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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长眉微微一挑,不置可否,环手搭胸,一副在等看我还能瞎掰出何物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开始转移焦点:要不是那晚小弟突然福至心领,预感发作,一心只想茹素,恐怕如今你与我已然要时不时回味起,那据称鲜美多汁的人肉馒头、究竟是何等销人魂的滋味了!
展昭:
注:展昭隐藏版的系列菜单在此开启——人肉馒头登榜。
(九五五)
展昭当时就这般成功被在下转移了注意力,再次被我说的半晌无法言语
看他紧蹙着的眉眼中的纠结,显然也已模拟出了当时倘若行步差池误食了某物后的可怕体验,暂时是没心思去管我到底如何能未卜先知察觉到那间客店有不对的原因了。
………………
批注:
第六六章 拔刀相助乃江湖必修课()
(九五六)
经过几日奔波,终于将入常州。
不过地主展昭沿路除休息或等我外甚少伫留的达达马蹄,却反而在将步入武进县境前缓慢下来,策马徘徊,乃至最终拉了缰绳止步,竟是停道了下来。
我驾马踱至他的身边,奇怪问:怎么了?
随着他的目光而去,只见他视线沿着眼前的乡道延伸,直至消弭在远方道路的尽头。
不无事。只是展昭略略迟疑地开了口,神情有几分怀念,有几分深长,几分欣喜,也有几许惆怅。便听他道:翻越此座山头后,便乃武进县城,复往东南郊几里,便乃遇杰村,展某的老家,也便到了。
他回头看我,却是苦笑:也不怕你笑话。着实是太久未曾回来,没料到如今近乡竟有些情怯。
我闻言一愣,随即一笑,没有作声。
他目光复飘至远处,低声思喃,似在自语:忠伯今年应有六十了罢,身子不知如何?亏得他一直替展某守着宅子,他应当尚不知晓展某如今已为官之事这都有多少年了?
一阵暖风拂面,乡野花草之淡馨香气扑得人满鼻芬芳。四野恬适而宁静,只有虫鸟之鸣,伴着草木摇晃的窸窣声相随,在这阵暖风中耳语。
小春。他忽然唤了我一声,一转头便对上他一双黑眸中的盈盈笑意,那眼里春意盎然,有似水柔情,不知正是想起了什么样的事情。
你在路上不是问过我,常州一带,除名胜太湖一景外,尚有何好去处么?他笑道:我适才方想起,于展家祖坟山后便有一处桃花坞,位置隐秘,甚少游人前往,故而气氛闲散。每年逢此时节,总已花开遍野,堪为壮观。以往祭拜完毕,家母皆要领着人顺道往那儿一探寻春自离乡以后,倒是许多年未曾再去过了。今日思起,颇觉怀念。待明日扫祭完后,展大哥带着你,顺道上去那儿瞧上一瞧,可好?
有谁能拒绝展昭如此明亮的神情呢?
我笑了,自然爽快答道:好!
(九五七)
跨境入山,却在入山道后不久,听到前方传来打斗之声——展昭这个职业官差自然上赶查探,一探之下才发现前头原来正聚了一票蒙面人士在拦截车队打劫,随车护卫的伴当护院不敌,眼着瞧便要让强盗们得手。
判明情况之后,展昭即刻飞身下马,转眼间已抽出长剑加入了战局,倾刻便扭转了战况。几名身手不错的抢匪能与他来回对上好几回合,不过最终仍是相继出现颓势。同伙一看情形不对,当机立断,借助地利之便,互相掩护,竟在转瞬间便全数遁逃得无影无踪——其反应之迅速,其撤退之无碍,可见这帮人马必于事前做足了功课,对行动与路线的掌握皆是熟稔非常。
展昭当下并未深追,回头探看伤者状况,才知晓这支车队乃一运银商队,商主与家眷伴车随行,半途遭强盗劫道,若非展昭出现得即时,恐怕就要强盗们得逞,迎接一趟惨重的损失。因此商主当时对展昭是真感恩戴德,言明自己姓水名永达,乃武进县人士,热情相邀我等往其家中一坐,让他能聊表聊表自己满腔蓬勃的感谢之意。
您是水家老爷?展昭却是略有吃惊。
是?壮士识得在下?水永达一脸狐疑,不禁细细瞧起展昭模样,半晌后手一拍惊道:壮士——莫非是展家展鹏老爷的小儿郎,展昭展郎君?!
