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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床太窄,陈嘉棠扶她回到二楼那个自己的房间,又找了床厚棉被给她盖上,到处落满灰尘,鸭绒被常年没用,从衣柜里拿出来透着股霉味,陈嘉棠艰难地上楼下楼,去厨房用电磁炉烧了热水,欧阳妤攸捂紧被子,像小时候一样,觉得出一出汗就好了。
她移动着视线,看着自己房间内的摆设,真像梦里一样。
就好像,季临川仍坐在床尾的地毯上,他正姿势洒脱地倒着红酒,丝线般延长落入高脚杯,他转脸跟她碰杯。她说恭喜你啊季临川,他说晚点再恭喜我也不迟。他突然亲吻她,然后趁她喝醉,说有个地方你得陪我去。
欧阳妤攸低垂着眼,始终盯着床尾那块地方看,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为他勇敢过一次又一次,她没经过父亲同意就仓促跟他领了证,她更不曾去追究他怎么会有她的证件材料,当时她借着酒劲就任性的想啊,哪怕他是歪门邪道弄来的,她也不管了,嫁了就嫁了。
谁让他说,不答应就闹她一辈子
枕头上渐渐晕开泪痕,湿哒的睫毛粘住眼,她将脸埋进被子,想着真快,这一辈子终究还是这样过去了。
楼下厨房。
水壶呼呼作响。
陈嘉棠靠在橱柜边,琢磨半响,最终还是打电话回公司,让助理查找梵森商业贷款的那家银行,找到了魏行长的电话,辗转联系上了欧阳妤攸的姑姑,魏太太。
新年魏家全家去澳洲旅游小住了段日子,这两日刚回来,魏太太刚回医院上班,接到电话,那头自报姓名的男人说:“小攸发烧了,我想她现在怀孕应该不能乱吃药,可她也不肯去医院,您是医生,又是她姑姑,烦劳您来看一眼。”
陈嘉棠想道,也顺便劝劝她,不要再胡思乱想。
魏太太跟医院请了假,紧忙拎着医药箱,路上买了生姜,进门便让陈嘉棠去熬姜汤,她进房间,拿出测温计,给欧阳妤攸试了体温,又用带来的几袋冰块,分别敷在她额颈上,孕妇只能物理退热,她烧得不轻,能不能降下去还不一定。
“姑姑。”
“哎,躺着。”魏太太给她拉紧被沿,想她回这老房子来,自然是想她爸爸了。
魏太太叹了口气,想到这侄女自小没妈,她爸爸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他长年累月在商界打拼,哪有不忙的,外面人不是没劝过他再续弦,多个女人照料也是好的,可他哪肯啊,小攸是他的命啊,那是到死都怕他女儿难受,瞒着又瞒着,生怕她知道。现在这样,她爸爸真是死不瞑目。
魏太太慈目看着欧阳妤攸,语重心长道:“你啊,可不能像你爸爸,他半辈子孤家寡人,一半的心思都在公司上。小攸,你是女人,一个人养孩子不容易,你这是要给自己找苦头吃。哎,要说这季总,他怎么这样狠心”
欧阳妤攸摇头:“姑姑,不怪他,这孩子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所以怪不了他。
121。爸爸愿你平平安安()
魏太太深明事理,且小辈的事她一向管得少,只惋惜道:“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缘故。我也知道你那婆婆是个两面三刀的,没孩子的时候抱怨你生不出孩子,现在她儿子有了门当户对的新媳妇,她怕是也不在乎你肚子里这个。”魏太太禁不住脱口道:“你爸爸当年犹豫再三,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你交给了他,现在”
欧阳妤攸顿时一愣:“把我交给他?”
怎么会是犹豫再三?
