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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心冢轻瞥了他一眼,倒是个听话的奴才,薄唇轻启,他的声音凉薄至斯:“且去回了陛下,本王定会前往。”
“是。”那宫人低头又是一鞠躬,缓缓退下,檀心冢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约莫是最后一次去赴那除夕宴了。蓦地,白枫闪身在他身侧,躬身道:“主子,可是还要等候么?”
“嗯。”低头沉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冰冷,“就留着她好好过完这最后一次除夕夜宴,此后,这明妃便是再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枫心神一敛,这若是真的动了手……他皱了眉,凝声问道:“那……主子,您日后可还回来?”
“自是不回了,这里于我,没有任何值得怀恋的东西。日后,我随她,她在哪里,我在哪里。”轻叹出声,檀心冢转而看向这满目冰凉的园景。这冰冷的帝王之家,于他,是满身的伤口,他的母亲还未曾见面,便是死了。父亲,几年也难得见一次。
他好似从小到大最亲的便是外祖父,只是,他去了。后来这宫里的老头子,也去了。他侧目看向白枫:“白枫,你说这王宫是不是好似一个金碧辉煌的坟墓。多少人因了痴迷这里面的荣华富贵,被晃花了眼,最后却都是不得已失了自己的性命与本心。”
“主子,此间无乐,我们自可去别的地方,莫要太过伤怀。小小主,还在夏国,等着我们呢。”白枫知他想起自己的身世,觉得孤寂,便提了含羞。
果然一提起含羞,檀心冢面上便是柔了几分,他淡淡笑着,似是自言自语:“我这一生,好似唯一的光亮便是她,因着她,我觉着这世间有了乐趣。”
“主子,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所以你才会这般的。”白枫说完,心中想起百合,亦是美滋滋的。自从与她一别,已是过了大半月,也不知她胃口好了些没有。若是心情不好,可还会生闷气,思及此,面上又带了淡淡的愁绪。
檀心冢不住的回想自己与含羞的过往,及至回忆渐深,他咧了嘴,唇边漾开一抹醉人的笑。正巧远处有小宫女捧了茶盏送过来,瞧着他这般美景,一个个羞红了脸。却都不敢正眼瞧他,皆是低着头送了茶,复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夜,整个莫府因着前些日子的喜事,连带着过年的气氛也好了许多。含羞津津有味的听着那隐卫进来播报的八卦,将手中的葵花籽,嗑的噼啪作响。只是,偶尔,掠过那炭火爆裂的火星,她一时目光有些发怔,好似少了点什么。
未国王宫内,自是一片灯火通明,今日皇上设宴,但凡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皆是接了帖子前往。檀心冢站在塔楼上,远远的瞧着那处灯火阑珊,人声鼎沸,面上一片寂寥。此间热闹非凡,但却独独少了一个她。
见着众宾客落座的差不多了,他飞身而下,自暗处行了进去。今日他并未穿宫装,他独自行了自己的席位落了座,自斟自饮。未昌帝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有苛责。宴席上众人皆是有眼色的,这檀心冢扶持这未昌帝登基,故而被封了逍遥王。
但却并不是众人惧怕他的主因,更主要的是因为众人并不想,得罪他身后的势力,整个沚闫宫。故而大家都装作没瞧见,也没有谁敢上前祝酒,檀心冢一个人倒也落得自在。
只是,宴席到最后,未昌帝还是动了手,他端了一杯酒,望向檀心冢的位置。“皇兄,今日设宴,还望你欢喜,我们一年难得一聚。”
檀心冢浅笑着点头示意,并未有起身,只是举了杯随后一饮而尽。他这番动作着实大胆了些,更甚者可以说全无礼法,但未昌帝未有怪罪,席上众人也不敢微词。
及至宴席散去,檀心冢掷了那酒杯,闪身离去。未昌帝本想与他再续续话,却左右也寻不到他的影子,只得作罢,摆驾回了自己的寝宫。