(九五八)
待我和展昭从县城的水家里头出城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
马鞍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一串吃食,便是待会我们回去后的晚食。
时序无端从上午跳到黄昏,还全得归功于水老爷的舌头——从没见过如此话痨的爷们,舌长堪属变色龙,完全压霸后院六巷,谁与争锋。说起话来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绵延不绝一气呵成,完全不留给人打断的空间!要不是展昭常年身在公门练就出一口截弯取直无船搭桥见缝穿针的机变本领,在水家门口钻缝坚绝恳辞了一顿晚饭——曰时辰已晚尚有要事需办改日再行登门造访谢谢再见——否则谁知道会不会一入水门深似海,再出门时已百日身了。
看着那倚在水家门口准备十八里长亭相送的水二娘子,在展昭于山野中手持宝剑衣带翩翩从地天而降的那一刻起,她红着脸便再没白回来过——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恋恋不舍地立在自家门口,杏儿大的水灵眼眸里载满了伤悲春秋的离别愁绪,真是氤氲得叫人抽心!
我忍不住在走远后调侃了展昭:没想到展兄还未回到家,便已经先同乡遇故知了,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展兄同水家的缘分着实不浅,搞不好哪日会有缘再和水家重结成亲家呢?
没错!
水永达一家,正是在下于前文中曾提过的,展昭那少时未及过门,便已早逝的未婚妻子,水如梦水大娘子的娘家!
彼时于道上巧遇的水家老爷,因其后全力从商的关系,家道已变得极其富盛,此点看他们家那座富丽堂皇的门邸便可知一二。
当时或许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又或许本便是展昭本身便有的侠义感使然,总之他在救下商队以后,还顺道护送了人家一路回到县城——话痨如水老爷者,沿途自然不在乎拖慢进度打听了不少展昭近年的身家事业与生活,不过都被展昭四两拨千金地带过了,没与他透漏太多资讯,隐私意识堪称已有一百分!
(九五九)
说到这水家的大娘子水如梦千金,她曾在年岁上小了展昭一岁,据闻两人自小便订下了婚约,也非素不相识,彼此间曾有过几次庄重的会面,可怜佳人却于展昭他十八岁的那年得病而香消玉殒。
如今想想,亦可谓造化弄人,令人颇生感触。
想当初若水家大娘子身体健朗,两人依约完婚,那有家有累的展昭,在最后一次归乡之后,是否还会放下一切再入江湖,进而遇上那改变他一生的黑脸人物?又纵使遇上,可已有家室的他,是否仍会答应其邀约,毅然决然放弃逍遥之身,投身宦海公门,过着将九死一生当饭吃的生活?
或许不会吧。毕竟他是个如此有责任感的男人,有了家累之负,怎还能如此随意决事,全然无后顾之忧?
可或许也还是会吧。毕竟他就是这么个悲天悯人心怀仁义的人,当初手持一柄三尺青锋仗剑江湖,也是因得一心打抱不平的正气,和一介济弱扶倾、匡扶正道的追求。这等崇高的本性,加之一身非凡的能力,其前路又岂是旁人所能轻易改动?
兴许方式不同,但也许殊途同归。
那样的一个人,这样温润的宝玉,即使暂时蒙尘拂拭,亦只是早晚差别而已,光彩迟早会焕透出来的。
算算水如梦逝世的那一年,不正巧是在下来到大宋,并在一山飞雪中被师父捡去的同年?
