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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知识大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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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春秋

    春秋一书,凡有“三传”。昔以公羊谷梁为今文,左氏为古文。自崔适春秋复始出,乃考定谷梁亦为古文。

    春秋之记事,固以左氏为详;然论大义,则必须取诸公羊。此非偏主今学之言也。孟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若如后儒之言,春秋仅以记事,则孟子所谓义者,安在哉?太史公曰:“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今春秋全经,仅万七千字,安得云数万?且若皆作记事之书读,则其文相同者,其义亦相同。读毛奇龄之春秋属辞比事表,已尽春秋之能事矣,安得数千之指乎?春秋盖史记旧名。(韩起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见左昭二年。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而晋语:司马侯谓羊舌肸习于春秋,楚语:申叔论传太子,曰:教以春秋。盖乘与梼杌为列国异名,而春秋则此类书之通名也。墨子载周春秋记杜伯事,宋春秋记囗观辜事,燕春秋记庄子仪事,亦皆谓之春秋)孔子修之,则实借以示义。鲁春秋之文,明见礼记坊记。孔子修之,有改其旧文者,如庄七年“星陨如雨”一条是也;有仍而不改者,如昭十二年“纳北燕伯于阳”一条是也。故子女子曰:“以春秋为春秋。”闵元年。传曰:“定、哀多微辞。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己之有罪焉尔。”定元年。封建之时,文网尚密,私家讲学,尤为不经见之事;况于非议朝政、讥评人物乎?圣人“义不讪上,知不危身”,托鲁史之旧文,传微言于后学,盖实有所不得已也,曷足怪哉!

第16章 经子解题(9)() 
易与春秋,相为表里。盖孔门治天下之道,其原理在易,其办法则在春秋也。今试就“元年春王正月”一条,举示其义。按传曰:“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君解诂曰:“春秋变一为元。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故上无所系,而使春系之也。不言公言君者,所以通其义于王者。春秋托新王受命于鲁,故因以录即位。明王者当继天奉元,养成万物;春者,天地开关之端,养生之首,法象所出,四时本名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天之所命,故上系天端。方陈受命,制正月,故假以为王法。不言谥者,法其生,不法其死,与后王共之,人道之始也。统者,总系之辞。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即位者,一国之始。政莫大于正始,故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境内之治。诸侯不上奉王之政,则不得即位,故先言正月而后言即位;政不由王出则不得为政,故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也。王者不承天以制号令则无法,故先言春而后言王;天不深正其元,则不能成其化,故先言元而后言春。五者同日并见,相须成体;乃天人之大本,万物之所系,不可不察也。”按中国古代哲学,最尊崇自然力。此项自然力,道家名之曰“道”,儒家谓之曰“元”。(参看论读子之法)春秋“元年春王正月”之“元”,即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之“元”。为宇宙自然之理,莫知其然而然,只有随顺,更无反抗。人类一切举措,能悉与之符,期为今人所谓“合理”;人类一切举措而悉能合理,则更无余事可言,而天下太平矣。然空言一切举措当合理甚易,实指何种举措为合理则难;从现在不合理之世界,蕲至于合理之世界,其间一切举措,一一为之拟定条例,则更难。春秋一书,盖即因此而作。故有据乱、升平、太平三世之义。二百四十年之中,儒家盖以为自乱世至太平世之治法,皆已毕具,故曰:“春秋易为终乎哀十四年?曰备矣。”曰:“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曰:“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也。(“物”“事”古通训)春秋之为书如此。其所说之义,究竟合与不合,姑措勿论。而欲考见孔子之哲学,必不能无取乎是,则正极平易之理,非怪迂之谈矣。

    公羊一书,自有古学后,乃抑之与左、谷同列,并称“三传”。其实前此所谓春秋者,皆合今之经与公羊传而言之,崔适春秋复始,考证甚详;(其实诸经皆然,今之仪礼中即有传,易之系辞传,亦与经并列)今之所谓春秋经者,乃从公羊中摘出者耳。汉儒言春秋者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今仲舒书存者有春秋繁露;何氏公羊解诂,系依胡毋生条例。今学家之书传于后者,当以此为最完矣。(伏生书传,阙佚更甚于繁露。韩诗仅存外传。此外今学家经说,更无完全之书)清儒之治今学,其始必自春秋人,盖有由也。繁露凌曙有注;康有为春秋董氏学,条理极明,可合看。清儒疏公羊者,有孔广森之通义,及陈立之义疏。陈书校胜于孔,以孔于今古文家法,实未明白也。

