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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鸹叔长叹一声,说这两年“珍季祥”的海货主要供给“四季祥”行销京城和各省,每年年底“四季祥”才按成本价把货款补给“珍季祥”。
“一瓶辣枚粉在西蜀能卖三四十两银子,就算在金陵也能卖二十两。补回的款,却是按一瓶四分银子的进价来算。”
除此之外,宋承恩又把船队带回的海货,按照种类优先拨给季家商行下其他几家铺子,比如香料拨给药铺,染料拨给绸缎庄。
过去专营海货的“珍季祥”和“万季祥”这两家不仅要同别家商铺竞争,还要同自家商铺抗衡。
生意是越来越难做。
“表少爷说这都是王掌柜经营不力,也不肯多拨银两补贴。从去年起,伙计们忙死累活一整年,也就只能混个温饱。”
自然就有伙计萌生去意。
也有伙计不服,暗中盯梢,就发现了宋承恩的秘密。
“如今东家不在,还求三小姐做主!”
“我能做什么主?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
琉璃摇摇头。
“大约表哥有他的道理,却一定不是坏心思。都是自家生意,有什么必要打压一头,抬举一头呢?就算有问题,一切也等我爹回来。”
看着面前一老一少失望的表情,又觉得不忍。
“辣枚的事,我倒有个主意,也不知行不行。”
第74章 我心里有数()
琉璃的主意是施粥。
每年冬天,季家都会在金陵的几个主要街口搭粥棚,支锅熬粥救济贫民。
“今年的粥里,不如加进辣枚。不是说它最能祛寒去湿,健旺血气吗?就让大家喝喝看吧。”
老鸹叔搓了搓手。
“三小姐的意思,是想让大家先见识辣枚的好处?”
琉璃点点头。
刚才听来,辣枚还只被当做药物。然而味辛性热,散寒燥湿的药物还有许多。
价格高企的辣枚绝不会是大夫开方的首选,自然销路有限。
作为食物,又的确会让口味清淡的江南人难以接受。
“所以一是要让人吃成习惯,二十要让人明白吃了有益。”
季家施粥,受惠者众多,其中多的是畏寒积湿的老弱病残。
“辣枚是否有效,他们一吃就能灵验。”
“然而就算他们吃了,好了,以后也没银子来买。”
“他们没银子买,有人有呀。”
琉璃也想好了。
老爹早教过她,卖东西之前,先要让人知道这东西。名气越大,东西就越好卖。
“我们季家施粥的场面够大,声名够响。只要许多人喝了都觉得好,辣枚的名气自然就起来了。”
琉璃信心满满:“到时候不怕没人捧着银子来买。”
“三小姐说得有理,只是……”
就按进价算,一小瓶四分银子也不便宜。
施粥一个月,每天以五千碗计,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琉璃不以为然。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爹当年,不也是把全副身家押在了一条船上?”
转念一想,也不好为难伙计。
“施粥是义举,所耗的银钱就由我来出吧。”
反正她的脂粉钱攒了无数,倒不如拿出来帮衬自家商铺,也算是对老爹的一番孝心。
“对啦,我觉得辣枚这名字也不够好。”
辣枚,腊梅,叫起来谁能分得清?
要是有人傻傻去找腊梅籽吃,那可是巴豆会泻死人的。
“已经有芸椒、越椒、胡椒,不如这个也叫个什么椒吧。”
一听就是能吃味美的香辛料,不怕不会像胡椒那样畅销。
“三小姐的意思是?”
老鸹叔尝试着提出一个名字:“番椒?”
“这也太容易同胡椒混淆了。”
有关名字,琉璃也早想好了。
“既然是海外来的,不如就叫海椒。”
前有海红,后有海椒,“珍季祥”必然声名再起。
想到这里,琉璃自己都要为自己叫声好。
于是也就忽略了华夫人从旁边飘来的几声轻笑。
老鸹叔仍然面有难色。
“即便如此,表少爷那里也不肯答应。”
“表哥那里由我去说。”
琉璃决定趁热打铁,这就去回水巷走一趟。
“可是三小姐……”
老鸹叔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琉璃挥挥手止住了。
“不必多说,我自己心中有数。”
从小到大,凡是她请求的,宋承恩就没有不替她办到的。
琉璃信心满满,却完全忘了:“珍季祥”在城东,回水巷在西南,乘轿过去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直到轿子突然落下。
“三小姐你听,闭门鼓响了。”轿夫说。
金陵宵禁,一更初刻敲响暮鼓,家家闭户不再出门。
到二更天时,路上的行人也该归家投宿,否则就要以犯夜论处。
“三小姐,现在才到中和街,离回水巷还有一大截路,只怕是赶不及了。”
就算能赶到,也没有做表妹的晚上跑到表哥外宅去拜访的道理。
回家更是来不及。
琉璃心里一声哀叹,自己果然还是这样莽撞。
“这附近可有客栈?”
