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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已经像很久没有下过雨的沙漠,全是寸草不生的干涸,我的泪腺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再也无法制造出哪怕一滴的眼泪来,我的大脑里面不断有个声音在跟我说,伍一你别相信这份资料,它丫的都是假的,它肯定是假的体检报告,陈图不过是提前个大半年跟我过愚人节,仅此而已!
在这样念头的支配下,我疯了似的将手上的纸张回来撕扯着,将它撕成彻底拼不起来的纸屑,我抬起手来将它们往上一甩:“全都是骗人的,假的,这份报告是假的,那个做检查的肯定是庸医,她写得什么狗屁玩意!骗人,就是为了骗医药费,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些纷纷扬扬的纸屑,在空中没有作任何的停滞逗留,一转眼倾泻下来,落在我的头顶上肩膀上,甚至有一些还贴着我的呈直线下降的姿态,在若有若无的剐蹭中,带给我轻轻浅浅的痒。
我还来不及伸手去抓,陈图已经扑过来将我整个人抱住,他将我的脸深深地按在他的胸膛里,让我窥不到他任何的表情浮动,他的手顺着我的发根捋到发梢,他像在安抚一只可怜的小狗。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进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还是陈图彻底屏住了呼吸,总之从他抱我的那一刻起,死一样的寂静一直伴随着我。
我忽然变得特别害怕安静。
手指扣在陈图袒露出来的手臂上,我完全顾不上我的指尖已经镶嵌到他的皮肉里面,我就这样揪住不放,说:“陈图,我敢保证这份报告肯定是骗人的,我们再去找别的医院复检。反正这份报告肯定是假的,你看看,我这不是怀孕了,我还是一次中的,如果我的身体不好,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怀孕是不是。我们不能被一份报告蒙蔽了双眼。今天那个林医生说,有一个生命在我的身体里面5周了,她看起来特别专业,如果有问题她肯定会给我说的,但后面她没说有问题啊,她只是说我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补一下。陈图我以后肯定好好吃饭,我多吃一点东西,我营养跟得上就好了。我肯定会生一个特别健康的小孩,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等他长到像小智那么大,我们就带他去爬山,去放风筝,我们还可以轮流去参加家长会,我们可以为他做很多很多事情。陈图,我求你了,你应我一下,你快告诉我,这份报告是假的,你是在跟我玩过家家,你是在跟我过愚人节。这是一个愚人节玩笑!”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而陈图抱着我的手臂,纹丝未动,他的声音低得跟从地板里面发出来的一样,疲惫而模糊:“伍一,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这事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好你…”
迫不及待地打断陈图的话,我更用力掐着他的手臂:“陈图,你说我们要不要先给孩子起个名字。我以前就有些心仪的名字,我等会写出来让你参考参考。男孩女孩的,我都有,我全写出来让你参考。”
我的后背上,是一片寂寥的凉意。
在这样的凉意侵泡下,陈图的话更显得刺耳:“伍一,这次听我的,这个孩子不能留下来。”
我的手颓然垂下,空荡荡地垂在半空小片刻,我忽然又像是被打了鸡血般,再一次提高声音:“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从我的身上把孩子扒掉!任何人都不!可!以!”
陈图没有立刻应我的话茬,回应我的,是一声接一声浑厚的呜咽声,在这样的声音伴奏下,凉意更浓,扎入骨髓,我像一只漏气的气球,所有的气势从身体某一个小伤口跑出来,仅仅给我剩下一副懦弱的躯壳。
再一次攀附上陈图的手臂,我用力地摇晃着:“陈图,我刚刚错了,我不应该那么拽。这样吧,我求你,求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努力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你不是有很多钱吗,你给我请个靠谱的医生啊,我们一起努力,分工合作,怎么样?我的工作室,先别管了,反正我就好好呆着养胎,我肯定会生一个健康的宝宝,陈图你说好不好?我们赌一把,赌赢了,我们就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了。”
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陈图松开我,他的手转移扶住我的双肩,他不断地强迫着我直视他,他说:“伍一,我不敢赌,我踏马的一点都不敢赌!我就是懦弱就是狗熊,我没有你那么多的勇气,去拿你的身体开玩笑!我也不会跟你赌,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这个孩子,不能留!”
