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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这一等，便是再也等不到了。
第84章 洛阳（1）（）
颜小乙如往常一样，穿着极为喜欢的小白裙小皮鞋出门，把钟离玄出门前那句中午吃午餐不许挑食的话语抛之脑后。
她搭着公车去烈士墓纪念碑园，因为是早上，公车上并没有多少人，她上车挑了个位置坐下，心思停留在自己不久前做的那个噩梦上。
其实她也忘了自己到底梦到了什麽，只记得最后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什麽都没有了。
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前些时候，她妈妈对她说的话，于是才有了今天的行动。
“顔排长！”
“你是不是顔排长呀！”
“嘿！”
一阵惊喜万分的声音由远到近，她茫然的抬头，才发觉是公车不知什麽时候停了一站上来了新一批乘客，而这批乘客里，刚好有一个，穿着体能服满头大汗的女孩儿。
“洛阳？”洛阳，姓洛名阳，人名而非地名。
颜小乙惊讶不已，这个穿着体能服满头大汗的女孩儿，可不是她堂堂女子特战连三排一班的班长洛阳麽，还是她颜小乙亲自从新兵连带出来的兵呢。
“是我！顔排长！真的是你啊哈哈哈！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人了！”洛阳几个蹦跶来到她身边，一手搭在她座椅的靠背，一手挠着半湿了的短发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四周的乘客们异样的目光。
颜小乙抽了抽嘴角，在社会里混了大半年，已经深刻意识到外面社会很少会有公然在公共场合大笑的姑娘，不像女子特战连的女兵，随时随地都可以哈哈大笑中气十足的那种。不过，她微微皱眉，将洛阳上下打量了一遍，疑惑道：
“你休假了？”
她记得洛阳还要等到9月份才能退役。
洛阳连连点头，“是啊，我差不多一年半没有休过假，连里太忙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假，我一次性休了31天！不过我可能是贱骨头，明明休假都不用搞体能，我自己非要找虐一大早就起来跑步，唉，我都要受不了自己了。”
可不是麽，一个特种兵，常年雷打不动的早起晚睡搞体能，这习惯，就算不在部队，段时间内也很难改变。而颜小乙，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她也会依然坚持在女子特战连的体能习惯。
不过，颜小乙想到当初李肃对她说过，女子特战连在连续失去禾已醉、伍妹和她三位重量级骨干之后，元气大伤，剩下的收尾工作可谓不小，洛阳她们作为士官骨干，更加是扛起大梁的关键人物，定然忙得不可开交，才会拖了一年多都没能休假，也是辛苦了。
“原来是这样，幸苦你了，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
洛阳顿时不好意思地挠头，“哈哈，太久没有听到排长你表扬我了，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傻姑娘！”颜小乙无奈的骂了一句。
“对对对，还是这句话，我就喜欢排长你骂我傻姑娘，让我有种年年十八的感觉嘿嘿。”
“你也就二十出头，年轻着呢！”
“哈哈但是我发现我心理年龄已经快38了！对了，排长，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去趟烈士墓园走走，去看看咱们连长。”
第85章 洛阳（2）（）
当初禾已醉壮烈牺牲后，因为是孤儿的原因，被葬入了烈士墓园，以后要祭拜，便来烈士墓园即可。
“真巧，我也是这麽想的！我这次休假，最主要也是想去看看连长。”
两人在公车上还没有说得上多久的话，墓园就到了。
颜小乙作势要下车，洛阳顿时想都不想就跟上去，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体能服还处于汗湿的状态。
两人边聊边走进墓园。
“排长，你现在在做什么呀？你退了之后，都没怎么见你联系连里。”问完之后，洛阳还有些懊悔，不管她再怎么想知道颜小乙退役之后的事情，她也不能忽视，颜小乙之所以退役的原因。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她们，颜小乙或许就不会退伍
哪知，颜小乙浑然不在意般，笑道：“我现在在a大念书，一把老骨头了还是要重新回到学校回炉重造呀！”
“真的吗？！”洛阳惊喜万分，“太好了！我明年退伍，也要回a大念书的，到时候我和排长还能继续当校友哈哈哈！”
从战友变校友，也是一种缘分。
“你不是y市人麽？怎麽来a大？”颜小乙疑惑，“你休假，不回家？”
“我现在住我姐这里，她在这边买了房子。”洛阳解释道：“我是y市人呀，但是我高考的时候还算可以，加上我姐姐在b市买了房子，我就考到了a大，没想到念了几天就来当了兵，算是保留学籍，说起来到时候等我退伍来a大，我还得叫你学姐呢！”
“这样。”她了悟。
“还有若微那丫头也是，她也打算退伍后回来读书，不过她是在b大，她——”
洛阳还想继续说，却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再清晰时，身边的颜小乙已经人去楼空。
