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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膳用完,赫连恒方才说了一句,“宫外的那些绿牡丹都凋了,女王陛下要换成其他的花吗?”
“是该换掉的,今日搬走绿牡丹,明日换掉,正能赶上玄武他们回来。”
赫连恒挑眉,换花和玄武他们回来有什么关系?玄武、明貅他们带回来的人是奇章子吧,这也不算什么惊喜才对。“湛蓝,你想换成什么花?兰花吗?”
“真正的牡丹。”
“为何?”
“因为,这个皇宫再也不需要绿牡丹那种顶着牡丹名号的菊花。”湛蓝嘲讽地轻笑摇头,“绿牡丹,永远都成不了牡丹的。”
赫连恒心里一阵巨响,似有一堵厚重的墙崩塌了,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年,她之所以煞费苦心地培育“绿牡丹”给完颜袭欣赏,是用来讽刺完颜袭是顶着皇子名号的假皇子!
原来,她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防范完颜袭!
原来,她的心里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痛与恨!
心中通透,倏忽释然,他却更懊悔曾经误解她。
更可恶的是,他竟在她出嫁之后,就将她冷弃凤安宫。
如果从第一晚,他便能放下芥蒂,与她交心彻谈,打开心结,如今,他们的孩子可能已经满地欢笑,又岂会被人趁虚而入,落得如此田地?
“湛蓝,我想对你说……”他的道歉没有来得及出口。
湛蓝却又悠悠一叹,“辅政王,劳烦你,命人把宫内宫外都摆上牡丹,不必太多,雅致宜人即可。”
见她神思飘远,眉宇间那股悲伤的忧郁又回归,赫连恒不禁挫败无力。
她不需要他的陪伴,话也懒得同他说明白了,无论如何,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会为她办到。
这一日,赫连一雯离开皇宫,第一次进入赫连恒的宜周王府,她却并没有带任何东西回来,更没有要长住的意愿,倒是憋了满腹邪火无一遗漏地带进了王府新居。
一入门,见梁福和唐刃在院子里恭迎着,她更是气也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嚷,“叫那个诗雅儿滚出来见我!她算老几?一个丫鬟也配在我皇兄身边嚼舌根子?!”
几句泼辣犀利的怒斥,让整个王府炸开了锅,丫鬟们一个个敛声屏气,唐刃和梁福相视,不知所措,不约而同看向她身后进门来的赫连恒。
那魁伟威严的身躯,席卷着一股清寒的凉意进来府中,不像是主子,倒更像是生疏的客人。
他脚步未停地扫了眼众人,丢下一句命令,“以后,这里是一雯郡主的家,大家尽心服侍。”
“不,用!”赫连一雯冷哼,“我才不在这里住,我回来,只是要瞧瞧那个胆大妄为的丫鬟!”
“本王不管湛蓝如何宠着你,如何由着你,既然你来了这里,就不准胡闹!”赫连恒严苛冷斥一句,经过她,径直进入恢弘富丽的楼宇正堂。
陌生的环境,让他无法适应。并非他住习惯了皇宫,住不惯普通屋舍,而是没有湛蓝的地方,实在看着不像一个家。
相较之下,他反而更想念湛蓝一手打理的诊苑楼阁,那一处简单的小院,纵然寒冬凛冽,也是温馨甜暖的。
赫连一雯跟在他身后,气恼地说道,“皇嫂是我的,我才不甘心当这个郡主!如果不是你这样对皇嫂言听计从,皇位早就是你的了!皇兄,难道你不想当皇帝,甘愿屈就当这个辅政王?我们赫连皇族,就这样被完颜皇族给吃定了?你甘心吗?”