明太后居于雨辰殿,离着未昌帝的寝宫,稍稍有些远。未昌帝本想接了她去就近的恩培殿,她执意要居于雨辰殿,说是求个安心。未昌帝无法,只得随了她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紧着好的供着,这是他的生母。
明太后喜欢入睡前屏退一众宫人,独坐佛堂,兀自念经三刻。檀心冢便是在她念经的时候,入了佛堂。他瞧着那跪坐于蒲团之上的妇人,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为何,他的母亲当年惨死,这害人凶手,却能独享这荣华富贵。
身后脚步虽轻,明太后亦是觉察,她睁开了眼,淡淡问道:“你是谁?可否知道,擅闯大内乃是死罪。你若是怜惜性命,便快些离去吧,这佛堂之内也无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哼。”一声轻哼,檀心冢兀自抬步上前,他冷声道:“你这终日念佛,也不知何时才能消了你心内的罪孽。你害人之时,可有想过,你此后心可会安,入了地狱,受那刀山火海,油锅极刑。”
听得他这般冷声,明太后转身却是一个跌坐在蒲团之上,她看着檀心冢的面容,惊声道:“是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业果()
“不错,正是我!”檀心冢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你活了这许多年,享受了这许多年的荣华富贵,皆是因着害了我的母亲,换来的。”
明太后双眸闪动,素手执了那佛珠,不住的颤抖,“当年之事,我是无法,若是我不依着皇后的命令去做。那么死的便是我的族人,我知你恨我,我也知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二人。今日你既是来了,想必是来取我性命的,我命在此,你且来取吧。”
未曾想过她会这般说话,檀心冢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这明太后果真如此纯良么?他正兀自凝眉,明太后却是捏紧了佛珠上的一颗珠子,立时,一枚梅花针直直飞向檀心冢的心门。
檀心冢眯了眼,闪身避过,一记内力劈下,明太后的手一松,那佛珠立时散落一地。他面上笑的残忍,居高凌下的看着明太后,“好,很好,果然不愧是宫里混了这许多年的女人。心狠手辣,该出手时,丝毫不会手软。”
明太后自知再无暗器可以防身,心中已是做好了奋死一拼的准备。檀心冢瞧着她狰狞的面容,不由又开了口,“你这般瞪我,也瞪不死我的。你儿子的皇位,是因了我才得以坐上,你若是想看着他半道上落马,大可以上前来对我不客气。”
“你!”明太后手不得劲,只是恨恨然出了声,却再也无话说。如今,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唯一可做的,便是为着未昌帝日后的路垫下基石。
“呵……”檀心冢环视了一眼佛堂,回眸看向跌坐着的明太后,“这佛堂,你修的倒是很好,留给你做这最后的赎罪之地,也不错。”
明太后惊惶的看向他,他面上一片冷然,森森透着些煞气,她喃喃着许久,终是垂下了眼眸。半晌,她低声道:“也罢,也罢,不过是我做错了事,你可会保他一世在位太平?”
“这可不是咱们讲条件的时候。”檀心冢清冷一笑,他轻抚着手上白玉扳指,慵懒的道:“明太后,你今日便是好好梳洗一番,明儿早上的晨光不属于你,我过会来。别想着玩什么花样,我这就去寻我那皇帝好好的话话家常,且就给你一个时辰的时候。”
说罢,檀心冢闪身不见,徒留佛堂中的明太后以手撑地,呆呆的看向那尊观音,“菩萨,若这是我唯一赎罪的方式,只要我儿能够安享一世平安,我死,也算是值得了。”言毕,她起了身,踉踉跄跄的奔向自己的寝殿。
……
灯火未尽,未昌帝此时仍在批阅奏折,有些事虽临了过年,可他亦是不敢松懈。檀心冢倚在雕花窗外,瞧着他认真的模样许久,他推门入了内。
未昌帝蹙了眉,抬头瞧见是他,面上神色放松下来,“皇兄,这么晚找我何事?可是,饮酒未有尽兴?”