    董子曰:“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例。”盖文字古疏今密,著书之体例亦然。孔子作春秋,为欲借以示义,原不能无义例。然欲如后人之详密,则必不能。若必一一磨勘,则“三传”之例,皆有可疑;过泥于例,而背自古相传之义,非所宜也。然初学治春秋,必先略明其例,乃觉自有把握,不至茫无头绪,特不当过泥耳。欲明公羊条例者,宜读刘逢禄公羊何氏释例、崔适春秋复始两书。

    谷梁虽亦古学,然其体例,实与公羊为近。公羊先师有子沈子,谷梁亦有之。其大义虽不如公羊之精,然今公羊之义,实亦阙而不完;凡有经无传者皆是。谷梁既有先师之说,亦足以资参证也。范宁集解自序,于“三传”皆加诋諆,谓“当弃所滞,择善而从。若择善靡从,即并舍以求宗,据理以通经”。此自晋人治经新法,已开啖、赵“三传”束阁之先声矣。(范注屡有驳传之处,如隐九年、庄元年、僖八年、十四年、哀二年皆是。杨疏亦屡有驳注之处,见僖四年及文二年。僖元年“护莒拏”一事,注既驳传,疏又驳注)杨士勋疏称宁别有略例百余条,今皆不见。盖已散入疏中?清儒治此经者,柳兴宗谷梁大义述、许桂林谷梁释例两书最好。

    至左氏一书,则与公羊大异。孔子之修春秋,必取其义,说已见前。今左氏一书,则释春秋之义者甚少。或有经而无传,或有传而无经。庄二十六年之传全不释经。夫传以解经,既不解经,何谓之传?故汉博士谓“左氏不传春秋”。杜预谓其“或先经以起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异”,乃曲说也。汉书刘歆传:“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诂而已。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此语实最可疑。传本释经,何待歆引;曰“歆引以解”,则传之本不释经明矣。故信今学者,以此经为刘歆伪造。谓太史公报任安书“左丘失明,厥有国语”,云“左丘”不云“左丘明”,(下文左丘明无目,“明”字乃后人所加。论语“左丘明耻之”一章,出古论,齐、鲁论皆无之,见崔适论语足征记)云国语不云左氏传,则本有国语而无左氏传,有左丘而无左丘明。今之左传,盖刘歆据国语所编;今之国语,则刘歆编左传之余也。”其说信否难定。要之左氏为史,春秋为经;春秋之义,不存于左氏;左氏之事,足以考春秋,则持平之论矣(左氏国语为一家言,人人知之。其书与晏子春秋,亦极相似:所记之事,既多重复;且左氏时有“君子曰”,晏子春秋亦有之,盖皆当时史记旧文也。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孔子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说。为有所刺讥褒讳贬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说甚游移。具论其语,为论孔子传指,抑论史记旧闻。云成左氏春秋,则此书果为左氏一家言?抑孔子所修春秋之传乎?汉志曰:“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历数,借朝聘以正礼乐。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说较明白。然褒讳贬损,果失其真,论其本事何益?今公羊固非全不及事,特本为解经,故其述事但取足以说明经意而止耳。然则弟子固非不知本事,安有所谓空言说经者,而有待于左丘明之论乎?故“左氏不传春秋”,说实至确。唯公谷述事,既仅取足以解经,语焉不详。生当今日,而欲知春秋之本事,则左氏诚胜于二传。此则不徒以经作史读者,不可不究心;即欲求春秋之义者,本事亦不可昧,左氏固仍必读之书也)。

    传必释经,儒家通义,故汉儒治此者,郑众、贾逵、服虔、许惠卿等,皆引公谷之例以释之。至杜预,乃自立体例,谓“专修丘明之传,以释经。经之条贯,必出于传;传之义例,总归于凡”。于是左氏一书,始离公谷而独立矣。今学说六经,皆以为孔子之制作,古学家乃推诸周公。杜预以“凡五十为周公垂法,史书旧章,仲尼从而明之。其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乃为孔子变例”。而六经出周公之说,益完密矣。杜预亦古学之功臣也。释例一书,已散入疏中,仍别有单行之本。此可考见杜氏一家之学耳。不独非春秋义,即汉儒治左氏者,亦不如此也。欲考杜以前左氏注,可看洪亮吉春秋左传诂、李贻德贾服注辑述两书。左氏之专用杜义,亦唐定正义后始然。前此主贾、服诸家者,与杜相攻颇甚;刘炫规过,尤为有名。今之孔疏,往往袭刘炫规过之词,转以申杜。刘文淇曰疏考证,将今疏中袭用旧疏者,一一考出,颇足考见孔疏以前之旧疏也。

