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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摇晃的轻舟上睁开眼,我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是与和展白他们租了一艘小舟,正在泛游西湖。只是途遇骤雨,雨势太大,只好暂时靠岸歇停。
看了看船舱外的景致,雨已几停,湖面清波浩渺,一片烟雨蒙蒙,远山苍茫如泼墨,近柳浓翠如缀翡,无怪乎古人总云此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不是人寰应是天上。
没想到随着湖波晃着晃着居然就睡着了
我眨了眨眼,发现朋友竟皆不在舱中——那两人不会真那么没有道义,抛下我一人自己跑去快活了吧?!
我连忙扑向在旁休息的艄公询问,艄公被我突如其来的声势吓一大跳,半晌才吭吭巴巴地指了指舱外。
于是我起身步出船舱外,便见一人影伫立于船头,双手交迭负在身后,身形修长清挺,一袭深蓝衣衫,墨黑缎发与月牙发带随风飘扬,状似正在远眺着前方一片雨后的蒙眬湖景。轻蒙雾气之中,那抹淡然的背影,几欲溶进这一幅烟雨江南的画卷里。
我悄声靠近了他,便差一步距离,就见他已自己侧身回首,见我站在他身后,面上却毫无意外,反而朝我浅淡一笑,笑容如玉般温润醇美:你醒了。睡得可好?
略显低磁的嗓音也如玉般温醇,彷佛要融进眼前渺渺的湖面里。
惺忪的眼前霎时一片白闪,我心想要吓此人果真不容易,不小心还会有被反扑失明的危险,此种蠢事以后还是莫要再做的为好。
我忍着闪光的眼问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白呢?
玉堂?喔,他呀展昭莞尔,他提议待会不妨来趟泛舟夜游,方才趁着雨小,便先下船张罗酒食去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抬头仰望天色,下午被一场骤雨耽搁,如今云边已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了。
(一一一九)
说曹操,曹操到。
远处一抹白影轻巧地避开人群,几个起跃长纵之后,便已安稳飘降在船板之上,衣带翩翩,姿态飘扬。
来人俊眉美目,一双桃花眼中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一身清爽白衫,腰间悬了把宝刀,左手挑着三坛美酒,右手拎着一串油纸包,还吊了一尾活鱼,形象难得的市井小民化。
哈!五爷我今日,可真是做了回跑腿的闲汉了。
白玉堂将酒放下,掸了掸衣上不存在的尘垢,挺乐地甩了下手上的活鱼道:小虞儿,你快来看,瞧我带了何东西回来了?
我靠近一看不免惊讶:这是活鲤啊!你从哪弄来这鲜味的?
白玉堂笑:刚才方瞧人现捞上来的,这尾足有二斤重,待会开船后看五爷我大展身手,叫你们有一顿活鲤全餐的口福吃。
我望着他手里那条被弯绑的鲤鱼,心中真是不胜感叹:小白,你还记得吗?想当初我们就是因为一条活鲤才认识的。
白玉堂点头:当然记得,是故我方才见上时也甚感怀念,这不就将牠买回来重温旧梦了么。
展昭也听说过我们初识的经过,但他只知道个梗概。我便转头朝他说:你都不知晓,他那时候也够无耻了,腆着脸就上桌来蹭菜,根本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展昭剑眉一挑,浅笑应了声:是么?然后已打趣地看向了白玉堂。
被他看的那人却意外没炸毛,还摆出一副抵颔思考的模样与我对应道:嗯,那时候确是不厚道了些。
何止不厚道,简直快要厚颜无耻。
我忽然想到:小白你那时候不会就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丢脸,是故才不好意思与我报真名,却弄出个假名来呼弄人吧?
白玉堂故作惊讶道:哇,小虞儿你好聪明啊!
还真的咧!我朝他翻了翻白眼。
白玉堂大笑:那时不是还年轻么。年少轻狂,特地大老远跑那一趟,哪里甘心扑空?