“不错,今日,我来寻你喝酒来了,这难得一聚,自是要喝个痛快。免得日后见不着了,再想这般痛饮,也是枉然。”檀心冢兀自斟了酒,将酒杯递与他,“喝!”
“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未昌帝并未在檀心冢面前自称朕,他心里是亲近这位皇兄的。若不是他,自己或许还是终日被人欺负着,也坐不上这万人之上的高位,也无法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檀心冢瞧着他淡笑着将那酒饮了,面上稍霁,斟了一杯酒,仰脖吞了,“呵呵,今日难得,来,咱们哥俩好好喝。”
及至未昌帝面上微醺,檀心冢侧瞄了他一眼,轻声道:“皇帝,我有个故事讲给你听,你可要听听?”
未昌帝未有想过那许多,当下便是爽快的回了,“既是皇兄要说故事,我自是要竖起耳朵听了,讲!”
檀心冢瞧着他这副坦诚的模样,压下心中别样的思绪,将二十多年前,发生在未国王宫内的一宗秘事,悉数讲与了他听。而后,他道:“如今,你我二人这般饮酒,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未昌帝只觉眼前模糊,他心里却是隐隐知道,他道:“皇兄,是我母后做错了,可你别怪她,若是你要讨债,便向着我来罢。”
檀心冢眯了眼,将手中夜光杯盏轻轻放置于桌上,淡淡道:“皇帝,你醉了,这宫内太过凉薄,冷情如此,实不是个人呆的地方。我今日讨了债,日后,怕是更难回来了,这未国的国运,便是交给你了。你我二人情意,且就此打住,别了,珍重。”
语毕,他再瞥了一眼那彻底醉过去的未昌帝,一声轻叹,纵身飞跃至了明太后的佛堂。
彼时,明太后已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瞧着整个人贵气逼人,与方才那分素雅截然不同。她一手执了白绫,望向那佛堂中的房梁,呆了许久。
“太后娘娘,这迟迟不肯下手,可是舍不得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么?”檀心冢立在她背后,话音冰冷,凉入人心。
闻言,明太后转过身,竟是浅笑着回望他,“孩子,我曾与你母亲于初入宫时,是好姐妹。可惜,天意弄人,她太得宠了,皇后抓了我的家人要挟我。我与她便是渐行渐远,如今,这也是我自己造的业,这果,亦是该由我自己来尝。”
檀心冢只是微微挑眉,仍是凉凉的道:“那就快些尝尝你自己造的业果,莫要再行推脱,我的耐心有限。”
“呵,”明太后轻声一笑,一手朝上掷了那白绫,抬步踏上了那红木小圆凳。她回想起曾经的种种过往,一声叹息,缓缓闭上眼,踢倒了脚下的凳子。
檀心冢愣了许久,终是别过眼,转身离去,再不回头。如今,这未国王宫内,再无他所牵绊的人事,心里想起某人,他嘴角微弯,脚下步子加快,出了王宫。
白枫早已是在城外等着他了,见着他来,忙迎上去,“主子,这边事情皆是了的差不多了,咱们如今便可启程。”
“好。”抬脚上了马车,檀心冢便是闭眼靠了软枕养神。白枫手下快马加鞭,载着这一驾马车,向着二人幸福的方向赶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缓缓()
又是一年上元节,京城的热闹不是当年那个龙圩小镇可比拟的。街道上满是样式各样的花灯,含羞与王允恒自在这街道上散漫的行着。二人模样生的俊俏,且这含羞公子的名号不是一般,这么一路行来,皆是有那小姑娘偷偷拿了帕子挡脸,朝着他二人秋波不断。
含羞心内跳脱的性子又蹿了出来,她忍不住回了街道那旁一个女子一个媚眼。登时心内却是暗道不好,因着那女子骤然倒地,惊起四周落雪飞花。她不由愧疚的别过眼去,拉了一脸无奈的王允恒,猛然跑开。
