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林荫道下,几十米外,传来车声。
但集中对峙的两方队伍,丝毫没有一个人留意到,有辆面包车已经在渐渐靠近。
"季临川"
恍如错觉般,被紧密包围在里面的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喊,"季临川"
他回头,搜寻的目光,轻拨开丁一恒。
道道目光跟着望过去。
只见一辆面包车停在十米外。
她甩开阿点妹的手,踩着树影向他跑来。
动作很笨拙,有点吃力。
她很努力地往前,再往前。
"小攸!"季临川拖着腿,把枪按到丁一恒身上,缓缓张开手臂,他眼角湿润,声音暗哑:"慢点,你慢点。"
她怎能慢,她简直不敢相信,黑夜人群里,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生怕晚一秒他就会消失。
她手腕上缠着布条,上面沾满血,隐藏在长袖之下。
季临川欣喜若狂,他手指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一切都被按了暂停键。
他太想抱起她,可惜受伤的腿承受不住,他只能微微低下头,贴脸搂紧她:"真好。"
真好,你还在。
容不得他多回味,他甚至还来不及多看看她,玉琴崖走过来,瞟了眼形势,中年男人凑到她耳边把事儿说了一遍。
玉琴崖径直站在陈嘉棠身侧,目光落在那两个久别重逢的男女身上:"一条腿换他一条命?呵,这跟拿白菜换白。粉有什么区别?姓季的,你想讨债,有证据吗?"
季临川的一番推测毕竟只是推测,拿什么证明矿场爆炸一定跟他有关?玉琴崖说:"如果没有,你敢私法处置陈嘉棠?"
混迹边境的女人竟开始讲证据?
她不过是提醒他,若是动了陈嘉棠,他季临川一样没有好下场,毕竟这跟矿场爆炸不一样,那是在缅甸,这是在国内。
"证据"欧阳妤攸抬起头,看向陈嘉棠:"我有。"
她轻飘飘的声音,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连季临川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欧阳妤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亲口承认的,是他指使人埋了炸药。这算不算证据?"她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众人屏住呼吸,无不透着惊愕。
亲口承认?
他终于想起来,是在云南那天他说过这样的话。
陈嘉棠阴郁的眼神,看向她,透着彻底心死后的灰冷。
小攸他终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样对他。
他和季临川同岁,刚到季家那年,他们十三岁。
季临川说:"带你去见个小迷糊。"
在隔壁房子里,宽敞的客厅没有人,电视播着动画片的英文原声,低矮的桌上摆着各种小零食水果,还有掀开的家庭作业。季临川里里外外到处找她,连抽屉都恨不得翻一遍。
陈嘉棠恍然瞥见窗帘后面露出半个脑袋,一双斜斜的眼睛,眨巴眨巴,她正笑着,手指搁在嘴唇边,让他别说话。
季临川掀开帘子时,她正站在窗台上,穿一条鹅黄色的连衣纱裙,她一下跳到季临川身上,仰头咯咯的笑。
陈嘉棠看着她一双脚悬空,挂在季临川身上,她那会才九岁,白皙透亮的皮肤,整个人明晃晃的,陈嘉棠觉得自己眼睛被洗亮了一般。
闹够了,她落下来,光脚踩在季临川的鞋上,说:"他好厉害,一眼就看见我了。"
季临川敲她脑袋:"他是陈嘉棠。"
"嘉棠哥哥好。"她弯腰,九十度鞠躬,打完招呼又是明亮的笑。
陈嘉棠至今记得那天她干净灵动的眼睛,像两颗忽现的流星,一下闯进了他心里。
而此刻,欧阳妤攸看着他的眼神,只有淡漠,冷到极致的淡漠。
陈嘉棠笑了起来,他坐在轮椅上阴沉地笑,想起颜潼曾说他不值得,他终于知道,并不是不值得,而是他从始至终都很可笑。
嘭!
一声枪响打破静谧的夜,同时也打断了陈嘉棠的思绪:"琴崖姐"
"妤攸!"
季临川为躲避枪,极速侧身倒下,欧阳妤攸牵着他来不及松手,瞬间随他力道一同倒地。
她后腰重重摔在地上,痛得难以复加,蜷缩着护住肚子,另一只手里仍紧紧攥着手机,她腕上的伤口再次绷开,暖热的血液缓缓流出。
视线渐渐恍惚。
她隐约听到他在叫她,可她回答不了,她没有力气,微微张着嘴唇。
这些天,她真的好累好累
终于可以休息了。
季临川,你回来了就好。
医院里。
季临川回想起那一幕,花布简单的包扎,她细弱的手腕上清晰一道割伤,揭开后可见外皮翻着,露出骇人的肉,干了的伤口上不断涌出新的血液,医生处理后说太危险,这种情况早该送医院的,她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傻子,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他没发现,她跑向他时,已经浑身无力,脚步跌跌撞撞。
他没发现,她自握住他,只说过简单的几个字。
他不知道她一路抵抗,失过血,沿途劳累疲惫不堪。
她早就撑不住了
傻子,你是傻子吗!
