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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必待王阳明出,谓知者心之体。用力于知,即是用于心。而心之本体既为知,必有被知之客体,客体即物也。主客体不能分离,故用力于物,亦即用力于知。至此,然后朱、陆之说,可合为一也。敢曰:自朱、陆至王,实系辩证法之进化也。
宋学自朱、陆而外,又有浙学一派。此派起于吕祖谦。'字伯恭'祖谦好读史,'重事功故。时人为言:“伯恭知古,君举知今。”'浙东学者承之。其后分为永嘉、永康两派,永嘉以陈傅良、'字君举'叶适(字水心。在诸人中最有才德,然于理论上颇粗浅)为眉目,永康则以陈亮'字同父'为巨擘。亮与朱子之辩论,乃针对贵王贱霸之意而发,其意谓英雄豪杰之心,皆有合乎天理之处,特不能纯耳,就其合时,亦与圣贤无异,故不可一概排斥,反使人认为不合天理,亦可有成:其言殊有理致。特亮之为人,不甚轨于正耳。叶适则颇攻宋人之空谈,其议论几于从根本上攻击宋学矣。宋代浙学,实开清代浙东史学之先路,亦为源远流长;但在理学中,不能称为正宗,以理学重内心,浙学偏重事功也。关学(张载一派)亦重实行,但偏于冠、昏、丧、祭之礼及缔约等,偏重社会事业及风俗改良。浙学则喜言礼、乐、兵、刑,偏重政治制度:此二者之异也。
理学家虽系以唯物论攻击佛学之唯心论,然其结果堕入空虚,亦与佛学家无异。惟佛家究尚有一成佛之希冀,虽后来竭力遮拨,究竟能知此意者系属少数,理学家讥其多著这些例子,如一点浮云翳太虚,不是真空者也:此由佛家本系宗教故然。理学则起源便非宗教,且系因反对佛教而起,而又能吸收佛教之长,故其自修之严肃,与笃信力行之宗教徒无异;而其脱尽迷信及祈求福报之观念,则非任何宗教徒所能逮也。其践履之严肃,纯以求本心安而已。人智日进,迷信无存在之余地,而感情不可无以陶冶之。现存之宗教,一切崩溃后,果何以陶冶人之感情邪?此种纯求本心之安之宗教作用,必大显其价值矣。
清代考据学
理学至王阳明,发达已臻极点。故此后学术之发达,方向遂转变,是为清代考证之学。
考证之学之初兴,不过厌宋学末流之空疏,务“多读书”“求是”而已。其风实起自明世。专务博学者如焦竑、陈第等是也。兼讲经世者,如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是也。诸人不但不排斥理学,且于理学入之甚深;但在讲经学时,不肯墨守宋人之说而已。降及清代康、雍之间,尚系如此。后人称为“汉、宋兼采派”(见四库书目)。至乾、嘉时,学者乃专务“搜辑”“阐发”汉人之说;于宋儒之说,置之不论不议之列。至此,乃成为纯粹之汉学,为清代学术之中坚。
汉学家之功绩,在(1)通训诂;(2)勤校勘;(3)善搜辑;(4)精疏证:故使a。古书之误者可正、b。佚者后复见、c。古义之晦者复明;(5)而其实事求是,尊重客观之精神,于学者裨益尤大。惟其人无甚宗旨,内而身心,外而社会,皆非所措意。故梁任公谓为方法运动,而非主意运动也(见所著清代学术概论)。
第6章 国学概论(6)()