我嗤笑:所以你就半逼半迫要人把鱼分食出来?甚至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面对展昭饶富兴趣的眼色,白玉堂霎时就止住了笑,终于正常地变了脸色道:你说谁用美人计了?
你敢发誓你一点也没有用?
白玉堂:
白玉堂,他默了。
看来,至少他还有自知之明啊
(一一二〇)
松绳起船,云翳已开,载着我们的一叶扁舟缓慢在浩淼的湖水上摆荡着,彼时夕阳将落,湖面上奼紫千红,一刻三变,遥与天际的五彩霞云相互辉映,触目所及极尽浓媚,一阵缠绵过后,终是归于平静,列星浅月,金银波光。
白玉堂跟船家借了工具,现场大展厨艺,示范一顿活鱼两吃,手艺荏是了得,将鱼烤得皮脆肉酥嫩,香气四溢,鱼汤烹得鲜而不腥,爽口无比,简直可以去开店了。
我立即原谅了所有他过去曾对我那道失败的锅烧炙骨鸡发出过的各式不屑与嘲笑,原来人家是行家来者,受教受教,当时真是班门弄斧了。
那夜,是我们在杭州待的最后一个夜晚。
船行随兴,菰蒲无边,而湖水茫茫。
碎光却一路随行,蜿蜒在船后,揉洒于四方,寰宇玄青而不黯,点点生辉。
美酒食、好金兰,一夜畅饮,天南地北,亦是难得的写意时光。
(一一二一)
眼见展昭假期将尽,白玉堂却决定和我们再同上一趟开封。
不要问我他为何已近家门却不归,以他的个性推断,估计是还闲的吧?又或者他对冒牌李云犯案一事仍有兴致,觉得跟着我还能发掘出一些蛛丝马迹?不明白,这人一向随兴不好捉摸。
在赶回开封的路上,一日因中途误了行程,没赶上宿头,当夜只好开毯辟席,就地野营——待展昭取完水回来的时候,我和白玉堂悄悄话正进行到一半。
照例小小抒发完一下对冒牌神偷的烦恼,面对白玉堂就我那传说级师父表达出的尊敬之情,我忍不住浇他冷水,捅出不少师父的脱线事迹给他纠正形象,正激动说到一次他害我从坡顶滚落竟不救人,任由他小徒弟一路滚到坡底,最后跌进一滩烂泥沼里变成泥塑人,还以为他小徒弟是一时心血来潮在效法狗来疯打滚玩!
乃娘的这是个什么样的神逻辑?
回想起那时浑身的土腥味,连洗了三日也没能完全除去,要不是事后他老人家揣了个独门熏香来安抚我,我当下真有种靠错行想叛出师门另寻前程的冲动!
正说得口沫横飞之际,白玉堂却突然给了我一记拐子,力道大得差点没把我给拐翻——好在他天良未泯,适时用他那高敏捷的反射神经连忙又将我捞回,才没让在下直接扑身去亲吻大地。
可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物理现象叫做反作用力,应证的结果是我直接拿头盖骨去碰他肩胛骨,疼得让人有了种好像瞬间丧失了十八年记忆的冲击。
武林高手和小老百姓的差异,基本上连骨质的密度都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这小子平日思虑经常跳调便罢了,偏偏时不时还要附加此种暴力属性,难怪一般民众都想对武林中人敬而远之做个朋友也得拿命相搏,这份友情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点吧!
我一手摀鼻一手捂头,正准备问他没事发什么神经,做朋友可不可以走回寻常路,莫要动手动脚,便听见他嘻嘻笑道:猫儿啊,你怎地连平日走路也这般小心,回来都不见个声响呐。
我:
我悄悄转头
一名穿着蓝衫的熟悉人影赫然出现在林边,一手拎了三个的水囊,另一手顺带捎了一束干柴,端地身影仍是威武潇洒。
我开始冒冷汗。
啊贺啊
这位大爷站在那边多久了?听到多少了?