就像是有一枚原子弹不慎在我的心脏里面爆破,那些所有的情绪起伏波动,全被夷为平地,我失魂落魄地耸了耸肩,有些木然地应了一句:“哦。”
咬着牙,用了身体最后一丁点的力气,我把陈图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摘掉,我说:“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重重地倒在床上,我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我原本是仰着的,后面为了方便那些流出来的眼泪从我的脸上下去,于是我把身体放侧了。
按照我以为的经验,我认为我现在经历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只要我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它就完全消失了。
在这样自我安慰和自我催眠中,我终于彻底入眠。
可我并未获得丝毫的安稳。
我又开始做梦,而这一次我梦见了两个盒子,它们双双在我面前打开,有两个小小的人儿在我的面前嬉笑成一团,他们牵手,拥抱,跑到我唱歌,我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们,可是我抓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惊了一下,我蓦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一盏煜煜发光的水晶灯。
而枕边,全是逶迤有序的湿意笼罩。
我想坐起来,却马上被一个灼热的怀抱团住。
满腔的酸涩和黯淡,全部梗在心头,我的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用平静的口吻:“我想上洗手间。”
迟疑了一下,环着我的手臂,松开了。
从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鬼样子。
头发凌乱,口红被蹭得到处都是,那些粉底因为眼泪的冲刷,在脸上逶迤成沟壑,而我的眼睛肿得跟鸡蛋似的。
掬起一捧水,我想要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可镜子里面我的面目,依然狰狞不已。
忽然有些厌恶这个狼狈的自己,我顺手拿过洗面奶细细卸了妆。
带着一脸的水汽,我漫不经心地拉开门,却顷刻间对上了陈图的眼眸。
有些尴尬,陈图赶紧把伏在门边偷听的姿态收了起来,他嘴角动完又动,可最终嗫嚅着,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回想我不久前的歇斯底里,我的心里面有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挥之不去。
敛了敛眉,我主动打破沉默:“陈图,我们都冷静一点,聊聊。”
嘴角往下撇,像一棵快要枯萎的树,陈图把脸往下埋了埋:“伍一,不管怎么样聊,这个孩子不能留。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靠着洗手间的门沿,我把双手曲着抱在胸前,睥睨着陈图,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特别平静:“那我们以后呢?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吗?等我们老了,要死了,连个为我们掉眼泪的人都没有,我们的后事,都要麻烦那些陌生的社工,对吧?”
脸埋得更深,陈图沉声说:“伍一,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算受过不少的教育,我觉得我们的思想都要前卫一点,我们不能像一些封建的老太太那样,想着必须要有孩子去传宗接代,现在中国慢慢的有丁克家庭,他们也一样过得很开心。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那我们可以去养老院,或者是去乡下找块地,弄个小房子,我出去跟那些老头子下棋,你出去跳广场舞,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一起行动,你爱做什么我都陪你。如果是你先走,那我送你走,如果是我先走,那你可以帮我操持,如果好巧不巧的我们能同一天驾鹤登仙,那我们都可以一起老去了还管它什么屁的身后事。”
猛然地抬起脸来,陈图将目光与我视线持平,他放慢语速:“伍一,这一次当我求你,我求你别拿你去冒险,我求你别让我陷入这场狗屁的赌注中,我赌不起,我不想我们还没有腻歪够,你踏马的就要先离我而去,我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我就特别害怕。比起生离,我更怕死别,我已经经受够了,我再也不想禹禹独行在这个世界上。我求你。”
我猛地抽鼻子:“你就不喜欢小孩子吗陈图?”
拼命地摇头,陈图的声音醇厚如旧,诚意如初:“一点都不喜欢。我可不想有个我难以战胜的对手,来跟我抢你。”
死死地盯着他,我一副了然的模样:“你撒谎。你之前明明说你很想要一个孩子。陈图,可能你现在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有力气激情的时候,觉得孩子对于婚姻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但相信我,激情再多,也会有消退的一天,只有孩子,才能成为我们最好的维系。我也别说什么维系不维系吧,我认为没有孩子的婚姻是不完整的,没有孩子的人生也不完整。”
上前一步来,陈图的手抬起来,却悬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在我的肩膀上,他很是诚挚:“我之前确实是想要,但后面想想,我觉得养一个小孩太费劲了,而且小孩子还要哭闹,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要了。”
说完,陈图的手落下来,扣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忽然咧开嘴笑了。
我想我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笑吧。
再用力地抽着鼻子,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泪腺冲动,我用冷静得让自己都深感畏惧的语气,娓娓道来:“陈图,我想你刚刚对我说的这些话,在很多年以前,陈正也对梁建芳说过吧。在他们还没被不能拥有孩子的痛苦折磨得进入感情的疲怠期之前,陈正应该也是这样对梁建芳说的吧。我相信陈正和梁建芳刚刚没有孩子的那几年,他们坚信着自己能白头到老。可是最后,梁建芳在漫长的岁月中变成了一个怨妇一个疯子,而陈正他也没能得到彻底的地老天荒。我之前一直不相信天道有轮回,在这一刻我信了。我觉得我们的结合,就像是一场被设置好了历史回放,真的特别搞笑,特别讽刺。我不喜欢这样的设定,我想要把这种设定给改了。”
慌了,陈图扣在我的肩膀上的手,徒然用力,捏住我的锁骨晃动着:“伍一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293章 软蛋()
我自嘲地笑笑:“我是说,如果我听你的话,我已经差不多可以窥见我们之间的结局了。”
瞳孔越放越大,陈图的嘴角抽动着:“反正不管过程怎么样,我知道我们会白头到老。”
脸部表情已经僵硬,我连咧开嘴笑都做不到了:“陈图,你可能还年轻,你根本不懂一个孩子对女人的意义,尤其是对一个曾经失去过自己孩子的女人的意义。”
再咬了咬牙,我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陈图我一直是个冒险家,在遇到你之前,我喜欢户外,我喜欢在那些惊心动魄的活动中,用那些刺激来告诫我自己,即使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我伍一还在活着。后来我们结合在一起,我曾经为了你冒着风雨上山,我那时候压根没有想过我能活着下来。我们离婚之后,我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很多次我游离在生死的边缘,可能阎罗王他觉得我这种性格太难搞,他不愿意收我,所以我活着。所以我再一次又一次的冒险中,活了下来。我已经对冒险有经验了陈图,我这一次肯定可以大步跨过。只需要九个月而已。你让我试一下,可以吗?”