于今之计,也唯有找个客栈暂住一夜。
琉璃突然庆幸华夫人也一同来了,否则明天街上不知又会有什么流言。
轿夫想了想,啊呀一声。
“有有有,咱们家的升季祥就在前面街上。”
“升季祥”是季家所开的客栈,不过琉璃还从未去过。
“也好,就去那里。只是别惊动掌柜,只当我们是普通客人投宿就好。”
与琉璃担忧的不同,“升季祥”的生意倒是很好。
好到客房只剩下一间。
华夫人倒不介意:“不离左右,正是华晶的职责所在。”
琉璃努力想了想端王含笑的双眼,终于忍着没叫掌柜的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准备用晚饭。
和普通下所有的客栈一样,“升季祥”二楼是客房,一楼是店堂,专供客人打尖,也卖酒水。
店堂里也聚集了一屋子闹腾得快掀翻房顶的各色人等。
打尖的、住店的、喝酒的、赌钱的、吵架的,打探消息的,寻仇滋事的……
真是热闹非凡,足以弥补菜色不够丰富的缺点。
琉璃正瞧得津津有味,忽听对座飘来一句问题。
“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华夫人一抬眼皮,余光横扫四座。
“一个姑娘家呆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相当的危险。”
“可是,这是升季祥呀。”
季字号的,自家开的,就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
“小时候有一回,我同宝瓶在街上玩,不小心和仆人失散了。”
说到害怕,琉璃突然想起一件趣事。
那时候她才六岁,宝瓶五岁。
穿着绫罗袄裤,带着金圈玉锁,正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
“宝瓶害怕得不行,说我们穿得太过显眼,一看就是富家出身。如果去问路,很容易让人起坏心。”
就算不会上当,被强行抱走也是轻而易举的。
宝瓶说她们应该藏在街角,等着家人来寻。
可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
当时宝瓶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饿的。
于是琉璃难得拿了回主意,拽着宝瓶走到一家店里。
“我那时候还不认字,却记得我爹说过,只要看到门前有这个符号的就是回家。”
琉璃伸手,蘸着茶水画了一个圈,又在圈里写了一个季字。
果然,到了自家店铺就跟回家一样。
掌柜的好吃好喝供着两位小祖宗,又吩咐伙计给东家送信。
所以,有什么好怕呢?
“真有趣,那位掌柜只凭两个小孩子说几句话就相信了?”
华夫人轻笑,声音里满是嘲讽。
“当然不是,我还有……”
话已冲到嘴边,琉璃戛然而止。
第75章 老天疼憨人()
“还有什么?”
“没什么。”
琉璃垂下眼,右手轻轻抚上左腕。
在那里本应有一只七彩琉璃镯。
那只天下独一无二的镯子,从小就是她季琉璃的标志。
如今那只镯子,也不知是随小八一起葬身塔底,还是落在了他同党的手中。
想到小八,她忍不住要问华夫人。
“王爷可有提到过,回京之前他有什么安排么?”
华夫人斜睨她一眼。
“我说过,殿下讨厌话多的女人,我也一样。”
“可是,明明是你先问我……”
“所谓话多,是指在不该关心的问题上多嘴多舌。”
华夫人优雅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淡甜酒。
琉璃也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胆子,难得还了一句嘴。
“那么,我害怕不害怕这个问题,难道是夫人你应该关心的么?”
冷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以示这个问题纯属多余。
“我很好奇。”华夫人说。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平安长大的现在的?”
这个问题,琉璃咀嚼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冒犯了。
不过看华夫人的神情,又不太像是嘲讽。
“当然是运气好。”
这是琉璃的真心话。
“你的确运气很好。”
华夫人眼帘低垂,凝视着杯中略嫌浑浊的酒液,似乎在怀想什么。
“就那么相信他们么?”
他们?
“几位老掌柜都是跟着我爹风浪里过来的,当然信得过。”
“是么?”
“我爹对手下的伙计一向很好,他们对我爹也一向忠心耿耿。”
“是么?”
“宋家表哥一向视我爹如生父,又被我爹委以重任。就算某些想法与老掌柜们不同,也必然有他的理由。”
华夫人轻笑一声。
“发现了么?你一直说的,都是你爹如何,他们又对你爹如何。”
酒杯落在桌上,发出轻响。
“如果你爹不在了,他们又会如何?”