第八六章 名实不副有啥好大惊小怪()
(一一二二)
展某何曾有刻意放轻脚步?是玉堂你与小春聊得太过专注,方未察觉到展某归来罢。
展昭走近将手中物事放下,不轻不重地道:五弟和小春一路似乎颇有话聊?时常见到你们聚首一处叽喳,貌似聊得欢快,为何每回一见上展某靠近,便又止住不说了呢?
我:
叽叽喳?这么种微妙的词汇是个该从展昭嘴里冒出来的话吗?!
还有展、展某?马逼展某一连三次出现——他怎么突然就用起谦词来了!
察觉到其中有鬼的在下紧张地捏上白玉堂的袖子,此人表皮层厚度坚强,对于当下这种接近脱裤的怀疑仍能镇定地睁眼说瞎话——
只见他无谓地耸了耸肩,很是自然地回道:便是恰巧说到一段落方才停下了。谁让你每回皆要待到我俩聊完才回来?时不予你,怪的了谁呢。
展昭笑了,笑得我莫名心惊胆颤:是么?那还真是不巧了。
白玉堂从容点头:的确是挺不巧的。
哦?展昭笑意加深,星眸微眯:不知你们方才在聊何事?虽是错过了,是否能再提一回,而与展某分享?
言语之间,他那一双带了某种无法言说磁场的眼神瞟过白玉堂落在我身上,看得我冷汗不觉直冒。
白玉堂这货还可以像无所感般盘起手侧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慵懒地回他:也没什么,其实便是小虞儿他过往做过的众多蠢事之一罢了。
我:
——这种时候还不忘挤兑我!
我愤愤从后捏了他一把。他得瑟地斜睨回一眼,我气得瞪他。
面前的展昭对着我们的互动,眼神一动,视线随即落至在下攥着白玉堂袖上还未放下的手,最后又回到我脸上——面无表情。
我被看得简直瞬间底空,忍不住吭吭巴巴地开始搪塞:呃我们、我们刚才,是真没在聊什么重要的事啦,真的!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屁话而已,一点意义也没有,真的!这就就不需要讲出来,浪、浪费你的时间了吧哈哈哈
展昭皱了眉。
半晌后,他道:罢了。
说完也不再问,迳自越过我们走到马边,将手上的水囊重新挂回鞍侧,才说:赶紧生火吧,再晚,天便要黑了。
声音不咸不淡,仔细听来竟是有几分清冷。
(一一二三)
那夜我裹着毯子辗转难眠,虽然直接导因乃野外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噬血飞蚊,但深沉原因还是由于傍晚时展昭最后那道清冷的语气——要命的是自那之后他便没再主动同我们搭上过那怕只有半句的话!
我在被窝中忐忑难安,心道:这家伙不会是不高兴了吧?不爽在下将蠢事告诉白玉堂却不分享给他?不会吧他那袭宽大到都快人神共愤的心胸,会因为这种事便不高兴吗?还是发现了我们有事在瞒他亦或是根本知道我们所瞒何事,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鞭数十驱之别狱财产充公从此穷困潦倒落魄人生生老病死客死异乡?!!
我一边无限脑补一边奔跑在内心的平阔野上咆啸,紧张地夜不成寐——本以为该会是这样。
事实上在下才蒙头辗转反侧了几趟,迷迷糊糊之间,竟然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这一定是因为蒙着头空间密闭氧气稀少故而让人嗜睡的缘故,跟在下的神经粗细与松弛程度绝对无丝毫关系!
在此特此郑重声明,请各位千万别因此对在下又界定出了啥么有关远古爬种类生物的评价——在下跟那灭绝的族群在精神上绝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一一二四)
其实早先白玉堂私下寻我说开时,便问过在下师门一事是否瞒着展昭——我把自己的心结跟他说了,他耸肩表示可以理解,谁让猫儿身在公门呢。
不过他当时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欢喜我们有了共同秘密,一路有意无意地要拉我加入他挤兑御猫的百年大业,那番鼓吹人一道下海霸凌优等生的潜台词,着实让人听得忍不住嗟叹。
我说你这是低学龄男童的心理吗?