把陈图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拿下来,我不断地在他的手臂上画圈圈:“让我试一下。我不想我们去走陈正和梁建芳的旧路。”
因为痛苦,陈图的脸抽搐成一团,他再开口,声音更沙哑:“我跟陈正不一样!我对于孩子的渴望,并没有像陈正那么强烈!对于我来说,你陪我到老,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方式。而且伍一,如果你真的想要孩子,我们以后可以收养啊,收养一个不就好了,我们视如己出就好了。”
我直接把陈图的手拿过来按在我的腹部:“陈图如果我在怀孕之前,你向我坦白,我可能在消沉一段时间后,会接受收养这个提议。但是陈图你现在摸一下,在我这里,有个生命在成长,是我们创造了它,它有出来看看这个世界的权利!可能对于你来说,它现在不过是精子和卵子的一个结合体,它甚至还没有小拇指那么大,可是它是命!它匍匐在我的身体里面,它还在沉寂安睡,它还毫无能力去决定自己的走向,它唯一可以托付和依赖着的,是我们。陈图你摸一下,你感受一下,你好好感受一下,看看你是不是还会固执己见的想要把它从我的身体上扒掉!”
陈图的手,先是一动也不动,慢慢的它变得颤抖起来,然后它脱离我的禁锢,不断地在我的腹部上游走,最后,陈图的眼眶红了。
他一个转身,随即将放在一旁的垃圾桶踹飞起来:“陈图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软蛋!你说的什么踏马我保护你的狗屁话你做到了吗!”
骂完,他把后背贴在墙上,他重重地来回换气了好几次,终于,他说:“明天,我找个医生过来,再给你做一次检查。伍一,如果那个医生她说可以,那我们试一试。”
我不知道我和陈图算不算是谈妥了,但那些延绵在我们之间的战火,暂时熄灭了。
把我扶到沙发那边,陈图打来一盆温水,给我洗脸。
他半蹲在那里,很细致地帮忙我,他的小心翼翼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眼看着夜色渐浓,陈图叫了外卖过来,于是我们两人一猫,静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我洗完澡出来,陈图一直在对着躲鱼猫发愣,我连喊了他几次让他去洗澡,他才回过神来,连衣服都没拿就往浴室里面冲,后面还是喊我帮忙拿的。
这一次,陈图洗得特别快,他几分钟后就出来,把自己擦干就挨着我躺下,给我掖了掖被子,然后抓住我的手来回搓动着,一声也不吭。
在辗转中天亮了。
在等待着陈图所说的那位医生的过程中,我居然没有任何的忐忑和局促,我反而是出奇的平静。
九点出头,以一个头发泛白的赵医生为首,浩浩荡荡来了八个人,带了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医疗器械,她们七手八脚地架好,最后我被安排平躺在那里,接受一连番的探测和摸索。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那些冰冷的器械,才从我的身上全部摘掉。
把所有的医护人员遣散掉,又把陈图喊了过来,那个赵医生抬了抬眼镜,她瞥了我们一眼后,缓缓开口:“陈先生,陈太太,我接下来的话,可能让你们在情绪上有所不适,你们需要不需要先做一下情绪上的调整?”
不动声色地把我的手抓起来放进手心里,陈图的眉宇完全被皱意所覆盖,他看了看我。
就算我再蠢钝,我也从刚刚赵医生的话中预见了结果,喉咙一阵发干,大约半分钟后,我说:“赵医生,非常感谢你跑一趟,既然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引起我们的情绪不适,那你还是把它默默留在心里吧。”
说完,我已经腾一声站了起来。
又深深地扫了我一眼,赵医生把语速放得非常缓慢:“我的结论是,立刻终止妊娠。越快越好。”
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我把自己站得笔直,接上她的眼眸:“谢谢你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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