考据学派之初兴,只是厌宋学末流之空疏,务多读书而已。其人并不反对宋学,且多深入宋学者,顾亭林(炎武)、黄梨洲(宗羲)、王船山(夫之)等无论矣,'顾氏所著郡县论等经世之学,多本诸宋学。黄氏著明夷待访录,人多仅称其原君原臣篇,实乃具彻底改革整个社会之精神,亦来自宋学也。诸人于汉学仅其一端,且或并非其主要者,不过因清代汉学大行,而诸人亦遂以汉学著矣。'即焦弱侯(竑)等亦然也。诸儒之立身及经世,仍以宋学为归,惟说经及考证古事,不囿于宋人之说耳。此派,后来之人,自经学之立场言之,称为汉宋兼采派。梁任公著清代学术概论称胡渭、阎若璩为汉学之开山人物(以胡著易图明辩,攻击宋人所谓河图洛书;阎著古文尚书疏证,就众所共尊之经,证明其为伪作之故),亦在此派中。必至其所言者,专于疏通证明,补苴缀给,而不复存一合汉宋之说而评判其是非之见,乃得称为纯正之汉学(此等人自亦非不可兼治宋学)。
汉学家人物甚多,难遍疏举。日人某分为皖、吴两派,章炳麟采其说,大致是也。皖派当以戴震为巨擘。近人多称道其原善及孟子字义疏证之说,以余观之,此说并无足取,此点俟后再论。皖派之伟绩,在长于小学。其巨子为段玉裁及王念孙。段为精治说文者之始(清之治说文者,并非专于说文一书;乃以说文为中心,而旁及其他字书),王则精治古人文法之始也。'王著读书杂志,曾国藩称其能含蕴语气而得正确之解释;以今日言之,则为精治文法之学也。其子王引之著经传释词。'俞樾之古书疑义举例,又为王之支流余裔。吴派当以惠栋为大宗,此派之伟绩,在长于搜辑及疏释。余萧客(古经解钩沉)、王鸣盛(尚书后案)、陈乔枞(三家诗遗说考)等,皆其代表人物。至于对一问题,搜罗证据,务极其周;疏释论断,务极其慎,则两派之所同也。
道、咸以后,经学又形成今文一派。此派起于常州之庄(存与)刘(申受),衍于仁和之龚(自珍)、邵阳之魏(源),而极盛于近代之廖平及康有为。考据之学,最重源流派别,经学尤甚。分析汉、宋之后,再分析汉人之派别,本无足怪。惟此派之有声光,不尽在学术方面,而兼在政论方面。故如陈乔枞之专辑今文经说,不参议论者,今学派并不重之。分析今古文之精,莫如廖平,晚亦好为怪论也。此派议论,多带有经世色彩,(1)庄、刘,(2)龚、魏,(3)康有为,逐步加甚。此由(1)西汉经学,本重经世;(2)而时事日亟,亦有以诱之也。从纯学术立场言之,康有为新学伪经之说实非是。廖平分析今古学为齐、鲁学,则极可取。余为补充:齐学为治大国之规模,兼重节制资本;鲁学为治次等国之规模,但重平均地权(又极重教化)。新莽一派人,所以扶立古学者,由其所行政策,欲兼二者之故:似颇足备一解也。
清儒中,反对宋儒之理论者,著者有二派。一为戴震,说见其所著原善及孟子字义疏证。以为宋儒偏于言理而不顾人情,以改(1)视食色之欲,饥寒之患,为人情所不能免者,皆若无足轻重;而徒实一般人以旷世之高节。(2)太重名分,如君父与臣子之关系,几于不复论其是非。故主舍理而论情,情之所安,即为义之所在。案以凡民之欲为无足重轻,而不为之谋满足,宋儒并无其事,'宋儒甚注意井田、社会、水利等。'说近于诬。至于不得已之时,教民以轻生而重义,亦凡立教者皆如是。过重名分,宋儒诚有此弊,此由不知经传所言,乃就当时之社会立说,亦时君父之权固重也;至宋世,社会业已较为平等,宋儒不知此为社会之进步,而执古人之所言为天经地义,欲强后世之社会以就之,则人心觉其不平矣。然宋儒受病之原,戴氏并不知之;乃咎其偏于言理,而欲救之以情。不知情无客观标准,固有行之者以为协乎人情,而受之者以为不能堪者矣。况宋儒所言之理,并非吾人当下推度所得之理;其所谓理者,必人欲去尽而后能见;故就实际言之,亦可谓无人能见得此理;其说用诸实际,诚不免失之空洞,然非如戴氏之所诋也。