时刻想着要使绊堵一堵人家,莫非你当真如此喜欢人家?
咦,在下是不是这就不小心挖掘出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想当然尔,这些话我顶多只敢放在心上想想,没胆真将它言之于口。
(一一二五)
悄悄话被撞破的隔日,白玉堂发挥生物学家的精神观察了他心上人一整日,然后寻隙告诉我结论:他觉得展昭发现我们有事瞒他,在闹别扭了,人变得特冷淡。
我斜眼看他,想说人家明明一觉醒来便恢复正常了让我松了一口气,他不理你乃属常态,谁叫你有事没事就要去逗弄人家呢!
他是偶尔会恍点神,可估计也是累的汗:这一路的杂事举凡升火住店交际应酬跑腿,几乎都是展昭包办,我和某人就差翘起二郎腿饭来张口了。唉,跟个劳碌命的人一起旅行也有缺点,容易滋长自己惰性,你未免太多心,快收起那副眉飞色舞的表情!
其实仔细想想不难明白,展昭平日为人如此恢廓大度,很懂得给人空间,就算知道朋友有事瞒他,只要别涉及公事或伤天害理之事,想来也是不会往心上放的,更别说不悦了——之前发薪日他欲请客之时,赵虎支支吾吾反常拒约后来被我调查出他是要去赴昭社两月一次聚会,他虽然心下怀疑,后来不也一笑置之未加多问吗?
这么个朗朗如日月之入于怀的温润君子,又怎会去计较他两个朋友揣了什么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应该是吧?
白玉堂读出我眼神中质疑,翻了记白眼,丢下一句罢了爷懒得和你这厮没神经的货讨论,然后策马就往前奔走了,留给我一脸的尘灰。
(一一二六)
竟然就这么大而化之的说出了禁忌语——谁是这厮没神经的货!
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老子的神经绝对是纤细而敏感,谁都不准再说你大爷的没神经吼!!
(一一二七)
今日上午翻翻成就,发现在下这一阵子埋头振笔疾书,居然已经将回忆录写到第十册了!
真是可喜可贺,值得普天同庆一番。
正打算招一旁在更新进度的留华小弟一道出去吃一顿大餐,却见他凝重抬首,认真直视进我的眼睛,郑重无比地开口:老师,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看他一副慎重其事的样子,好像有什么大事发表,我不禁也正色严肃以对,缓缓点头道: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吧!
他揪起一对秀眉,正经八百:老师,你这本回忆录明明起名作“东都汴梁闲话回忆录”,可怎地老在讲外地发生的事呢?如此一来,名实不副,要不干脆换个书名算了?
我:
他老师一口气梗进心里,好似当胸被人胖揍了一拳。
这、这孩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有没有!
吐槽大业后继有人了,不怕半途崩殂啊好欣慰
不过被人用这么个正经的态度精准戳穿痛脚,就算出师于自己,可在下那三十万字的熬过来的心血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孩子,你还年轻,杀伤力别这么强行不?
年纪轻轻就搞起言语暴力,这习惯不好
(一一二八)
受到这一番言语暴力的刺激之后,在下决定将笔下的回忆快进至汴梁城。
不掩耳目,好歹得遮个口鼻,不就张袂成阴嘛
(一一二九)
于是经过几日的路程,我们赶在展昭收假的前两日踏回了汴梁城。
从进城门的那一刻起,小老百姓们对展护卫回归的欢迎便没停止过,夹道凑热闹的队伍一直从城门口延续至开封府大门口,跟神明绕境的阵仗有得拼——待回到开封府时更夸张,府衙弟兄们一见大树归来,纷纷倒履歪帽相迎,一时间门道壅塞,府门内的那一块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