他旋身在王座上坐下来,有些疲惫地斜倚在靠背上,接过梁福递来的茶轻抿一口。
第284章:干涉臣子的家事()
“赫连一雯,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但你没有资格议论为兄与湛蓝,也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指责大骂,尤其,在你第二次差点害死湛蓝之后。”
赫连一雯委屈地站住脚,“我……皇兄,你在大牢那会儿可是原谅我的,你还说我只是个孩子。”
“是,所以袭皇兄说得也对,你终究不再是个孩子。湛蓝从四五岁就懂得隐忍与宽容,你如今已近笈笄之年,却连四五岁时的湛蓝都比不过,更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
赫连恒凝眉说着,眼前仿佛就晃动着一个娇小的隐忍强烈痛苦的身影。
年幼的湛蓝,父亲深爱着别的女人,且相助别的女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却不得不接受那个女人的儿子保护她,陪伴她。
身为公主,她没有选择,如果她不接受完颜袭,必会被其他皇子更残忍地拿来利用伤害……可是,她出嫁了,本是抱了希望的她,那样娇美惊艳地一身红妆,卑微地跪在他面前,拒绝为他侍寝,只因……她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能信任,她甚至没有体会过一天安然无虞的幸福。
他痛恼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凝视着杯中澄明的茶水,不曾再看赫连一雯一眼,严酷地冷斥,“退下!”
赫连一雯疑惑地望着眼前威严俊美,尊贵霸气的男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夜明珠苍冷的光凝滞在他脸上,俊颜如玉,仿佛一尊绝美的没有温度的玉雕,他这样伤感,这样冷漠,实在不像那个疼爱她,且总是温雅含笑的皇兄。
“皇嫂已原谅我了,我不是故意害她的,早知道九皇兄会那样欺负皇嫂,我才不会为了救你通知九皇兄。”说着,她委屈地便落下泪来。
“在我面前哭,也改变不了你差点害死湛蓝的事实!我没有她那么宽容,没事不要到我面前来,滚出去!”
“早知你这样对我,我才不要回来!哼!”赫连一雯转身便奔出了王府。
梁福担心地说道,“皇上,小郡主恐怕又会跑去皇宫呢。”
赫连恒却笑了,“就怕她不去。”
翌日一早,早朝散去,湛蓝并没有马上去御书房内殿用早膳,而是去了城楼顶台。
赫连恒早来到这里,他一袭黑色龙袍,与从前的衣装并无差别,只是环绕身上的那条龙,少了一只狰狞的利爪,他亦是多了几分孤冷清寒,越是拒人千里。
他正专注地俯视着那些宫人更换花圃,成片的绿牡丹,逐渐逐渐,换成艳红如火的牡丹。
美丽的颜色,渲染开来,红如火,大朵大朵,国色天香,她的眼光总是如此独到精准。
听到身侧环佩丛响,嗅到熟悉的兰香,他的唇角便染了朝阳似的温度,转过头来,并无意外瞧着她娉婷优雅地款步而来,柔声问,“喜欢吗?”
湛蓝在他身侧站定,看向那些富丽逼人的牡丹,“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这并非摆来给我赏的。”
“我给你的,你都不稀罕,你乐得给谁赏,便给谁赏吧。”说完,他拂袖转身就走。
他这古怪的脾气,真是越来越糟了!三言两语不对心,便这样拧头走人,倒也难怪众臣在朝堂上指责他独断专横。
湛蓝无奈地叫住他,有些烦躁地沉沉吸了口气,从他俊秀伟岸的背影转开视线,看向那些忙碌的宫人,轻声说道,“昨晚一雯哭得很伤心,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不要这样伤她。若非我当初囚禁你,也引不起这些乱子。原谅她,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
她日理万机,终于还是为了一雯哭鼻子找到他面前来。“难怪你脸色不好,是一雯昨晚缠着你哭诉了?那丫头欠打!”
“她一个女孩子,总是又打又罚……”
“女王陛下与臣已然撇清关系,何必干涉臣的家事?”
“赫连恒,你……”湛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多管闲事了。可,偏偏这个闲事,是因她而起。
“你可以宽容地待任何人,却偏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他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深吸一口气,转眼间重拾冷静,所有激动的情绪,瞬间都被收敛进黑眸的深处。
“我是一雯唯一的亲人,而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女人,湛蓝,你可曾想过这一点?”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不曾变,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给你没有希望的婚姻。你适合更好的女子,你有权利、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湛蓝怅然一叹,在眼泪落下之前,转身便朝着台阶那边走去,“那位诗雅儿姑娘若是合适,就娶了她吧,我希望辅政王一辈子幸福美满。”
这个蠢女人,她揣着明白与他装糊涂!