她连忙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地花圃边缘，颜小乙跪在地上，身边倒着一名白衣女人。
洛阳下意识的眼皮一跳，一如当初那场演习意外一样，只是她来不及思考，连忙跑了过去。
“你怎么样？！啊？”
“我咳咳我想去找他了”
刚刚靠近，就听到了令洛阳鼻子发酸的话，她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颜小乙和这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有关系。果然，只听见颜小乙说：
“好，我带你去。”
只是女人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颜小乙在这种时候，竟然脚步酿跄，险些扶不起来。
洛阳连忙走过去帮忙扶住另一边，只是扶着的手，有些颤抖，因为她终于看清，同样一身白衣长裙的两人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块鲜红的颜色。
那是血。
那个女人的嘴角边，也泛着血红。
“排排长”她好像，明白了女人说要去找他，是什麽意思了。
洛阳和颜小乙一起扶着女人，在两旁管理员的面无表情注目下，走进墓园禁区，受到了严厉的目光。
她心下微微发怵，烈士碑墓园禁区，是一般人进不去的，她也是因为当兵的关系，才明白这点。烈士碑是所有烈士的总碑墓，但他们真正葬在的地方却是墓园禁区，那里有他们真正的坟墓。
第86章 她要走了（1）（）
就像是她们的连长禾已醉，他们以单位的名义前来，也只能在烈士碑墓祭拜，而不能真正走到里面，亲自走到禾已醉的墓碑前。
她们走了片刻，便进入了禁区里的墓园，里面一排排矮矮的坟墓静静耸立在这片山头，不似平常山林坟地的荒芜可怖，反而因为它排列有序且都是统一无二的碑石，而显得肃穆而庄严。
这就是历代烈士们长眠的地方啊！
洛阳微微红着眼，咬咬牙，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种来自心灵的悲哀与无法停止的敬意。
这些都是英雄，他们为国为家为民贡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最后长眠于此。
起初，她们经过的碑墓，路过的那些烈士墓上面，洛阳还能看清上面的照片与姓名，以及他们生前的英雄事迹简单记载。其中还有几个，她甚至还能记得名字。
可是慢慢地，慢慢地，洛阳发现，她们经过的碑墓，开始变成了一成不变的无名烈士。
是的。
每一块碑石上，只是单调地，刻着无名氏，没有时间没有日期没有装饰。
这些烈士，连最后长眠，都没有姓名。
一排排过去，竟然都是无名氏烈士墓。
这让洛阳毫无预兆地，打从心里悲凉起来。
国家的强大，到底离不开这里长眠的烈士们啊！
可是他们直到死，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
人要高尚到什麽地步，竟然到死后的碑墓上，都没有留下姓名。
心中悲凉的洛阳，忽然被一股力量拖住。
她回过神，才发觉，她们已经在一处矮矮的烈士墓前停了下来。
她才恍然觉悟，这个女人刚刚说要找的‘他’
难道是——眼前这块刻着无名碑墓里的烈士？
很快，颜小乙的行动告诉了洛阳答案。
颜小乙将女人小心翼翼地扶到那块烈士碑墓前，那女人一靠近，便动作极为熟练地在碑墓边缘坐下，侧靠着碑墓，抬起那只毫无血色的手，指尖放佛已经重复千遍万遍的，拂过那上面的无名烈士几个字。
“咳咳——”
女人又咳出了血。
鲜血顺着女人的指尖缝隙中滑落，一滴又一滴的打落在墓碑前的空地上，与白色的大理石相衬。
洛阳瞪了眼，连忙想开口叫住颜小乙，想问问她怎麽办，却不想，看到的，是颜小乙面无表情地，缓缓跪了下来。
洛阳不知道为什麽，竟然也下意识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也许是因为看到颜小乙——她的排长，面无表情又带着无比严肃的模样，跪着女人，跪着墓碑，她身为颜小乙的兵，也理应跪下。
然后，洛阳听到了，那女人陆陆续续地说：
“阿冀，我提前点时间来找你了。”
“你可别怪我心急咳咳”
“你知道我一向心眼小，胆子也小。”
“你不在我都不敢一个人过日子这个世界再美好，你不在，我也会害怕。”
女人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某一种可怕的地步，加上她唇瓣上沾染的鲜血，和那一双已经开始涣散无神的眼睛，在墓地里，像极了一个女鬼。
可洛阳平日里最怕鬼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敢怕，也不会怕，反而打从心里悲凉一片。
第87章 她要走了（2）（）
“时间不知不觉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送给我的那只风筝。”
“你说如果是风筝，就该高高翱翔。”
“我听了你的话，在你手中，飞向了天空，感受到了风和雨，看到了山川和高楼，听见了海浪与笑声”
“只是你走了，风筝线也断了。”
“阿冀断了线的风筝，如今也要摔落在地上了。”
女人说着，呼吸越来越浅了。
洛阳焦虑不安地看着女人已经无力下垂的手，惊慌失措下，只能看向一旁的颜小乙，却不想，她只是看到，颜小乙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腿上的模样。
也许，颜小乙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情？