明明是她和季临川私自领证,对爸爸那是先斩后奏。她清楚记得,领完证那天,她回家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后,看着床头的结婚证,有些懊恼,季临川连求婚都省了,像出去喝个下午茶一样随意,就把她骗去结了婚。虽然恶意收购后那两年,她爸爸跟季临川关系有了缓和,但她仍不确定突然登记结婚,爸爸会不会被气晕。
而那天她和季临川并排坐在一起,爸爸只说了一句话:三天内办婚礼。
一切出乎意料。她爸爸知道后竟没有发火,更没有犹豫,而是仓促地让季临川操办婚礼。
只见魏太太闪躲的眼神,显然是一时慌了口,欧阳妤攸猜测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由地叫了声姑姑,魏太太觉得到了这种地步,兄长也走了,她这婚也离了,也就索性一咬牙告诉了她。
“你爸他是得了病。就在你跟季总结婚前,他在美国查出来的,是骨癌,所以他借着回来祭祖,想把你留在这里,他要一个人回去做治疗。那时美国一家地产公司早就对腾远虎视眈眈,企图进行并购,你爸就一直没敢公开生病的事,怕影响公司人心。”
“他做的治疗全是私下进行,知道的人不多,我去美国见他,他那会状态很差,我跟那个主治医生沟通过,他年纪大本应该做保守治疗,但你爸他坚持做化疗,他心急,明知道疗程副作用太大,他根本承受不住,可他还是坚持选了那种治疗方案。最后那个月,他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完全变了样,连脾气都差得要死。后来他就不让我再过去,他说谁也不想见。”
“小攸你大概不知道得了那病有多痛苦,他那会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关节肿胀变形,骨头整天整夜的疼,那段时间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腿上的皮肤烂成块,化疗后简直人不像人,躺床上一声一声地呻痛,我都快认不出他是谁所以他才不希望你看到他那个样子。最后化疗没用了,他又选择做高风险的手术,走运的话能治好,不走运就像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魏太太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看向侄女道:“他不愿你跟在他身边难受,更不让人在他去世后告诉你这件事。你爸他自从知道自己得了病,第一个担心的就是你,他说他没法想象万一他死了,留下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所以他想在身体还硬朗的时候看着你结婚,你爸他想了很久才决定把你托付给季总,他是用整个腾远做了交换,他希望季总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过一辈子。”
平平安安
无病无灾的过一辈子。
欧阳妤攸紧攥着被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陪伴她长大的爸爸,在她记忆里永远是意气风发的健康模样,她如何去接受她唯一的至亲,最后是被骨痛折磨而死,皮肤溃烂,关节肿胀,人不像人,这些字眼变成的画面,她简直无法想象,她更不能去想
“小攸。”魏太太把滑落的冰袋毛巾从枕头捡起,重新敷在她额上:“我不该告诉你,你爸爸说得对,这件事你永远不要知道才最好,多一个人伤心有什么用,你爸爸也回不来了。”
欧阳妤攸哽咽着摇头,她想起婚礼后,爸爸一个人回了美国。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她和季临川度完蜜月,绕道回洛杉矶看他。秋天有点凉,爸爸带着毛线帽,一件烟灰色开衫,有点驼背在厨房忙忙碌碌,给她煮牛腩面,那时她便察觉到爸爸憔悴了不少,精气神大不如前,她知道公司事务很繁重,而自己又没能替他分担,所以想留在美国陪他一段日子,可季临川不同意。
她好言跟他商量,软磨硬泡也没用,季临川还是冷了脸,说什么也不准她留下,爸爸说嫁夫随夫,也劝她跟季临川回国。
当天爸爸亲自送他们去机场,目送他们过安检,她被季临川拖着往前走,总忍不住屡屡回头,视线里爸爸越来越远,他微笑着挥手,动作很迟钝,很缓慢,他说走吧,快走吧。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一走就是永别。
这么久以来她深陷在爱与恨的淤泥中,她矛盾难以抉择。
原来爸爸不是突发疾病,腾远是爸爸主动给他的,季临川竟这样隐瞒了所有,对她只字未提。
欧阳妤攸想不通,既然爸爸已经将腾远给了他,在婚事上也应允了他,那季临川又为何要一次次激怒她?在这两年多来,言语中不断袒露对她父亲的厌恶和憎恨?
