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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没,这是陈阿四手机里的,他说这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
欧阳妤攸怔神,那是在她婚礼上拍的,她和陈嘉棠的独照。
西装的款式和颜色是欧阳妤攸帮他挑的,口袋里的领巾也是她亲手折的,他是季临川的伴郎。
结婚决定得很仓促,连陈嘉棠都是在婚礼前一天才知道的。
那天他笑容灿烂,他说看着两个最亲近的人结婚,他很开心。
他是那天笑声最多的一个人。
那时候陈嘉棠参加完婚礼就接着去北美矿场考察,连着几个月都不回来,这照片还是她用邮箱发给他的。
婚后再见他,就是携手出逃的那晚了。
他坚定不移地答应,带她走。
因为她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
因为他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
“你来云南,也是来找陈阿四的吧?”阿点妹轻睨她道:“还以为你对他的事了如指掌呢。早知道你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子,我才不去招你。”
阿点妹见问不出想知道的事,拽起金毛的耳朵,招呼着:“走了,阿滴哥,我们去找陈阿四。”
欧阳妤攸晃神间,转眼见莫莉醒了。
几声咳嗽,她睁眼皱眉,龇嘴吃痛捂着肩膀,掏出兜里手机,啪啪按了一通。
发了什么出去,欧阳妤攸没看清。
但很快,屏幕又亮了。
回复的三个字很简短,一眼就看得见。
知道了。
知道了。
欧阳妤攸想象着,这三个字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大约就是冷峭,漠然,又透着深不可测的危殆感。
离开酒店后的两天一夜,像脱离了季临川长久以来制造的安稳假象,所有黑暗的,残酷的,逃避的现实,都朝着她扑面而来。
蛰伏已久的恨意被惊醒,正顺着戳破的口子源源不断流出来。
莫莉收起手机,回头看她,气息不稳地道:“季太太,你这是什么表情?别以为你今天救了我,老娘就得感恩戴德,我早说过,这条命是给季哥留着的,姓陈的愿意拿去就拿去。”
欧阳妤攸紧握着毛巾,清冷的声音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不怕死,你倒是别躲,就让人一枪崩了你。”
莫莉被堵,虚弱的脸色重新挂起一贯的酷冷,她观察着这半地下室的环境,心知这姓陈的,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欧阳妤攸道:“我也不是救你,那小男孩的事你本可以不插手,可你没有在街上就立刻把我带走。”这点,莫莉的行为有点反常,以她的性格,除了季临川的话,她不会管闲事,所以,“算我还你今天的人情。”
莫莉神情寥然,眼睛望着虚无的某处,靠在木箱上,掏出烟,吐出缕缕青色烟雾,良久,她暗声道:“跟你没关系。”
她吸完一根,接着又是第二根,仿佛酝酿了许久,缓缓开口道:“那小女孩挺幸运的,还有哥哥会管她。”
欧阳妤攸微微抬眼,见莫莉用舌头绕着口腔,低声笑道:“从老娘记事起,不知被卖了多少次,从亲妈,到干爹,到一个又一个男人,他们有的为了钱,有的是为了讨好生意客户,呵看吧,老娘还挺值钱的。”
“到了今天,老娘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低矮窗户外,照进一道斜光,正好落在莫莉身旁,芭蕉叶影子,在地板上隐隐晃动。
她把话说得格外轻巧,像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欧阳妤攸看着她,记得莫莉当初在医院说,她从三岁起就没再做过噩梦。
季临川说,有的人生活比噩梦还可怕,所以就不会有更吓人的梦了。
所以,今天莫莉跟她去追面包车,跟她进了那院子,只是为了救人。
也许她真正想救的是那个小时候的自己。
莫莉突然问她:“你知道我跟季哥,怎么认识的吗?”
83。老子非杀了你()
嗡嗡车鸣声由远及近。
茂密林间的小路上,两束车前灯在黑夜里愈发清晰。
很快,车内的导航结束,两辆越野车停下来。
开车的冲锋衣男人回头道:“好像就是这儿。”
后座的人睁开眼,整理着衣袖,深棕色皮鞋踏出车门,走至远处站立,背影挺拔。
他习惯性摸着尾指上的戒指,微挑的眼角,审视着视线里这座房子。
黑夜里灯光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两层楼的传统主屋旁边,环绕着几座东南亚风格的建筑,红瓦白墙,金色的纹样图案。
藏林凭水,倒是个躲身隐居的好地方。
侧屋内。
一层客房里,老中医在给她敷药,那一棍子下手不轻,欧阳妤攸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这才发现半条胳膊已经紫青肿起,药膏贴上去,皮肤清凉,透着丝丝刺痛。
屋内同样燃着碎香,陈嘉棠坐在轮椅上,望着她被老中医捏着胳膊,微微皱眉却一声不吭的模样,恍然想起她十几岁时在季家院子里爬树,说要摘槐花,让陈姨做饼子吃,结果抓着树枝没站稳,被风吹下来
没错,被风吹的。
摔得胳膊脱臼,医生给她接骨头,她那时候还会大哭大叫,说自己要疼死了,说她会变成独臂人,直到他拍拍她的肩膀说:“嗨,小攸,怎么办?你可能两周都不用写作业了。”
她听罢,抹掉眼泪,盯着自己的右手,欢快地破涕而笑。
陈嘉棠按动轮椅的按钮,向前移动一米,虽然现在她没有哭,但他还是想要拍拍她的肩,可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嘴唇合动,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笑了。
欧阳妤攸摸着自己的手臂,抬眼见陈嘉棠手腕上缠绕串菩提珠,他略显伤怀的眼神望过来。
“嘉棠哥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陈嘉棠收回手,重新想了个话题道:“这两年,你受委屈了,我妈她为难你了吧?”