洁白灯光下。
季临川俯身亲吻她的眼睛。
就像她睡着了一样。
他自言自语道:"小攸,你总问我为什么讨厌那老家伙,你觉得我不该恨他,可你就是个傻子。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你这辈子都不用知道原因。"
时光很久远,却又像,那事儿就发生在昨天。
那会他刚结婚不久,遵守跟老家伙之前的约定,没告诉小攸他的病情,往返于美国照料他。
大概最后的那个月,老家伙已经不行了,每天糊里糊涂并不清醒,躺在病床上说了很多话。
其中有一件,季临川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季临川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捂住额头:"你十六岁刚到美国的时候,听说你生了病,好像是肺炎,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老家伙忙顾不上你,很晚才把你送去医院。那会你太小,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医生检查出来后,是老家伙做的主,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打掉了孩子。"
"那是我们的孩子,它才两个多月"
季临川永远没法忘记,欧阳病症晚期,浑浑噩噩之际,吐露出这件事时,他受到的震惊和打击。如果从来都不知道,他是感激欧阳腾远的,感激他最后能把她嫁给他,而知道之后,他悲愤交加,恨不能亲手了结那将死的老家伙!
欧阳腾远饱受骨癌的折磨,在他看来就是报应!
季临川哑声:"那个孩子多无辜,无声无息就没了,连他爸爸妈妈都不知道他曾来过你说我怎么接受?我到现在都不敢去想,你让我怎么原谅他的心狠,他凭什么做主拿掉,那是我的血脉,是我季临川第一个孩子!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季临川捂住双眼,靠在她肩头,"欧阳妤攸,老子这次真的怕了,你醒来吧,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你生的孩子,我做梦都想,所以你不能,不能带着孩子离开我,老子真的会受不了"
季临川尽力平复情绪,摸着她手上的蓝锥石,戒指圈松了很多。
"我还没跟你求婚呢,你就这么给自己戴上,不是便宜我了?"
欧阳妤攸,老子好不容易想通了。
现在,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不能没有你。
你看,我觉悟多高,你什么时候醒来夸夸我啊?
老子等着呢。
143。像她的手拂过他脸庞()
福林墓地。
身影挺拔的黑衣男人,鞠躬,静默,一批接着一批,祭奠完离开。
束束鲜花围簇,墓碑上是线条勾勒的黑白像。
安葬立碑时,找不到她单独的照片,那是从她为数不多的合影里临摹出来的画像。
等人走光了,周遭寂静无声。
丁一恒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黑西装里掏出烟,点燃一根,搁在墓碑前石板的边缘,红火星上白丝缭绕,紧接着被风吹散。
万宝路黑冰,烟嘴里藏着爆珠,丁一恒用牙齿咬碎,抽进第一口,口腔里瞬间弥漫着清凉薄荷味,提神又醒脑,他发现烟真是个好东西,吸进去一口仿佛能填满所有的空荡和缺失,难怪她喜欢。
那女人心口估计缺了很大一块,只能靠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填补。
丁一恒手搭下去,看向墓碑:"莫莉,这次我真的要回美国了"
他嗓子有些酸,舌尖顶着腮,兀自发笑。
季总说得对,他应该像个爷们,早点对她坦白的。风卷起落叶,烟灰落尽,丁一恒再次抬起头:"其实你都知道,对吧?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也知道你最后记挂谁,反正能帮的我都帮了。莫莉,安息吧。"
丁一恒最后告诉她,陈副总自首了。
矿场爆炸事故发生地虽然是在缅甸,但受害者除了几个缅甸佬,袁志山,莫莉,还有几个保镖都是中国国籍,陈嘉棠供认不讳后,经协商交由本地法院受理。玉琴崖受缅甸军政庇护,她提供的资源无处可查,而陈嘉棠已经揽下所有一切,购买安置炸药以及如何操作,其中细节全都交待得一清二楚,他承认整个爆炸是自己一手策划。这件事最终被认定是私人纠纷引起的蓄意报复,不久即将开庭审判。
颜潼去看守所那天,案子还没有最终判下来,陈嘉棠暂时未被移交监狱。
狭窄的探视房间,中间隔着漆黑的桌子。
颜潼问他:"后悔吗?如果当初你跟我走,你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陈嘉棠没说话,但表情显然已经告诉了她。
"我带了样东西给你。"颜潼拿出来给他看,一枚海浪型的胸针依然闪烁着光泽,她摊开手心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根本不会认识你,虽然我爸一直没答应帮你重新制作,但你想要的,我早就替你找回来了。"
陈嘉棠视线停滞,并没有去碰,因为颜潼并不知道,其实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枚胸针。
"帮我给欧阳吧。"