是他刻意掩盖吗?
让她如此误解仍保持与父亲约定的季临川,或许真的只是不想她伤心而已,她再也不想揣测他,她宁可相信他从来都是为她好的,因为他的真心并不假,因为他是季临川啊。
陈嘉棠端碗站在门外,魏太太刚才那一番话他自然也听到了,欧阳妤攸喝了姜汤,躺下看着他说:“嘉棠哥哥,我想见他。”
陈嘉棠沉着脸,倚着拐杖,好半天才低眼看向她:“小攸,季临川今天订婚了。”
欧阳妤攸眼眸一滞,是啊,他订婚了。
魏太太也说道:“殷家的老爷子不比旁人,你姑父说这市里但凡有什么重要领导莅临,谁不见都得先去拜访那位殷老,季总与他孙女订婚,想必以后在商界更加畅通无阻,你就算有天大的事,现在恐怕也见不到他,你啊,好好养病,照顾好肚子里孩子才是要紧,别的就不要再想了。”
魏太太抹去残留的泪星,给她换了袋冰敷,又试了试温度,回头叮嘱陈嘉棠:“姜汤每隔两小时喝一次,这样敷到晚上,能保持这个体温就没事了。”
医院里打来电话说有急诊,送魏太太走后,陈嘉棠坐在院子里抽烟,忧郁的眼底愈发凝重,夕阳西下,斜灿灿的余光映在他脸庞,金色覆盖,竟彰显出几分肃杀阴沉之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欧阳腾远亲自把她和腾远一并交给了他!
季临川,欧阳腾远,他们个个深藏着苦心。
可他陈嘉棠呢?为了带她去美国见爸爸,他失去的腿,再也没法挽回的人生,就这样归为零,成了他们所谓苦心的牺牲品?
季临川当初极端的阻拦方式,才是导致小攸长期误解痛苦的原因,就像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一旦松动,就会令她触底反弹,是季临川让他和小攸陷进一场毫无意义的逃亡,一切都是因为季临川!
最后一缕日光消失。
陈嘉棠进房熬了姜汤,端上楼,见她已经起床,他拄着拐杖,轻手放下碗,边走边说:“你烧还没退,不能开窗坐在这儿。”
原木色旧画架,上面有张素描,她坐在前面刚好挡住了中央,陈嘉棠走到一侧,放眼看去,不由地微微一颤,画上竟是季临川。
一张侧脸,线条细腻,光影生动,欧阳妤攸望着那画怔神,她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想他,哪怕是画功了得的画手,凭空默写出一个人的肖像也非易事。而他,是她用眼睛一寸寸仔细铭记过的人,三庭五官,她盲记过他额头到眼睛,鼻梁,再到下巴的比例,深深刻在脑海里。
季临川高挺的鼻梁,微翘的下巴,上挑的眼尾,当最后一笔完成后,欧阳妤攸软绵无力地松了口气。
在他让她设计鸽血红宝石的那个晚上,在车里她看着他,当时她就想,以后一定要弥补没为他画过画的遗憾。
欧阳妤攸抬手去摸,指肚触及到黑白灰,他鬓发漆黑,眼神不羁,欧阳妤攸脸贴在画板上,眼眶渐渐湿润。这就是季临川啊,她曾经的丈夫,她宝宝的爸爸,她隐藏在心间,不敢用力去爱的男人。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想他,哪怕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去爱他,哪怕他终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她还是任由自己陷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八点多魏太太下班又过来一趟,那会欧阳妤攸已经睡了,陈嘉棠望着那张画,许久未出声,魏太太在床前迎向灯光,看着温度计说:“怎么又起热了?她这样反复烧下去,对胎儿会有影响,不能再耽搁,还是得跟我回医院。”
陈嘉棠默然点了点头,魏太太见他腿脚不便,只好打电话叫正在公司加班的魏沉过来帮忙。