待二人觉着行至安全地带了,抬头却是对上了几位如花美眷,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含羞干笑两声,拉着王允恒忙问了好:“各位姐姐,今日也出来赏花灯呢。”
阮馨浅笑着看向他二人这一番狼狈的模样,不由有几分明了的道:“瞧你二人这般狼狈模样,莫不是方才有女子猛如虎,要吃了你们不成。”
“哪里,哪里,不过是觉着冷,便跑跑罢了。”含羞忙摆手,这一世英名还是要的。
“莫大公子,珍儿可否邀你一起同游?”阮珍儿自是远远的就瞧见了王允恒,这会子靠近了,她心里便是想着二人一处走走。
王允恒正想着如何回应,孟璃亦是邀了含羞,她很是羞涩。含羞自是瞧见了方才阮馨在她身后的小动作。想着不能这么早撕破脸,含羞便应了,王允恒无奈,也只好应了。
一行人便是这般在京城里走着,阮珍儿自是缠着王允恒,这孟璃倒是规规矩矩的,许是她本性羞涩,也不曾主动说话。含羞对她便生了许多好感,安静的美人,是她所喜欢相处的。
只是,这美人好像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含羞心内便在自己认识的众多男子中寻找,看有没有能够配得上这孟璃的。长相么,自是也要斯文一点的,琢磨来,琢磨去,她都没觉着有合适的。
蓦地,心里闪过一个人,不过片刻,她又摇了摇头,那人心思不正,行为又有些猥琐,最是喜欢调戏,故而,她便是放弃了。而此时正往夏国赶路的檀心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醒了。他摸了摸鼻子,好似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后,却又散了去。
他撩了帘子,看向车厢外那一路倒退的残影,凝眉轻声问道:“白枫,还有多久到夏国京城?”白枫手一抖,颤声回道:“主子,就快了,今儿是上元节,咱们怕是赶不回了。”
“哦。”淡淡应了,檀心冢想起每逢上元节,那满目的灯火璀璨,他噙着笑,闭了眼。若是,日后能够每年与她同游这上元节的花灯会,那该是多么惬意。
而此时未国王宫内,未昌帝看着那静静躺在棺中的明太后,愁眉紧锁。不过一夕之间,便是天地倾覆,他钦佩的皇兄不在了,他依恋的母后,亦是不在了……
少时,有宫人前来问话:“陛下,您已守灵多时,休息一阵吧。”
未昌帝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太后的陵墓修建的如何了?”
那宫人一阵惶恐,忙应声答道:“回禀陛下,太后的陵墓,本是已修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些收尾装饰,这些琐碎的小活。再过几日,便可以让太后入陵,长眠了。”
“哦。”未昌帝一声轻叹,闭了眼,手扶着那金丝楠棺木,一手挥了挥,示意那宫人退下。那宫人却是守了许久,及至未昌帝回转身瞧他,“怎么的,还不下去。”
“陛下,请您怜惜自己的身子。”这宫人是未昌帝从小便带在身边的,二人的感情自然深厚些,他这会心内很是不忍。
未昌帝瞧着他满目的痛惜,一声嗟叹:“缓缓,你可知我心中苦闷。”
“小缓自知这太后,乃是陛下心中唯一所系,如今太后她老人家驾鹤西去,想是在西天极乐。陛下何苦,又这般愁眉伤了自己的身子。若是太后在西天知晓了,怕是心内也有所伤怀。”那宫人缓缓道来,不急不慢,倒是随了他的名。
未昌帝抿着唇,似是赞同的点点头,他道:“缓缓,你这般知心,若是女子,该是多好。可惜,这宫中的女子,皆是那般作态,无一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贴近我,讨好我。可是却从来没有谁愿意如你这般,认真的了解我。”
“陛下……”那宫人更垂了头,她心内不敢说,她自小因为家境穷困,一直在街边流浪。一日,却是正巧碰到宫里的贵人,