颜小乙认识这个女人，关系应该匪浅吧？
她是不是认识这个女人，知道女人口里的那个‘阿冀’是谁，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时日不多？
“阿冀，孩子们他们都长大了”
“我即使摔在了地上也没关系了吧”
“阿冀你还在等我吗？”
“我来了”
就在洛阳胡思乱想之际，碑墓前靠着的女人，手终于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她唇边还染着血，可是她就那样静静地靠在那块矮矮的墓碑边，闭着眼，微微勾唇，以一种极为满足地笑容，睡着了。
“排、排长”洛阳的声音都已经哽咽了，她不确定女人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确定。
颜小乙恍若未闻，依然跪立着。
洛阳一时间，真的失了分寸，也忘了该怎么反应，只能随着颜小乙，跪着，一动不动。
一直到
颜小乙忽然间，以前所未有的冷静，朝着碑墓，朝着女人，磕了三个响头，她白净的额头磕在大理石上，立即映出了红痕，足以说明她的力道有多大。
洛阳根本无法阻止颜小乙这样自虐的行为。
因为颜小乙说：
“爸爸，妈妈，你们要幸福一些，才好。”
爸爸
妈妈
洛阳白了脸，震惊地不能自已。
这个女人和这个无名烈士是颜小乙的父母。
以前在连队里，很少听颜小乙提过自己的家庭，但是她们还是偶尔能听到颜小乙说她的爸爸妈妈的，尽管只是在说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够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父母很好，他们
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在墓里，一个在墓外。
“洛阳，帮我个忙吧？”
“是、是排长！”
洛阳看着颜小乙起身，也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见她伸出手扶起女人，她也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不敢，去探究女人究竟是睡着了还是
两人一起齐心合力将女人扶起，然后便见颜小乙缓缓蹲下身子，微微转头对洛阳说：“洛阳，帮我一下。”
“你你要背”背她妈妈吗？
颜小乙点头，轻声说：“我带我妈妈回家。”
果然是妈妈。
洛阳僵硬着手脚，将女人——或者说伯母好一些，放在颜小乙背上，末了，不放心地护在两边。
第88章 火红漫天的葬礼（1）（）
颜小乙背着她妈妈，走的路线，却隐隐有些不对。
洛阳在慌乱中，忍不住扭头看向她们离开的路，心下微凉，她们从墓园出发，一路往山上走，又下了山，四周荒无人烟却又刚巧有一条泥巴小路，多少让人感到惊慌。
“排、排长我们要去”
就在洛阳开口想要问她们这是要去哪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的敲钟声，那种敲钟声是寺庙？
洛阳这才想起，远远立着的那座宝塔，是b市著名的寒山寺，在城隍庙后山，可是现在洛阳忽然意识到，与寒山寺相邻的，正是烈士墓园山脉。
难道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寒山寺吗？
她们又走了没多久，果真印证了洛阳的想法。
看着高高仿佛一眼望不到头的寒山寺入口的石梯，晓是只是在后面跟着颜小乙扶着她妈妈以防掉落的洛阳都要倒抽一口气，更别提颜小乙
“排长，我们要上去吗？”她们站在山脚下，是要上去吗？
而颜小乙，只是抿着干涩的唇，点头，“快到家了，洛阳，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好、好的。”她有些干巴巴的应着，果然，自家排长在背着一个人走了两座山之后，还要再挑战一座山头，并且这座山，还只能走石梯路线。
不过，身为特种兵出身的两人，倒也不畏惧这点石梯的长度。洛阳只是担心颜小乙体力透支了那么久，加上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担心的同时，又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颜小乙身后，尽量为颜小乙减轻一些负担。
随着阶梯的尽头在靠近，洛阳在一次不经意间扶起滑落下来的颜小乙妈妈的手，感受到那只手已经渐渐发凉的温度，心下的悲凉，越发严重了。
终于走到了石梯尽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群和尚，守在寒山寺门口的庄严模样。
“排排长他们”在等她们吗？还是在拒绝她们入内？
颜小乙却满头大汗的抬头，看了眼门口的那些人，忽地咧开一个淡淡的笑，“原来”
为首的是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年和尚，他面上早已布满岁月的皱痕，只是那双明亮睿智的目光还恍如年轻人，只见他小走了两步，双手合十，低头垂眸道：“施主，让小僧们来吧”
“不，”颜小乙摇头拒绝，又继续背着妈妈，往前走，“我想想亲自送她回家。”
老和尚怔了怔，下一刻，一声叹息滑落，“阿弥陀佛。”
洛阳在后面，看着颜小乙一步步走进寒山寺的木门，看着那些和尚看似冷漠却无时无刻不垂眉微微低头俯首，跟着颜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