那水家门口的二娘子水如烟,于她姊姊病逝的那当会,也不过是个九、十岁的小萝莉而已,彼时却已蜕变成一名亭亭玉立兼会怀春的少女了,如此想想怎地不让人感叹时光飞逝,悲叹年华老去?
可在那如同水家二娘子般青葱一般的年岁,曾经的我又在做些什么呢?
十五岁的在下,在出门帮家人买鸡蛋的路上清了挡道围殴罢凌人的街痞们,无意间称霸了远近数家的学院,临近学区年纪相仿的小恶霸们,无人敢惹我。
十六岁的在下,在阿爹平素积威的威逼之下,应承了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先以理劝之再让他三拳始可摔打人的诺言。注:重点在后半句。
可曾经小有名气的打架王,自来到此宋土之后,却是处处受制,几回沦落成小兵般被制着玩,只敢怒而不敢言,真是叫人情何以堪,独怆然而泪满面。
(九六〇)
彼之琼瑶,此之山桃;琼瑶乃美玉,山桃乃
不多说,多说多心酸。
(九六一)
就在我跑神的这当会,展昭冷不防敲来一手,轻斥道:——你又在说甚胡话了。
我唉呦一跳,惊怒回神,捂头瞪眼,有口忿忿而不能言——看吧!才刚在心里感叹完呢,就立马又被山桃了一回!
我说哪有趁人恍神在搞偷袭的!
你这大侠级别的人还做这事不觉得自贬身价么?!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对人施暴的坏习惯的!!
(九六二)
面对那只专门摧残山桃智商的黄金右手,我是又愤又怕,只听展昭在那头续道:我与水家,早多年前便未再有过联系,今日之事纯属凑巧罢了,瞧你说得。
我不甘地想着你就别再装傻了,你那对儿女情感迟钝的形象早在黑店事件中破了了了,就不信你体会不到水二小妹那双化作心心跳动眼神里的火热含意!
我甚为不满:谁说胡话了?没见方才在水家门口,人家二娘子对你恋恋不舍的眼神吗?摆明魂都已被你给勾走了啊!
思路忽然亮光一闪,我咧嘴嘿地笑了,朝他挤了挤眼,兼暧昧地推了他一把道:喂,展兄,要不你就收了她吧?届时一树梨花压海裳,可是羡煞旁人往少娇妻,好艳福啊!哈哈哈!
说罢,边笑边不忘先以冲百米的速度向前狂奔以躲避追杀,心中没来由一股爽感,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嗨什么,竟乐得大笑不止,直接导致气力不济,才跑一段路便唉呦一声停在路边喘气,可疯魔地就是止不住笑!
展昭:
展昭立在原地沉默不语,看似十分冷静。
(九六三)
彼时张先离八十还远着,那十八岁的幼娇妾自然还没娶进门,这梨花配海棠的新颖用法,估计他得琢磨会才能明了了!
——就让我尽情地先笑笑先罢!!
………………
批注:
第六七章 老奴不哭他只是心里苦()
(九)
一刻钟后,我额顶一只红肿的伏角,低眉顺目地跟在展昭身后,将城内最热闹的大街梭了一圈,采办完清明祭品后,顺道买了不少吃食,待会回他老家才有现成的晚餐可吃。
我俩恰好赶在寒食节禁火期间的末日进入这县城来,因全国禁火,街上卖的都是些麦糕、乳饼、青精饭之类的冷食,却莫要瞧不起这些东西。冷食若作得好,也是清香可口,唇齿留香,别有一番滋味。
在此些时令物中最受欢迎者,首推青白团子莫属。由糯米和麦草汁捣合而成,多包枣泥或豆沙馅,蒸前以新鲜芦叶垫底,蒸热后色泽翠绿,带叶清香,十分清新爽口,令人一吃上瘾最高纪录时,在下曾经一口气连吃十五个,事后差点没把自己的肚皮给胀破,躺在床上哀嚎了一整晚,此后再见它反而有点敬而远之了。
另外一项特别的食品莫过于一种燕子形的面食,据说从前是拿来祭拜介子推的,人称枣飞燕。以柳条串之插门楣,谓之子推燕。皆为寒食节前的代表食品。商家会在造型上作些文章,曾见过高级酒肆里订做的枣飞燕,一刀一划,雕出燕身上的根根翎羽,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得好像一只正准备乘风而飞的小燕,令人惊叹不已,怎舍得再将它吃下肚?