他是又作茧自缚了吗?那个所谓的诗雅儿,不过是为了让她吃醋,他三言两语杜撰出来的人物。
他不相信,凭她如此聪颖,竟会猜不透这一点。
朝阳初升,清透的阳光映在金光辉辉的婀娜背影上,泛出耀目的光圈。
她仿佛一位出尘脱俗心无挂碍的神妃仙女,如此走着走着……便能乘风而去一般,让他莫名地恐慌。
见她头也不回,他气恼地追上她,却谨慎地只握住她的手,眸光威慑,不带丝毫商讨地命令,“陪我下盘棋,我会考虑女王陛下的建议的。”
“棋?”
湛蓝不明所以,眼眶上红晕未褪,再加一脸疑惑,娇美的鹅蛋脸全然没了半分威严与凌厉,他迅速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记,不由分说,抱着她径直飞下城楼,飞离了皇宫……
七八层的城楼,比不得现代的高楼大厦,但是,要从这种地方纵身飞下,湛蓝还是恐慌地脸色苍白。
于是,她只能抱紧他。
然而,城楼下忙碌的宫人,看在眼里的却是,蓝天,白云,朝阳之下,一对儿绝美璧人相拥腾飞而下,仿佛天降的一对儿神仙眷侣,美若画卷,神秘幻美,叫人惊叹不已。
直到那对儿影子远去,才有人认出,那是女王陛下与辅政王。
湛蓝不禁懊悔自己疏于防备,竟被他这样抱着飞下来……更确切的说,他这压根儿就是掳劫!
身下屋舍向后飞驰,清风徐徐拂面,却吹不散她脸颊陡升的滚烫。
心儿噗通噗通,激烈地似要冲出胸腔,周身热血沸腾,那股热力因为沁入心脾的熟悉的男子体香,愈演愈烈,她慌得要松开缠在他的脖颈的手臂,却又怕摔下去,自己那点三脚猫的轻功,只能叫做小孩子蹦蹦跳,实在难与他这出神入化的轻功相提并论。
“要……要去哪儿?”
第285章:美丽的陷阱()
“别担心,哪儿也不去。”
“可是我们明明已经离开了皇宫。”
他笑而不语。
不过片刻,他便抱着她落进一处庭院里。
院子里青竹浓密,兰花清雅,一排房屋,白墙硬着蓝色圆窗,诗情画意,让她不禁想起阔别许久的诊苑楼阁来。
“这是哪儿?我让任兆梁为你挑选的那处王府?”倒是的确不错呢!不过,这里从前应该没有如此美丽吧,这片青竹,这些兰花,却又不像是新移植过来的。
他牵着她进入室内,“这里就是诗雅儿。”
她惊悸地忙从他手中抽手,脸色红一阵又白一阵,僵站着,不敢再往前走。
果然,诗雅儿不是个女子,不是个丫鬟,是个美丽的陷阱,让她栽进来,暴露了所有的狼狈。他所谓地与诗雅儿彻夜长谈,其实是彻夜忙于布置这里吧。
赫连恒也不逼她,他兀自在靠着宏大圆窗的美人榻上坐下来。
榻上早已经摆了精致的小棋桌,清幽的龙涎香弥漫室内,圆窗窗台上一支兰花斜斜绽放,俊美如他,映在这样温馨的画卷里,让她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他眸光邪魅一闪,似笑非笑地揶揄,“只是下盘棋而已,女王陛下不是要逃吧?”
下盘棋,却耗费这样的心思,她实在无话可说了。“早膳还没吃。”
“先饿着。”他拿起一枚黑子便搁在棋盘上。“女王陛下,请!”
