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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多的是高门大户,老宅老院,谁家没闹过几次鬼魅狐仙?
就连她家才起了不到二十年的簇新宅邸,前段时间看门的大黄被麦芽糖糊了嘴,还被编成了一段异闻,在街头巷尾传了好几天。
多亏了赵浣云的盛情,这晚琉璃不随其他女宾住在客厢里,而是同赵浣云一起住在“萱慈堂”外的院子里。
萱草忘忧,以慰慈母。
一听就知道,这里是周家老夫人的地盘。
这位周老夫人便是金陵府尹周畅周大人的原配,领过凤冠霞帔的正二品诰命。
是明惠与明玉两位小姐的祖母,也是那位最疼赵浣云的外祖母。
同时,还曾在宫中哺育过当今圣上与端王两兄弟。
据说与肃王的生母敬太妃的关系也相当亲密。
一想到这些,琉璃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周老夫人好静,“百菊宴”上并没有现身,肃王还当中表示过遗憾。
如今琉璃要在这院里寄居一晚,说什么也得去给老夫人问个安。
原以为将近亥时,老夫人早该安歇了,只需要表示下敬意。
谁知丫鬟出来回话,老太太听说季三小姐来了,十分欢喜,请她赶紧进去叙话。
屋檐下灯光昏暗,依然能照见丫鬟脸上那要笑不笑的神气。
琉璃就知道,下午在湖心亭里闹的哪一出,多半已经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进到屋里,只见灯火通明,八个大丫鬟分列两行,都是青衣素裙,只有腰系的品蓝色汗巾才带着几朵绣花。
琉璃曾听宝瓶说过,京城里的豪门讲究的是“颜色上伊身便好,带些黯淡大家风。”
越是高门大户,器物陈设乃至丫鬟小厮的装扮就越朴素大方。
像阿丝阿素那种桃红配柳绿的扮相,除了暴发户家,就只有戏台上能看见。
今天在周府,琉璃总算见识到了。
周老夫人的穿戴也相当朴素,石青色袄裙,鼠灰色坎肩,只戴了条珠玉围额。
气质是平和中透着亲切,却又理所当然地令人敬畏,不敢造次。
很难想象,端王那样的浪荡王孙,曾经由这样的人教养过。
琉璃盈盈三拜,只求不要再着这样的人物跟前失了礼数。
却听老夫人柔声道:“好乖巧的孩子,真与你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琉璃愣了。
周大人官居二品,季家只是区区商户。
除了周府可能会在季家商行采买东西之外,两家不会打任何交道。
周老夫人怎么可能认识琉璃的亲娘?
她亲娘朱氏病死的时候,季家才刚做海运生意不久,离富甲一方还很远,平常来往的除了亲戚就都是普通商户。
琉璃那时候才五六岁,完全不记得曾见过这样高贵的一位夫人。
“你母亲的娘家,与我一位朋友有些来往。因缘巧合,我们也见过几面。”
周老夫人淡淡解释道,笑容慈祥,真如见到故人之女。
又说,得知她与赵浣云义结金兰,心中十分欢喜。
“她的母亲也去得早,从小跟在我身边。平时不爱与姐妹们相处,难得竟与你投缘。”
孽缘也是缘呢……琉璃默默地想。
赶紧自谦下说自己低门小户,不知书,不答礼,岂敢连累阁老千金。
“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老夫人笑了笑,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
“刚听说时也有些惊诧。你爹娘可都是老实警慎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女儿?”
琉璃俏脸一红,也不敢为自己声辩。
老夫人又说话了:“不过这种事,若放在贞元皇后活着的时候,又算得了什么呢?”
贞元皇后是先帝的元皇后,可惜红颜薄命,还生了个同样薄命的懿文太子。
还好当今圣上有福气,少年天子稳坐龙椅,贞元皇后也被追加六七十个字的封号。
看着琉璃懵懂的模样,老夫人轻叹一声。
“贞元皇后在时,女子可以科考,可以为官,可以领兵打仗。追求自己心仪的男子,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第54章 打小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似是看出了琉璃不信,周老夫人淘气地眨了眨眼。
“不瞒你等小辈,我家老爷便是我自己抢来的。”
年近花甲的老夫人,提起往事,一瞬间竟也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
琉璃愣了愣,终于明白赵浣云那种妩媚是由何而来。
周老夫人年轻时,想必也是姿容过人。
她自己对此也颇为自豪,兴致勃勃同琉璃说起当年来。
“我娘家姓徐,同你外祖朱家本是同乡。家中有几亩田地,能让子弟读几卷书而已。”
听老夫人这样说家世,琉璃有些诧异。
稍后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大家自谦。
翻译过来,大约就是徐家是江阴的书香门第,耕读传家,世代清贵。
“十四岁时已在议亲了,突闻先皇下旨,征召天下美人。我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再翻译一下,就是说年未及笄,美貌已名扬一方。
“其他入选的美人都愁眉不展。唯独我那时年幼,只觉得家乡的少年平凡无奇,心里竟盼着去京城开眼界。”
这是说除非美貌,眼光与志气也都过人。
难怪入京后经历了重重筛选,最后顺利成为宫中女官。
“一开始,我就被分到昭阳殿上。昭阳殿,就是贞元皇后处理政事的地方。”
说起昭阳殿,老夫人眼神都亮了。
琉璃不解:“不是后宫不得干政?”