(九六五)
当时武进县城的大街上便是这般的美食遍布,可我却只能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充当马僮看顾行李,望着街上热闹的人潮,一边牵着我们的座骑,一边不住唉叹自己头上的肿包,等着展昭从一家刘氏店铺买完东西出来。他说这是购物单上最后一样物事了。
我摸了摸头上的包这展昭此次下手真够重的!回去得找东西来揉揉了。
(九六六)
等了约有二刻钟后,才见展昭自店铺走出,手里揣了两包羊皮纸,匆匆往这儿走来,脸上表情有些赧然:小春,抱歉让你久等。店里今日人多,等了会才拿到东西。说罢,将其中一包递了过来,道:此物是与你的。
羊皮纸包装得方整,上头印了刘氏商纹,用细麻绳整齐地扎着。
我不禁好奇:此乃何物?
展昭莞尔一笑,此乃常州特产,芝麻糖。武进县城这家刘氏芝麻糖已具三十年口碑,滋味格外香甜,远近驰名,举凡是武进的孩儿,大抵小时都是吃过的。小春既素喜甜食,不妨也尝上一尝?此物方才出炉,该是最好吃的时候。
我眼睛一亮:你特地帮我买的?这么好?谢谢你!
标准有了食物忘了疼痛的在下将纸包凑近一闻,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扑鼻而来,和着芽糖的糖味,甜得我身心都舒畅了起来,立马觉得头上的包其实也不太疼了,心情大好。
估计是我一脸的馋相取乐了展昭,他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嫌弃便好。
我乐:你方才说举凡是武进的孩儿,大抵小时都是吃过的,即是说你以前也常吃啰?
展昭笑:吃是自然吃过,但于我而言却有些过甜了,长大后便甚少碰了可当时家母和忠伯喜爱,是故家中时常采买。
忠伯指的是他家忠心的老仆人展忠,在展昭出生前就跟着展老爷在展家服务了,堪称一级资深主管人员。
走吧,该准备出城了,再迟回到村里恐怕就晚了。展昭抚了抚马背,整好大包小包的物事,抬头与我提醒道。
我点点头,一改方才的蔫态,和他一路有说有笑地步出了城门。
(九六七)
进村之际,仰头见天光已暗,华灯初上,隐有初鼓鸣声。
我们沿着一条乡间小道摸黑来到一户独立的民居前面,展昭抬手敲了大门。
片刻候,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问道:这么晚了,哪位啊?
忠伯,是我,展昭。展昭喊。
门内一阵寂静,随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门很快打开,一名灰发的老者出现在门后,瞪大着眼,神情既惊且喜:——小少爷?当真是您?您竟然回来了?老奴不是在造梦吧?!
展昭赶忙上前扶住老者,眼中隐有泛光:是我,忠伯,我回来了。
真是小少爷!老者激动地握住展昭双手,一时间竟哽咽:瞧瞧您,小少爷,几年未见,人益发儁俏了!这么个英姿勃发的,唉呦,若能叫老爷夫人也见到,他们该会有多欢喜
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一个惊乍,却又拉着展昭的袖子急道:快,小少爷!先进屋里来!春晚风凉!您瞧瞧老奴这性子,光顾着欢喜,竟让您杵在外头吹风等等受凉了该如何是好!
展昭笑道:不打紧的,忠伯。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武子底,哪能似病央子般一吹便倒呢?你莫急,小心绊着。
边说边不忘搀着老者,防其因情绪激动不慎踉跄,一双莹黑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