"给她?"颜潼手抖了一下:"你当年三番五次去求我爸,就是为了送给她?"时至今日,颜潼已经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了。
"不是送,这个本来就是她的。"陈嘉棠双手交叉落在腹前,低落垂下头。
那还是他刚到季家的第二年。
陈嘉棠跟季临川不同,他从小到大都很尊敬欧阳腾远,也因为小攸,他经常待在隔壁房子里,有一次欧阳腾远叫他一起去收拾阁楼,处理一些旧日的东西,他见欧阳伯伯拿着一个丝绒盒子发呆,陈嘉棠以为那里面是极重要的东西,结果一打开,是空的。
欧阳腾远说,本来有枚胸针,是小攸刚出生的时候他从国外买回来的,打算等她成年再给她,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欧阳腾远叹气,想起家里进过一次小偷,估摸应该是那时候被摸去了。
说起胸针的来历,那时颜桂名声刚起来,欧阳腾远笑着说自己眼光不错,竟买了大师第一件作品,就像无意收藏了一幅画,过了许多年后画家火了,作品自然就值钱了,欧阳腾远很惋惜,收着收着就忘了,小攸连见都没见,就给丢了。
后来,欧阳腾远带着女儿远走美国,欧阳妤攸跟季临川没有了婚约,陈嘉棠自然曾经动过心思,他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机会的,甚至在欧阳腾远面前,他自认比季临川更有优势,至少欧阳伯伯从未对他冷眼爆过粗口,而这些对季临川则是家常便饭。
陈嘉棠找到了颜桂,他想找回一模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胸针。
他想让欧阳腾远知道他的心意。
可后面发生的,往往事与愿违。
现在这枚胸针,对陈嘉棠而言,早已没有了意义。
而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为他做了太多,陈嘉棠一再让她离开,就是不希望有一天,她看着他沦落至此,好像有预感一般,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
陈嘉棠凝视着她,"潼潼,忘了我吧,以后就当陈嘉棠已经死了,你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忘不忘是我的事,你别替我决定。"
颜潼哽咽着吸了口气,想起一件事:"其实季总他并没有原谅我做过的事。"
"他最初确实是想利用我拉拢我爸进梵森,但后来我对梵森几乎起不到多大作用,论能力,设计部经理的位置,他也并不是非我不可。他是因为你才没跟我计较。陈嘉棠,季总去缅甸之前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他让我相信你是个好男人,季总他之所以留下我,是希望我能继续陪你,他希望你这辈子也能得到幸福。"
颜潼不管他怎么想,她还是得让他知道:"季总他不想你再跟边境有牵连,对,你失去的右腿跟他脱不了关系,但季总他也真心实意想弥补你,不然也不会轻易给你授权书,你应该想得到,因为你的一番操控,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梵森陈副总进了监狱,经媒体跟风报道,一时沸沸扬扬,给公司内外像蒙上一层阴影,加上季临川股份抵押的那笔资金,被投进北边项目无法收回,缅甸翡翠矿场已经彻底无望。
陈嘉棠黯淡眼神,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到了今天,颜潼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那就这样,她最后说:"季总他比你好不到哪去。陈嘉棠,我会等你,而他已经不会再有幸福了。"
说完颜潼就离开了看守所。
很快法院判了刑,陈嘉棠从看守所移交给西郊监狱。
他拒绝任何人探视。
却在几日后主动要求见季临川。
他等了好些日子,季临川都没有来见他,陈嘉棠通过律师一再联络,执意要他露面,季临川来的那天,精神状态不大好,隔音玻璃外那张脸面无表情,陈嘉棠敲声示意他拿起话筒,问他:"小攸怎么样?"
季临川沉寂许久,只说:"她很好"
只有这三个字,季临川再也没有去看他,搁下话筒,转身便走了。
陈嘉棠话筒掉落,突然附在冰冷的台面上,失声抱头痛哭。
到这一刻,他承认后悔了,从没有这样悔恨过。
如果能够选择,他宁可从来没有活过来,他就该死在那场坠落礁石的事故里,先死后生,是他的命运,也是他劫难的开始。
季临川离开监狱后,一路飙车,车鸣声犹如哀嚎的荆棘鸟,一声一声耗尽生命的叫声,他压抑在心头的痛楚无处安放,车子犹如利剑划过长长的路边。
漫无目的迎着风,他最后来到弘法寺。
寺庙前的老榕树依然粗壮盘根,觅食的鸽子来回走动,他抬头望见飞檐金漆,耳边听到钟声响起,那颗备受煎熬的心,终于得到一丝慰藉。
上一次她问他:"你怎么想起来这儿?"
他说:"多灾多难的,给你求个平安。"
她眼神里明晃晃的笑意,暗讽他也有信奉神明的时候。
季临川抬起脚,一步步上了台阶。
跨过高高的门槛,他眼前仿佛重现和她跪拜在蒲团的一幕,他那天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他愿用这世上所有理智的,荒诞的,不可言说的方式,来祈求她平安。
他走到主殿,左侧灰白的墙上挂满心愿牌,经风一吹,哗哗作响,木质长块上写满了祝福和愿景。
一旁的僧人正在忙碌,他们要把以前挂满的心愿牌撤去,给以后的香客祈福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