。
也因得此事，苏雪云的暴戾脾气越发恐怖，每天都有不少宫婢被她下令杖杀或腰斩处死。
如此，椒菽殿里整日阴云密布，状如深渊地狱。
每一个轮班当值的宫婢们，都时时刻刻地在内心绝望祈祷着，祈求自己能平安地渡过这一日，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今日又是新的一天。
一大早，几名宫婢们正捧着熏妥的绯色如意月华织缎长裙，心惊胆战地走向苏雪云的寝房。
一路悄然无声。
每一个当值的宫婢内侍们都恨不得将脖子都缩进肚子里，深怕被抓住任何一丝错脚，平白丢了性命。
但今日这些个负责熏香整衣的宫婢们，格外害怕。
其中一人，双手托着那长长的流苏裙摆，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