又一派为颜元'习斋',则其所反对者,不仅限于宋学,特于宋学为尤甚耳。其说讥中国之读书人,大偏于纸上,而不习实务。于宋学之空谈心性,并书而不读者,自然反对尤烈矣。谓求之于心,久之而自觉其可信者,实系一种心理变态,逮用诸实事,则全不足恃。故主恢复古人六艺之教(礼、乐、射、御、书、数),凡事皆须实习。案谓中国读书人太疏于实务,自亦不错。但研究发明,与实际应用,分为两途:(1)由人性如有所长;(2)亦分工合作之理。若如颜氏所云,势必至降低学问之程度而后止。章炳麟讥颜氏弟子,'李添,字刚主。'言数则仅通筹算之乘除,言书则粗知今隶之讹谬:即其明验。
又有调和于汉、宋之间,而兼调和于文与学之间者,是为桐城派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缺一之说。此说创自姚鼐(姬传),后来桐城派皆宗之。章学诚之议论,亦于此为近。曾国藩本服膺姚鼐,故亦主此说,特其晚年,又间或益之以经济(中国所谓经济,包括极广,非今经济学之义),为四门耳。此说可谓甚正。但不分别普通及专门,则欲一人兼擅三者极难。即桐城派之本身,亦偏于辞章,于汉、宋二学之间,则又侧重于宋也(如方植之著汉学商兑,力诋汉学,即其一极端之例)。
清代有特色之学术,尚有浙东学派之史学。浙西学派,亦推其考证之功,旁及史事;但多就事实为之补苴订正,而通观全局具有史识者甚少。'如钱大昕之廿二史考异,王鸣盛之十七史商榷,赵瓯北之廿二史劄记等皆是。'浙东派则与之相反'如万季野、全谢山等'。盖浙西学派,乃承王应麟、黄干等之遗绪,为朱学中之一派。而浙东学术,则仍承宋时浙学之遗绪者也(吕祖谦一派)。'此义文史通义首发之。'以今日眼光观之,则浙西派近于专门史家,浙东派近于通史家;惟通史乃可称史学之正宗(专门史仍可归入各种专门科学内),故必浙东派乃可称为史学之正宗也。
第7章 国学概论(7)()
浙东派最重要之人物为章学诚。其重要之著作,为文史通义,'论文之语,固颇切当,然于文学上之价值并不高。其要乃在史学。'其大功,在发明1。史料与作成之史非一物;2。储备史料,宜求其丰富,著作历史,则当求其简;3。记注、比次,各为一事。吾国史学,有三名著:(1)刘知几之史通;(2)郑樵之通志序;(3)章学诚之文史通义。(1)为始讲史法者;(2)为扩充史之内容者;(3)则确立史学与他学之界限,阐发史学真相者。必史籍稍多,乃想及讲史法;必人须之知识渐进步,乃觉史之所载为不备;必学问之内容,愈积愈丰富,乃感觉分种之必要。三先生之著作,恰代表史学进化之三阶级,亦时势使然也。
章氏对于汉、宋学及文学之意见,其结论颇近桐城派(义理、考据、辞章三者不可缺一),此无足深论。而其“六经皆史”之说,实由其对宋学之见解而来;此说能了解者颇少,致多误会,请一论之。
六经皆史者,章实斋对于宋学末流空谈心性之反动;固谓圣人不以空言立教,因之谓六经皆史。然在考证上,其说卒不能成立:盖执狭义之史(史官所载往事)为史,则六经除书与春秋之外,明明非史。若将史之义推而广之,谓一切故事之职掌,皆关涉史官;则如释学问,凡以文字记之者,何一不可目之为史;将史官之外无他职,而推原古代学术出于官守者,亦除史官而外,更无原本矣,有是理乎?章氏于六经皆史之说,引证论断,多属支离;易无可说,乃至牵涉历法,则更不足辨矣(所引者,皆后人以历法附会易之辞,非作易时历已发达至此程度也)。后来祖述章氏之说者,大抵不能离“学术必资记载,记载专职诸史官”一观念,非此则六经皆史之说,不能主持也。至近世之章太炎,则因受此观念之影响,专认史官所记者为史(其余即非金石证亦认为价值大减);于是骂康有为为妄人。'