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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日顾昭华定要调笑他几句，可此时她没有半点心情，开门见山地问道：“唐潜的情况，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第322章 负罪（）
顾成柏当时便呛了一口，咳嗽了半天，见顾昭华没有一点想要关心他的意思，不太自然地笑笑，“什么事啊？”
顾昭华沉着脸，“顾成柏，别以为你婚期将近我就做不了什么，只要我有心作梗，你以为林姐姐必然嫁你？”
顾成柏马上讨饶，他觉得冤枉得很，“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把他弄伤的。”他再看顾昭华已经黑下来的脸色，马上道：“好好好，我全说了，唐潜的情况的确不怎么好，他年前不知道怎么受了伤，据说伤得很重，现在养好了，可是身体差了不少，日常生活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要说上战场，也是没什么希望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弟妹说的，不过我可不是有意瞒你，毕竟你也没问过我，况且我以为你讨厌他呢，怎么又关心起来了？”
顾昭华也没法和他解释，确认了这件事情后她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呆在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可把顾成柏吓得不轻，顾昭华现在怀着孩子，是半点刺激也受不得的，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没想明白顾昭华怎么又关心起唐潜的事了。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顾昭华过了许久问了一句。
顾成柏挠了挠头，“他还能干嘛？等着娶媳妇呗。”
顾昭华越发焦躁，“我是说，他担着什么差事？”
顾成柏刚想说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能担什么差事？但一看顾昭华的情绪有点不对，连忙道：“你当他要娶谁？人家要娶公主，忙着婚事还来不及，哪有空担什么差事？我听王爷说他成婚后打算带着公主周游天下，人家打了一辈子仗，好不容易得了闲，又有如花美眷相伴，不知道有多美，我都想跟他结伴去。”
不管顾成柏说得再多，顾昭华哪里还不明白？就是唐潜闲赋在家，成了一个彻底的闲人！
“你没事吧？”顾成柏小心地看着她，“要不我下午陪你？”
顾昭华摇摇头，“你回去吧，好不容易才得了嘉奖，爹这几天正高兴着，你别误了差事。”
顾成柏还真的有事要忙，这两天羯罗国入京进贡，走的就是他负责的城门，从排查刺客到搜索贡品有无夹带它物，他忙得脚打后脑勺，确定顾昭华真不要他陪伴后，他嘱咐知秋看好了顾昭华，忙不迭的又回去了。
顾成柏走了半天顾昭华也没动上一下，知秋有点担心，“王妃有心事？”
顾昭华有点恍惚，她也恨唐潜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最终却是她毁了唐潜的一生。可她能怎么办呢？后悔吗？就算后悔她又能怎么办？况且当日她闭了闭眼，她也不能说因为唐潜毁了，她就不怪唐潜那样对她。
“没什么。”她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走吧。”
除了神不守舍，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出了包间，顾昭华往楼下走，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几个醉汉挤过她先行下楼，顾昭华一时没站稳闪了一下，惊呼还未出口，人便已被人扶住。
知秋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扶住顾昭华，顾昭华却怔在那里，看着身前及时出现的人，根本无法言语。
唐潜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顾昭华，本打算再不相见的人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不仅顾昭华无话可说，他也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
唐潜不欲顾昭华太过尴尬，正想佯装无事地开口寒喧而后道别，却见她的眼圈蓦地红了。
唐潜一下慌了手脚。
“你别哭”唐潜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出现吓着了她，或是又让她记起了不愉快的回忆，急急地道：“我这就走！”
“唐潜！”顾昭华喝住他，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她亲眼看着唐潜亦被那几个醉汉撞了开去，虽然他及时扶住了她，自己却踉跄一下，这是唐潜？是那个动动手指就能将人制服于无形的唐潜？听别人说起时顾昭华尚能保存三分冷静，告诉自己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可当她亲眼见到唐潜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很害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全面崩溃。
知秋看出顾昭华的不对，低声道：“王妃可是想与侯爷说话？不若再回雅间去可好？”这里人来人往，他们阻在楼梯之上，已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顾昭华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回头上楼，唐潜望着她的背景苦笑一下，跟着她进了刚刚的雅间。