欧阳妤攸垂着眼睛,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她的脾气,凡事总要找一个人怨恨的,不是你,难道会是他?”陈嘉棠下巴钻出了胡渣,忧伤暗讽道,“在季家,谁敢怪罪他。”
天大的事,也怨不到他季临川的头上。
谁让他是梵森的继承人呢。
欧阳妤攸把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转脸问道,“嘉棠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她一双眼睛凝视他,“哪怕打个电话,说你还活着也好”
“小攸。”陈嘉棠转动轮椅,背向别处,他自嘲般的口吻道:“你要知道,嘉棠哥哥我”
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也会被现实打败,他差点再也爬不起来
“现在这样不好吗?你至少会庆幸,嘉棠哥哥好歹还活着,如果一开始就要面对一个残废,可能谁也接受不了。”
他的肩膀靠在椅背上,在来看她之前,他戴上了假肢,那只裤腿没有干瘪,至少看上去,他是四肢健全的。
欧阳妤攸摇头,虽庆幸他还活着,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陈嘉棠这辈子只能靠假肢才能站起来
曾经他跟季临川在学校打球,身姿跳跃,他们在相思树下那条柏油马路上晨跑,双腿修长有力,他们西装笔挺站在梵森董事会上,并肩作战。
他和季临川,本该是一样的。
欧阳妤攸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如果她当时不动逃走的念头就好了,如果她能忍一忍,又或者她那时候干脆死掉就好了!陈姨说得没错,她拖累了陈嘉棠,她还试图忘记他,她没心肝地活着,却不知陈嘉棠在这儿遥远的边境一蹶不振,他连家也不敢回
突然,玉琴崖让人来叫他。
陈嘉棠听到消息,猛然一愣,移动到客厅,问道:“怎么回事?”
今晚他怎么会来?
玉琴崖道:“老袁那边爽约了。”
陈嘉棠脸色微变,这么大的交易,竟然说爽约就爽约,难道季临川已经提前抓到了老袁的把柄?解决了滇北的内务事,所以才能赶过来。
玉琴崖起身道:“管他什么集团老板,商业大佬,在我这里,还没有能硬闯进来的人。”她转头招呼一旁的小伙道:“去四方街叫人来。”
陈嘉棠一番思索,扬手道,“琴崖姐,看着小攸不准她出来。待会让人把地下室那女人带过来,剩下的,你别管了。”
夜空璀璨。
季临川站在主屋前空旷的宽院内,听到轮椅转动的声响,他微微转过身来。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少年。
此刻,轮椅驶近,两人迎面相对,一个身姿依旧,一个却只能坐着。
久别重逢,第一句话。
“她呢?”
季临川视线向后寻觅着,他一只臂弯里还拿着件外套,他记得,她走的时候,身上很不舒服,夜里冷,她是个糊涂蛋,行李里根本没带厚衣服。
“哪个她?”陈嘉棠低头玩弄着手腕上的菩提珠,轻笑道,“我这里今天来了两个她,但季总你,只能带走一个。”
“陈嘉棠。”他单手抄着裤兜,左右打量四周,眼尾挑起道:“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难怪你藏在这儿不舍得回去,行啊,你可以继续待这儿,我没意见。但是,把她给我。”
把她给我
这四个字,听起来还是季临川一贯专横的口吻。禀性难移,大概指的就是他这样。
陈嘉棠禁不住提醒道:“她两年半以前就决定了要离开你,我想她现在也一样,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这边境来,季临川,你事事精明,怎么偏在这个问题上搞不清楚?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陈嘉棠。”他眼眸漆黑,顿时收起好言好语的姿态,阴冷道,“脑袋搞不清的人是你!这些年,你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每一次逾线越矩,我都提醒过你,可我看你是又忘了。”
你忘了。
季临川视线锁住他道:“现在老子再说一遍,欧阳妤攸是我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陈嘉棠暗笑,对,他曾经一次又一次提醒过他。
在他帮小攸复习功课时多看她一眼,在她疯玩后,偶尔给她整理头发帽子,手碰到她的脸,在她偶尔被季临川骂太蠢,训得几乎要掉眼泪时,只要他为她说好话,护着她,季临川都会被暗示提醒。
她是他的人。
挨训是理所应该。
他陈嘉棠没资格插嘴。
甚至,在季临川被刀割破后背的时候,他就明确地说过,“陈嘉棠,她将来是季家的媳妇,像这样的伤,怎么也轮不到你身上。”
对,在季临川眼里,他连为她受伤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只能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
别的,什么也不能是。
他沉默地遵守这个设定十余年。
现在呢?