章氏之论谓:“如是没丘明之劳,谓仲尼不专著录。假令生印度、波斯之墟,知己国之文化绵远,而欲考其事,文献无征;然后愤发于故书,哀思于国命矣。”(国故论衡)'而不知论史材、史官所记,与传说、神话及他种著述,各有其用也。其又一反动,则为胡适之、顾颉刚一派。胡氏专取诗经楚辞为史料。顾氏初亦宗之;后虽渐变其说,而仍目古史官所记者为伪造(如世系事。于此问题,章太炎辨古史官所记与神话非同物,却不错):皆不免固执一说,而未能观其会通也。
中国近代之思想家
顾炎武。发明有亡国(今所谓王朝)、有亡天下(今所谓国家、民族)之说,为民族主义之先驱。
黄宗羲。明夷待访录中原君原臣两篇,为民权主义之先驱。
然此大体上仍不能出宋学之范围,泛览理学家之书多者自知之。
俞正燮。亦一考据家。但深知古今社会之异,古之并不足尚。癸巳类稿存稿中,此类作品甚多。在思想方面,非他家可及。
但此亦不出汉学之范围。因汉学家中,亦时有能见到真际者,但不如俞氏之多而且透彻耳。其与近代思想关系最密切者,当首推龚自珍。(自珍与魏源并称。在学问方面,自珍远不如源之切实;以思想论,则源不如自珍之恢奇)梁启超谓近代之思想家,最初无不受自珍之影响,且多好之甚深;此事实也。大抵今文经说,多有与后世普通思想异者,故思想瑰奇者多好焉。庄(存与)、刘(逢禄)已微启其端,至龚、魏而大,至康有为而极。若王辏г恕⒘纹剑蛄饔诨墓郑俗呷肱悦牛蛔愕酪印5问戏直鸸攀樵戳髋杀鹬ǎ废导黄渥约核⒅邓浠墓郑朔椒ㄔ诠攀费芯可希幢啬芊乓灰觳室玻ㄏ衷诿晌耐ㄆ哪苡弥#叭私鲋怨攀橹浚云溲逝杀稹6问现攀橹痪〈浚司推湟徽乱唤诙直鹬淮似渌允び谇跋鸵病#�
康有为之学问,体段颇大。康氏之思想,自成一系统。其所用其资料者,则(1)西汉以前经学家之微言大义;(2)佛学;(3)理学;(4)又杂以西洋之科学、历史、政治制度、社会风俗等。康氏最富于六经皆我注脚之精神;其所取为资料者,不过取为资料,以佐吾说而已;或非其说之真相也。——康氏原非考据家。现在,有从考据方面,采取其说者,如顾颉刚、钱玄同;有从考据方面驳斥之者,如钱穆。于康氏价值,均不能为增损。
康有为之思想,自成一体段。彼视天下终可达于太平,而其致之必以渐;乃以礼运大同、小康及春秋三世(据乱而作,进于升平,再进于太平)之说佐之。其对于宗教感情之热烈,及其论修察克治之精严,则其精神,得诸佛学及宋学。其重视物质(有为著物质救国论),则其得诸近代欧化之观感者也。有为之为人也,富于理想,而于眼前之事实,认识不甚清楚。观其后来竭力反对对德宣战,且固执民主政体,必至争端,因之牵入复辟案中可知。
其弟子梁启超,世与其师并称为康、梁;实则性质与其师大异。启超之为人也,博学多通,而自己并无心得。但于各种学术,(1)能多所通晓;(2)且能观其会通;(3)又能援引学理,以批评事实。故其言论,对一般之影响甚大。
与康、梁同时者,尚有一谭嗣同,著有仁学一书;其思想之体段,亦颇伟大。但立说太幼稚,太杂乱,盖因早死,其思想未能成熟也。
此外近代有思想者,尚有一章炳麟(亦名绛),其人之思想,并不伟大,亦不精深,但极刻核,遇事皆能核其真相,不但就其表面立论;故不牵于感情,震于名声,如其所作代议然否论,是其一例。又有严复,论事亦主核实,近于炳麟。要之,近代之思想家,康有为近墨家、儒家、阴阳家,梁启超近纵横家,章炳麟、严复近法家。此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