魏太太就职的是这个城市最早的一家公立医院,离老宅距离挺远,没有就近找医院治疗,主要还是为了方便照看,身穿白色医袍魏太太从事外科,返聘后依然身居一线救治工作。她过来向妇产科的黄医生了解侄女的情况,看了检查单,黄医生指了指上面说:“细菌感染引起的反复发烧,先输液消炎吧,她现在胎儿没满四个月,只能尽量做温和治疗。”
魏太太也同意,物理降温已经不起作用,只能吊水了,她想起来又叮嘱道:“对了,她这孩子的体质从小做皮试就不准,但一直对青霉素过敏,你留意下别用这个药。”黄医生随即应声点头,皮试不准又过敏的病人,还好有魏医生这个亲属在,不然还真容易出事。
深夜,单人病房内只剩下墙上的指针响,透明输液袋挂在床头,半睡半醒的欧阳妤攸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小攸”
像极了他。
似真似假,她蹙起眉,潜意识里又否决掉。
他订婚了,他怎么会来。
可接下来,第一声过后,又有第二声,喊她:“妤攸”
欧阳妤攸一双眼皮下,瞳仁转动,睫毛轻轻抖动。
她想睁开,却又怕最后看到的不是他,万一只是她在做梦,那还是不要确认好了,她迷迷糊糊这样想着,左右侧眼角滑下两行泪,沉睡的心头又苦又涩。
“欧阳妤攸!”
最后一声,太清晰,离得又太近,她呼哧一双眼睁开。
眼前模糊不清的那张脸,渐渐变清晰。
是他。
只见季临川身穿金丝刺绣西装,单手抄着裤口袋,笔直站在病床边,目光微冷注视着她。
半响方道:“你作够了没有?”
他语气比目光还要冷,拿出手低头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道:“生病很好玩?这市里的医院快被你住一遍了吧?信誓旦旦要跟他共患难,你嘴里那个孩子亲爹怎么不来?”
122。心里眼里只有他()
孩子亲爹
来了啊,她怔怔地想。
失神的瞬间差点说出声,可她还是忍住了,她当然也曾想过,假如假如他知道,还会不会再娶别人?
现在问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很可笑,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法跨过自己心里那道鸿沟,自从听到殷茵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他的旧情人,曾经还是季临川主动追求的她,他们像所有的恋人一样,有甜蜜过往,有只属于他们的私密回忆。
只要想到这些,她心就抽疼。
爱另一个女人的季临川是什么样?他抱她是温柔的,还是霸道的?他会不会因为她不听话,变得脾气很暴躁?他会嫌弃她脑袋笨,学习差,总是骂哭她吗?
当然不会。
殷茵可是工商管理毕业的高材生,她聪明精致,长得也不差,季夫人说他们在一起时很登对。他包下整个意式餐厅带殷茵吃晚餐,他把心爱的玛莎拉蒂送给了她,他带她回那个房子厮混。
现在的季临川想要他的商业之路走得越来越顺畅,他需要殷茵那样的女人,而她已经不能成为他的牵绊。
欧阳妤攸习惯性咬住下唇,有点沮丧地看他,怯声问:“你怎么会来?”
季临川梳得整齐的头发,有点潮湿,额头光亮像沾了水。
外面下雨了?她纳闷地想。
季临川懒得站,走去墙边沙发坐下,搭起腿道:“你的好弟弟,魏沉,火烧屁股似的打给我,可能是嫌老子今天还不够忙,再添点乱他才满意。”
欧阳妤攸说:“对不起啊,季临川。”她想见他,可也知道今天不该见,或者从此以后都不能再见他。
病房外有护士在聊天,声音经过门外,又渐渐变远。
季临川又一次听到她说对不起,他眉头深拧,想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她画鸽血红宝石的那个晚上,叫他临川的女人,突然改口叫了一句季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