他为她失去了一条腿,他还是没有资格吗?
只见季临川紧绷着下颌,道:“她现在好得很,你既然要装死人,那就麻烦你装得好一点!别他妈阴魂不散。我季临川既然敢娶她,就做好了一辈子守着她的决心,你当初凭什么横插一脚,背着我带走她!”
“终于还是说到这儿了。”好像不管隔了多久,过去没有解决的事,现在依然是个麻烦,陈嘉棠笑了一声,“守着她?你现在倒是会摆出一副好丈夫的架势了,你既然有这决心,那时候为什么待在美国不回来,你倒落得眼不见为净,把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带她走,她早就被你逼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死了吗?”季临川声音低沉,“你不搞出那些破事,她会好好的,是你自作聪明,你陈嘉棠变成现在这样,纯粹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季临川抬起那只闪着猩红戒指的手,指着他说道,“陈嘉棠,我告诉你,你当初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把她留在了路上,你要是带着她走到最后,哪怕你现在还活着,老子一样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硬冷坚定,字字如刀,响彻在黑夜上空。
玉琴崖倚在窗后,抽着细长的烟,脸色微冷,她朝室内扬了扬下巴,还没来得及让人把莫莉带了出去。
转眼见另一个女人已经从客房走了出来,玉琴崖狠剜了后面的阿点妹一眼,“你怎么把她带出来?”
阿点妹摊手耸肩道:“她成功贿赂了我。”再说那来找陈阿四的男人动静这么大,想拦也拦不住啊。
夜幕下,欧阳妤攸穿着红衣刺绣短衫,宽宽的衣袖方便换药,是陈嘉棠给她找来的衣裳,她缓缓走到那片空地上。
望见了她,季临川漆黑的眼眸,像刻上星辰般熠熠生辉,抬臂朝她招手:“过来。”
欧阳妤攸站在陈嘉棠的轮椅旁,神情复杂,她没有再往前走。
季临川高亢的情绪转低,放平了声音,问:“你这次跑够了吗?是不是老子不来,你连家都找不回了?”
她不答话,像隔了千山万水般,远远地望着他。
“季临川,你看看嘉棠哥哥,你看着他,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你在指责他,可走是我们俩一起决定的事。还有,你不想找他,那我就自己来好了,我知道的,我那天如果不从酒店出来,你是要把我送回去的,对吧?”
她淡然地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我当个物件,想带来就带来,想送走就送走,你永远有你的道理,在你眼里我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我就做个宠物一样,听你的话就够了,对吧?”
她说得格外平静,像有什么已经磨平了那些戾气,让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可她到底哪里改变了?
是好的?
还是坏的?
他拿捏不准,只见季临川冲轮椅上的人微微点头,咬牙切齿:“陈嘉棠,你真有本事,老子花两年多时间治好她,而你只用了一天,就把她打回原形!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只见他扔下臂弯的外套,上前一把抓住陈嘉棠的衣领,抡起拳头,轻车熟路揍在他颧骨处。
“季临川!你疯了”她抬手阻止。
这时,玉琴崖的人突然将莫莉推了出来,季临川停手,莫莉身影重叠的后面,是个面色缄默的中年人,他在拿枪指着她。
莫莉口吻依旧,叫了声:“季哥。”
季临川冷峻的目光重新扫向陈嘉棠,“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问题,聊不通,那我们就换一个来解决。”他擦了擦嘴角,手指微微向下道,“我这条腿,总要有人来偿还的,是你来还,还是她来还?”
嗯?
谁来还?
莫莉不等季临川发话,冷厉的眼神,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这时她身后中年人正要放枪,只见她那一刀坚定地刺在自己那条右腿上。
闷声痛吟!
鲜血顺着黑色裤子溢出!
莫莉歪倒在地,咬牙抬起头,因疼痛略微涣散的眼神。
“陈先生一枪,加上这一刀,够了吗?”
84。承认离不开我()
陈嘉棠神色漠然,他并没有因莫莉自罚的那一刀显出任何动容,只是淡淡地回头,看向欧阳妤攸,问:“小攸,你觉得这样够了吗?”
瞬间,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够了吗?
欧阳妤攸瞳仁晃动,注视着莫莉,耳边回响起两个小时前,在那半地下室,烟丝缭绕中,莫莉的问话。
你知道我跟季哥怎么认识的吗?
“我啊,十五岁跟过一个混黑道的男人,整整跟了他三年。”
“摸爬滚打,老娘就是为了活命,才练成这副身手,不然天天得挨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