这条规矩可是由先皇穆帝亲自写入了律法的。
老夫人轻叹一声:“那是贞元皇后薨了以后才立的规矩。皇后在时,一帝一后,共治天下的盛世可惜你不曾见过。”
琉璃听老夫人描绘了一会儿皇后参政,女官上朝的盛世景象,心里暗叫一声“侥幸!”
若这盛世流传至今,她现在必然会被痛斥为不思进取,累及家人,非死不能谢罪了。
老夫人相当景仰贞元皇后,言辞间充满了怀念。
“承蒙皇后教导,在宫中那六年,也不算虚度光阴。”
琉璃算了算,十四入宫,呆了六年,岂不成了比自己现在还老的“老姑娘”。
“我原本是立志要一直侍奉贞元皇后,不想有一回在御花园里闲逛,竟然拾到了一把扇子。”
接下来的故事就像传奇戏文了。
新科状元伴驾同游御花园,落下题了诗句的折扇一把。
皇后身边的女官无意中拾到,观其字,爱其诗,想其人,不知不觉就想入非非。
多方打探,终于“偶遇”状元郎。
男有情,女有意,暗中订下了终身。
谁知一个状元郎几家抢,郡主也喜,丞相千金也要。
穆帝御笔一挥,直接把状元配给了公主。
状元郎抗旨不从按律当死,小小女官闯上金銮殿勇抢情郎。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有贞元皇后的支持,居然能让天子收回成命,改诏赐婚,成就了一双四十年的白首夫妻。
“周大人?”琉璃大吃一惊。
金陵府尹周畅,在金陵人心目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糊涂翁。
都说他早先在京里当官失了圣意,到金陵做府尹一做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来政绩平平,不升不降,多半也是因为当今皇上不忘周老夫人当年的哺育之恩。
明明政务大多都交给少尹成远步等几位副手在处理,偏偏还不肯告老还乡。
虽然没什么骂名,但也绝对没有好名声。
琉璃今天也见过了,就是个弓腰如虾米的老头子,在两位王爷跟前就更像虾米了。
真的很难想象他曾是翩翩状元郎,还会为了一个女官金殿抗旨。
“四十光阴如电射,万事如泡如幻影。”
周老夫人低叹一声,语调也苍凉起来。
新婚不久,贞元皇后就薨了。
不知道是不是哀恸过度,穆帝性情大改。
从此朝野巨变,一切都不再如前。
“那些女官、女将军也都回乡了吗?”琉璃忍不住问。
“回乡的回乡,嫁人的嫁人,也有倔强的,要么出家,要么……”
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琉璃也没有再问下去。
旁边一个丫鬟笑着上前打岔:“老夫人平时不爱理人,今晚真是打开了话匣子。”
其他丫鬟也附和道:“既然欢喜季三小姐,那就多留她住几天呀。”
多住几天,多对赵浣云说几次“我真的不会下棋么”……
琉璃心中正在叫苦,手背上却被老夫人轻拍了两下。
“好孩子。夜里露重苔滑,还需小心些。”
“咦?”
为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一句?
琉璃望着老夫人意味深长的微笑,茫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时旁边走来个丫鬟,笑嘻嘻捡起一物呈给琉璃。
“季三小姐,你的东西还请收好。”
一接过那东西,琉璃又想直接晕死。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收在袖子里的方胜居然落到了地上。
“这……这不是……不,这……”
想说不是自己的,又恐方胜被别人拆了为那个人招惹危险。
她索性闭了嘴,垂头等着老夫人教训。
谁知老夫人只是摆摆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打小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丫鬟们也抿着嘴吃吃直笑,笑得琉璃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老夫人替她解围。
“妙龄女子谁不想觅个如意郎君?只是其他事还需仔细考量,权衡利弊。琉璃小姐当然是懂得这道理的,是不是?”
琉璃赶紧胡乱点头。
“即便不懂。但凡行事之前,先想想举头三尺有神明,再想想父母亲族,也就懂得了。”
琉璃继续点头。
老夫人满意的一笑。
“果然比云丫头乖觉。”
最后拉着她的手,亲自套上一只朱红色的圈子。
“这只南海珊瑚磨的手钏,就戴去玩吧。”
“可是……”这色泽,这质地,更像是东海的才对。
“云丫头也有一只。你们已成姐妹,往后少不了相互扶持。”
原来如此。
兜了这么大一圈,不过只是替赵浣云来恩威并施的么?