湛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来,与他相对而坐,从头上取下沉甸甸的龙冠,搁在一旁,方才拿起触手生温的白玉棋子,搁在棋盘上。
白玉如洗,她水葱似地指被衬得粉润剔透,修长秀美,更多了蓬勃的灵气,仿佛一字落下,就会开出大片洁白的山茶花。
他视线盯在那枚棋子上,喉结微动,不由得扬了扬眉稍,拼命警告自己保持理智。随即,便紧随着那枚白子搁下了一枚黑子。
啪,她紧落下一枚白子。
啪,他又落下一枚黑子。
如此,棋盘上一阵噼里啪啦作响,奇招如风,落子如撒,两人就像是单纯只为填补棋盘上的空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执拗地选择着落子的位置,顷刻间,将棋子塞满了棋盘。
但,实则厮杀激烈,环环相扣,步步为营,难分高下。沙场之上,无丝毫夫妻情分,只是果决残酷地两个对手。
第一局,她莞尔宣告,“赫连恒,你败了一子,承让!”
第二局,他求胜心切,誓要打败她,却偏偏……
“赫连恒,你败了两子,你是故意输给我,还是你的棋艺只有如此水平?”她捻着赢了的两枚棋子,放在他面前,“不过,成绩已然很好,御天他们可是被我杀得片甲不留呢!”
他脸色有些冷,有些僵,然后又摆下第三局,仍是落子纷飞,是速度更快的快棋。
湛蓝无心再奉陪,一局结束,她宣布,“平局,打和!”
“这一局不算,你让了我两步。”他迅速清空了棋盘,又开始新一局。
“小气鬼!不过一盘棋,竟也杀红了脸?!”她嗔笑着,从美人榻上起身,拿起龙冠,并不打算再和他继续玩下去,“我的武功不如你,轻功不如你,内力不如你,论治国统军都不如你,方方面面都不如你,就只有下棋能赢你,你何必非要赢我才满意?”
他不由分说,抢了她手上的龙冠搁下,强硬命令,“坐下,继续!”
“赫连恒!”他非要这样不讲理吗?“我是女王耶,你要听我的。我现在饿了,要吃早饭。”
早膳用完,她拒绝再返回棋桌旁,退避三舍地,不等梁福带人收拾了杯盘,她便走出让她沉溺得无法自拔的小院。
这座宅邸的风景虽比不上天下独一无二的伊芙宫,却假山碧林,亭台水榭,该有的都有,又因是赫连恒长居之所,她忍不住要仔细瞧一瞧。
赫连恒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并不去打扰她,只是,她穿着那一身厚重的龙袍,冗长拖曳,再加满头珠翠,美则美矣,只是他亦不由得替她觉得疲惫。
可,他若是直接催她回去小院更衣,恐怕她又想歪了,说不定,还会一溜烟地又逃了……
湛蓝穿过湖边拱桥,发现湖面上停着一艘龙首画舫,不禁想起宜周皇宫那座凰翼阁。
“赫连恒,你何时弄了一艘画舫摆在这里?”
湖太小,画舫大得像一座楼阁,不搭配,而且显得太拥挤。
他爱水,喜欢乘着小舟飘在水面上,大可以去皇宫的大湖。
没有等到回应,她转头寻他,不禁怀疑自己一路走得太急,落下他太远。
没有他尾随在后,她倒是可以不必再强自伪装那份赏景的雅兴。
曾在宜周皇宫尚宫局任职的齐芮安,一身内敛的墨绿色缎服,带着两个丫鬟跟上来。
“女王陛下,辅政王有政务要处理,担心女王陛下太累,让奴婢等前来伺候。”说着,她优雅行礼,“奴婢为女王陛下准备了轻便的衣装,女王陛下更衣再继续逛吧,这院子可大呐,半天都逛不完。”
“齐尚宫!”湛蓝正累得不想再挪动,这一身行头的确压得她喘不上气。满心疮痍,凄冷无力。
此刻的她,是一个闯入别人未来幸福家园的不速之客。一想到赫连恒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