顾昭华的情绪恢复了一些，她让知秋守在门外，对唐潜低声道：“坐吧。”
唐潜的目光在她突起的腹部停留一阵，“没吓到吧？刚刚。”
顾昭华摇了摇头，轻声向他道了谢，“我知道了你身体的事情。”
唐潜顿时无措起来，他觉得今天一切都不太对劲，顾昭华应该恨他才对，而那一刀还了顾昭华的恨、也断了他的肖想，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应当再无交集才对。
“唐潜，你的心真狠。”
唐潜闻言一怔，回神再看，顾昭华竟已落下泪来。
唐潜脑中空白一片，他只觉得那一滴滴的泪全都砸在了他的心里，原以为自己纵然无法忘却，却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此时他只想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安慰，想抱她、想吻她、想像上次那样地待她
“你别哭”唐潜缓缓吸了口气，他让自己不要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她的对面。他也不能动，一旦界限被打破，以往他所做的一切，都将随着他的意志瓦解而烟消云散。
顾昭华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竟然哭出声来，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话，你心真狠。
唐潜的心里就像关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不停地上蹿下跳，不停地撺掇他去做想做的事，他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才能让自己坐在这里，不，他不能再留下，哪怕只是一会，他都将彻底溃败！
唐潜狠咬牙关起身就走，顾昭华大声喝道：“唐潜！你为了一已之私宁愿让我负罪终生！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唐潜，他周身一震，回过头去，就见顾昭华捂着眼睛哭得像个孩子。
唐潜猛然冲回去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没有一丝空隙。
看似勇猛的伤疤一旦被揭落，露出的是极为不堪的化脓伤口，他从未对人说过，甚至连自己也不敢去想，他明明有那么多锋利的刀匕，那夜为何独独备了那把寒入脏腑的深铁之匕？他明明尚存三分清醒又为何不自己停下，偏偏选择那样的方法让顾昭华手染鲜血？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断去后路，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他明白顾昭华宁愿杀了他也不愿委屈求全，他告诉自己他虽欺负了她，可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所以他不欠她的！
可是他忘了，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他也没有预料到，那一天来得这样快。
他以自己全部的未来做代价去还顾昭华的债，午夜梦回时他偷偷想过，等顾昭华知道了他的情况，一定会不忍，她那样的人，看起来强势，可实际上却心软得很，她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害了他，可她又不会觉得抱歉，因为那时他要侵犯她，她不过是为了自保，这样的矛盾会让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直到他们都老了，儿孙满堂的时候，他期盼能在自己闭眼前告诉她，他是想让她记一辈子的，所以才用了这样决绝的方式，他残忍地将她绑在了负罪架上，只为了她别忘了他。到那个时候，无论她是恼是怒，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也可以告诉她，他同样惦记了她一辈子。
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儿时到现在，始终是一往无前，永不后退。所谓的退让，不过是隐藏了自己龌龊心思的最佳掩护罢了！
“别哭。”他埋到她的耳边，听着她的哭声自己的心也跟着绞在一块。实在可笑，他在沙场上征战杀戮，不知见过多少鲜血多少人头，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的眼泪而痛不欲生。
“我以为我可以瞒你很久的。”他苦涩地一笑，“可你怎么这么聪明？你看，你发现了，我就再不能害你了。昭华昭华”他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思念一次唤尽，“昭华，你吻我一下，我们就两清了，好么？”
顾昭华猛然抬起头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眼中却满是愤色。唐潜轻笑着捏了她的鼻子一下，而后用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泪水。
“你不必负罪。”他的动作十分缓慢，“我不过是个无耻的人，用了一些无耻的心机，被你识破了，就没有以后了，战场上讲成王败寇，我败了，付出任何的代价都不为过，值不值得，可不可怜，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而做为胜者”他松了手，完全地放开她，“根本不必将一个手下败将放在心上。”
第323章 喜事（）
唐潜原是想将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一些，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得软软绵绵，仿佛在说着情话一般。