琉璃刚刚举起的筷子僵在了半空,又重重落下。
“抱歉,华晶无意诅咒季老板。只是想提醒一句——”
看向琉璃的目光不知为何多出些许哀伤。
“为人子女可能是福气,也可能是磨难。”
琉璃茫然不解。
“你就没有想过,当初为什么会被仆人带上街玩耍?”
“当然是小孩子贪玩,仆人奈何不了。”
“仆人又为什么会和你们走失?”
“当然是一时疏忽才会走失。”
“走失后又为什么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寻?”
“那么多条街,街上那么多人,当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
听到回答,华夫人的微笑更哀伤了。
“俗话说老天疼憨人,今天总算可以相信了。”
琉璃再次搁下筷子。
“华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并不是每家后院都会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发生。”
就像并不是做生意就要勾心斗角一样。
“因为毫无必要。”
那时候季老爷还年富力强,又有妻妾数名。他自己和旁人都认为,诞下子嗣是早晚的事。
所以琉璃虽是唯一的嫡女,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继承人的优待。
后来朱氏去世,宋氏又小产了一回。过了多年,季老爷才绝了生儿子的念想,寄希望于挑选女婿。
“再说那时候我爹的生意远没有现在这样大,哪有什么家产可争。”
甚至对才几岁大的小姑娘下毒手……就凭宋氏和姨娘们那样子,可能么?
“曾经,有人也同你一般天真。”
华夫人为自己续满杯。
“然后呢?”
“然后?人的运气是会用完的。等运气用完之后,美梦就变成了噩梦。”
“变成噩梦然后呢?”
“死了。”
酒杯缓缓举到唇边,再缓缓朝琉璃的方向倾了倾。
“琉璃小姐,愿你美梦永远不醒。”
琉璃苦笑一下。
没有人知道,从三年前开始她就陷入了什么样的噩梦。
就好像老天还嫌她的噩梦不够多似的,楼梯上一阵脚步响。
接着只听小二殷勤地招呼道:“高公子,还是上品的女儿红两坛么?”
“不错,小菜也是照旧。”
高天士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翩翩走下楼来。
琉璃一惊,赶紧朝墙角的阴影里缩了缩。
一抬头,却见华夫人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
“无论你信不信,这当真只是凑巧。”
华夫人的笑意更古怪了。
“华晶只是在想,天下竟有如此多的俗人以饮女儿红为乐。”
俗人?
琉璃偷偷瞟了眼高天士,分明如从前一样文质彬彬,儒雅不凡。
“喝女儿红又有什么不妥么?”
“知道女儿红这三字的来历么?”
“不就是早先钱塘一带的人家生下女儿后,会酿数坛米酒埋在地下,直到女儿出嫁时再掘出来饮用?”
“酿造女儿红的原料与普通黄酒并没有不同,为什么女儿红却格外香醇柔绵?”
“自然是因为在地下埋藏久了。”
“不错。可惜你也仅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愧曾经当垆卖酒,说起来真是头头是道。
“真正的女儿红酿制时,必须是在冬天。只有冬天,丘陵上的浅湖才可能干涸。酒坛密封后就要埋到湖底,春来水涨,年复一年,才能酿出那样的滋味。”
“可是,这同俗人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十五始笄,一坛女儿红需要在湖底埋上十五年。期间如果遇见大旱或是大涝,就算白埋了。常常是一个湖底埋了上百酒,等到开坛时,味道醇正的不过三四坛而已。”
说到酿酒,华夫人的声调就多了几分起伏,神情也不再那样冰冷。
“当年云安公主出降,先帝要用三百坛女儿红陪嫁。搜遍苏州、松江、绍兴三府,所得也不到半数。如今处处都能喝到的女儿红,岂能是真正的女儿红?不过是在地下埋了三五年的酸浆罢了。”
华夫人冷冷一笑。
“不知酒味,以饮名酒来附庸风雅的,难道不是俗之又俗?”
这一笑真是高傲无比也冷艳无比。
当初写下“一勺清泉也醉人”的端王,是不是就因这样的风情而沉醉?
一想到这里,琉璃就觉得心口作疼。
第76章 你还相信么()
“既然难过,又何必到这里来?”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华夫人这样说。
琉璃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不是泄露了什么。
因为华夫人的声调听起来居然有些柔和,就好像在同情似的。
再偷偷瞟一眼,高天士独占了一张桌子,正自酌自饮相当开怀。
桌上摆满了菜肴,比她们这一桌丰富多了。
“当真只是凑巧而已。”
“可高公子看上去,却像是长住在这家客栈里的。莫非你并不知道?”
“这个我当然……”
知道。
岂只知道?
高天士能住进“升季祥”,原本就是因为琉璃。
高天士父亲早逝,家境清寒,当年只能借住在寺庙里,吃穿用度各种拮据,甚至还要帮僧人劈柴挑水。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