摸着珊瑚手钏,琉璃心底唯有苦笑。
她们也实在太抬举她了。
敛身一拜,说出也许无人相信的实话。
“多谢老夫人提点。琉璃年少为无知,行事莽撞,不过,从来不会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55章 哪有这样的笨鸟()
从周老夫人房中出来,已是月斜中天。
远远传来人声,看来夜宴已经散场,宾客各自扶归。
琉璃才在自己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门扇一响,赵浣云由丫鬟扶着进来了。
几杯酒后,红晕满颊,越发显得杏脸桃腮,美人如画。
“姐姐怎么就先回来了?”
赵浣云拉着她袖子。
“可惜,你没瞧见端王月下舞剑。那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琉璃赶紧扶着额头说酒喝多了头疼,要趁早睡下。
把赵浣云送走后,又特别大声嘱咐丫鬟,不到天亮莫来惊扰。
“我一向浅眠,哪怕受了半点惊动都会醒来。”
赵浣云为了示好,又特地板起脸来号令了一番。
门外真的就悄无人声,连树叶摇落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琉璃在窗下坐了一会儿,终于熬到了时间,也终于想好了要规劝小八的话。
用被子裹了个人形放在床上,又放下帐子。
先从衣服上抽出一根细线,潜行出门后再绕在门闩上。
说起来,这些招数还是三年前她偷跑扬州时,丫鬟阿丝教的。
不知道这一次等着她的,是不是又一次的身败名裂?
夜里果然露重苔滑。
她滑了好几次,深深痛恨周府这种用碎石子路面拼花的风雅爱好。
湖边湿气重,碎石子之间都是青苔。
有一次摔倒的动静略大了点,似乎惊动了人。
她赶紧吹了灯笼,藏进芦苇丛里。
只见几点灯光晃了晃,渐渐靠近。
过了会儿有人禀道:“回王爷,大约是湖上的野鸟回巢。”
“野鸟?”
这声音竟是端王。
“刚才本王分明瞧见亮光一闪。”
“大约是湖上的月光。”
“你道本王是真醉了么?胡说!”
说自己没醉的人,往往是真的醉了。
端王听上去就醉意不浅,脚步也有些踉跄。
“美人儿,你欢喜看野鸟么?”
这是在问谁?
琉璃蜷缩着,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当然是她自己多心了。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羞涩的笑意。
“奴婢……只是见到王爷就很欢喜了。”
是那个斟酒的小丫鬟么?
还是那个弹箜篌的乐伎?
再不然,就是那个歌声如珠玉的歌姬?
琉璃胡乱猜想着,却不敢探头去看。
只怕一看,就是会令自己心碎的画面。
“本王倒是很欢喜看野鸟。尤其是某一种。”
端王说,脚步一路踏来,踩倒几根芦苇。
“王爷不可!”
美人儿娇呼一声。
“湖这边……都说不大吉利。”
“是么?”
“王爷瞧见那边的红阁子了么?”
“瞧见了又如何?”
美人声音低颤:“都说,那阁子里闹过狐仙。”
“狐仙?狐仙不正在本王怀里么?”
接着就是一阵低笑与娇嗔,听得琉璃如坐针毡。
“美人儿啊,你猜猜看。”
“什么?”
“这湖边的野鸟,会不会飞去给狐仙吃呢?”
“王爷说笑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笨鸟?”
“本王说有,便是有!”
云头麒麟履一转,正对着琉璃藏身的芦苇丛。
“就算有那么笨的鸟,也没听说过狐仙会吃这个。”
“是么?”
端王笑着咳了两声。
“狐仙不爱吃野鸟么?本王可是爱吃得很!”
云头麒麟履又踏近了几步。
“尤其,是那种笨到自投罗网的。”
“王爷爱吃野鸟,明日不如让周大人张罗一席。”
“那多无趣。”
凛然一响,剑光出鞘。
芦杆在剑气的震荡下摇摆起伏,发出沙沙的响声。
真的有几只巢宿湖边的野鸟拍翅飞起,惊惶地冲波而去。
“本王要吃的,自然要由本王亲手猎来。”
被剑光扫到的芦苇纷纷折腰,又被剑气震向空中。
轻柔如芦花,锋利如芦叶,劲脆如芦杆,全都化作碎雪漫天。
琉璃披着一身芦花雪,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好几次,他的剑光都从她头顶闪过。
只差一点点,就能猎杀她这只“笨鸟”。
也是天可怜见。
端王舞醉剑,芦花尽成雪。
唯独她藏身的这一丛,在醉剑下得以幸存。
也亏得她咬紧牙关,没有尖叫着跑出来。
终于,那双云头麒麟履离得远了。
“无趣!”
风里飘来端王的冷哼。
过了一会儿,又换成了美人儿娇柔的笑声。
等声音都消失后,琉璃战战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