顾昭华看着他，听着他的话，眼中的愤色一点点地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一些茫然、一些无措，她接受了他的说辞，她也只能接受，对于唐潜，她的感觉十分复杂，却又十分单纯，她知道无论唐潜再说什么，都已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她无法停留，再炫丽的风景最终也只会成为过去。
“如果你这么想，那么我接受。”她摸摸自己的脸，已经没了眼泪，“前路漫漫，望君珍重。”这已是她能给他的最大的宽容。
唐潜长长久久地呼了一口气。
“昭华。”
顾昭华触到门页的手指顿了顿，等着他的话。
唐潜的声音低不可闻，“把你的下一世许给我可好？下一世，我定会先于别人遇上你。”
顾昭华的指尖颤了颤，可最终她没有回答，哪怕是骗他。
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轮回重生，焉知不是前世之愿？
六月，远威侯唐潜迎娶七公主凤行秀兰，凤行秀兰并非嫡长公主，故而不建公主府，入远威侯府，亦因公主之不必屈居继室之位，一切行仪比照元妻。
同年七月，相国府亦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曾经的京城小霸王改邪归正抱得美人归，一时在京中传为佳话。
八月，唐悠悠产下一女，九月，极乐王府又迎来喜事，多了一名小世子。
小世子洗三之日，顾成柏抱着外甥不撒手，凑到自己夫人跟前让她看，“瞧瞧这小猴子多招人喜欢，咱们也得努努力，别事事都让昭华抢了先。”
虽然他们来得早，屋里还没有外人，可林无垢仍是臊得满面通红，同时眼中也有些郁色划过。
顾昭华斥了顾成柏一句，又让忙着跟顾成柏抢孩子的凤行瑞看好孩子，自己携了林无垢到内室说话。
“姐姐何事忧心？”虽然林无垢已过了门，可顾昭华仍是习惯称她姐姐，也觉得这样更为亲切。
林无垢摇了摇头，顾昭华满目了然，“可是为了孩子的事？”
林无垢见避不过去，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年纪大了，真担心”
“担心什么？难道我哥哥不行？”
林无垢连忙去捂她的嘴，担心被外头人听到，可脸已涨得通红，想着顾成柏三不五时地压着她胡闹，今早更是差点连床都没起来。
看她羞得不行，顾昭华抿着嘴乐，“那还有什么问题？净瞎担心，你看这个。”顾昭华早有准备，给林无垢拿出一大叠抄录的东西。
林无垢接过去看了看，见都是一些医馆的出诊记录，还有稳婆的口述记录，其中所录莫不是大龄产妇的初生记载，甚至还有年过三十仍是头胎的。
“这可不是我胡编的。”见林无垢不说话，顾昭华一张张地指给她看，“看着这个没有？这是张御医与我说的，便是那产下了十二皇子的许妃娘娘，她入宫十五年才有了第一个皇子，年纪可比你大多了，你急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纸上画了氤氲，顾昭华连忙抬头，却是林无垢落了泪。
“我也不知积了什么福，得你这样的好姐妹。”
顾昭华提着心立时放下，稍稍得意地一笑，“那是，你可捡了大便宜。”心中亦为自己感慨，自己上一世有眼无珠，最后众叛亲离，却是林无垢这个往来不多的朋友给她雪中送炭，这一世她待她再好也是应该的。
解了林无垢的心结，外头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凤行瑞去前厅待客，顾昭华则留在后堂，接待赶来庆贺的名媛贵妇。
诚王妃周清曼在来客中无疑是出挑的，众人都知道两位王妃关系亲密，在顾昭华没有出现之时，周清曼也毫不客气地担起了待客之职，更让人对两家王府间的关系深以为然，如今极乐王与诚王在朝中都是手握实权之人，兄弟二人不争不夺，齐肩并进，将朝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任谁也不敢对他们有所怠慢。
顾昭华与林无垢出来的时候众人正围着周清曼说得热闹，见了顾昭华过来纷纷起身行礼，周清曼也赶过来给顾昭华见礼，“皇嫂精神气色都很不错，看来小世子不是个闹人的。”
顾昭华笑着让众人坐了，才道：“托大家的福，孩子没出生的时候我听说孩子总是要闹的，还愁得不行。”
有人笑道：“小世子性子沉静，想来是像王爷多一些的，将来也必如王爷一样当得大事。”
顾昭华旦笑不语，这边话已说开了，连夸带赞的，把一个才出生三天的孩子硬夸成文曲下凡、状元之才。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前厅已经开席，这边收生姥姥也把孩子抱了过来。
府里早备下了洗三该用的东西，什么挑脐簪子、围盆布、小米儿、金银锞子、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洋洋洒洒数十件东西摆了一席面，又在外头设了香案，供上碧霞元君等十三位娘娘神像，收生姥姥上香叩首，行过大礼，便抱了小世子开始洗三。
先由太后身边的李嬷嬷代替太后添了盆，随后是沈氏与顾昭华的一些长辈，随后其他宾客便按照长幼之序一一添盆，收生姥姥生得一张巧嘴，添一件东西便说一句吉祥话儿，连换了三个大铜盆，才收得下全部的添头。
又经过一些比如生姜炙头大葱打身的仪式之后，洗三便算结束，众人又围着孩子好好夸赞了一翻，最后顾昭华陪着用了一顿膳食，才将宾客一一送走。
陪客陪了大半天，顾昭华早已乏了，不过周清曼留了下来，她也不好回去休息。
周清曼私下里又拿出一对玉佩来，“刚刚当着众人，妹妹不好太显眼，这对玉佩是王爷特别挑选给小侄子的，皇嫂可别嫌弃。”
有人给送礼顾昭华自然没有推拒之理，接到手中便觉一阵凉意沁手，由衷赞道：“当真是好玉。”
周清曼笑道：“这是缅越那边贡上来的，王爷出宫立府的时候父皇赏了下来。”
顾昭华讶道：“这可着实珍贵了。”不过也没有说不收。顾昭华对周清曼已有防范，待她早不和以往的热络，不过这一年来她们相处也算和睦，除了白子波那件事外，周清曼也并没有再算计其他，这也是顾昭华忍让的最主要的原因。
周清曼又拿出一条小孩儿的肚兜来，“这是我自己绣的。”
顾昭华失笑，“你这一样一样的还有个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