    左氏一书,本只可作史读。故杜氏治此,即于史事极详。释例而外,又有世族谱盟会图长历,以考年月事迹世系。后儒治此,亦多注重史事,其中最便考索者,当推马骕左传事纬、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两书。事纬系纪事本末体,读左氏时参检之,可助贯串。大事表一书,将全书事迹分门别类,悉列为表,若网在纲,有条不紊,尤必须一读。不独有裨于左,兼可取其法以读他书耳。唯以左氏作史读,亦有不可不知者两端:(一)则左氏记事,多不可信。前人论者已多,无待赘述。(二)则左氏记事,亦有须参证公谷,乃能明白者。公谷述事,本为解经,故其所述,但取足说明经义而止,前已言之。左氏则不然,故其记事之详,十倍公谷,且皆较为可信。如邲之战:据公羊,楚庄王几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而据左氏,则先以和诳晋,继乃乘夜袭之,实不免于谲诈。公羊之说,盖杂以解经者之主观矣。然左氏云:“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少进,马旋,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当交战之时,而教敌人以遁逃,以致反为所笑,殊不近情。故有训“惎”为“毒”,以“惎之”断句者。然如此,则晋人“顾曰”之语,不可解矣。必知公羊“还师以佚晋寇”之说,乃知庄王此役,虽蓄谋以败晋军,而初不主于杀戮;故其吓得教敌人以遁逃。然则“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之语,盖亦见庄王之宽大。杜注谓讥晋师多而其将师不能用,殆非也。此则非兼考公羊,不能明史事之真,并不能明左氏者矣。举此一事,余可类推。世之不信公羊者,每谓其不近情理;其实言春秋而不知公羊之条例,其事乃真不近情理。即如春秋所记,诸侯盟会,前半皆寥寥数国,愈后而其国愈多。若拨弃公羊之义,即作为史事读,岂春秋诸国,其初皆不相往来者乎?

    宋人之治春秋,别为一派。其端实启于唐之啖助、赵匡。二人始于“三传”皆不置信,而自以意求之经文。啖、赵皆未尝著书。其弟子陆淳,著春秋集传纂例春秋微旨,皆祖述啖、赵之说。宋儒之不守“三传”,亦与啖、赵同;而其用意则又各异。宋儒所著之书,以孙复之春秋尊王发微、胡安国之春秋传为最著。孙书专主尊攘,盖亦北宋时势始然。胡传本经筵进讲之书,时值南宋高宗,故尤发挥大复仇之义,欲激其君以进取;意有所主,不专于说经也。明初颁诸经于儒学,皆取宋人之注;以胡氏学出程氏,遂取其书。学者乃并“三传”而称为“四传”焉。宋人讲春秋者,多近空谈;既未必得经之意,于史事亦鲜所裨益。非研究宋学者,可以不必措意。

    七、论语孟子孝经尔雅

    诗书礼易春秋乃汉人所谓五经。论语孝经汉人皆以为传。(孝经虽蒙经名,亦在传列)孟子在儒家诸子中,尔雅则汉人所辑之训诂书也。自宋代以此诸书,与“五经”“三传”及小戴礼记合刻,乃有“十三经”之名;朱子取礼记中之大学中庸,以配论语孟子,乃又有“四书”之名。经与传之别,自西汉专门之学亡后,实已不能深知;今日研究,传且更要于经,说见前。亦不必更严其别也。今就此诸书,略论其读法如下。

    四书之名,定自朱子;悬为令申,则始元延祐。然汉志礼记之外,有中庸说二篇,隋志有戴颙中庸说二卷,梁武帝有中庸讲疏一卷;则礼记外有别行之本,由来已久。大学,唐以前无别行本,而书录解题有司马光大学中庸广义各一卷;亦在二程之前。王安石最尊孟子,司马光、晁公武却非议之,未免意气用事。宋礼郑韵略所附条式,元祐中即以论孟试士,则尊孟亦不始朱子矣。又朱子所定四书,以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为次。后人移中庸于大学之后,则专以卷帙多少论耳。

第17章 经子解题(10)() 
朱子于四书皆有注,乃一生精力所萃。其于义理,诚有胜过汉儒处,不可不细读也。欲窥宋学之藩者,读此四书之注亦甚好。朱子注四书,大学分经传,颠倒原次;中庸虽无颠倒,分章亦不从郑氏,故皆谓之“章句”。论孟则聚众说,为之注解,故称“集注”。朱子注此四书之意,别著或问以发明之;然其后于集注又有改定,而或问于大学外未及重编。故或问与四书注,颇多抵牾;文集语类中,有言及注四书之意者,亦不能尽合,不得据或问以疑四书之注也。

    论语有鲁论齐论及古论之别。鲁论篇次与今本同。齐论别有问王知道二篇。二十篇中,章句亦颇多于鲁论。古论云出孔壁,分尧曰后半“子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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